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我意 - 第15章

北南

  沈多意抬眼看到安妮,他把文件收好,回答:「結束了,有事嗎?」

  「戚先生整理了份資料讓我給您參考。」安妮把文件送來,「培訓很費嗓子,您注意休息。」

  「謝謝,又勞煩你跑一趟。」沈多意接過,等安妮離開後他打開文件查看,內容像是期貨產品一覽,應該是戚時安篩選過的。

  他記下標了着重符號的幾支,準備回去詳細了解一下,等他決定好了再告訴戚時安,順道感謝。

  戚時安正開着車在獵人谷馳騁,周圍很多山,半人高的草又密又綠,風一吹過徐徐舞動,也算自成一派的景色。

  在獵人谷待了兩天,已經收到了游家二老的催促,他決定把串門計劃提前,岩石區最後再去。游哲的父母和叔伯都在悉尼頤養天年,他的妹妹工作了一年後又跑來讀書,反正除了游哲自己,全家人都過得隨心所欲。

  戚時安到達時正好中午,他還以為能吃上現成的午飯,誰知道做餅的面都沒有和好。

  「因為他們討論做什麼餅就用了倆鐘頭!」游思的侄子第一回

見戚時安,但是特別自來熟,「叔叔,我叫薯條。」

  戚時安問:「你姑姑呢?」

  「一來就問我,你是不是特想我啊?」聲音從落地窗那邊傳來,游思拎着筐藍莓,看樣子是剛從花園裡摘的,她也不走近,靠着窗框打量戚時安,「好久不見了啊,你是不是又帥了?」

  戚時安說:「應該是吧。」

  游父從廚房出來,問:「時安,以明這次沒來啊?」

  「沒有,他看着公司。」戚時安答完便捲袖子洗手,準備幫忙準備午餐。游思去洗藍莓,兩個人一併站在水池前面,她小聲道:「章以明煩人精,隔三差五寄東西過來,讓我爸惦記他。」

  戚時安想起那通電話:「對了,他問你有沒有男朋友。」

  游思把藍莓洗好:「他管得着嘛。」說完隨手拿了兩顆遞到戚時安嘴邊,「你先嘗嘗甜不甜,甜的話我再吃。」

  戚時安挪開半步,伸手接過擱進嘴裡:「還行。」

  麵粉和砂糖攪拌在一起,像攤散沙似的堆在料理台上,游母新做了指甲,萬萬不肯動手,游父碾磨香料,也磨磨唧唧的。

  薯條玩了滿手麵粉,瓮聲瓮氣地問:「到底誰和面啊?」

  「我來吧。」戚時安左右洗淨了手,早年在部隊也學過一點做飯技能,他把牛奶和蛋清倒進麵粉中,警告道,「我只和面,別的可不管。」

  公司的數據庫格外好用,沈多意自主加班,每項挨個審查數據。整個部門只剩下他自己,分外安靜的環境下,做事效率達到了高峰值。

  他進一步篩選出了幾個,準備吃完泡麵就打給戚時安問問。

  「你電話響了。」

  游思拿起戚時安的手機走近:「是我哥,那我幫你接了啊。」她接通,那邊傳來游哲的聲音,「哥,時安已經到了,正和面呢,不方便接電話。」

  戚時安微微彎腰,薯條幫他繫上了圍裙,游思在料理台對面和游哲通話,說着說着又開始抬槓。「哲思金融就得拉着我上班啊,我現在經營畫廊更開心,你乾脆改成哲哲金融好了。」游思不欲再聊,正好有電話插進來,「不說了,有人找時安。」

  她一看來電顯示:「是章以明,幫你接嗎?」

  戚時安滿手的麵粉:「接吧。」

  「餵?」游思接通,倆損友開始糟蹋電話費,「你撥打的用戶正在做飯。」

  章以明重點和常人不一樣,而且有着非正常的警覺性:「你為什麼拿着他的手機,男女朋友都不這樣隱私外露。」

  游思回道:「誰跟你似的渾身隱私,我和時安就算是男女朋友,也不怕碰對方的手機。」

  「你倆要是能成男女朋友,還用等到二十八九啊,別故意氣我了。」章以明沒什么正事,「叔叔和阿姨都挺好的吧?我寄過去的藥材記得喝,滋補的。你也挺好的吧,寂寞了就回來,我一直都在。」

