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笑令 - 第7章
酒小七
「唐飛龍,我死得好慘啊。」
唐天遠低頭看看屍體,明白這是有人在裝鬼嚇他。這鬼裝得一點也不專業,連他的名字都叫錯。
「唐飛龍,不要毀我清白。」
「譚鈴音,你給我進來。」
咳,這麼快就發現了。譚鈴音推門走進去。
唐天遠看到果然是譚鈴音,他掃了她一眼,「你把清白打折降價遞到我面前,我也不會碰一下的。」
「大人,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譚鈴音說着,走到屍體前,「姑娘生得實在漂亮,難怪大人會動心。不過死者為大,大人您最好還是控制一下吧?」
「住口!」唐天遠總算明白她所謂「毀我清白」指的是什麼。這女人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竟然認為他要……他一拂袖,「你不要胡思亂想胡說八道。」
譚鈴音嗤笑,「那你方才在對姑娘做什麼?不會是把修煉千年的內丹渡給她吧?」
「你才是妖怪。我只是在驗屍。」
「驗屍?可驗出什麼來了?」
唐天遠指了指死者的嘴唇,「你仔細看。」
譚鈴音聞言,半信半疑地低下頭,視線落在姑娘的嘴唇上。燈光有些昏暗,她看不出端倪,於是又湊近了一些。
「你莫要輕薄她。」唐天遠故意提醒道。
譚鈴音沒理會他的挖苦。她的注意力被死者下嘴唇的一個細小傷口吸引了。傷口處於上下嘴唇的交碰處,像是要被她吃進去一般,由於唇色和光線的原因,不仔細看還真注意不到。
「這是傷口吧?」譚鈴音抬頭詢問道。
唐天遠點了點頭,「沒錯。」
「奇怪,這傷口是怎麼來的呢?」譚鈴音摸着下巴,自言自語,「現在是夏天,嘴唇不用保養也不會幹裂。」
「不是乾裂。嘴唇的乾裂都是順着唇紋,這個傷口是橫着的。」
「對啊,難道是自己咬的?」
唐天遠想了想,「麻煩你咬一下自己的嘴唇,我看看。」
譚鈴音便咬着下唇,瞪大眼睛看着他。她因為想看清楚他的表情,於是又不自覺地眯起眼睛,這表情擱在唐天遠眼裡,像是狩獵的豹子。
唐天遠往後退了一步,「別人咬唇是楚楚可憐,你咬唇是欲-求不滿。」
「你……!」譚鈴音扭過臉,「心之所想就是目之所見,在色魔眼中,連鬼都是欲-求不滿的。」
「咳。」唐天遠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秉承君子之道,平時並不是個毒舌的人,怎麼一遇到譚鈴音,就總是不自覺地出言嘲諷。
唐天遠不想跟她鬥嘴,說起正事,「這傷口不是她自己咬的。人在咬下唇時,下嘴唇會不自覺地向里收,導致齧咬處會在嘴唇之下,接近嘴唇下緣。但她的傷口,卻在上方,接近口腔處。」
譚鈴音點點頭,這縣令雖人品不好,腦子倒好用。她問道,「不是她自己咬的,就是別人咬的了?」
「別人咬的」是個什麼意思,兩人都是成年人,自然知曉。唐天遠有些不自在,「應該是這樣的。」
「那麼咬她的跟殺她的是否為同一人?也不對呀,如果兇手是為色殺人,不該只是咬一下吧,仵作的驗屍結果說這姑娘沒有被猥褻。」
「傷口出現在她死亡前不久,不管是不是同一個人,咬人者都脫不了干係。」
譚鈴音點頭表示同意,打了個哈欠。
唐天遠也有些困了。他對譚鈴音說道,「你再好好看看,可還能發現什麼。」
譚鈴音便圍着屍體認真看起來。
唐天遠悄悄地退出房間,把門鎖上。譚鈴音聽到鎖門的聲音,抬起頭,發現停屍房內只剩下她一個,縣令大人不見了蹤影。
「大人?」譚鈴音叫道。
門外傳來唐天遠帶笑的聲音,「譚鈴音,你思想齷齪,今晚待在停屍房好好反省吧。」
「喂喂喂,別把我和屍體放在一起!」譚鈴音急忙跑到門口,使勁推門,可惜推不動,她對着門縫喊道,「快開門!」
唐天遠拎着鑰匙在門縫前晃,「不開。」
門縫的寬度只夠譚鈴音把鼻子擠出去,可惜鼻子不能助她爭奪鑰匙。
譚鈴音只好告饒,「大人大人,我錯了,您放我出去吧!」
「錯了就要罰,還有,」他湊近一些,透過門縫看着譚鈴音的眼睛,「本官不是色魔。」
這人也太記仇了……譚鈴音呲牙,諂媚道,「那是!大人您風度翩翩品性高潔堪為世人楷模!」
「說得不錯,」唐天遠滿意地點點頭,把鑰匙透過門縫遞進去,「賞給你了。」
「多謝大人!」譚鈴音小心地接過來,高興過後,她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她在門裡邊根本沒辦法開外頭的鎖,要鑰匙有什麼用啊啊啊!!!
