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衣 - 第16章

韋一同



「怎麼弄成這樣了?」他看到我與陳豐爸的樣子,眉頭皺了起來。

「等會再說,先救人。」說着,我就率先往女廁所里走去,他們也跟了進來,陳豐媽還保持着剛才那個姿勢,我們三人直接抬着她往外走。

到了走廊,我問蔡涵是怎麼上來的,他說坐電梯上來的,我就問他上來的時候有沒有聽一樓的保安說剛才電梯壞了,他搖了搖頭,我心中一凜,心想難道這也是那黑影搞的怪?

這次走到電梯口,電梯沒再出問題,很順利就到了八樓,幫着把陳豐媽扶進電梯裡背靠着電梯坐好後,我讓陳豐爸直接乘電梯到下面的樓層去叫醫生護士就好,然後我就叫上蔡涵出來了,我想去找一下何志遠。

電梯門關上後,我們所站的地方昏暗了下來,蔡涵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想了一下,覺得這地方不適合說那麼玄乎的事,就說回了寢室再告訴他,讓他先找何志遠。

廁所那邊應該可以排除了,我倆並排着往太平間的方向走去。這個時候,蔡涵也注意到太平間的門是開着的了,問我怎麼回事,我想了一下,把陳豐媽的話搬了出來,然後又說我上了個廁所回來,何志遠就不見了。

我並沒有提那個黑影的事,可我就見着蔡涵臉上的表情凝重了起來,往前走時,姿勢也有些小心翼翼的了,像是前面有什麼危險一樣。

如果換成以前,我一定會覺得蔡涵這樣子是因為心裡害怕,可自從昨晚他給我講了招魂一事,我就覺得他對這方面比我懂多了,更何況剛才的確是出現了危險,我還差點喪命於此。

隨着離太平間越來越近,我感受到一陣陣的寒風吹來。其實,太平間裡的溫度本來就要低一些,從裡面冒冷氣是很正常的事,可就因為它裡面擺放的東西不同,那感覺就不一樣了。

當我倆站在太平間門口一米處時,那寒風已經很明顯了,吹得我渾身都有些發抖,太平間裡一片昏暗,什麼都看不見。

「怎麼辦?」剛才,處於生與死的邊緣,我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怕,現在表面的危險消失,我的鬥志也隨之消失,站在這樣陰森的門口,我有些猶豫了起來,看着蔡涵問道。

「別這樣對着站,要不先給何志遠打個電話吧。」說這話的時候,蔡涵拉了我一下,讓我側到了一旁,不再像剛才那樣正正地站在門口。

蔡涵的話提醒了我,我剛才也是真被嚇傻了,竟然沒想到這一出。如果何志遠在裡面的話,他的手機鈴聲應該會在裡面響起的,而如果他沒在裡面,那敢情更好。

想着,我就去摸手機,哪知我摸遍了衣服褲子,都沒有找到自己手機,我回想了一下,剛才我坐在椅子上玩手機,後面把手機放到了一旁,好像是沒有拿回來。

旋即我看向了椅子那邊,這一下卻是看得我心頭一緊,右眼也不合時宜地跳動了起來,椅子上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這就奇怪了,難不成手機還會憑空地消失不成?

蔡涵見我的樣子就知道有問題,也沒多問,直接掏出他的手機來,先是拔了何志遠的電話,撥號之後,他就按下了免提,幾秒鐘後,傳來系統提示——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這個結果是我們沒有意料到的,本來我們還打算用手機鈴音來判定何志遠是否在太平間裡,現在也失效了。

掛斷後,蔡涵又撥打了我的號碼,他按出撥號鍵那一刻,我的心都懸了起來,比剛才他給何志遠打的時候緊張多了。

他同樣按了免提鍵,這一次,喇叭里正常地響起了「嘟——嘟——」的聲音,可我與蔡涵卻嚇了一跳,我看到他捏着手機的手都抖動了一下,手機差點掉到地上。

讓我們如此驚恐的,是與那「嘟嘟」聲同時響起的另一個聲音,那是一首很出名的流行歌曲——信樂園的《天高地厚》。

「想飛到那最高最遠最遼闊,想擁抱在最美麗的那一刻,想看見陪我到最後誰是朋友,你是我最期待的那一個……」

這是我的手機鈴音,換作平時,當它響起時,我或許還會跟着唱兩句,而現在,我想哭的心都有,因為這聲音竟然是從黑暗的太平間裡傳出來的。

第33章

激將

鈴聲響起的時候,我的臉上就布滿了驚駭的表情,蔡涵也是眉頭緊鎖,一時間,我倆竟是傻了,就站在那裡聽着鈴聲在太平間裡迴響。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驚醒了我,我回頭望去,就看到四五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往我們這邊走來。

