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衣 - 第13章

韋一同



這一看我就看到下面似乎還真站着一個人,只是因為光線問題,我看不清他長什麼樣子。

「下來,跟我走了。」他應該也看到我了,就又說了一句。

這樣一來,我就看清楚了,竟然是蘇婆,我有些疑惑,倒不是疑惑她為什麼會出現在宿舍院裡,她本身是我們附近幾個宿舍院的清潔工,應該認識那些舍管阿姨,讓她們開個門還不是小事一樁,我只是奇怪她這麼晚找我做什麼。

「走了,走了……」她的聲音再次響起來。

不知怎的,聽着這話,我也沒想那麼多了,就覺得她找我一定是有要事,於是就從陽台回到寢室。我打開了房門,出門前我又看了何志遠與蔡涵,再次確認他倆都好好的,這才出門往樓下走去。

下了樓,我走到剛才蘇婆站着的位置,卻沒看到她,我四下張望了一下,四周都灰濛濛的。我正覺得奇怪,蘇婆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就在我正前方,我看過去,那裡的昏暗中似乎有個人的輪廓,我知道她肯定又是穿的那一身黑衣,隱藏在夜色中讓人不易發現。

我往前走去,就這樣,蘇婆在前面喊着,我在後面跟着,我們一前一後出了宿舍大院,她帶着我仍然是往東門樹林那邊走去。這個過程中,我總覺得有些沒對,可又想不起來到底是哪裡有問題。

快走到樹林的時候,我感覺到臉上痒痒的,像是蟲子在爬一樣,我用手抹了一下,這感覺就消失了,可過了一會,又開始癢起來,我胡亂擦了幾下,心情有些煩躁。

這樣進到了樹林裡,剛進去,我就看到前方似乎有點火光。整個樹林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所以這片火光很是顯眼。我往前看,蘇婆的影子似乎正帶着我往火光那邊去。

而這個時候,我臉上發癢的感覺已經越來越大了,讓我很是難受,與之同時,不知是不是因為長時間處於黑暗之中影響了視力,我覺得眼前的事物比之前模糊了不少。

「蘇婆,我們到底去哪啊?」我已經被那痒痒的感覺弄得很煩躁了,忍不住問了一句。

「走吧,馬上就到了。」她頭也不回地說,聲音在這空曠的地方顯得很是悠長。

我聽了也沒再問,心想反正馬上就到了,到了就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就在這個時候,我臉上那痒痒的感覺突然消失了,我舒服了不少,可還沒舒服多久呢,一陣冰涼之意突然漫遍我的全身,凍得我渾身一個激靈。

我一下坐了起來,身子還在瑟瑟發抖,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你終於醒了。」

說話的是蔡涵,此刻他正蹲在地上看着我。我看了看周圍,我的檯燈仍然亮着,我坐在寢室的地板上,渾身濕透了,地板上有好多的水,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原因,我看到這水隱隱還帶着點紅色。

何志遠站在一旁,臉上的神情很複雜。

我很是疑惑,我不是跟着蘇婆去了東門樹林麼,怎麼又回到寢室來了?

「怎麼回事?」我把視線移回到蔡涵身上,問道。

「不知你什麼時候掉到地板上了,何志遠起床上廁所差點被你絆一跤,我們一直叫不醒你,只得給你潑了一盆涼水。」蔡涵簡單地描述了一番。

「你剛才的樣子好嚇人啊。」蔡涵說完,何志遠補充了一句。

按蔡涵的描述,我不過是睡到了地板上而已,這有什麼好嚇人的,我有些奇怪,便問了出來,結果何志遠的回答還真嚇到了我。

他說他被我絆了一跤後,就想把我叫醒,蹲下來一看,我的臉上竟然都是血,把他嚇慘了,他這才去叫醒了蔡涵,之後他倆一邊叫我一邊用毛巾幫我擦着臉上的血,可每次都是剛擦完就又滲了出來。

滲到後面,那些血都匯集到一起,在我臉上流動,而我本來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他們嚇得不行,最後逼不得已才接了一盆涼水潑到了我身上。

