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我意 - 第19章

北南

  戚時安突然被炮轟,有些跌面兒:「媽,你能不能實事求是一點?」

  沈多意禮貌地說:「阿姨,股票的話我也了解一些,要不吃完飯我幫您看看吧。」

  霍歆找到了新幫手,連看都不看戚時安了,霍老也一樣,產生出「別人家孩子哪哪都好」的感覺,羨慕地問:「多意,你爸媽是做什麼的,估計過得特省心吧?」

  沈多意一愣,他知道當前的氛圍不適合說他的家庭,但避而不談又像是撒謊,猶豫片刻,他還是笑着選擇了前者:「我爸媽在我六七歲的時候就不在了,我和爺爺一起生活。」

  「咣當」一聲,霍學川的雞腿砸在了碟子裡,飯桌上瞬間只餘下安靜。

  沈多意怕的就是開心氛圍被打破,他有些無措地端着碗,笑也不是,繼續說也不是。好在大家的反應都很快,霍老和霍歆安慰着把這個話題帶了過去,霍學川也撿起雞腿接着吃。

  唯獨戚時安垂着眼,再沒動過筷子。

  他只知道沈多意家裡條件不好,但沒想到沈多意早早就沒了雙親,比起物質上受的委屈,他不敢想象沈多意有過多少心靈上的缺口。

  難怪只聽對方提起過爺爺,也難怪考慮到爺爺的想法時對方會顧及那麼多。因為沈多意只有那麼一個親人,並且垂垂老矣。

  普通朋友也好,將來日久生情也罷,戚時安想,他至少要給沈多意一份沉甸甸的安全感。

  垂首想了許多,視線里忽然伸來一雙筷子,筷子間夾着的蝦落在了他碗裡。他收拾情緒抬起眼來,正對上沈多意的目光。

  沈多意輕聲道:「我沒事兒,最後一個蝦給你。」

  吃過飯戚時安送沈多意回家,臨走的時候霍老非要送一把新魚竿給沈老釣魚用,駛離干休所,沈多意被陽光曬得眯起了眼睛,坐在副駕上直打哈欠。

  「困了?」戚時安放下遮光板,「眯一覺,到了叫你。」

  沈多意倦倦的卻很高興:「吃飽了就犯困……」

  淺淺的呼吸聲被發動機的聲響遮住,戚時安要不是扭頭去看,根本就發現不了沈多意已經睡着。他放慢速度,儘量開得穩一些,想起多年前的那個晚上,沈多意當時就是這樣歪着腦袋在副駕上眯瞪。

  周末的午後車不算多,沒用多久就到了溫湖公寓的門口,戚時安靠邊停在樹蔭下,然後熄了火。沈多意似有感知,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發怔片刻「啊」了一句,可惜道:「借我的書忘拿了!」

  戚時安說:「明天上班找我要。」

  他避而不談沈多意的家庭,更不打算詢問,傷口就算落疤多年也依然是傷口,他絕不會主動提起。沈多意明白戚時安的體貼,他很是感激,並在心裡說了聲「謝謝」。

  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他忽然想到:「對了,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戚時安問:「着急嗎,不急改天再說,你都困成這樣了。」

  沈多意遲疑道:「不急吧,是關於我的初戀。」

  「……」戚時安青筋猛跳,「現在就說!」

第22章

  沈多意被吼得一愣,

他本來已經抓住車門的手也鬆了下來。其實他就是想說說發小費原,

畢竟戚時安都解釋了青梅竹馬,

他也不該再掖着,何況他還藏過一張費原的照片。

  「咯噔」一聲,車門被鎖上了,

沈多意無語道:「至於麼,刑訊逼供嗎?」

  「別耽誤時間,可以說了。」戚時安把車鑰匙扔在儀表台上,

垂眸盯着方向盤中央的汽車標,

模樣姿勢都特酷。

  沈多意摳飭着家門鑰匙,娓娓說道:「我提過幾次我的髮小,

他叫費原,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的,

高中的時候青春期,我可能情竇初開——」

  戚時安插嘴打斷:「你的情竇對他開的?高几?」

  「高二。」

  「那不就是我遇見你那年麼?!」

  「是那年啊,

你別激動。」

  「怪不得不理我呢,合着是因為有對象!」

  沈多意急忙解釋:「沒有!他什麼都不知道,我壓根兒就沒說過!」

  戚時安滿臉的震驚加無語,

他看敗家孩子一樣看着沈多意,

難以置信道:「沈多意,你不會以為暗戀也算是戀愛的一種吧?」

  沈多意訥訥地反問:「不算麼?」

  「不算!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兒,你剃頭挑子一頭熱算什麼戀愛!」戚時安又開始吼,憤怒中帶着一絲慶幸,「狗屁初戀,