蔡涵掛斷了手機,也轉身看着他們。

「聽說上面出了點事,我們一起進去看看。」領頭的醫生對着發呆我們二人說道,我一看,這不是上次給我做精神鑑定那老醫生麼!

我不知他有沒有認出我,他說完那話就帶頭走進了太平間,沒有絲毫猶豫,他的這分膽魄讓我很是佩服,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他是醫生,又從醫多年,對屍體這類東西早就習以為常了。

有了這幾人的參與,我心裡也有了底氣,跟在他們身後一起走了進去。

當我進去的時候,房間裡的燈已經被打開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太平間的樣子。

這間房子沒有窗戶,四面牆壁上都包有特殊材料,可以製冷,我看到絲絲冷氣從牆上散發出來,房間裡擺有十來個架子,排成一排,其中有幾個架子上面是凸起的,蓋着一層白布,我當然明白白布下面是什麼東西。

我數了一下,一共有十二個架子,現在放有屍體的只有五個,我知道其中有一具屍體便是陳豐。

「快起來,怎麼睡到這裡來了!」

我順着說話聲看去,竟然看到一個架子下面躺着一個人,有兩個醫生在那裡拍打着他的臉,從那人的衣着上,我認出他正是失蹤的何志遠。

我快步走了過去,他就這樣睡在架子下面,或許是因為太平間裡溫度低的緣故,他的臉色有些白。

醫生叫了一會,何志遠就醒了過來,他茫然地左右看了看,問發生了什麼事,我把他扶了起來,反問他怎麼跑進這裡來了,他想了一下,就說當時他從摺疊床上坐起來,沒見着我,卻看到我的手機放在椅子上,就幫我收了起來,之後他準備去上廁所的,不知道怎麼的卻走進這裡並且又睡着了。

「我手機在你身上?」我吃驚地問。

「應該在吧。」說着,他伸手摸了一下,還真從褲包里摸出了我的手機。

我接過手機,有些疑惑地想着,難道這小子又夢遊了不成!

之後就沒什麼事了,那老頭醫生說這地方不能久呆,吆喝着我們出去,我想起剛才看到像是羅勇的那個黑影最後是朝着太平間這個方向走來的,心裡有些發怵,也想快點退出去。

走的時候,我突發其想,就問陳豐的屍體放在哪裡的。

老頭似乎並不知道這事,還是另外一個年輕醫生給我指了一下,結果他指的正是剛才何志遠睡的那個架子。

再次看向那裡,我的右眼又跳個不停,都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聯想起今晚發生的一些怪異事情,我很是忐忑,不敢再停留,與他們一道出了太平間去。

這次出來時,因為陳豐爸媽都沒在這裡,醫院便把房門鎖上了,我問陳豐媽情況如何,醫生告訴我是悲傷過度身體虛弱造成的,休養兩天就沒事了,我這才放下心來。

從八樓下來,我們三人本想去探望一下陳豐媽的,值班護士說她剛剛醒了一會,現在又睡了,讓我們別打擾他們,我們只得回了寢室。

宿舍大院早就關門了,我們是從後面的圍牆翻進去的,翻的時候,何志遠還很詫異,問我們怎麼知道這處地方的,我心裡就想,你小子前兩天晚上「夢遊」還從這裡翻出去過呢。

想起這事,我又想起了羅勇也從這裡翻過,而想到羅勇,我就想到了晚上見到的那個黑影,當即心情就沉悶了起來。

最近何志遠跟着我與蔡涵,倒也聽過見過一些怪事,所以,我們講這些話題時也不用再刻意避着他,更何況,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其實比我強大多了,單是在太平間門口還能安然入睡這一條就是我遠遠比不上的。

