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衣 - 第24章
韋一同
之後我一直沒有睡着,好不容易等到了天亮,我估計宿舍院門已經打開了,便出門往蘇婆家而去。
半個小時後,我再次來到了蘇婆家所在的巷子口,巷子外面停着一輛白色的麵包車,巷子裡面傳來一陣哭泣之聲,我心裡一緊,加快了步伐。
蘇婆家的門是開着的,我直接走進了傳出哭聲的那間臥室,正是上次我與蔡涵看到蘇婆燒衣服的那一間。
進屋後,我就愣了,此時房間裡有四個人,兩個不認識的男子站在一旁,床上睡着蘇婆,床邊趴着一個姑娘,身子在抽動着。
我認了出來,那女子正是蘇溪,我再看向床上的蘇婆,她面色蒼白,嘴角帶着一些血漬,任是蘇溪在一旁哭着,她也沒有絲毫動靜。
想起巷子那輛白色麵包車,我心裡一沉,輕聲問旁邊一個男的發生了什麼事。
「老太婆去世了,她孫女不讓我們把屍體拉走。」男子有些無奈地回答我。
男子的話確定了我的猜測,我卻有些不相信這個事實,蘇婆竟然死了!幾個小時前她還與我說過話呢,還說要出去一段時間,讓我照看蘇溪,結果門都沒出就死了。
我有些不相信,往前走到床邊,盯着蘇婆的臉看。長這麼大我只見過陳豐的屍體,但我見着的時候他已經死了幾天了,無法與蘇婆現在的樣子作對比。
「醫院來確定死亡了嗎?」我問剛才那個殯儀館的人。
「確定了,醫生已經走了,我們也是醫院通知過來的。你是這家人的朋友?勸勸這個小姑娘吧。」男子見慣了生離死別,語氣淡淡的。
既然醫生都宣布了蘇婆的死亡,我也沒話可說了。蘇溪還在抽泣着,我看着她那嬌小的身軀,心裡也很難受,這個小姑娘二十歲不到,卻承受了太多的磨難。同時我也唏噓不已,三年前蘇婆詐死,現在卻真的撒手人寰了,還真是天意難測。
「蘇溪,是我。」我伸手扶起蘇溪的肩膀,輕聲說道。
蘇溪慢慢抬起身子,轉頭看向我,臉上帶着淚痕,剛要開口,眼中的淚水又流了下來,她便別過了臉去。
「你這個樣子,蘇婆肯定也不會安心的,節哀順變吧。」我沒經歷過這種事情,也不知道如何勸慰她。
之後,蘇溪被我扶着坐到了椅子上。我給那兩男的使了個眼色,他們就拿出手中的黑色袋子,準備把蘇婆裝進去。蘇溪眼看着這一切,卻也沒再出聲阻止。
待蘇婆的身體被裝好後,剛才和我說話那男子讓蘇溪跟着一起過去,順利的話,上午就可以把蘇婆燒了。這時蘇溪卻說了句讓我發冷的話:「不行,婆婆走的時候交待過,她的身子要等到七日後她回了魂才能燒,如果提前燒了的話,她就回不來了。」
我留意到,那兩男的聽了這話,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他們常年在殯儀館工作,聽着回魂這種事,心裡肯定有些發怵的。
不過這是蘇婆的遺願,也是家屬的要求,殯儀館沒理由拒絕,只要蘇溪繳足七天的停屍費用即可。講好後,蘇溪就跟着他們一起去殯儀館辦手續了,我本來想一起去的,可蘇溪讓我在家裡等她就好,我聽了也就沒再堅持。
從我出現到蘇溪離開,她都沒有表現出一絲的驚訝,並且讓我等她,看來蘇婆還真是給她講好了這事。
他們走後,蘇婆家就只剩下了我一個人,偏偏這時候一陣風吹來,將往外開着的窗戶吹得關了回來,發出「嘭」的一聲,嚇得我一個哆嗦。
我不由得看了看蘇婆剛才躺的那張床,枕頭邊也有些幹了的血漬,我心裡越發地發毛,不敢再呆下去,走到了客廳。
結果走到客廳感覺還是怪怪的,我乾脆出了屋來,站到了門外的空地上。抬頭看着明亮的天空,我心頭的陰鬱感覺才少了些。
這個時候,我想起了蘇婆昨晚的交待,她說如果她回不來的話,我就要照顧蘇溪一輩子。現在她這情況到底算不算回不來了呢?
