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衣 - 第9章
韋一同
是的,剛才我聽不出來他是哭還是笑,現在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後,我知道他是在笑,因為發出聲音的同時,他的嘴角是向上揚的,只是,我覺得他的笑比哭還恐怖。
他的血已經流到了下巴,順着往下滴去,像是血淚在臉上流淌。我突然就想起了我在醫院做檢測時做的那個夢,夢裡就有這樣一個滿臉是血的人倒吊在我的上方,他臉上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到我的臉上,把我的臉都全染紅了。
「陳豐?」蔡涵喊着他的名字,向前邁了一步。不知怎的,我突然伸手拉了一下蔡涵的衣服,那種心態說不清,我既擔心陳豐,又怕蔡涵上前會出現什麼意外。
當時我在蔡涵背後,就看着他輕輕搖了搖頭,接着又往前走了一步。這個時候,陳豐再次「嘿嘿」笑了起來,笑的同時,伸出了一隻手。他的手伸出來時,我才看到他的手上竟也沾滿了鮮血。他的手是握成一個拳頭的,當手完全伸直後,他把拳心向上,然後慢慢鬆開了拳頭,他像是要給我們看什麼東西。
在他的手由拳頭變手掌的過程中,他手指的縫隙上不停地往下滴着液體,液體的顏色烏紅中夾着一絲白,似乎比血液還要粘稠。當他的手完全攤平後,他的手掌翻了個身,手上剩下的液體就全往地上滑了去。
我覺得面前的這個人很是陌生,根本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陳豐。
「陳豐!你醒醒!」蔡涵也看出了不對的地方,再次往前跨步而去。
這時,陳豐卻又伸出了另外一隻手,重複着剛才的動作。不一樣的是,這一次他的拳頭打開後,我赫然看到一隻眼珠放在他的手上,黑色的眼球正盯着我們。我看着那隻眼睛,它似乎有種魔力,一時讓我有些失神。
陳豐並沒給我們太多時間,不過幾秒鐘,他的手重新握了回去,並且速度極快,下一刻我就看着一股紅黑白三色的液體從他手指的縫隙里濺了出來,我來不及閃躲,有幾滴落到了我的臉上,瞬間我就聞到了一股腥臭。
「呵……要這眼睛何用……」聲音是陳豐的聲音,語氣卻完全不一樣。
我想起了拐子的話,已然有些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我想救陳豐,卻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救他,畢竟,我對他身上的東西一無所知,我更不是降妖捉鬼的道士。
蔡涵沒有我這麼顧慮,他知道這事不能再拖了,直接向陳豐沖了過去,然而他還是慢了。我就看到在他往前沖的時候,陳豐直直地往後倒了過去,他的身子往下,腿往上轉動,蔡涵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的腿,卻是抓了個空。
陳豐就這樣從八樓摔了下去。
「嘭!」
寂靜的夜裡傳來一個沉悶的響聲。
時間在那一刻靜止了,我愣得不知該如何做,最後還是被蔡涵拉着進了電梯,木然地跟着他下到了一樓。
當我倆走到醫院一樓門口時,楊浩他們幾人正嚴肅地站在那裡,在他們的中間,就是剛剛從樓上跌落下來的陳豐,他是後仰着摔下來的,頭部受到重創,鮮血浸濕了一大片地面。
事後,劉勁告訴我,陳豐墜樓的時候,他們剛好走到一樓門口,陳豐的身體是在他們面前落下的,把他們也嚇得不輕。
值班保安用對講機呼叫了急救科的醫生,醫生很快就過來了,同樣,也很快就宣布了陳豐的死亡。
陳豐臉上的血已經凝固了,血液把他的臉塗了一層,像是一張血臉,已經沒有本來的模樣。他的眼眶更加地空洞了,剛才他親手捏碎了自己的兩隻眼珠。
現場沒有人說話,我們一群人就這樣站着,直到殯儀館的車子過來,我看到陳豐被人用黑色的塑料袋裝了起來,然後又抬上了那輛白色的麵包車。直到這個時候,我似乎才反應了過來,陳豐死了,他就這樣死在了我的面前……
「拐子呢?」這次是楊浩帶着劉勁過來的,我覺得或許拐子能明白今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便問着劉勁。
「他今天不值班,沒在所里。」