所以,回到寢室,我就把晚上我所經歷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他倆聽着,臉色也是不停變幻,當我講到陳豐爸那一段的時候,我留意到蔡涵的表情有些凝重,特別是在我提到看到一個酷似羅勇的黑影從陳豐爸身體裡爬出來時,他甚至倒吸了一口冷氣。

不過,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在蔡涵這一段凝重的神色里,有一瞬間他竟然是笑了一下,轉瞬即逝,我當時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那麼,今晚是羅勇上了陳豐爸的身麼?可羅勇為什麼要殺你?」當我講完後,蔡涵還沉默着,反倒是何志遠問了一句。

是啊,羅勇為什麼要殺我呢,他還說了那句「是你害了我」,這樣對比起來,前晚在何志遠身上的也是他,而我那晚聽到的那句話也就不是噩夢了,而是他上了何志遠的身後,站在我背後說的,說完他就往東門樹林那邊去了。

我不禁又回想起羅勇出事的整個過程,與之同時,蘇婆那晚的話也在耳邊迴響起來,我再次得到了那個結論,羅勇是在我買了那件衣服後才出現怪異行為的,說得再明確一些,自打他那天半夜穿了我的西服後,就開始不對勁了。

所以說,羅勇來找我索命,是因為他也認定自己是因我那件衣服而死麼?

當我提出這個猜測時,何志遠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蔡涵卻馬上說道:「我看不見得,你在分析這件事時,潛意識受了那個老太婆的影響,覺得是自己衣服有問題,從而誘發了一切。我倒是覺得,衣服沒什麼問題,人變成鬼後,魂魄不全,根本沒有那麼強的思維能力,他來找你,說不定沒有原因,單純就是他厲鬼兇殘本性的暴露。」

蔡涵的說法我是不贊同的,不過我並沒有馬上反駁,因為我還沒弄清楚蘇婆的真正立場,即便她想幫我消除「凶衣」是真,那招我魂又是為了哪般?

對於她,我不想做草率的定論。

「對了,你今晚上做什麼去了?怎麼突然又來了醫院?」我想起蔡涵之前打電話時神神秘秘的,便問了起來。

「我去跟蹤那個蘇溪了,還真有些發現。之前她們婆孫二人住在一個貧民窟,三年前她婆婆出事後,她就搬到了另外一處地方,離學校並不遠,按理說她現在一個人,住學校宿舍應該更方便才對,可她多數時間仍然住在校外,我覺得這裡面有問題,今天就去跟蹤了她。你打電話的時候,我正跟着她出學校呢。」

看來這小子還是斷定蘇婆的死有問題,其實我也傾向於這個說法,只不過他付諸了實踐,想要把這事搞明白。

我問她跟過去有沒有看到蘇婆,他先是搖了搖頭,馬上又說他已經摸清了蘇溪現在的住所,今晚她進去後,關上門就再也沒出來,他在外面守了一個多小時,直到房裡的燈熄滅了他才離開,想起我還在醫院守陳豐屍體,他知道我膽小,就過來陪我。

我問他還打算跟蹤蘇溪幾天,他說最多三天他就能把蘇婆揪出來,我見他信心滿滿,也沒阻止他,只是讓他小心點,別被蘇溪發現再報警了,到時候惹一身麻煩不說,還打草驚蛇。

這事說完後,房間裡一下沉默了,我見着何志遠打了個哈欠,便說時間還早大家都再睡一會,他倆都點了點頭。

躺在床上,我的腦子又轉動了起來,今晚的一切已經讓我徹底相信了鬼上身一說,在這個前提之下,我再次把最近的事情縷了一縷。

如果前晚何志遠身上那是羅勇的話,他去東門樹林那邊的坑做什麼,那個坑最初就是他挖出來的,看前晚那個動作,他是想把自己倒立着活生生埋進去啊!

根據蘇婆與陳豐的描述,陳豐出事那兩晚,是女鬼上了羅勇的身去陳豐寢室作怪,最後一天,女鬼直接上了陳豐的身,讓陳豐做出自殺一事,現在羅勇已是鬼魂狀態,女鬼也離體了,如果他的身體現在還存活着的話,裡面又是住的誰的魂?

