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衣 - 第25章
韋一同
「羅勇父母也挺難的,既然他媽找到了我們,我們就去幫幫她吧,畢竟同學一場。」我由衷地說。
「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剛好我女朋友家裡這兩天也有事,我要陪她回去一趟。要不這樣,你先去羅勇家裡,等我這邊事情處理好了,我就過來與你會合。」蔡涵接口說道。
「沒問題,那我等會就出發。」說這話時,我想的是羅勇爸昏迷着,照看他也用不了多少人,蔡涵有其他事,我先過去也沒什麼。
掛了電話我才想起,我現在不是一個人,還有個蘇溪啊,我只得給她發了條短信,讓她到教室外面來一下。
蘇溪很快就出來了,問我什麼事,我如實地告訴了她,為了怕她再次敏感,我講完後,特意問她願不願意和我一起過去。
「好啊,我畢竟是女孩子,再怎麼也比你們這些男生會照顧人一些吧,再一個我跟着你去還可以安慰你同學的媽媽,她也夠悽慘的。」蘇溪沒有絲毫猶豫就同意了,估計也是聽着羅勇家的事,聯想到自己的身世,頗有感觸吧。
說走就走,蘇溪馬上給輔導員打電話請了三天假,我倆又回家裡去收拾了些東西,就往校車站走去。
第48章
大黑狗
上了長途客車後,我讓蘇溪坐裡面靠窗的位子,我坐在外面。車子出發後好一會,旁邊都很安靜,我側過頭去,只見蘇溪已經閉着眼睛睡着了。她昨天半夜哭了很久,這會該是疲倦了。
蔡涵之前去過一次羅勇家,走之前我特意向他問清了路線,即便如此,我與蘇溪到達羅勇家所在的村子時,天色也黑得差不多了。好在我提前有所準備,帶了兩個手電筒。
根據蔡涵所說,在路邊下了車,還要走近半個小時鄉路才能到羅勇家。現在天黑了,周圍灰濛濛的,我有些分不清方向。我想給蔡涵打電話再問一下,哪知手機根本沒有信號。
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遠處的林子裡不時傳來一些動物的叫喚,我們也不能在這荒郊野外呆一晚上,只有硬着頭皮按直覺選了個方向,先走着再說吧。
這樣走了十來分鐘後,轉過了一個彎,總算看到了一戶人家,裡面亮着昏黃的燈光,我心頭一喜,加快了步子。
農村不比城市,農村人少,鄉鄰之間都很熟悉,平時有個什麼事情也可以照應着,都是一個村子的,我就想着找前面那戶人家一問就一定能打聽到羅勇家的位置。
當我倆離着房子還有十多米遠時,突然響起了一聲聲狗叫,蘇溪嚇得直接「啊」的叫了出來,這是女孩子的天性。我看過去,房門前站着一條黃色的土狗,正兇惡地向我們吠着。好在它被鐵鏈拴着,沖不過來。
狗叫了幾聲後,房子裡走出來一個老頭,看向了我們這邊。當時我與蘇溪處於黑暗之中,他看不見我們的面孔,卻可以看到我們手中的電筒燈光,便問了一句「誰啊」,我趕緊回應說:「大爺,我們是外地人,想找您打聽一戶人家。」
聽了我的話,大爺對着黃狗吼了幾句,那黃狗的聲音就停了,只是仍然喘着粗氣。
「後生,你們要找誰啊?」大爺問我。
「大爺,請問羅勇是不是這個村子的,他家在哪裡呢?」我趕緊問。
「噢,是,是,前幾天也來了一個娃,你們是一起的吧?」大爺說着往前湊了湊,離着我們近了一些。
我知道他說的是蔡涵,也就往前走了兩步,介紹說我們是羅勇的同學,他父母就他一個孩子,他現在出了事,我們來看看他父母,也算是替他儘儘孝道。
「那個娃兒不爭氣,真是作孽啊。」大爺搖着頭說道。
他對羅勇的這個評價讓我有些奇怪,便問他為何這樣說。他就告訴我,羅勇家裡幾輩子都是農民,好不容易出了個大學生,本來是光宗耀祖的事,哪知羅勇貪玩好耍,沒有按時畢業不說,還在學校惹事生非,被學校里的混混捅死了,把他爹媽害慘了,先是給他湊學費欠了一屁股債,現在還要白髮人送黑髮人。
聽了這話,我很是震驚,學校方面也太不要臉了,竟然用這樣的蹩腳理由搪塞了羅勇無故在學校失蹤一事,真是欺負老實人!