關鍵是我已經答應她了,現在她已經死了,我要違背承諾的話,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我想起蘇溪說的七日後蘇婆要還魂一事,不禁打了個冷顫,當下決定還是按蘇婆說的來辦,今時不同往日,我覺得對鬼神還是得有敬畏之心。
蘇溪回來時已經接近中午了,她的臉色仍然不好,雖然淚痕已經擦拭乾淨了,但眼中始終帶有淚花。
「學長,進去坐吧。」蘇溪見着我站在門外,招呼着我進屋。
「不用客氣,我叫王……,你還是叫我周冰吧。」蘇溪招呼我時,我正在想事,一時沒留神差點又說出了王澤二字。
「不行的,婆婆讓我只能叫你學長,我不能違背婆婆意願。」
蘇溪的話讓我吃驚不小,這個蘇婆,連蘇溪管我叫什麼都定好了,還真是管得夠寬!我本想抱怨幾句的,想着死者為大,只有先接受了這個稱謂。
進了屋後,我開始問起了自己關心的事,首先便問蘇溪怎麼知道我要過來。
蘇溪告訴我,蘇婆這段時間白天都咳得好厲害,但晚上卻沒什麼事,昨晚睡覺前也好好的。今天清晨天快亮時,她聽着蘇婆的房間裡傳來厲害的咳嗽聲,她趕緊跑了過去,就發現蘇婆臉色很差,嘴角好多血,她想要通知醫院過來,蘇婆卻不同意,並說她沒時間了,讓蘇溪聽她交待幾件事情。
這幾件事裡就包括了我,蘇婆告訴蘇溪,她快不行了,天亮後會有一個她認識的人到家裡來,以後就由那人替蘇婆照看她,並讓她聽那個人的話。當時蘇溪哭得厲害,就想快點答應了蘇婆,再送她去醫院。
蘇婆卻是咳得越來越厲害,交待完事情就徹底斷了氣,最後一件事便是剛才蘇溪給殯儀館工人講的遺願。蘇婆死後,蘇溪足足哭了近半個小時,才想起打了120電話通知醫生過來。
「學長,你認識婆婆嗎?我沒想到婆婆口中說的人會是你。」講完後,蘇溪看着我說。
聽了事情的經過,我也基本上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昨天半夜蘇婆找到我作了交待,而蘇溪並不知道這回事,蘇婆回到家後不久就開始咳嗽,最後太嚴重便去世了。
上次我與蔡涵過來時,蘇婆就咳得厲害,蔡涵也看出了問題所在,還說醫生救不了她。我問蘇溪,蘇婆咳了這麼些日子,難道從來沒去醫院麼,蘇溪搖了搖頭。
根據蘇溪的回答,我發現自己似乎是上了蘇婆的當了,她一直沒去醫院,說明她對自己的情況很了解,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昨晚在小竹林里,她也說了一句「沒有時間了」這種話,加上這幾晚上她都讓黑貓去寢室找我,看來她早就想好了等自己死後把蘇溪託付給我。
她說的要離開一段時間,不過是想先讓我答應下來的一個藉口罷了。當時我還在想她憑什麼去說服蘇溪跟着我,結果是用臨終遺言這樣的方式,蘇溪由她撫養成人,對她的臨終交待一定會謹記在心的。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事嗎,當時我說覺得你婆婆很偉大,想要去祭拜她,你還說你婆婆沒有墓地,後來我卻機緣巧合見到了她,你們婆孫二人在這邊沒有其他的朋友,你婆婆應該是怕她走後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然後又覺得我人不錯吧,這才托我照顧你。」我沒有在蘇溪面前戳破蘇婆的計謀讓她尷尬,而是找了這樣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聽我說完,蘇溪小聲地「嗯」了一句。
我講到剛才那事時,想起了三年前蘇婆詐死一事,看來正如蔡涵最初懷疑的,蘇溪對此事也是心知肚明,我不由得問起她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於讓蘇婆不得不假死。
「具體的我並不知道,婆婆只是說有人要找她索命,她只有假死才能躲過一劫,我不想讓婆婆離開我,也沒有多問,三年來,我和她一起保守着這個秘密。」蘇溪直接就回答了出來,有了蘇婆臨終託付一事,蘇溪現在對我應該是很信任的,這話同時也說明,她對蘇婆假死的細節的確不知情。