  游思一聽就開始咋呼,游父游母也在配菜上出現分歧,明明就三口人,卻總是雞飛狗跳的。戚時安笑着看戲,要是他家這麼亂,早被他姥爺一嗓子吼安生了。

  電話掛斷,游思嗔怒道:「章以明對我性騷擾,他在公司是不是也騷擾人家女同事?」

  戚時安兩手黏黏糊糊的,無力道:「你冤枉他了,他騷擾與否只看姿色,不看性別。」

  這廂和好了面,那廂連麵湯都喝完了,沈多意收拾乾淨桌面,然後戴上耳機準備打給戚時安。號碼已經撥出,他對着資料勾畫,等待對方接聽。

  才響一聲而已,沈多意很高興對方接得這麼快。

  「你別煩了!我們倆剛剛決定在一起,你歇着吧!」

  沈多意勾畫的筆尖頓住,被喊懵了。

  游思看都沒看,以為章以明沒完沒了,結果說完卻沒聽見回應。戚時安拿起旁邊蛋殼砸過去:「別拉着我造謠,破壞我名譽。」

  游思被蛋殼砸中叫了一聲,而後狐疑地看了眼屏幕:「沈多意?」

  戚時安立即罵道:「你就作吧!把手機拿過來!」

  顧不得滿手的麵粉了,戚時安搶過手機去陽台上接聽,幾步的距離始終沒聽見那邊的動靜。沈多意帶着耳機撒癔症,已經不知道如何開口。

  「你還在嗎?」

  戚時安靠着欄杆:「找我有事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傳來,沈多意總算回神,他訥訥地說:「我選了K753和K760,想問問你的意見。」

  「可以,建議買入。」戚時安此時根本沒興趣聊這些,便敷衍地給了答案。給完也不出聲,想讓對方來打破沉默。

  等了五分鐘,電話那邊毫無動靜,像睡着了似的。

  戚時安心急如焚:沈多意怎麼還不問他女朋友的事兒?

  他超級想聽沈多意酸溜溜地質問他。

  哪怕不酸,隨便問一句也好,起碼說明在意。

  「那什麼,」沈多意終於出聲,「沒別的事了,我忙去了。」

  忙音直鑽耳朵,戚時安吊着的一顆心被活活堵死在了喉嚨口,他隔着玻璃窗瞪了游思一眼,開始組織八百字的真摯解釋為自己正名。

  忽然「叮」的一聲,蹦進來一條信息。

  沈多意發來:「你快回來了嗎,我請你喝黃油啤酒吧。」

第18章

  但凡聽兩句出格的話就會臉紅羞惱,人前向來保持着從容又斯文的模樣,戚時安本以為沈多意純情如斯,可此刻面對這條信息卻迸發出勢不可擋的懷疑。

  問題避而不談,反問他什麼時候回去,重要的是還提一句「黃油啤酒」。

  沈多意到底純情還是高段,戚時安探究不清,他只知道自己變成了一條喪失思考能力的魚,眼前魚鈎搖擺,一點舊事回憶就能讓他毫不猶豫地咬鈎上岸。

  窗子被推開,游思端着兩杯酒來到陽台,她邊走邊喝,走到戚時安面前時遞出了另一杯,好奇又直接地問:「沈多意是誰?」

  好歹是一起長大的,彼此都很了解,欲蓋彌彰反而無趣,戚時安不假思索地回答:「明安的員工,也是老朋友。」

  「那你至於嘛。」游思雙肩卸力,像是鬆了口氣的感覺,「還以為你領導呢,原來是下屬。怎麼,怕被員工八卦嗎?」

  戚時安嘗了嘗酒,回答道:「怕啊,我這麼潔身自好的人當然愛惜名譽了。」

  他說完便往屋裡走,準備洗掉乾涸在手上的麵粉,游思靠着欄杆喝酒,長發被風吹得亂飛,在吞掉最後一口後,她出聲道:「我哥讓我回哲思做事,可我又捨不得畫廊。」

  戚時安頓了片刻,轉身想給句建議,但游思卻仿佛逃避聽到,率先攔截:「我得糾結個十天半月,甚至更久,再說吧。」

  「隨你的便,彆氣着游哲就行。」戚時安實在忍受不了手指間的黏膩了,沒再停留,大步走向了廚房。

  一頓午餐吃得千辛萬苦,薯條上桌時都要餓暈了。游父游母給戚時安講發生在悉尼的趣事,戚時安回贈幾句工作上的見聞。

  他忙起來不常回家,此時作客倒是激發了點想家的情緒。

  情緒這種東西就像病毒一樣,種類繁多,滋生起來也不管不顧,蔓延速度還異常迅速。沈多意從離開公司回到家,再從洗完澡躺上床,整個人已經被情緒的藤蔓緊緊縛住。

  他為什麼發那樣一條短信?