提起羅勇父母,大爺就不停嘆息,我想着羅勇爸還昏迷着,需要我的幫助,就催大爺趕緊給我指一下路。
「你們順着這條小路一直往前走,前面三百米處有個叉路,你們走右邊那條,再走個十多分鐘就能看到他家了,那裡只有他們一戶人家,還是很好找的。」大爺邊說邊用手指着。
大爺說完後,我與蘇溪向他道謝後就沿着小路走去,走了幾步,我聽着大爺在身後喃喃地說:「說起來我都好幾天沒見着羅家那兩人出門干農活了,可別是氣出了什麼毛病。」
大爺的聲音不大,更像是自言自語,所以我也沒回頭,只是心裡卻想着羅勇爸昏迷了,羅勇媽要照顧他,當然都沒法種莊稼了。
山路崎嶇,我與蘇溪以前也沒怎麼走過,所以走得很慢,這個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前面黑壓壓一片,手電筒的光線只能照出去十來米遠。
這樣走了十來分鐘,我們才走到大爺說的那個叉路口,右拐後,我回頭望去,已經看不見大爺的房子了,前面小路兩邊的情形根本就看不見,如果羅勇家不開電燈的話,我估計還有些不好找。
我們走的是土路,所以鞋子踩在上面並沒有聲音,那種沉寂讓我有些壓抑,我看向蘇溪,她竟然一臉坦然,這讓我很是詫異,作為一個女生,她的膽量似乎有些出奇地大,當時我就想,這或許與她的成長經歷有關,讓她比其他女孩子成熟、穩重。
「蘇溪,你膽子蠻大的嘛。」我故意找話說着。
「我經常一個人走夜路,所以並不怕黑。」她回答我說。
「那你怕不怕鬼啊?」我也不知自己怎麼就問出了這個問題,或許僅僅是源於一絲不服氣,想要激一下她,讓她像一個正常女孩子一樣害怕。
「鬼?我倒希望人死後真的可以變成鬼,那樣我與婆婆就永遠不會分離了。」蘇溪說這話時,語氣里沒有害怕之意。
她剛說完這話,我就看到前面路邊的黑暗中閃着幾絲綠光,我知道那是磷火,也就是農村里常說的「鬼火」,它們多出現在墳墓四周。想到這,我用手電筒往一旁照了照,還真看見幾個聳起的土包,嚇得我一個激靈,心裡就罵自己嘴臭,好端端的提什麼鬼啊,弄得現在心裡緊張個不行。
從那墳包旁經過時,我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都沒敢斜視一下。這樣又走了十來分鐘,我估摸着與大爺說的位置差不多了,就四處張望,卻是沒有見着哪裡有燈光,我想起鄉里人一般睡得早,怕走過了,就走幾步又用手電筒左右照一照。
當我第五次停下來用手電筒照的時候,終於在右手方發現了一處房屋,房屋裡沒有絲毫光亮,就這麼安靜地矗立在黑暗之中。
我記得大爺說過羅勇家附近都沒有人家,看來就是這裡了,我與蘇溪並排着慢慢走了過去。
因為擔心羅勇家也會有狗,離着房子還有六七米遠時,我撿了一塊石頭扔過去,那邊毫無動靜,我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又走了幾步,我感覺到衣服被人拉了拉,我回頭一看,只見蘇溪的一隻手扯住了我的衣角,她的臉色有些遲疑,我輕聲問她怎麼了,她就用手指了指前面。
我順着她的手看去,就看到那處的地上好像是有個東西。為了看得清楚一些,我把我的手電筒也射向了那裡,與蘇溪手電筒的燈光會合在一起,這一下我看明白了,那裡的地上竟然躺着一條大黑狗,這嚇得我忙拉着蘇溪往後退去,生怕它突然竄過來咬傷我們。
蘇溪不怕黑,卻怕狗,剛才就是被大爺家的狗嚇得叫了出來。我們一直退到了小路邊上,大黑狗卻是沒有任何動靜,這讓我有些疑惑,按理說,那狗應該早就發現了我們才對,怎麼竟像是一條死狗一般。
「那狗怎麼了?」蘇溪的聲音傳來,同時我感覺到手中有東西抽了出去,我這才反應過來,剛才情急之下,我竟是拉着蘇溪的手在跑。
「不知道,或許在睡覺吧。」我掩飾着自己的尷尬。
「那怎麼辦,我們還過不過去?」
我想了想,已經走到這裡了,是不可能再退回去的,就對着房屋那邊喊了一句:「阿姨,我是羅勇的同學,你在家裡嗎?」
回應我的只有夜風吹着樹葉發出的沙沙聲。
我又喊了一次,同樣如此。我再次把手電射向那大黑狗,它還保持着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我剛才那感覺又冒了出來——難不成這狗真死了?
