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笑令 - 第8章
酒小七
譚鈴音撓着下巴,驚奇地看着此人。這不會是姑娘的未婚夫吧?她扭頭看看縣令大人,發現他一臉的高深莫測。
嗯,人在不知該作何應對時,通常可以假裝世外高人,譚鈴音點點頭,這方法確實屢試不爽。
☆、第10章
思慕
...
突然闖進來的青年似乎很不受歡迎,齊家夫人指着他罵道,「你這小孽障還沒害夠我女兒嗎,你還來這裡做什麼?!」
「阿福,阿祥,你們把他拖出去!」齊員外吩咐道。
兩個家丁過來要把青年帶走,後者卻是死命地攥着齊蕙的手不肯離去,把屍體拉得幾乎要坐起來,掰也掰不開。
唐天遠冷靜地看了一會兒眼前鬧劇,吩咐道,「來人,把齊員外夫婦並齊小姐的貼身丫鬟以及這個男子都帶入羈侯所,等待審問。」
李大王招呼幾個衙役,一同把該帶的人帶走了,屋子裡頓時空了大半。譚鈴音偷偷問唐天遠,「你怎麼知道她的貼身丫鬟在這裡?」
「認屍這種事情,自然該讓熟悉的人來。」
譚鈴音點頭,跟着唐天遠出了停屍房。外頭大太陽高高照,把一草一木都烤得枯焦,唐天遠撐開摺扇遮陽,低頭看到身旁的譚鈴音被太陽曬得眯了眼睛,蔫搭搭的,他很不厚道地有些幸災樂禍。
譚鈴音抬頭看到他扇子上的題字,立時來了精神,「好字。」
唐天遠拿下摺扇,「你懂書法?」
「大人,我說過我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的,您怎麼就不信呢。」譚鈴音說着,勾了勾手指,唐天遠便把摺扇遞給了她。
譚鈴音指着摺扇上四個大字「上善若水」,說道,「這字一看就是個美男子題的。」
唐天遠驚了,「何以見得?」
「因為落款是唐天遠。」
「……」
唐天遠伸手去搶摺扇,他真是腦子抽風了才會認為妙妙生有品位。
譚鈴音拿着摺扇躲,「別別別,我方才開玩笑的,這字確實有它的妙處。」
唐天遠停下來,「你倒是說說看。」
譚鈴音走到樹蔭下,再次把摺扇打開,說道,「輕如蟬翼,重若崩雲,狂似驚蛇,穩乎泰山……這些都在四字之間。海納百川容易,自成一格卻難。一個人學得太
多,容易失卻本心,跌入妝花飾巧或者邯鄲學步的俗套,可這唐天遠偏又有自己的境界。我覺得吧,這個唐天遠雖然表面上溫文爾雅,但其實是個瀟灑縱逸之人。人
可以裝,字是裝不了的。你看他的字,風骨凜然之外又有那麼點亦正亦邪的味道。還有吧,他寫這字的時候大概心情不太好,有點狂躁……」
「夠了。」唐天遠打斷她。
「誒?不好意思,」譚鈴音撓了撓後腦勺,「我一說起書法來就容易成話嘮。」
唐天遠沉默不語。人生難得遇一知己,有人懂他是好事,他真不介意有個紅顏知己,但他很介意這個紅顏知己是妙妙生。
譚鈴音看到縣令大人的臉色不太好,她有些奇怪,「我說錯什麼了呀……我說大人啊,您不會是嫉妒唐天遠吧?其實用不着,人各有命,您就算嫉妒也沒辦法。」
「我不嫉妒他。」
「那麼大人,您跟唐天遠是好朋友嗎?」這個可能性是有的,要不然他也不會拿着唐天遠題字的摺扇。
唐天遠搖了搖頭。
「那您認識他嗎?」
又搖搖頭。
「啊,原來這摺扇是買的呀,我還以為您認識唐天遠呢。」
唐天遠皺眉,這話里話外鄙視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譚鈴音把那摺扇在手上轉得花樣翻飛,「大人,您買這摺扇花了多少錢?能轉手給我嗎?」
唐天遠看得一陣眼花,他不解,「你要它何用?」
「這可是唐天遠題字的摺扇。」
唐天遠嗤笑,「你不會暗中思慕唐天遠吧?」
「這麼說也不錯,我就是思慕他又怎樣?世上的姑娘,誰人不想嫁唐天遠?我想一想又不用花錢。」
她說得這樣直白,唐天遠反而不好意思了,扭過臉責備道,「你這樣不知羞,枉為女子。」
譚鈴音懇求道,「大人,看在我為您當牛做馬的份兒上,您就把它讓給我吧?求求你了!」
唐天遠第一次見譚鈴音把姿態放得這樣低,就為一把扇子。反正這扇子在他眼中也不值幾個錢,大男人用不着在這種事情上斤斤計較,於是他輕輕揮了一下手,「你只要保證以後不再思慕唐天遠,我便把這摺扇送給你。」
「好,我保證,以後唐天遠在我眼中就是浮雲,就是糞土,就是屎殼郎!」
「……」
最後,唐天遠不僅把摺扇免費給了譚鈴音,還招了她一頓罵,他心情抑鬱地回去,午飯也沒好好吃。
這頭譚鈴音掉頭出了縣衙,去了古堂書舍,找到了譚清辰。
譚清辰剛吃過午飯,正端着個小紫砂壺慢悠悠地飲茶,看到他姐姐來,他展顏笑了笑,兩隻眼睛一下從亮星星變成了彎月亮。
「一天到晚就知道傻笑。」譚鈴音用扇子輕輕敲了敲譚清辰的腦門兒。
譚清辰也沒躲,等譚鈴音坐定,他把她手中的摺扇拿過來仔細看了看。看到字,他點了點頭,又往下看到落款,他驚訝地看着譚鈴音。