何志遠所說的,似乎與我之前臉上那痒痒的感覺對應了上來,原來是有血在我臉上流動,之後突然舒服了一會,應該是他們把我臉上的血擦拭乾淨了,地板上的水裡帶有紅色,那是因為含有我的血液。

這下我就有些明白了,剛才與蘇婆去樹林這一切,原來都是我的一個夢。

可是,我竟然又流血了!我一時有些慌亂,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麼病,最近一段時間總是莫名其妙地流血。

「你剛才是不是夢到了什麼?」蔡涵倒沒怎麼糾結我流血一事,反倒是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恩,我夢到有人在樓下叫我,我就出了寢室,然後跟着她一直走了,直到被你們的冷水弄醒。」這樣回答的同時,我更確信那是一個夢,因為回想起來,好多事情都是不合常理的,比如,出了寢室,我根本沒去按樓道的燈,摸黑下了樓,之後,我跟着蘇婆出宿舍大院,當時院門好像是關着的,可我們就這樣走了過去。

「什麼?怎麼會這樣!」讓我有些意外的是,蔡涵聽我說完,驚得一下站了起來。

「怎麼了?」他的反應讓我心裡一緊,生怕他說出什麼不好的事。

「這是有人在招你的魂啊!那人是誰你看清了嗎?」

蔡涵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也不像是胡謅,我顧不得身上還在滴着水,也跟着站了起來,問他為何這樣說。

蔡涵讓我先別問那麼多,讓我告訴他剛才發生的事情,一個細節也不能落下,他的樣子很急。

看着他焦急的樣子,我也沒磨蹭,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隨着我慢慢講出來,蔡涵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而在講述的過程中,我猛然發現了一件事,剛才蘇婆在樓下叫我的時候,並不是叫的「周冰」,而是叫的「王澤」,難怪我當時覺得怪怪的,可事實上,我現在的潛意識裡仍然覺得自己是王澤,所以那時也沒反應過來。

當然,這事我並沒有說出來,蔡涵與何志遠都不知道王澤,我沒必要讓他們再因此事而驚慌。

我帶着疑惑繼續講下去,當我剛講到蘇婆帶着我出了宿舍院子往東門樹林走時,蔡涵突然打開了寢室里的大燈,然後衝到了我的衣櫃跟前。

日光燈管的白色光線晃得我眼睛有些難受,我眯着眼看到蔡涵打開我的衣櫃,在裡面翻了一下,然後就問我這兩天是不是給誰拿了一件自己的衣服。

聽到他問出這話的時候,我已經吃驚得不行了,也顧不上蘇婆交待過我不要告訴其他人衣服的事,將我把西服拿給蘇婆的事說了出來。

「你糊塗啊!走!」說完,蔡涵就打開房門沖了出去,我聽了他的話心裡已是知道事情不妙,也跟着跑了去。

下了樓來,蔡涵徑直往最裡面一棟樓而去,我們翻圍牆出了宿舍院子,然後一路小跑着往東門樹林而去。路上蔡涵的神色很凝重,縱使我心裡有千百個疑問,也只有等着這事完了再問他。

只是,出門時太匆忙,我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渾身濕漉漉的,這樣跑起來,冷風一吹,那簡直就是透心涼。

這樣一路小跑着到了東門樹林,雖然我累得有些氣喘吁吁,可我的身子卻沒有一絲暖意。

「你記得那火光在林子裡的哪處不?」蔡涵問我。

「就在前面。」我指了一個大概的方向。

「走!」

第28章

蘇溪

我倆一起向着我夢中見着有火光的那處走去,可前面一片昏暗,哪裡有半點火光的影子。我不禁又疑惑了起來,心想會不會是蔡涵弄錯了。

我在夢中還沒有走到火光的位置時就醒了過來,所以我其實並不知道火光的確切位置,只能回想出個大概。但即使是這樣也足夠了,因為我已經認出了這處地方,我們正站在羅勇挖的那處坑旁邊。