陳豐的屍體被拉走後,楊浩詢問了我事情的詳細經過,他問我怎麼會猜到陳豐要出事,我從包里掏出了那張紙來。看到紙上寫着的幾個字,反應最大的是蔡涵,他一把搶過了紙條,問我是哪裡來的。這裡幾人都是我信得過之人,我也沒隱瞞,直接說了紙條的來歷。
「你是說,那隻黑貓給你送來了這張紙條,暗示你陳豐要出事?」楊浩顯然有些不相信,這也與他一貫不信鬼神的作風相符。
「我不能確定是不是它送過來的,我只是把我所知道的講出來而已。」我如實地說。
之後,他們又看了陳豐走出病房的視頻。所謂眼見為實,當看到視頻里陳豐走路詭異的姿勢後,楊浩沉默了,而當我說到後面陳豐親手挖下了自己的眼珠並在我們面前捏碎時,楊浩的臉都扭曲了起來。
「劉勁,馬上通知拐子過來接手此事!」當楊浩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我知道他的觀念已經動搖了。
隨後,林慧帶着一大群人來到了醫院,我認得其中有我們院長,甚至還有難得一見的校長,他們的臉色都很難看。這也可以理解,前些日子剛剛意外死亡了一個羅勇,現在陳豐又離奇死亡了,這事要讓媒體報道出去,他們的官位多半就不保了。
他們自然也是把我與蔡涵還有當時在照看着陳豐的何志遠叫去輪番詢問了一番,而面對他們之時,我在供述的時候,就有所保留了,只是說我突然有些擔心陳豐,這才過來看看他,就碰上了這事。
直到我們走的時候,校方領導都還在會議室里商談。走到宿舍院外時,我想起我翻牆出來時,蔡涵聽我說去醫院,馬上說了個「糟了」,我就問他為什麼如此肯定陳豐會出事。
他聽我突然問起這事,愣了一下,這才說道:「這,前天幾晚上,陳豐睡在寢室,寢室里都出了問題,我就想着他去了醫院,醫院那邊說不定也會出現異常。」
蔡涵的解釋從表面上倒也說得過去,只是我總覺得不會這麼簡單,但迫於我倆的關係,他不說,我也不好戳穿。
回到寢室後,我倆躺在床上,明明一夜沒睡,可腦子就是很清醒,我甚至不敢閉眼,因為只要我一閉眼,就會想起陳豐在我面前捏眼珠的畫面,以及他那張血臉。
我記得我兩次做噩夢都有一個滿臉是血的人出現,沒想到現實中真的出現了這樣的人,更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會是陳豐。
我有些迷惑了,之前我記憶中東門的樹林裡發生過姦殺案,事實是我的記憶先於現實而出現,然後又是我做噩夢夢見血臉人,接着血臉人就出現了,難道這些都只是巧合嗎?
第20章
失蹤的靈車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下午一點過,讓我有些意外的是,起床後我沒有看到蔡涵,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走的。
洗漱完畢後,我第一件事就是給劉勁打電話,問他拐子對昨晚陳豐一事有些什麼看法,或者是查到了什麼,當我拿出手機時,卻驚奇地發現上面有好幾個未接電話。我這才想起,為了讓大腦好好休息一下,臨睡前我把手機調到了靜音模式。
最上面一個未接來電是米嘉的,我猜她是通知我最終面試結果,趕緊回了過去。通了後,她也沒問我怎麼不接電話,就問我學校里的事情安排好了沒,我問她什麼意思,她笑着說我這不是裝糊塗麼,我已經被錄用了,公司的意思是讓我儘快過去實習,實習到畢業後直接辦理入職手續。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真正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還是由衷的高興的。可我馬上就為難了起來,因為現在這個情況不允許我離開學校去到公司實習,一來我身邊兩個同學都意外身亡,並且隱約與我有聯繫,我想搞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再者,我與陳豐有個共同的實驗課題,現在他出事了,我一個人也得把它完成,算是給陳豐一個交待吧。
我於是以畢業論文沒有完成為由,希望米嘉能幫我和公司管理層解釋一下,畢竟我還沒有正式畢業,學校這邊的事不能落下。對於我的境地,米嘉表示理解,並說會幫我給領導解釋的,讓我等她消息。