  那麼多種酒,提什麼黃油?!

  一下子就輕佻了。

  沈多意越想越尷尬,電視劇看不下去,書也讀不下去,剛才洗個澡還差點用沐浴露洗頭髮。他軟綿綿地癱在床上,手裡握着沈老的痒痒撓,時不時撓一下平坦的肚子。

  後來實在無聊,他趿拉上拖鞋去了隔壁房間。爺孫倆一脈相承,沈老也正癱在床上發呆,小收音機擱在旁邊,裡面是評書大師單田芳在講《七俠五義》。

  「爺爺,你現在還蓋毯子熱不熱啊?」沈多意沒話找話,盤腿在床邊坐下。

  「我蓋上熱,不蓋冷,過季天氣真愁人。」沈老闔着眼,偶爾點評一句,「白玉堂其實不如展昭厲害,但是他有點邪性,感覺就拔高了。」

  沈多意還想聊冷熱的事兒:「那你晚上到底蓋沒蓋?」

  「蓋,熱了就掀開晾晾,冷了再蓋上暖暖,折騰得我快感冒了。」沈老不耐煩地把頭扭向一邊,「淨打岔,都沒聽見歐陽春說什麼。」

  沈多意乾脆躺下跟着聽:「歐陽春說慕容夏不是個好東西。」

  沈老終於忍無可忍:「你幹嗎來了?回你自己屋去!」

  沈多意不動彈,跟着聽完了兩章,最後沈老都睡着了,收音機還開着。他找了條偏薄的毯子給沈老蓋上,然後關了收音機和床頭燈。

  風箱舊了就會出現雜音,人老了睡覺也容易發出哼哧喘氣的動靜。沈多意在床邊蹲下,烏漆墨黑看不清什麼,但能聽清沈老爺子有些費勁的呼吸。

  他靜靜聽着,直蹲到腿麻才走。

  為期一周的出差即將結束,最後一天戚時安在岩石區觀光,順便買些禮物回去。他拎着袋子沿西碼頭閒逛,悠哉得像吃飽了遛彎。

  他去過很多地方,也經常飛來飛去出差,各式的景點建築已經無法引起他的興趣。海港大橋很漂亮,歌劇院也很漂亮,但他瞄過一眼就算了,目光甚至懶得多停留幾秒。

  碼頭上風聲喧囂,強烈的陽光照射在海面上,水波紋帶着四散的晶光,像碎掉的彩色玻璃。戚時安終於拍了一張,像那時在慕尼黑拍下的栗子攤兒一樣,他以郵件形式發送給了沈多意。

正文還抱怨般寫道:「其實你那天破壞了我的衝浪計劃。」

  沈多意看到郵件時已經第二天早晨了,他被久違的豆漿機噪音吵醒,迷糊之間還沾了份起床氣,看到郵件時頭腦一熱,直接回道:「衝浪多危險,你可以退而求其次,沖個澡。」

  早晨時間很短,要完成的項目卻很多,洗漱、換衣服、吃早餐、看每日的開盤信息,沈多意忙得忘了郵件的事,輕輕打着哈欠上班去了。

  他曾經因為做兼職導致睡眠不足,課上困得抬不起頭。那時候班裡流行用風油精醒神,他就在人中上擦一點,然後吸溜吸溜的保持清醒。

  辦公室里沒人用風油精,沈多意別無他法,整個人都蔫蔫的。

  「沈組長,昨晚幹嗎了,怎麼這麼困?」

  沈多意不好意思地笑笑:「陪我爺爺聽評書,他提前睡着了,我倒聽得挺來勁。」說完看看手錶,「等會兒章先生開會,我真怕打瞌睡,要是有風油精抹抹就好了。」

  「嗅覺刺激嗎?」同事拿了自己桌上的香水,「這個能代替嗎?」

  沈多意從來沒擦過香水,心裡有些不適從的抗拒,只好謝絕了對方。後來章以明開會,他特意挑了顯眼的位置,以防自己放鬆神經睡過去。

  熬過了無精打采的一天,沈多意回家後早早就休息了,他計算着時間,估計明天上班就要見到出差歸來的戚時安。

  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轉了轉,用睡前的最後一點意志力思考要不要請對方喝酒。

  戚時安已經拎着行李箱到家了,本來沒拿那頓酒當回事兒,可他看見沈多意回復的郵件後,打定主意要喝一頓,為自己討個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