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我意 - 第25章
北南
安妮去三十層跑了一趟,戚時安接過,翻到最新一頁後開始邊看邊寫,利用最後幾分鐘洋洋灑灑地寫了兩頁紙。
寫完蓋上筆帽,狀似無意地往隔壁一掃,結果正對上沈多意的目光。
戚時安心頭一緊,拿起本子晃了晃。沈多意一愣,隨後拿起桌上的鋼筆搖了搖。
會議開始,章以明正式對諮詢部進行培訓,戚時安也已經在投資部門開講。旁邊的座位仍然空着,沈多意壓低聲音問主管:「唐主管,齊組長怎麼還沒到?」
唐主管低聲回答:「請假拍婚紗照去了。」
「噢噢。」沈多意坐好,沒想到齊組長動作這麼利索,看來過不了幾天他就能喝喜酒了。想到這兒又操心起來,不知道孟良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女朋友。
「沈組長,你畫圖快,把上季度的營銷板塊比例畫一下,基本數據和淨率也算出來。」
沈多意才發覺自己走神了,急忙拿起筆:「給我兩分鐘。」
工作證相當於一把尺子,沈多意出圖加估算的速度和質量已經在幾個部門出了名,但凡開會需要用到,他拿起筆和工作證就上。
會議持續了大半天,午飯集體延遲了將近兩個小時,但是老闆也跟着辛苦的話,大家似乎就沒什麼怨言了。戚時安雖然吃得多,但也能扛得住餓,等人差不多都走光了,他仍然選擇先做完總結。
章以明很沒義氣地站在門口:「我直接走了啊,三點約了證監會的人。」
戚時安頭都沒抬,直接擺了擺手。他安生地坐在桌後做總結和安排,獨自分析資料和數據,順便寫了下午給諮詢部培訓的內容大綱。
安妮端着幾份餐盒走進來,厚地毯消掉了高跟鞋的聲音,她把午飯擺在桌上,小聲提醒道:「戚先生,趁熱吃吧。」
戚時安仍沒抬頭:「嗯,你去休息會兒吧,然後把上午的會議記錄整理出來。」
安妮又無聲地走了。員工們吃完都去休息室或辦公室小憩片刻,戚時安獨占一層樓有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戚先生,還沒忙完啊?」
戚時安終於抬起了頭,見沈多意正吸溜一瓶酸奶走進來,問:「你吃完了?」
「嗯,請你喝酸奶。」沈多意從兜里又掏出一盒酸奶。
戚時安直接拆穿:「周一的餐後小食是酸奶和獼猴桃,每個人不限量供應,怎麼成你請我了?」
沈多意在前排坐下:「餐廳食譜你都知道啊?那今天諮詢部哪個保潔阿姨輪班?」
「王阿姨吧。」戚時安瞎掰,順便把筆在指間轉了轉,「你一來就打擾我,我這兒還沒寫完呢。」
最後兩口吸溜得聲音很大,沈多意把酸奶喝完了:「如果不是公司機密的話,你口述我執筆吧,你先吃飯。」
筆跑到了沈多意手裡,戚時安的手裡換上了勺子,空蕩蕩的會議室就他們兩個,戚時安說兩句吃兩口,順便等沈多意寫完。
「對了,下午給你們培訓我要重點說說止損,認真聽。」
「好的,戚老師。」沈多意寫滿了一頁,翻過去說,「不要突然點我提問就行。」
下午,投資部分組做數據透析,戚時安連軸轉給諮詢部培訓,他站在大屏幕前不停輸出,座下的員工認真吸收。
「關於流通盤就先說到這兒,投資部時刻更新市場數據,行情走勢可能會稍有變化,但不會差很多,下面說說『止損』。」
戚時安突然發壞:「沈組長,你之前那份應接方案帶了麼?」
沈多意沒帶,但他開會都會帶着優盤,方便開完拷貝資料,便回答:「優盤裡有,您現在要用嗎?」
戚時安直接打開了優盤,裡面一堆文件中夾雜着一份「高血壓患者健康食譜」,沈多意不好意思地抓抓下巴,慶幸自己沒下載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沈組長這份方案做得很好,其中就有一部分是關於『止損』的,雖然不太細緻,但想法和思路很棒。」戚時安說,「很多客戶不懂要『止損』,更不會遵循鱷魚法則,所以實行起來一直比較吃力。」