那檔子根本就不算,趕緊給我忘了!」

  沈多意手肘搭在車窗上,支着頭陷入了沉思,他活了二十多年,竟然連場初戀都沒有。「那我還繼續說嗎?」他感覺思路已經斷了。

  發小和別人不一樣,是會經常見面的,萬一又單方面舊情復燃怎麼辦,戚時安說:「繼續,你對他的感情怎麼變化的?」

  「他家住在秋葉胡同,那時候我和爺爺也住在他家,平時他老照顧我,我在學校遇到事兒他也會幫我。」

  戚時安握拳用關節揉了揉眉心:「你們住在一起,還一個學校?」

  「嗯,後來他為了我把同學打傷了,就轉學了。」

  ……還英雄救美!

  戚時安擰開瓶水灌了幾口,讓自己儘量冷靜:「他現在有女朋友麼?」

  「啊?」沈多意沒反應過來,頓了幾秒才解釋道,「他轉學後認識了一個男生,然後兩個人就在一起了,這些年感情一直都特別好。」

  戚時安的青筋又開始突突直跳,他恨鐵不成鋼地看着沈多意:「也就是說他喜歡男的?他既然也喜歡男的你居然還能悶在那兒暗戀!」

  戚時安快氣死了,沈多意拒絕他的時候張牙舞爪,怎麼追個人那麼慫包?

  沈多意納悶兒道:「你在生什麼氣啊?」

  「我生什麼氣?我能生什麼氣?」戚時安一拳砸在方向盤上,「嘭」的一聲響徹不算寬敞的車廂。

  他轉身瞪着沈多意,字句鏗鏘地說:「你孤零零的,既要照顧你爺爺,還要照顧你自己,白天上學晚上打工,遇上我這樣的渾蛋糾纏,對自己喜歡的人還不敢挑明言語,我有什麼好生氣的?我他媽心疼你!」

  沈多意呆住,勾着鑰匙的手猛然攥緊。

  明明低吼的人是戚時安,可他的胸膛也不停起伏着。心臟像被熱油烹過,不住地震動抽緊,他轉臉對上戚時安的目光,乾脆利落地說道:「我那時候自己都不確定那份感情到底算不算喜歡,就算是喜歡,也摻和了一定比例的依賴,因為我當時真的很缺乏安全感。我曾經藏過一張他的照片,後來又把照片還給了他的對象,我很高興,沒有半分遺憾。」

