大明涉異志:畫皮 - 第9章
徹夜流香
第12章
無燈巷
2
李墨身軀微顫勉力扶着椅子,王增手按着劍柄接近了北邊的窗子,佛堂的窗分南北,南邊對着院子,北邊對着後牆。
外面無星無月,只聞屋頂傳來的「啪啪」之聲,若再聯想起李夫人那被吃剩的人皮便足以令人背脊生寒。
此時卻見後牆亮光乍起,昭然腦子裡突然靈光一現,拉着王增往後一躍,幾乎是瞬那間,一條火蛇衝進了窗欞,窗骨四散而飛,火光幾乎舔着了王增的臉。
王增躺倒在地不禁面色有變,臉上頗有怒氣:「錦衣衛的火槍隊!」
昭然拉得急,王增整個人幾乎壓在了他的身上,差點把他的腰骨都給壓斷了,王增將他從地上攙扶起來,昭然扶着老腰心中暗想,好人果然是難做,他眼珠一轉突然問道:「九如呢?」
屋中的人這才發現九如不知何時不見了人影,李墨指着桌面上消失的鑰匙臉上變色地道:「他,他上鐘塔了!」
昭然連忙問道:「入口在哪?」
李墨指了指供案後面,昭然找到了門便低頭鑽了進去,此時佛堂正被錦衣的火龍烤着,外面火光一片,屋子裡也在四處噴火,要麼退到屋外,要麼乾脆進石砌的鐘塔,王增只得跟着昭然鑽進了鐘塔。
鐘塔里沒有石室,塔內中空,只有一條螺旋向上依牆而建的極為狹窄的石梯,如一口深井。
昭然抬頭望卻沒有看見九如的影子,他只得趴着牆向上攀登,爬到上面上氣不接下氣,卻見九如站在塔的外沿牆壁上,夜風襲襲,吹得他衣袂獵獵作響,白色的扶額也在空中翻飛。
他慢慢俯視着腳下,昭然湊過去瞧了一眼,頓時頭暈目眩,連忙扒緊了石牆,看着下面被火覆蓋的房子,不由「嘖嘖」了一聲,心想聞之庚果真是條惡犬。
王增上來的僅比昭然慢一點,但氣息卻好多了,他也從上而下地望了微皺眉頭道:「這妖眚怕似逃不了了。」
九如從牆沿上一躍而下,王增又問:「佛子上來的時候,這塔上有人嗎?」
「沒有!」九如輕輕搖了搖頭。
昭然繞着鍾轉了一圈,拿手敲了敲,又將頭伸進了鍾內,然後探出頭來問:「它為什麼不敲大聲點?」
「什麼不敲大聲點?」
昭然比劃道:「那隻妖眚啊,既然示威,何不敲大聲點?」
王增皺着眉頭:「你說些什麼?」
下面有「噼啪」聲傳來,是錦衣衛的人在用水滅火了。
幾人下到鐘塔一半遇上了爬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李墨,看見他們鬆了口氣:「上面可還有妖物?」
「不曾。」
李墨臉露解恨之色:「那就好,只怕係數都燒死在下面了。」
昭然眼睜睜地看着九如拎着李墨從塔上一躍而下,只得一步一步向下挪,挪到下面只覺得皮里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佛堂的火已經熄滅了,只是裡面一片狼藉,黑灰被洞開的風一吹四處飄飛,王增見昭然在屋子裡東找西找便問:「你找什麼?」
昭然小心翼翼地挪開了一本積滿了黑灰的佛經欣喜地道:「找到了!」
佛經下面赫然是李墨端來的那碗面,昭然將筷子從地上撿起來擦乾淨,然後就狼吞虎咽地吃起了面,他吸完了最後一根麵條,抬頭見王增還在瞧着他,便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這面做得真好吃,不吃可惜了。」
他抹了下嘴,走出了屋外見聞之庚正在看下屬呈上來的妖眚屍骨,聞之庚難得穿了件深色的衣服,大約是為了在夜色中隱藏形跡,玄衣銀髮別有一種詭譎的艷麗,此刻似乎心情大好,更顯姿容出色,唯一遺憾的是他旁邊站的是九如。
九如是那種姿容不絕頂,可是卻能令所有絕色泯然眾人的人。
昭然覺得聞之庚似乎也知道這點,因此看九如的眼神總有一絲敵意。
「恭喜大人!這妖眚叫大人給滅了。」那錦衣衛小旗開口奉承道。