沈多意認真地做着筆記,把戚時安傳輸出的每句觀點和解決方法都牢記在腦子裡。散會後也就下班了,他拿回自己的優盤,順便拷貝了戚時安的資料。
一遞一接的時間,戚時安悄聲問:「我講得還可以嗎?」
沈多意悄聲答:「我能考一百了。」
下班後大家四散離開,戚時安回到三十層後直接讓安妮也下了班,他看完會議記錄後簽了名,然後準備休息片刻等着晚上貴金屬開盤。
難得空閒片刻,他摸出了兜里那盒酸奶,於是吸溜着酸奶想來回溜達一會兒,活動活動筋骨。去休息室轉了一圈,輪班的保潔阿姨正在打掃,股票投資部已經下了班,主管經過時向他問好。
再下一層就是諮詢部了,這個時間應該也都走光了,戚時安把酸奶喝到了底,決定去諮詢部扔個垃圾算了。
誰知燈都亮着,格子間卻空無一人,他放眼掃過,沈多意的辦公室開着門。門裡沒人,戚時安又踱步到了茶水間,他抱臂倚靠着門框,正大光明地偷看沈多意削大鴨梨。
沈多意剛削完一圈,忽然覺得渾身不自在,一扭頭嚇了一跳:「戚先生,你能不能出點動靜?」
「我怕打擾你啊。」戚時安說,「下班前還吃個梨再走啊?」
沈多意低頭繼續削:「我加班,齊組長請假沒來,我幫他做一點。」
戚時安撇嘴:「那工資發給誰啊?」
「看您的意思嘛。」沈多意削了一半,迫不及待先咬了一口,「齊組長準備婚禮特別忙,大家平級同事,互相幫助沒什麼。」
正主都不嫌累,別人操心更沒用,戚時安不主動招人煩,便轉了話鋒:「叨叨一天嗓子又疼了,我也想吃梨。」
沈多意支使道:「我辦公桌上還有一個,你拿過來我等會兒削了。」
戚時安乖乖去拿了梨過來,他走到對方右後側,伸手把梨放在了前面的料理台上。收回手後卻走不動了,沈多意在他的咫尺前方,他只要稍一抬手就能把人困在方寸之地。
半天沒有動靜,沈多意好奇地回頭:「我以為你遁地走了。」
戚時安還嘴:「我喜歡上天,不喜歡遁地。」
「把你能的,先吃這個吧。」沈多意把削好的那個遞來,但是又收回,「不對,這個我咬過了,你等會兒吧。」
沈多意轉過去削第二個,平直的肩膀看不出在動,只有手腕施力把果皮轉圈削下。戚時安盯着對方的後腦勺,忽然開口說:「你知道麼,我以前都是自己加班。」
他繼續道:「我最疲憊的一段日子是畢業那年,準備和章以明辦公司,忙裡忙外,經常熬幾個通宵。他出外應酬,我包攬技術項目,一個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盯盤,只和數據打交道。」
沈多意說:「我最累的是剛工作那兩年,又要上班又要準備精算師最後幾門考試,也是夜深人靜對着各種題目,很無語。」
戚時安還未說完:「其實這些年我時常想起你,可能因為我的生活整體來說很無聊,而我們當初的相遇很浪漫。」
沈多意笑了:「你確定浪漫?」
「我確定。」戚時安說得很認真,「有時候特別想,有時候淡淡地想,見不到、得不到,都讓人記憶深刻。我曾經試圖把你當作年少時遇見的一場浪漫,想着隨便擱心裡就行,哪怕再遇見也不會擾亂我。」
他說着又靠近了一點:「可現在真的重新遇見,你每天在我眼皮子底下工作,在我的視野中談笑忙碌,還在我獨自加班的時候削梨給我吃,我就想把浪漫變成現實。」
恨不得馬上就變。
戚時安慢慢伸出手,從後面攬住了沈多意的胳膊。
刀刃頃刻間歪斜,長長的一串果皮斷了,沈多意單薄的後背挨住了一面溫暖的胸膛。
第28章
「多意,
還沒走啊?」
茶水間外忽然傳來人聲和腳步聲,
沈多意匆忙掙開,
把削好的梨塞進了戚時安的手中,他才發覺自己剛才已經失神。
齊組長出現在門口,有些意外地說:「戚先生也在啊,
我今天請假了,想過來拿點資料回去跟上進度。」
戚時安沒有搭理,垂眸盯着手中削一半的梨。
沈多意臉頰微紅,
眼神都不知道朝哪看去,
他迅速朝外面走,對齊組長道:「我把今天開會整理的內容發給你吧,
還有文件。」
「那感情好,內容多不多啊?」
茶水間空了,
只餘下戚時安一個人,他靠着料理台三兩口吃完了梨,
洗淨手後還在原地站着。外面的對話聲聽不見了,沈多意和齊組長應該已經進了辦公室。