掛電話時,米嘉突然問我昨天晚上學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我聽了心裡「咯噔」一下,很是驚奇。要說昨天晚上,最大的事就是陳豐墜樓身亡了,可按學校領導的態度,這事應該是嚴格保密的才對啊,米嘉怎麼會知道的。
「有什麼事情呢?」我反問着她。
「你也不知道啊,那算了。先掛了,老總過來了。」說完,也不等我回話,電話里就響起了忙音。
我又想了一下,昨天晚上的事,醫院裡好些醫生護士也是知道的,傳了出去也說不定,米嘉去年畢業,她好些同學還在學校讀研呢,就算她真知道也不奇怪。當時我就想,如果她知道昨晚死的人是我的同學,不知會有什麼想法。
未接來電里還有一個是劉勁打來的,時間是上午十點過,我有些納悶他找我做什麼,便馬上回了過去。電話剛響,劉勁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他問我怎麼才回電話,語氣有些焦急,卻也有些疲憊,我猜測他從昨晚到現在就一直沒睡。
「我剛睡醒呢,什麼事啊?」我有些不安地問。
「你等一下。」劉勁說完這句話後,我就聽到聽筒那邊的嘈雜聲慢慢小了去,最後徹底安靜了下來,他應該是從一個人多的地方走到了沒人的地方。
「陳豐出事了。」當腳步聲停止後,劉勁刻意壓低着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有些奇怪,陳豐已經死了,死了還能出什麼事啊,總不能再死一次吧。
我正想問他,他的下一句話就說了出來:「昨晚接走陳豐屍體的那輛殯儀館的車消失了,陳豐的屍體也隨之消失了。」
雖然已經到了下午,溫度並不低,可聽了劉勁的這話,我渾身沒來由地覺得一陣發冷,陳豐的死本來就很是怪異了,結果他的屍體又突然失蹤,我感覺到事情似乎快超出警察可控的範圍了。
「怎麼會這樣……」我喃喃地說着。
「現在學校主要領導和你們院領導都急瘋了,我們所里壓力也大,本來這事是不准外泄的,我想着你和陳豐關係好,再一個我也相信你的為人,這才告訴你,看你能不能提供點線索。」
我,我能有什麼線索啊,我已經快被搞瘋了,我感覺這一周內發生的事情,比我之前二十來年的人生還要豐富多彩,還要詭異離奇,而我自己卻渺小得像是一顆棋子,根本無從掌控整個事態的發展。
劉勁告訴我這事其實也沒抱太大期望,所以當我說我毫無頭緒時,他的語氣也沒什麼變化,他問我在哪裡,我說在寢室,他就讓我等着,他馬上要去陳豐寢室檢查他的物品,到時候我說不定能幫上忙。
和劉勁講完電話,我想起手機上還有條未讀短信,打開一看,是蔡涵發的,時間是一個小時前,他說女朋友約他一起吃午飯,他就先走了,讓我不用管他。
我又給何志遠打了個電話,昨晚陳豐出事後,他也回了寢室。我讓他別出去,等會警察過來查看陳豐物品他可以開門。
劉勁很快就來了,先到了我的寢室,他告訴我,現在拐子已經正式成了此案的主辦人員,他負責協助,過來檢查陳豐的物品就是拐子讓他來的。
「那拐子在做什麼呢?」我好奇地問。拐子這個人,身上籠罩着一層神秘的面紗,讓我看不透,也正是因為他的神秘,讓我在面對這些詭異之事時,對他抱以了很高的期望。
「當得知殯儀館車子沒有回館的時候,他就急匆匆地走了,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劉勁雙手一攤說道。
「你是上午十點給我打的電話,那個時候離殯儀館的車離開醫院已經三四個小時了,難道拉屍體的車子沒有回館,館裡不知道麼?」我想到了這樣一個細節。
「這事說來就更奇怪了,這事不是殯儀館那邊通知學校的,而是上午九點過,校領導再次碰頭商議此事,開完會後與殯儀館接洽,讓那邊給陳豐屍體的面部清理一下,別讓他父母過來看到那慘狀,結果這一溝通才發現,昨晚那個時候殯儀館根本沒往醫院派車!」
聽了這話,我雙眼都瞪大了,覺得太不可思議了。恰在這時,房門上突然傳來一陣「咚咚咚」的聲音,把我的心都驚得顫了一下。
我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是有人敲門,就走過去打開房門,何志遠站在門口,手裡拿着一把鑰匙對我說:「我去吃點東西,這是我們寢室的鑰匙,警察來了你帶他們去吧。」
我木然地接過鑰匙,然後看着何志遠下了樓去,直到我重新關上房門,我都還沒從剛才那種震驚中走出來。
殯儀館沒往醫院派車?那昨晚的車是從哪裡來的?