  就算真的是喜歡,也早看開放下了。

  「而且,我也沒覺得你渾蛋。」

  沈多意終於說完,他想緩解凝重的氣氛,於是佯裝心痛:「早知道暗戀不算初戀,我就不說了。」

  戚時安神情鬆動,但仍裝着冷酷:「假扮你小男友的那個呢?怎麼沒發展一下?」

  「不了吧。」沈多意自覺好笑,「他就是費原轉學後認識的對象。」

  「……」戚時安又受了一波衝擊,但已經沒力氣訓人了,只靠着椅背不住地嘆氣。沈多意看了看手錶,發覺已經過去了很久:「都說完了,那我回家了?」

  戚時安忽然問:「他有我帥麼?」

  沈多意難住了:「差不多。」

  「有我高麼?」

  「也差不多。」

  「性格跟我像麼?」

  「不像。」

  「你別誤會,你們倆不像。」沈多意怕戚時安誤會,急忙解釋道,「你們倆完全不是一個類型,你別多想,我早就沒想法了,我更不喜歡替身那套。」

  戚時安心花怒放,繃着臉說:「我沒誤會。」

  只不過是有點不平衡,想聽兩句好聽的,其實第一句回答「你更帥」的話,就沒後面的問題了。沈多意終於明白過來,臨下車憋了一句:「明天下班東京酒吧,我請客。」

  戚時安揚長而去,已經開始想明天系哪條領帶。

  上周在系統掛出的新公告被撤下了,轉而換上了更為詳細的一則大綱,大綱中分階段列了推行計劃,沈多意看完多瞄了眼更新時間,發現是十五分鐘前剛剛發布的。

  他只是睡前開電腦備份數據,順便登了下公司的系統,外部網絡只能查看部分板塊,其餘板塊要明安的內部網絡登錄才能看到,所以可能還有看不到新安排發布。

  而這些都說明戚時安還在工作,在晚上十一點半。

  沈多意覺得自己已經屬於工作努力的了,但戚時安着實令他欽佩,通宵盯盤,連軸轉開會,趕進度加班,以及現在見縫插針式的利用時間。

  「多意,怎麼還不睡啊?」沈老忽然敲門進來,整個人懨懨的,一看就是犯着困起夜。沈多意合上電腦,回答:「這就睡了,明早你別磨豆漿吵我。」

  沈老說:「那我叫外賣。」

  「那麼早哪有外賣啊。」沈多意靠着床頭樂,老頭叫了一次覺得挺新鮮,還有些上癮。沈老微微佝僂着打了個哈欠,納悶兒道:「出去的時候耷拉着臉,回來以後看着倒挺高興。」

  沈多意愣了兩秒:「我去朋友家了,他家人特有意思,我就心情好唄。」

  沈老要去洗手間了:「你高興就成,我就盼着你天天高興。」

  最後半句被臥室門隔絕了,但隱約還能聽見,沈多意出溜進被子裡關了燈,然後心懷感激地閉上了眼。

  將近凌晨時家家戶戶差不多都睡了,明安大樓的辦公室也終於熄了燈。戚時安和章以明鼓搗完了新一季度的工作安排,並肩朝電梯走去。

  「我回干休所,用送你一趟麼?」

  「回干休所幹嗎,明天上班那麼繞遠。」章以明嚼着粒薄荷糖吊精神,「你看着吧,游哲說是往外匯上拉,保不齊也得跑到期貨上去。」

  電梯到了,戚時安走進去按了一層:「他們公司外匯本來就占比不多,而且現在這行情不是爭做領頭羊的時候,都想讓別人先探路。」

  章以明說:「你大膽探吧,兄弟在後面兜着。」

  「我已經單開了個人賬戶,從頭來一次做樣本。」從明安出來立刻融進了夜色之中,戚時安的車就停在門口,他看了眼時間無情說道,「你還是自己走吧,我趕着回家睡覺。」

  從公司到干休所真的很繞路,而且家裡的衣服也沒幾件新的,戚時安純粹是為了拿那本《地方志集成》。

  「中長線客戶引流計劃」的時間範圍落在整個季度上,類似於一種資源遷徙,難度和風險並存,而且還都不低。

  沈多意到辦公室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登錄系統看詳細公告,他沒想到引流計劃中期貨和外匯的比例份額相當。不過無論占比如何,諮詢部都將迎來忙碌期,沈多意朝主管辦公室望了一眼,果然大清早就去開會了。

  首先是層級會議往下開,一層一層滲透,使每個部門下至普通員工都了解這個計劃,然後技術部門整理系統的投資方案,還要出詳細並且準確的數據報告,再下一步就是對諮詢部進行培訓。

  等諮詢部整部門接受完畢,這個計劃的準備工作才算完成。

  開了整整一天會的戚時安差不多要兩眼一黑,眨眼之間全是亂麻麻的數據,他的嗓子已經趨於沙啞,急需酒精滋潤滋潤。

  「戚先生,您還要待一會兒嗎?」

  筆尖毫無停頓,仍在紙上做着總結,會議室只剩他自己和顯示在屏幕上的統計圖,安妮收拾設備前忍不住詢問。他想看一眼時間,才想起午休洗臉時把手錶摘了。

  安妮很有眼色:「已經下班一刻鐘了。」

  戚時安馬上就要寫完:「把我的包和桌上的手錶拿來,我就不回辦公室了。」

  安妮動作很快,估計沒什麼高跟鞋能放慢她的腳步,戚時安寫完總結蓋上筆帽,一手接過包,一手拿上表就走了。

  他按下諮詢部所在的樓層,正好在開門後看見站在外面的沈多意。剛想感嘆時間剛好,沈多意就把默契打碎了:「等了好幾趟,還以為你要加班呢。」

  「接下來有的是機會加班,不着急。」戚時安認命般笑了笑,然後伸出手去,跟小孩兒求助似的,「幫我戴一下,單手不好弄。」

  沈多意低頭給對方戴上了手錶,一對比自己的防水錶,感覺有點沒面子,說:「你這個表挺好看的,有黑色錶帶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