讓我有些意外的是,昨晚何志遠差點整個人都栽了進去,證明這坑比羅勇當時挖的還要深,可現在這裡又被填上了,表面是一層新土。

蔡涵蹲了下去,打開手機上的閃光燈照着地面。我順着看去,就看到地面上插着三支竹籤模樣的東西,蔡涵已經把它們拿了起來。

「這是沒有燃完的香。」

蔡涵的話讓我心裡一驚,忙着也蹲了下來,仔細看着他手中的竹籤。這還真是三支香,不過它們都沒有燃完,均是燃到三分之二處就熄滅了。

之後,我們又在附近找到一處紙灰,蔡涵用樹枝挑了挑,裡面竟然還有些火星子。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發現了。

「唉,來晚了一步!」蔡涵有些沮喪地說。

看到這些東西,我已經徹底相信了蔡涵所說,心裡對蘇婆的態度也複雜了起來,她給了我一個護身香包,又兩次用紙條暗示我一些事情,昨晚還幫着救了何志遠,可她無端招我魂做什麼。雖然我對這些事不是很懂,但一個人要沒了魂還怎麼活呢?

「我會不會死啊?」想着,我就有些擔憂地問蔡涵。

「好在我們及時叫醒了你,你的魂回來了,就沒什麼大礙了。還有,這香沒有燃完就熄滅了,也代表着招魂沒有成功。」他安慰着我說。

「你怎麼會懂這些的?」我之前從來沒有聽蔡涵提起過這種事,可今晚他的表現,卻像是經常在接觸這類事。

「我也是聽說的,從小我爺爺就教我,如果做夢聽見別人叫我名字,千萬不要應,也不要跟着去,那是野鬼在勾魂,要麼就是心術不正的道人在奪人生魂。所以我剛才聽見你說夢裡有人叫你,就想到了這事。」

「衣服又是什麼說法呢?」我接着問。

「招魂需要用到帶有被招之人氣息的一些物品,其中衣服最為合適,我聽着你剛才說的那過程不像是野鬼在勾你,就猜測是有人作怪,便問你是否有丟過衣服或是把衣服交予別人。」

「好險啊!」聽了蔡涵的解釋,我驚魂未定地說道。

「剛才時間急,現在你好好給我講一下,那個蘇婆到底是什麼來歷。」

回去的路上,我也沒再隱瞞,把所有與蘇婆有關的事都講了出來。講完後,我問蔡涵什麼看法,他也說一時還真不好評判這個蘇婆到底是好是壞,他提議我們明天去打聽一下,既然她在學校當清潔工,要找到她還是不難。

走到宿舍院外時,我想着蘇婆這時會不會已經開始清掃路面了,就圍着宿舍院轉了一圈,卻是沒看到她的身影。

回到寢室,房間裡開着燈,何志遠已經把地面打掃乾淨了。本來剛才他也想和我們一起出去的,是我讓他別去了,我擔心他去了會再出什麼事。

不知是流了血還是被招了魂的原因,我覺得自己有些昏昏沉沉的,蔡涵也說我臉色有些白,讓我把濕衣服換了再睡一會。

出了這事,我怎麼可能睡得着,就想等天亮了趕緊去找蘇婆,質問她為什麼要對付我。至於怎麼找她,我準備先去舍管那裡問問,清潔工與舍管都屬於學校後勤部,說不定她們認識。

既然決定不睡,我就去洗漱,站在鏡子前,我看着自己的臉色的確不好,看起來很是憔悴,我努力笑了笑,算是給自己一個鼓勵吧。

刷完牙,在我剛抬起頭的瞬間,我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模糊了起來,像是有個重影一般,我以為是霧氣弄到鏡子上造成的,就伸手去抹開那層霧氣,隨着我的手掌在鏡子上移動,我的臉也清晰了起來,可看到自己的那一刻,我的手猛地彈開了,鏡子裡我的臉上竟然又有了血跡。

我把水龍頭開到最大,低下頭來用雙手捧着冰水不停地洗着自己的臉,可流下來的水卻是沒有顏色的。

我有些疑惑,再次抬起頭來,鏡中的我仍然只是臉色有些白而已。我用力甩了甩自己的頭,告訴自己這只是因為睡眠不足出現了幻覺。

在我洗漱完轉身的時候,眼角餘光瞥到鏡子裡好像有一個人影,我驚了一跳,再次看過去,鏡子上又蒙上了一層水汽,根本就看不清了,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回到了寢室。