「你婆婆是不是會什麼巫術?」
「學長為何這麼問呢?婆婆怎麼可能是巫婆。」蘇溪睜大着眼睛問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婆婆會不會使用一些法術?」我換了一個說法。
「至少我從來沒有見婆婆做過,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老太太而已。」
「那你相信她七日後回魂一說?」
「我寧願相信這是真的,那樣的話,七日後我還能再見婆婆一次。」
說着說着,蘇溪的淚水又要出來了,我於心不忍,趕緊止住了這個話題。
第47章
鏡子的指示
蘇溪在上大一,課程排得比較滿,當天下午就有課,我反正沒事,就陪着她一起去教室旁聽,也算是履行了答應蘇婆的「寸步不離」這個承諾。
我是與蘇溪並排着走進教室的,下課後又一起離開,走的時候,我的餘光總能瞟見有人對着我指指點點的,我問蘇溪這是怎麼回事,蘇溪的臉有些微紅,卻讓我別理他們。
快吃晚飯的時候,蔡涵打電話問我怎麼沒在寢室,我想着答應了蘇婆搬過去住,這事也沒法一直瞞着蔡涵,就約他一起去食堂吃飯,並說見面後再細說。
我是帶着蘇溪一起去食堂的,當蔡涵看着我倆同時出現時,臉上寫了個大大的問號,我們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下。
「學長,你好。」見面後,蘇溪很有禮貌地與蔡涵打招呼。
「蘇溪是吧,我們見過的,我叫蔡涵。」
「菜團?」蘇溪沒聽清楚,問了一句。
「噗……」聽着她的話,我沒忍住笑了起來。
蔡涵瞪了我一眼,卻不好對蘇溪發作,就悶着沒吭聲。
緩了一會,蔡涵問我倆怎麼湊到一起了,我便把給蘇溪講的那些又重複了一遍,蔡涵當然聽出了我話里的問題,但他是個聰明人,沒有當着蘇溪的面問出來。後來趁着蘇溪上廁所的時候,我把昨晚蘇婆來找我的事給他講了,只是仍然沒有提蘇婆講的有關「王澤」的事。
蔡涵聽了便說現在蘇婆已經死了,難道我真要照顧蘇溪一輩子。對於此事,我自己也沒什麼主意,蔡涵見我沉默了,就笑着說我白撿了個媳婦,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卻也明白了下午蘇溪同學那些目光中的意思,估計他們一定覺得我與蘇溪有了「非正常」的關係吧。恰好這時蘇溪回來了,我倆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從食堂出來的時候,蔡涵問我是不是真要搬出去住,我看向蘇溪,她低着頭,我看不到她的表情。說實話,從我內心來說還真有些不願意,一來那裡只有兩個臥室,蘇溪睡自己那一間,我就只有睡蘇婆那間,可她剛剛才去世,讓我睡死人的房子,我過不了那道坎;再一個,我與蘇溪完全不熟悉,一男一女這樣住在一起,總覺得很彆扭。
正當我不知如何回答時,蘇溪抬起頭來,楚楚可憐地說:「學長,既然婆婆找到了你,而你也答應了婆婆,能不能請你至少在七日內做到答應婆婆的事,讓她走得安心一些。你放心,以後我不會賴着你的。」
蘇溪說出這樣的話,看來是我的沉默刺激到了她敏感的神經。
而蘇溪的模樣與話語也同樣刺激了我,沒錯,不管過程如何,至少結果是我答應了蘇婆,我不應該有退縮的想法,並且蘇溪一個姑娘家都能克服那種「彆扭」,我一個堂堂男子漢,心裡也沒歪心思,有什麼不可以?現在她婆婆剛離開,我雖然幫不了她什麼,至少能陪她說說話,轉移下注意力。
「你誤會我了,我現在就去搬東西,你在我們宿舍院子門口等我一下,我們一起回去。」
之後,我們一行三人便往我們宿舍院走去。
「那個蘇婆之前招了你的魂,現在又奇怪的死了,會不會又是假死?我覺得這事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蘇溪在院門口等我,我與蔡涵一起上樓時,他問我道。
「不會的,這次是醫生宣布的死亡,還有,蘇溪蠻可憐的。」我已經做了決定,不想再動搖。
「我是怕你進了賊窩。」蔡涵還是不放心。
「你想多了,我一個大男人,難不成還會被一個小女生謀害不成。」