想着,我又找了一塊石頭,扔到了那黑狗旁邊,毫無反應。我從沒見着反應如此遲鈍的狗,這也再次證明了我的猜測,最後一次,我把石頭直接扔到了黑狗的身上,當石頭從它身上滾落的時候,我確信了,黑狗已死。
這黑狗應該就是羅勇家裡的,只是怎麼突然就死了,還被這樣扔在院子裡。我心裡有些奇怪,就想着等會記得問問羅勇媽。
既然黑狗沒有了威脅,我也不再有顧忌,與蘇溪再次往屋前走去。
雖然只是死了一條狗,但這大晚上的,剛才又見到了鬼火,我心裡還是有些虛,所以從黑狗旁邊過時,我並沒有去看黑狗的樣子。
走到堂屋門前,我敲了敲門,敲門後,我就留意着房內的動靜,卻一直沒有聲音傳來。
我以為是羅勇媽睡着了,就又敲了一次,手上的力道也大了一些。
這次我把耳朵貼到了門上,聽了好一會,仍然沒有聲音,我有些疑惑,正想敲第三次時,房門「吱呀」一聲開了,我忙着站直了身子,往屋內看去。
堂屋裡漆黑一片,好在我倆的手電筒都沒有關,借着手電的光線,我看到開着的門縫裡站着一個人,正是羅勇的媽。
因為用手電筒直接射到別人身上會顯得很沒禮貌,所以當時兩支手電筒都是射向地面的,這就導致投入堂屋的光線很弱。
昏暗中,羅勇媽呆呆地看着我們,沒有吭聲。
第49章
第三間屋
「阿姨,我是羅勇同學,上次我們見過面的。」我自我介紹着說。
「嗯。」羅勇媽木然地應了一聲,就閃身讓開了路,我與蘇溪走了進去。
進了屋我才發現,房間裡並不是全黑的,在堂屋最裡面的兩個角落處各點有一盞油燈,這種燈我見過,一般只有家裡死了人才會用,是給亡魂引路的。
油燈的光很微弱,關上門後,從外面根本就看不到。
「你們睡這間屋。」羅勇媽的聲音傳來,我用手電照過去,她站在一間房門跟前。
蔡涵說他前幾天過來時,羅勇爸媽很是熱情,可今天羅勇媽見着我們卻一直冷冷的,我只有把原因歸咎到羅勇爸昏迷一事上去,家裡兩個男人都出了事,她精神受到打擊也是正常的。
說完這話後,羅勇媽就挪着步子進了另外一間屋,我往裡瞅了一眼,床上躺着一個人,應該就是昏迷中的羅勇爸了。
既然我們是過來幫忙的,我也沒想着當坐上賓,準備先休息,等天亮了再說。
羅勇媽進了房間後,關上了門,我打量了一下整個屋子,這是農村常見的泥坯房,堂屋的兩邊有三道門,剛才羅勇媽進去那間以及她給我們指的一間在我左手邊,右手邊還有一間屋是關着的,應該也是間臥室。
除此外,還有一個通道,裡面有風吹過來,風中夾雜着一股輕微的腥臭,我估計是茅房所在。
當我把手電筒光線從通道里收回來時,光線落在堂屋正中偏上的位置,我看到了農村里堂屋的標誌性擺設——神龕。神龕上方的紅紙從右往左寫着「德芳傳世」幾個黑色大字,神龕前擺着一個香爐,下面是一個火盆,裡面有很多燒燼的紙灰。
祠堂被取消後,農村里每家每戶都會在堂屋設這樣一個神龕,祭拜自己家中亡去的故人。在我觀看神龕時,通道里吹來的風突然大了一些,帶動了堂屋裡的空氣流動,竟是把牆角的一盞油燈弄滅了。
縱是我知道那燈是被風吹滅的,我的心還是緊了一下,不願再呆在這氣氛詭異的堂屋裡。
而在我準備進屋時,看到蘇溪那有些侷促的神情,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一個問題,羅勇媽只給我們指了一間屋,我與蘇溪男女有別,這讓我們如何休息?