聞之庚難得唇邊隱含微笑,昭然心裡「呸」了一聲,難怪他明知道有九如這個佛子在場,也還動用這麼大的陣仗,這分明是拿他們做誘餌,而自己卻藏在一邊搶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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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抓起一把焦黑的碎骨哭得涕淚橫流,昭然拉了個錦衣衛小聲問:「你們在牆外,可見着了那妖眚長什麼樣?」
「長什麼樣?烏壓壓的一片,足有數丈寬,從天而降,妖霧迷漫,裡頭圍繞着無數隻小妖物。」錦衣衛不虧是天子近衛,敘述清楚又生動。
王增似有不愉,也不與聞之庚多言,徑直打道回府了,昭然這個名義上的駙馬府的人當然只得跟着返轉。
路過九如的時候,昭然笑嘻嘻問:「佛子還有什麼話要說的沒有,我可要走啦!」
九如微微傾身:「福兮禍依,禍兮福依,公主一路小心。」
「嘖!」昭然扭頭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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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是坐着轎子儀容端莊去的,如今白色的寺綾上卻落滿了黑灰,臉上也是白一塊青一塊,馬車徐徐而動,他挑開帘子探頭望去,只見外面漆黑一片,只隱約可見那點慘澹的李府白色燈籠里散發出來的光。
他縮回了頭,問離他最近的那個女護衛:「這巷子怎麼這麼黑?」
方才如此兇險,女護衛們不在昭然身旁,昭然似乎也沒埋怨之態,對他倒是多了幾分好感,於是便說道:「叫無燈巷。」
「無燈巷?」
「此處住得都是鎮上最窮的貧民,沒有人家晚上燃得起油燈蠟燭,因此天一黑,家家戶戶都閉門,巷子自然漆黑一片,無燈巷之名即由此而來。」
「無燈巷……」昭然調轉頭看了一眼巷子深處的李府。
「所以李夫人把宅子起在了這處,也是一片慈悲之意,外面雖然家家戶戶漆黑一片,但總有李府那點燈光可以照明。」
昭然道:「這李夫人倒是心底良善之輩。」
那女護衛頗有些不平之意地道:「可惜好人沒有好報。」
「李大人跟李夫人感情不錯吧?」
「李大人仕途不得意,這許多年來一直賦閒在容安鎮,全賴李夫人的一口香維持富足的生活,應當是感情不錯吧。」
女護衛嘴裡是這麼說,但昭然卻聽出二三分諷刺之意,他撫掌道:「定當如此,那兩名侍妾必定也是李夫人給李大人娶的,可惜啊,遇到如此良善的主母,她們卻沒福分享受。」
出乎他意料的是,女護衛回答道:「她們三個關係的確是不錯,李夫人還帶她們晉見過咱們公主。」
這讓昭然有些摸不着頭腦,接着問:「那咱們公主怎麼會認識李夫人的?」
女護衛道:「我如何知道,不過應當是這幾年的事情吧。這幾年冬季公主都會來容安鎮,容安鎮李府的一口香又是如此遠近聞名,大約是因此而相識的吧。」
「天這麼冷,為什麼公主要跑到山裡頭來?」昭然問道,容安鎮靠着五行山可不比京裡頭暖和。
「每年冬天佛子都會來容安鎮。」
「公主是為了見佛子而來?」昭然想起了王增跟九如似乎是老相識,不禁豎起了耳朵,像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八卦。
可惜這個時王增轉過頭來道:「你們在說些什麼?」
昭然連忙道:「哦,我在問她們幾時了?」
「你這個山民也不會看時辰。」王增放慢了馬速問道。
昭然指着天道:「此刻天無星無月,就算會看也無從看起。」
王增抬眼看了下天,果然空中墨黑一片,心下便隱隱一絲忐忑不安,開口道:「速回驛站!」
他說着策馬領頭而去,走不多遠一團濃霧朝着他們迎面襲來。
「保護駙馬!」突然有聲音大喊道。