事情仍然有太多的疑問,我想起鏡子給我發的消息,他說陳豐沒事,可陳豐的屍體今天剛回來就又發生了這起怪事,我有些不滿地給他留言說:陳豐倒是沒事,我差點沒命。

根據以往的經驗,鏡子一般不會直接回復我的問題,我發那句話純粹是帶着賭氣的成份,所以,發完我就準備下線,這時QQ頭像卻閃動了起來,竟然是鏡子回復了我——王澤不會死。

我敏銳地抓住了他這句話里的關鍵信息,同時聯想起之前他說過的幾句話,我馬上發了一句:「可我是周冰啊,周冰會不會死?」

「周冰已經死了。」

又是這句話,我明白,在鏡子那裡,我是王澤,羅勇才是周冰,他甚至送給了我一個貼着羅勇照片卻寫着「周冰」二字的骨灰盒。

「你錯了,骨灰盒裡不是周冰。」我算是和鏡子叫上板了,我是在賭,賭他會被我激將着露出一些破綻。

實際上,我的這話也沒有說錯,那骨灰盒裡既不是我,也不是羅勇,所以,無論是在其他人眼裡,還是在鏡子眼裡,骨灰盒裡裝的都不是「周冰」!

第34章

熱心的拐子

說完這句話,我就死死地盯着手機屏幕,可直到屏幕暗下去,鏡子都沒有再回我,他的這個反應,讓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我那句話戳到了他的軟肋。

何志遠的呼嚕聲適時響起,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看向他那邊,突然想到,既然上一次羅勇的鬼魂是上了何志遠的身,那今晚他為何不繼續選擇年輕力壯的何志遠,反而選擇了陳豐繼父呢?

不過馬上我就釋然了,人越年輕,身上陽氣越重,對鬼魂就越是不利,兩相比較,自然是年老的陳豐爸更合適一些。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直到我聽着一個聲音在不停地說:「救我,救我……」

雖然那聲音有些顫抖,但我還是聽了出來,是陳豐的聲音。

我一下驚醒過來,睜開了眼睛,卻發現我又站在了太平間門口,房門開着,裡面的燈光比之前進去時要昏暗一些。

我有些驚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整個樓層就我一個人,我想儘快逃離這裡,就往電梯那邊走去,剛邁步子,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陳豐,是你嗎?」我大着膽子喊了一句。

他沒回應我,只是不停地重複着——救我,救我。

陳豐的身世讓我對他充滿了同情,他的慘死又讓我心存愧疚,好幾次我都在想,如果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病房裡守着陳豐,或許他就不會出事了。

所以,當聽到他的求救聲後,我心中豪情頓生,壓制住了恐懼的情緒,徑直走進了太平間。

我循着聲音看去,就見着在太平間的一處角落裡,蜷縮着一個人影,當時他的頭都埋在雙腿之間,我看不清他的樣子,但從衣着來看,必定就是陳豐了。我記得他死那天就是穿的這一身衣服。

「陳豐,是我。」我向他走了過去。

聽着我的聲音,陳豐終於抬起了頭來,看到他樣子的那一刻,我嚇了一跳。你可以想象一下,一個眼眶裡沒有眼睛的人,眼眶裡還在往外滲着血水,與你正面相對。

他那黑黑的眼眶,像是一個黑洞,把我投射進去的目光吞噬了個乾淨,我一時竟有些恍惚。

「救救我……」他的聲音再次傳來,我渾身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

當時我以為是撞到了陳豐的鬼魂,他的樣子很可憐,我想要幫他,就走了過去,這次我留了個心眼,刻意不去看他的眼眶。

「我是周冰,你怎麼了?」我儘量平和地說道。

聽了我的話,陳豐慢慢抬起了右手,指向了我。他的這個動作讓我有些介意,都說被鬼指着會有不好的事發生,我趕緊側身避讓開來。

讓我意外的是,我避開後,陳豐的手並沒有改變方向,仍然指着開始那個方向,我這才明白過來,他並不是在指我。

我順着他的手看去,這才發現他是指着一個架子,正是太平間裡放屍體的那種架子。讓我驚奇的是,那架子竟然就是之前何志遠睡的那一處,也就是說,架子上其實放着陳豐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