蔡涵見我心意已決,也就沒有再勸。回到寢室,我隨意收拾了些東西就準備離開,蔡涵攔着我說這幾天有些冷,問我有沒有帶外套,別說邊打開了我的衣櫃,我說帶了的,他又問我怎麼沒帶那件西服,我說現在又沒面試,等着下周去公司開會再來寢室穿就行了。
我帶着東西走出宿舍院時,蘇溪是背對着院門站着的,那背影看去很是蕭瑟,我無奈地搖了搖頭,也不知她要什麼時候才能從悲痛中走出來。
我倆一起往回走着,剛開始還沒什麼,當步入那條小巷子時,路燈光線轉弱,我一下就有些緊張了起來。
進了屋,蘇溪直接回了她臥室,我站在客廳沒有邁動步子,有些不敢進蘇婆的屋子去。
幾分鐘後,蘇溪又從臥室出來了,看着發呆的我說:「學長,以後你就睡我臥室吧,我睡婆婆那間,床上用品我剛才已經換過了。」
蘇溪還真是細心,考慮到了這點,我有些感激,對她說了聲謝謝,她笑了笑,讓我早點休息,然後就進了蘇婆的臥室。
相比於蘇婆房間的陰涼,蘇溪房間裡就正常多了,隱隱還有股香氣,讓我安心了不少。
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我有些叉床,一直都沒怎麼睡着,直到一陣壓抑着的低泣聲傳來。
剛開始那聲音還很小,我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第二次響起時,我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側着耳朵聽了會,明白了過來,這是蘇溪在哭泣呢,估計是怕我聽着,刻意壓低着聲音,我輕輕打開房門,那聲音就大了一些,正是從蘇婆房間裡傳出來的。
我本想過去勸慰她的,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至親離去,就讓她發泄一下吧,心中的悲痛還是釋放出來好一些,否則會憋出事的。
我知道蘇溪第二天上午有課,為了防止自己睡過頭,重新躺回到床上後,我定了鬧鈴。當時我想的是,無論以後怎麼樣,至少這七天裡做到對蘇溪寸步不離。
那天上午,我陪蘇溪聽課,我坐在她旁邊玩手機,當我打開QQ時,收到了鏡子的消息,當時我本來是趴在桌子上的,這消息直接讓我坐直了身子。
鏡子發的是——王澤,該行動了!
沉默了幾天後,鏡子終於又「活」了起來。消息的發送時間是當天凌晨五點,這個鏡子還真是神出鬼沒,那個時間點竟然沒有睡覺。
這句話讓我震驚不已,鏡子稱呼我為王澤是意料中的事,但他說的「行動」指的是什麼呢?
「學長,怎麼了?」蘇溪坐在我旁邊,能感受得到我情緒的變化,輕聲問了一句。
「沒事,差點睡着了,一下醒了過來。」我隨意敷衍着她。這是他們的專業課,她本就聽得很認真,聽我這樣說,也就沒再問了。
「什麼行動?」我馬上回復了鏡子,卻是石沉大海。
正當我發神之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嚇了我一跳,差點就把手機扔了。
鈴音在教室里響了起來,周圍人都轉頭看向我,帶着鄙夷的目光,我趕緊掛了電話,並把它調成了震動。
我剛調好,手機就震動了起來,是蔡涵打的,連續兩次打過來,我猜他是有什麼事情,乾脆貓着身子走出了教室,接起了電話。
「你在哪呢?羅勇家出事了。」電話剛接通,蔡涵有些焦急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啥事?」他的話讓我心裡一驚,趕緊問道。
「上次我去他家時,他父母很熱心,我走的時候就把自己電話留給了他們,讓他們有什麼需要可以給我打電話。剛才我接到羅勇媽的電話,說羅勇爸走山路時摔了一跤,撞到了頭,現在昏迷不醒,她一個人照看不過來,希望我們可以去幫幾天忙。」
聽着是這事,我懸起的心才放了下來,這倒不是我覺得羅勇爸摔着算不了什麼大事,而是我開始以為是失蹤多日的羅勇突然出現了,要知道,他的靈魂和身體都有問題,上次的兩魄都那麼厲害了,我擔心會出現個更厲害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