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往細了去想,否則的話,是會嚇死人的,而我在那個時候偏偏就做了這件傻事,我聯想到車子現在已經失蹤了,就猜測那車子會不會根本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
「昨晚是誰打電話通知殯儀館過來的?」劉勁的話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之後,我倆就仔細回憶了起來,當時在場的就是我、蔡涵、楊浩、何志遠、劉勁、值班保安,以及從樓上下來給陳豐做檢查的兩個醫生加兩個護士。
醫生確定陳豐死亡後,楊浩讓劉勁打電話通知殯儀館,人群中卻傳來一個聲音說已經通知了。沒過多久,殯儀館的車就來接走陳豐。
可事情也就僅僅到了這裡,我與劉勁無論怎麼回憶,都想不起說那話的人是誰了,就連當時的那聲音都模糊了起來,只留下了這樣的一個記憶片段而已。
「現在看來,陳豐昨晚被拉走一事,與羅勇前幾日被殯儀館的車接走一事很是相同啊。」劉勁神色凝重地說着。
他說得沒錯,那天晚上我看到羅勇坐殯儀館的車離開,結果楊浩他們去殯儀館並沒有查到出車記錄。想到這裡,我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剛才的那個猜測,於是就問劉勁:「你說,那輛車到底存不存在?」
「所以,昨天晚上其實並不是我們在場的人說的那句話,而是一隻鬼的聲音在我們耳邊響起的對嗎?是鬼叫來了一輛鬼車接走了陳豐?」順着我的思路,劉勁皺眉說道。
他並沒打算讓我回答,因為剛講完,他又搖着頭說:「不可思議,不敢相信啊……」
而我又何嘗不是呢。
「咱們先去看看陳豐的東西吧。」我覺得再這樣想下去我們一定會自己把自己嚇死的,於是把話題引回到了正事上面。
當我打開陳豐寢室門的時候,我與劉勁都吃了一驚,因為這與我們之前來時的樣子變化很大,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開錯了門。房間裡最大的變化就是「空」,可以說少了很多東西。
我倆走進去,四下看了看,大致明白了過來,陳豐寢室里四個人,四張床卻有兩張已經空了,顯然,這是除了何志遠之外的另外兩個室友搬離了寢室。從那兩個凌亂的書櫃以及一地的紙屑可以看得出來,他們走得很是匆忙。
看到這副蕭瑟的情形,我只覺一陣悲哀,雖說人走茶涼,活人怕死人也能理解,可陳豐屍骨未寒,作為同窗的他們這樣心慌慌地搬走,也太沒人情味了。
「大學生之間的情誼,還真是淡。」劉勁看了,也深有感觸。
「好在剩了個何志遠。」我欣慰地說道。
第21章
我看到她了
一陣唏噓後,我倆開始查看陳豐的東西。有了上次查看羅勇物品的經驗,這一次我倆查看得格外仔細,對筆記本這樣的東西更是上心,生怕錯過了什麼線索。半個小時後,我們把陳豐的遺留物品基本清理了個遍,卻是沒發現任何有用的東西,這不禁讓我倆有些失望。
這個時候何志遠吃完飯回來了,我問他那兩室友什麼時候走的,他說他從醫院回來的時候,告訴了他們這件事,他倆當即就從被窩裡爬了起來,連夜收拾東西,說等着天亮就出去找出租屋。等何志遠一覺睡醒的時候,二人已經搬走了。
劉勁問何志遠最近一段時間內有沒有注意到陳豐不對勁的地方,他聽了就搖頭說他知道的事我們同樣知道。事實也是如此,就我對陳豐的了解,他出現異常也就是這幾天的事。
「陳豐好像有一個日記本。」何志遠突然講出的一句話讓我重新燃起了希望。
「在哪?」我與劉勁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
「你們沒找着嗎?我有好幾次都看見他趴在床上往一個棕色的筆記本上寫着什麼,應該是在寫日記吧。」
聽他說完,我們回到陳豐的書櫃前,仔細找着那個棕色的筆記本,結果卻讓我們大失所望。
「不對啊,他的確有那樣一個本子的。」何志遠有些想不明白。
劉勁聽到他這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直接上了陳豐的床去,我就看到他在床上東翻西翻,最後竟然從陳豐的枕頭套子裡掏出了一個本子來,封面正是棕色的!
待劉勁下來後,我欣喜地湊了上去。陳豐把這個筆記本藏那麼隱蔽,肯定是記錄有他自己的一些秘密的,或者我們能找到點蛛絲馬跡。
翻開封面,第一頁寫着「心靈的傾訴」幾個字,看到這幾個字的時候,我有些緊張了起來,感覺到這上面記載的一定是個不一樣的陳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