護衛們立刻將王增圍在中間,等霧氣過去,王增轉過頭來,只見護衛隊的身後孤零零地丟着一輛馬車,馬車的上面插着一桿槍,整個貫穿了車廂。
「如娘!」王增心頭一驚脫口喊道。
「公主!」有些不明真相的護衛不禁面色大變,他們雖是駙馬舊宅底的人,可要是公主死在他們跟前,那麼從附馬到他們都脫不了罪,尤其是護衛只能一死謝罪。
兩個知道內情的女護衛大着膽子上前,將馬車帘子徐徐掀起。
周圍是伸手不見無指的黑,護衛們手中的燈籠又被吹熄了不少,因此更是光線不明,女護衛剛掀起橋簾,橋中便有什麼東西沿着車沿向下滴答,想必是血從槍桿上涌了出來。
四周光線不明,人耳尤其是靈敏,不少人已是臉色灰敗。
那女護衛也在發怔,只覺得自己的手上一涼,一隻蒼白的手搭在了她手背上,饒是她受過訓練也不禁尖利地叫出聲。
「你倒是拉我一把啊!」有人從馬車底下喊道。
王增上前一步將女護衛推開,把下面的人拉了上來,正是昭然,王增瞧着滴答而下的水跡問:「這是什麼?」
昭然晚上出來的時候,王增吩咐緊着他想吃的吃,他便順勢讓廚房給弄兩隻豬尿泡來,把連翹當場噁心走了。
等他把豬尿泡弄好了裝上,果然惟妙惟肖,可是剛才外面兵荒馬亂的時候,他想從窗戶出去的時候,卻發現被卡住了,只得從胸兜里把那兩隻尿泡甩了出去,沒曾想其中一隻正被一qiang刺破。
如今王增問,昭然只得揉着胸含糊其辭地道:「是我的飲水袋,方才晚飯吃太咸了。」
平日裡沒吃過鹽嗎,公主的膳食也會喊咸,王增瞧了他一眼。
他們正說着話,四周傳來腳步聲,聞之庚帶着一群錦衣衛現出了身。
昭然此刻才明白,從李府出來他這誘餌的作用根本沒有結束,可能方才才是他派上用場的時候,想來若是真有人想對公主不利,那也必定不會趁着他們戒備森嚴的時候。
聞之庚瞧了一眼力插車廂後背的槍對昭然道:「你的命倒真是挺大的。」
「命不大生了你這歹毒的狗兒怎麼活到現在……」昭然低垂着眉心裡還嘴道。
王增開口道:「那賊子哪裡去了?」
聞之庚看了一下四周的錦衣衛,無人出聲,他輕輕皺了下眉:「動作很快,今天天太黑了,只好擇日再試試。」
昭然不禁面色一變齜牙心道:「這條惡犬!」
王增的面有不快:「我們駙馬府能做的都做了,如今之計需速回京城,否則公主的安危有失,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這妖眚已經滅,剩下的妖人已不足為懼,但如今刺客跑了,公主的安危又豈會不受威脅?」聞之庚面不改色地道。
昭然回道:「誰說刺客跑了?」
聞之庚狹長的眼眸一收:「你知道他在哪裡?」
昭然用手一指護衛道:「在他們當中!」
這句話,王增不禁面色有變,低喝道:「如娘莫要胡說,我護衛當中無人使用長槍。」
昭然攤手道:「因為長槍就在馬車上,那人事先將長槍桿子縛在車轅下,隨身僅帶槍頭,當混亂開始之後,他迅速從車子的左側後方向前奔跑,邊拿出槍頭,邊拽下槍桿,裝上槍頭回身一槍,然後再奔到附馬的身邊。」
聞之庚問道:「為何一定是從左邊跑過來?」
「聞大人平時習慣用哪只手?」昭然擺手道,「他若是從右側跑過來,必定需要多加個側身的動作取槍,除非他是個左撇子,駙馬是小侯爺,想必護衛隊裡也不會多出個用左手的人,那樣大家一起拔刀,別人用右手,他用左手,那可就不美了!」
聞之庚朝王增瞧去,王增看了一眼昭然輕輕點了點頭。
「同理,他要是從前面跑過來,再跑回去,就會多出許多動作出來,會引人注目,時間也會不夠!」昭然笑嘻嘻地道:「所以,那個人方才一定是故意走在車後,左側方,並且下身上濺有水跡的人……」
女護衛抬頭看着護衛群中的某人吃驚道:「路甲是你!」
那名護衛倒也乾脆抽手拔出刀就抹脖子,聞之庚冷笑:「想死!」
他手指一彈,一粒鐵珠便射穿了那名護衛的手背,刀掉在了地上,王增臉色鐵青地喝斥道:「拿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