「大人請留步!」譚鈴音對着唐天遠漸漸遠去的背影深情呼喚。
大人沒有留步。
「唐飛龍,你回來!」她又喊道。
這話成功喚起了唐天遠白天給譚鈴音叫魂兒時的不適感,他的步伐加快了。
譚鈴音一咬牙,祭出殺招兒,「唐飛龍!一萬八千字的龍陽小說等着你!不用謝!」
唐天遠果然停下身,掉頭快步走回來。他方才愉悅的表情已經被惱怒取代,「你這女人!」
譚鈴音一梗脖子,「我怎麼了?反正我不會深更半夜把人鎖在停屍房,陰險!」
唐天遠試圖跟她講道理,「你答應過不寫的。」
「我答應的事多了去了,可我就是做不到,你能把我怎麼樣?」
「言而無信,小人。」
「我就是小人,你咬我啊咬我啊咬我啊!」
「想得美,色魔!」
「……」
☆、不對勁
唐天遠在譚鈴音的威脅之下,只好把她放出來,為了避嫌,兩人一前一後回了內宅。
第二天,唐天遠吩咐人貼下去告示,誰家丟了姑娘,前來縣衙認領。接着,他把昨天看守天目山的人叫來退思堂問話,師爺譚鈴音和縣丞周正道旁聽。
從上任縣令被抓一直到唐天遠接任,有十幾天的功夫,這期間天目山的封山令一直沒有解除。他們昨天去天目山查探的時候還遇到守山人阻攔,直到唐天遠把鬍子摘了,對方才放行。
所以說,在封山的情況下,有人公然跑進天目山拋屍,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昨晚值班的一共有兩個人,兩人昨天就知道天目山出了命案,都怕受到牽連,今兒縣太爺又嚇了他們一嚇,直接嚇得兩腿發軟,跪在地上起不來。
一人砰砰磕頭,「大人,冤枉啊!小人們確實昨晚當值不假,但守到辰時就撤了。在辰時之前,我們一直盡心盡力,並未發現任何異常。」
唐天遠冷笑,「你的意思是,封山只封白天,晚上不封?」
「晚上妖魔鬼怪們都出來了,封、封不住啊……」
另一人也忙附和,「確實如此!因為剛開始封山那段時間,夜裡值班的兄弟總是神秘失蹤,連着沒了好幾個,因此再沒人敢夜裡值班。那時候的縣太爺就吩咐,我們只需要在丑時三刻上值,至辰時正下值即可,夜裡的時間留給各路神仙,大家互不干擾。」
唐天遠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是不屑。裝神弄鬼。如果山裡有人採礦煉金,總需要吃喝的,前縣令多半是故意留出空當,好與山內之人溝通聯絡。大半夜的,又是鬧鬼的地方,肯定沒人去閒逛,這就方便了他們。
他能想到這一點,譚鈴音和周正道也能想到。
譚鈴音的金礦就是夜探天目山時撿的。她那時候還沒懷疑什麼金礦不金礦的,只是覺得縣太爺太過愚昧。她雖時常假充神棍騙吃騙喝,但本身並不相信鬼神之說,夜探天目山也是想看看裡頭到底有什麼「鬼」,好替天行道。那天清辰陪着她一塊潛入天目山,山里很黑,她眼神不好,便由清辰領着在山中巡視一圈,什麼鬼都沒看到。
按理說,以譚鈴音的眼神,大晚上的,別說金粒,就是金塊,她也未必能撿到,可事情就是這麼巧了。她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鞋裡翻進去一個小石子兒,她抖了抖腳,石子鑽進腳趾的空隙里,一時也不怎麼硌得慌。譚鈴音懶得脫鞋抖它,又繼續走下去,走着走着便犯了困,後來是清辰把她背回來的。第二天早上,她穿鞋時發現,那根本不是小石子兒,是一粒金礦。