我把電筒光射進屋裡,裡面只有一張床,床上被子倒是齊全的。我想了一下,把目光投向了之前看到的關着的那間屋。
「你進去吧,我過去看看。」我輕聲對她說道。
說完,我走到那間屋前,用手推了推門,推不動。農村的房門沒有把手,門被鎖上後,要麼從裡面開,從外面開的話必須用鑰匙才行。
我無奈地轉過身來,發現蘇溪還站在門口看着我。
「你睡裡面吧,我在外面打地鋪就行了。」話雖這麼說,可我瞥了一眼堂屋裡的神龕和剩下的一盞油燈,心裡還是有些忐忑。
「學長,要不你睡裡面,我睡地上吧。」蘇溪的話讓我愣了一下。
「怎麼可能讓你睡地上!」我馬上就否決了她的提議。
「可是,你好像有些怕黑……」
被一個女孩子當面說怕黑,我臉上一下有些掛不住了,神情毅然地說:「小瞧人啊!別爭了,聽我的!」
說完,我就走過去,從她面前走進屋子,抱了一床棉絮出來扔在地上,然後說時間不早了,讓她快去休息,她見我態度堅決,也就進去了。
農村的棉絮很大很厚實,我睡了一半,另一半折回來搭在身上,倒也能湊和。
我剛才當着蘇溪的面有些逞強,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在這堂屋,心裡還是毛毛的。我又起來把地鋪拖到了左邊兩扇門跟前,躺上去後又把電筒死死捏在手裡,這才閉上了眼睛。
閉上眼睛後,就徹底黑暗了,初到一個陌生環境,出於身體的本能反應,我馬上又睜開了眼,四下看了看,確認沒什麼異常後,又閉上了眼。
其實坐了一天的車,又走了山路,我的身體很是疲乏,想要好好休息,可緊張的心理硬是讓身體無法完全放鬆,我遲遲沒能入睡。
當我的意識慢慢模糊的時候,我感覺到自己旁邊站着一個人,當時四周一片黑暗,即便我睜眼也無法看見他,可那感覺很真實,就像我曾經睡覺時感覺到背後有人在盯着我看一樣。
我想睜開眼睛,卻發現無論怎麼用力都睜不開來,這種感覺很不好,也讓我內心有些慌亂,我繼續嘗試睜眼,這時耳邊卻響起一個聲音:「快走!」
我心中疑惑,這聲音聽着並不陌生,卻又不是很熟悉,我更想睜眼看看他是誰了,那聲音又響了起來:「走啊!」
我很想問你是誰啊,嘴裡卻只能發出一陣輕哼。
「咚咚——咚咚——」
隨着一種厚實的敲擊聲響起,我猛地睜開了眼,從鋪里坐了起來,並迅速打開了手中的電筒。電筒亮後,我把堂屋裡照了個遍,哪有什麼人影,我安慰自己不過是一場夢罷了。此時我的額頭已經浸了不少汗出來,都是剛才在夢裡掙扎着出的。
「咚——咚咚——」奇怪的聲音又響了。
這次我聽清楚了,聲音竟是從鎖着的那間屋子裡傳來的,我當下有些疑惑:難不成那間屋子也住着來照看羅勇父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