好不容易熬到了九點鐘,我與蔡涵就下樓去找舍管,向她打聽蘇婆的事。雖然我並不知道蘇婆的全名,但蘇姓本就是小姓,應該還是好找的。

當我向舍管表明來意時,她問我找那人做什麼,我一聽有戲,就說我前兩天誤把一份資料丟進了垃圾桶,當我想起去找時,垃圾桶已經被清理過了,蘇婆是我們這一片的清潔工,我想找她問問她有沒有撿着那資料,因為好多清潔工都會把垃圾里的廢紙收集着拿去賣的。

我本以為我的這個理由很合常理,很是冠冕堂皇,可是,舍管聽完,瞪大着眼睛,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舍管的這副模樣讓我心裡緊了一下,催問她怎麼了,她就問我怎麼知道蘇婆是我們這片的清潔工,我直言我最近見過她幾次,哪知我這話一出,她更是用雙手捂住了嘴巴,眼神已經由吃驚變為了驚恐。

「阿姨,到底怎麼了?」一旁的蔡涵意識到這事有點不對勁。

「她,她已經去世好幾年了啊……」好一會,舍管才抖出了這麼句話來。聽着這話,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甚至覺得天色都暗了不少。

「會,會不會是弄錯人了?」我有些困難地問道。

「我當舍管七八年了,這裡姓蘇的清潔工只有一個,我想一下,她應該去世了差不多有三年了吧……」

我還有些不死心,就和她描述着蘇婆的外表,特別是提到了她的小腳,舍管聽了連連點頭,同時卻也嚇得臉色都變了。

到了後面,舍管連看我的眼神都變了,也自覺地離我遠了幾步,就像我是什麼不吉利之人似的。

而我自己也是有些回不過神來,我竟然見到了死人?可我覺得她並不像鬼啊,救何志遠那天晚上,她拉着我的手腕向前走時,雖然冰涼,卻也是有感覺的,如果是無形的鬼魂,怎麼可能做到這樣?

相比我而言,蔡涵顯得淡定多了,他又問了舍管一些問題,我渾渾噩噩的,就聽着了「蘇溪」兩個字。

後來是蔡涵推着我出了舍管值班室,出門的時候,我抬頭望了一下天,灰濛濛的,像是要下雨了,弄得我的心情也很是壓抑。

我本來準備回寢室,蔡涵卻帶我往宿舍院外面走去,我問他去哪裡,他說去找蘇溪,我這才反應過來,問他剛才都問了舍管一些什麼事情,蘇溪是誰。

「蘇溪是拿你衣服那人的孫女,在我們學校經濟管理學院念大一。」

聽了這話,我皺起了眉頭,我清楚地記得蘇婆給我說過,她是孤家寡人一個,現在怎麼又冒出一個孫女來了。

一邊走着,蔡涵就給我講了蘇家的事。蘇溪是她婆婆帶大的,她們婆孫二人相依為命,主要經濟來源就是蘇婆撿廢品變賣,後來學校招清潔工,本來蘇婆年齡太大,學校考慮到蘇家的實際情況,就聘用了她。

三年前,蘇婆連續幾天沒有來上班,學校派人到她家去,才發現她突然間患上了重病,也是這個時候,學校才知道她帶着一個正在念高中的孫女。沒過幾天,蘇婆就因病去世了,當時的後勤部長很是心善,向學校給蘇溪爭取了一個助學名額,由學校負擔蘇溪的一切學雜費用,高中畢業後直接保送進入我們學校。

這樣說起來,蘇溪倒蠻讓人心疼的,從小就沒有父母,唯一的親人婆婆也離開了她,她一個小女孩,如何能承受住這樣的悲痛啊。

我問蔡涵我們去找蘇溪做什麼,他說去確認一下那個老太婆到底死了沒有。

「啥?你的意思是蘇婆有可能還沒死?」我來了精神。

「我只是覺得她的死有些蹊蹺,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死了呢,舍管也沒說太清楚,再一個,你寧願相信她還沒死,還是寧願相信你前兩天見到的是鬼?」說着,蔡涵停下腳步問我。

「我,我當然寧願相信她還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