自那之後,她根據一粒小小金礦,腦補出一個完整的故事來。
且說眼前,唐天遠問明白後,便令那兩人回去了。這邊縣衙三巨頭湊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案情。三人心照不宣,隻字不提夜半聯絡之事,只討論命案。周正道說兇手肯定是辰時之後進山拋屍的,譚鈴音說兇殺現場應該離天目山不遠,唐天遠說你們說的都是廢話。
臨近午飯,趙小六急急忙忙地跑來告訴唐天遠,姑娘的身份確定了,是本縣齊員外家的小姐齊蕙,齊家的下人已經在停屍房哭開了,齊員外和夫人正在往縣衙趕。
唐天遠也顧不上吃飯,連忙去了刑房。在門口,唐天遠看到了譚鈴音。她正一手拿一個大包子,一邊吃一邊往停屍房裡探頭看,那神情十分的不落忍,吃包子的動作卻絲毫沒有慢下來。
停屍房裡傳來陣陣哭聲,有男有女。
「你還真吃得下去。」唐天遠說道。
譚鈴音咽下口中包子,「生老病死都是自然造化,煩惱皆是菩提,淨土生於泥糞。」
這麼禪趣盎然的話從她嘴裡吐出來,讓人很有一種分裂感。
這時,外面一陣喧譁,又呼啦啦走進來一群人。幾個男男女女簇擁着一對中年男女,風風火火地趕來。那男的見到唐天遠,還知道行禮,女的則丟下他們,奔進停屍房,緊接着停屍房內傳來響聲震天的嚎哭。
男的聽到哭聲,神情也悲慟起來。
這應該就是死者的父母了。唐天遠讓齊員外進了停屍房,與他女兒相見。
譚鈴音摸着下巴,看着嚎哭的男男女女們,湊在唐天遠身邊小聲說道,「不對勁。」
唐天遠壓低聲音回道,「你也看出不對來了?說一說。」他微微彎下腰,把耳朵湊近一些,好方便聽到她的低語。
「你看,姑娘的父母不缺吃不缺穿,當女兒的怎麼會穿得像個村姑?這不合常理;既然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該是養在深閨,時刻有人近身伺候,兇手一般不會有作案的機會。除非是她自己跑出來。」
「哦?」
「所以,她一定是逃婚了。」
唐天遠不贊同,「你連她是否有婚約都不知道,就斷言她是逃婚,太過武斷。」
「這你就不懂了吧,」譚鈴音彈了一下唐天遠的肩膀,因兩人離得太近,唐天遠沒來得及躲開。她接着說道,「有什麼事情非要大晚上去辦?除非她想長長遠遠地離開那個家。這逃婚啊,一定要選晚飯之後,城門關閉之前,這樣等第二天家裡人發現她不見時,她早已出城一夜,這才跑的遠。還有,逃婚時不能打扮太好,一來太過惹人注意,二來,穿太好容易露富,搞不好就被人打劫了。」
唐天遠發現這個妙妙生腦子裡就沒裝什么正經東西,他不屑道,「說得好像你逃過婚一樣。」
「我當然沒逃過,我怎麼會逃婚呢,」譚鈴音說着,不耐煩地推了唐天遠一下,「你別離我那麼近。」
「也對,這世上不會有哪個男人會如此想不開,與你訂立婚約。」
他們兩個左一句逃婚右一句逃婚,說到後來聲音漸大,被那齊員外聽到,立時火冒三丈,「你們休要毀我女兒名節!」
譚鈴音連忙道歉,「對不起啊,我亂說的。」
唐天遠走上前說道,「兩位請節哀,刑房的勘驗已經結束,你們現在可以把令千金髮葬,以安香魂。本官會儘快徹查,定要揪出真兇,給你們一個說法。」
兩夫婦便要跪謝,唐天遠連忙將他們扶起來。
這時,外頭又闖進來一人,跌跌撞撞的,一時把停屍房內眾人的目光拉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