他儼然成了多餘的那個,條件沒有允許沈多意給他回應,
他揣着未知的結果,
不知該遺憾還是慶幸。看看手錶,決定還是回去盯盤的好,獨自離開時也沒有招呼一聲。
「今天會上說了這麼多啊,我看這文件容量都發憷。」齊組長單手撐着桌沿,微微彎腰盯着屏幕,
「對了,戚先生剛才來咱這兒有事嗎?」
沈多意本就惦記着那位,一經提到便不自覺地向外瞄了一眼,回答:「加班轉悠,順便說了兩句。」
齊組長無心多問,發起了牢騷:「我跟你說啊,結婚要趁早。這活兒太費體力了,歲數大了根本應付不動,累死我了。」
沈多意漸漸收心,一邊壓縮文件一邊問:「怎麼會這麼累啊,不是拍婚紗照去了嗎?自己給自己打光了?」
「打什麼光,你別逗我樂。」齊組長搬了把椅子坐下,「跑了仨公園,公園人多又去郊外的玫瑰園,花海、長橋、湖邊,一會兒抱着,一會兒背着,我老婆沒多沉,但那件婚紗十好幾斤。」
沈多意按下了發送:「嫂子穿十好幾斤都沒說什麼,你就閉嘴吧。」
「她說料子不夠輕盈,國外一個什麼牌子的婚紗就不沉,婚禮那天要穿那樣的。」齊組長嘴上抱怨着,可臉上卻洋溢着幸福,「我一瞧,那件婚紗十萬塊錢,婚紗是不沉,但我的心沉了。」
沈多意托着下巴樂:「那該買也得買啊,你的西裝就省點錢吧。」
「已經買了,那十萬本來留着婚後穩定下來炒股的,先用了吧。」齊組長忽然攬住了沈多意的肩膀,「多意,商量個事兒唄。」
「幹什麼,幫你分擔工作啊,行。」沈多意覺得這沒什麼,順手的事兒。
誰料齊組長說:「不是工作,想請你當伴郎。」
沈多意立馬搖頭:「這我幹不了,不是不願意幫你,主要是我不會來事兒,怕招待賓客什麼的不到位,讓你跌面子。」
齊組長說:「你別擔心,不用你招待賓客,先不說私下交情,咱倆平級同事能支使你幹活麼。是因為你嫂子弄了個伴娘團,我這邊也得湊個伴郎團,你這麼帥,給我撐撐場面嘛。」
話都說得這麼誠懇了,糖衣炮彈又好吃,沈多意亂劃拉了兩下鼠標,點點頭說:「那好吧,不過你也別見外,有什麼需要我做的,直接告訴我就行。不能保證完成得多好,但我肯定盡力。」
齊組長感動壞了,暗暗決定把最漂亮的伴娘介紹給沈多意。
本來留下加班就是為了幫同事分擔一點,現在對方自己來了,沈多意也就不用再加班了。他收拾好東西和齊組長一起從公司出來,開車駛離中央街時忍不住仰頭望了眼三十層的燈光。
三十層明亮安靜,戚時安沉着臉工作,到時間後直接去操盤室盯盤。陰線上點數紛雜,看得人也心煩意亂,他的臉色實在是不好看,搞得兩名下屬都不敢吭聲。
靜默了半天,他總算出聲道:「10日線附近做多,短線不追高。」
忙完回家,公寓裡冷冷清清的,和三十層沒什麼分別,戚時安這兩天改掉了到家直接洗澡的習慣,而是先去餐廳看繡球花蔫了沒有。
又蔫了。
戚時安委屈死了,真是沒一件順心,他好水好土供着,怎麼還這麼為難他。四周安靜,他端坐在椅子上盯着那株繡球花,想狠狠心換成盆仙人掌。
最終也沒狠下來,畢竟仙人掌太醜,都配不上他這雕花圓桌。
突如其來的來電鈴聲格外刺耳,戚時安不再跟一盆植物較勁,看都沒看就拿起手機接聽:「喂,我是戚時安。」
「是我。」沈多意靠着床頭,「你不是吃了梨麼,不要再吃螃蟹,好像這兩樣一起吃的話會拉肚子,別的沒什麼事兒……」
先不說這兩樣是不是真的不能一起吃,誰大半夜去吃螃蟹?戚時安直接拆穿:「你想打給我就直說,別編這麼鬧心的理由。」
沈多意給自己找面子,但又底氣不足:「沒編,我爺爺就是這麼說的……」
深夜的電話不會很久,戚時安捨不得把時間浪費在抬槓上,他伸手摸着細膩柔軟的花瓣,問:「那我不吃螃蟹,你還有什麼話要囑咐麼?」
沈多意說:「在茶水間你說覺得我們那時候的相遇很浪漫,我想告訴你,其實現在也能一樣浪漫。」
指尖潮濕,戚時安把花瓣捻碎了,他壓抑着期許和心跳,問:「怎麼就一樣浪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