「沒錯,就是唐天遠題的,」譚鈴音搓着手,問譚清辰,「你說,這扇子值多少錢?」
譚清辰心中估算着。根據唐天遠的知名度和這筆字的水平,少說也得二百兩。他把這個數字跟譚鈴音比劃了一下。
譚鈴音高興地撓着下巴頦,自言自語道,「一把扇子二百兩,兩把扇子四百兩,四把扇子,就是八百兩!」
譚清辰輕輕敲了敲桌子,把她拉回了現實:只有一把。
譚鈴音知道他的意思,她看着自己的手,「放心吧,咱這雙魔掌,你又不是沒見識過。」說完,自顧自地嘻嘻笑起來,那笑聲聽得人心裡毛毛的。
譚清辰輕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第11章
證據
午休過後,唐天遠精神飽滿,一個挨一個提審了羈侯所里的四個人。這不算正式的升堂,因此唐天遠只在退思堂見了他們,除了他和譚鈴音,左右並無旁人。
齊員外是銅陵縣有名的鄉紳,家資富足,膝下有一兒一女。兒子今年二十一歲,已考取池州府的府學稟生,是個秀才,正在府學讀書。這位齊公子往後是要走仕途經濟之路的,因此走到哪裡都被人高看一眼。齊員外談及自家兒子,更是不自覺露出得色。
世人眼中,家私萬貫也不如功名加身,唐天遠家中不是頂有錢,但他單憑「探花」這個名頭就可以把這世上大多數男子比下去,剩下的用臉去比就好。是以他會成為萬千少女的夢中情郎,也就不奇怪了。
扯遠了。且說眼前,齊員外提供的都是一些基本信息,並無特別的用處。唐天遠點點頭,掃了一眼在一旁奮筆疾書的譚鈴音,他又問道,「齊小姐是否許過人家?」
齊員外斬釘截鐵地搖頭,「沒有。小女因小有姿色,登門求親之人倒也不少,只是尚未找到般配的。」
「那麼今日闖入停屍房痛哭的男子是什麼人?」
「他是我的外甥衛子通。舍妹夫妻早亡,我這外甥自小便住在我家,我們親同父子。」
「他既然如同你們的親生兒子,令夫人為何又說這衛子通加害齊小姐?」
「這個……是這樣的,我夫人她……她覺得子通和我女兒八字相剋,因此不太喜歡他借住在我家。」
齊員外說話吞吞吐吐,連譚鈴音都聽出不對勁了。她抬頭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縣令大人,發現他依然態度溫和,並未打算發威恐嚇齊員外。
一點也不威風,譚鈴音撇撇嘴。
唐天遠又問了案發當天的一些情況,齊員外說不知道自己女兒晚飯後做了什麼,也沒發現異常,接着唐天遠讓人先把齊員外帶出去了,吩咐把齊夫人帶來。趁這個空當,譚鈴音問道,「大人,這人明顯沒說實話,您怎麼不嚇他一嚇?」
「現在還不是發威的時候,我心裡有數。」
齊夫人很快來了。大家在羈侯所等待的時候是每人一個房間,這位沒來得及跟她丈夫串供,上來被問了幾句,便哭訴衛子通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要霸占她女兒,貪圖齊家的家產。
這話太不可思議了,譚鈴音暗暗吐舌頭。一個孤兒,無依無靠,寄人籬下,就算把心臟用墨水染透,也不至於這麼敢想。再說,想要謀奪人家的財產,得首先把男丁弄死吧?齊公子活得好好的,齊小姐反而被害,難道衛子通想霸占的其實是齊公子嗎,真是可笑……
譚鈴音思緒飄遠了,自個兒在腦子裡編了一台大戲,於是停了筆摸腮傻笑,笑出了三分淫-盪三分賤氣外加四分神秘,大熱天的把唐天遠弄得後腦勺冒涼氣兒。他「啪」地重重一拍桌子,譚鈴音嚇得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可算回過神了。
齊夫人也嚇了一跳,連哭都忘記了。
審完齊夫人審衛子通,衛子通聲稱和齊蕙情如親兄妹,見了妹妹死,當哥哥的怎麼不傷心。
接下來是齊蕙的貼身丫鬟,這小丫鬟有個高貴的名字叫玉環。玉環從頭到尾哭哭啼啼的,關於衛子通有另一番說辭:表少爺是小姐的表哥,兩人男女有別,小姐和他不熟。
四個人就有四個版本,要說裡頭沒鬼,閻王爺都不信。
把所有人都審完,唐天遠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潤潤喉嚨。
譚鈴音繃着勁兒寫了半天字,爪子累得酸痛,她一邊揉着手,一邊抱怨道,「這種事情該有專門的文書來做,我可是師爺。」
「你寫字快,能者多勞。」唐天遠慢悠悠地丟來一句。
譚鈴音不屑,「別以為誇我兩句就管用。」
她把方才記錄的文書歸置了一邊,整理妥當,拿給唐天遠過目,一邊問道,「周縣丞呢?」
「他去處理幾件糾紛。」
譚鈴音點點頭,「大人,我覺得吧,我中午說錯了。」
「哦?你錯在哪裡?」
「這個齊蕙齊小姐,她應該不是逃婚,而是私奔,」她不等他張口,又繼續說道,「大人你肯定也看出來了,齊蕙跟她表哥關係不同尋常,她又喬裝跑到城外,你說,除了私奔還能是什麼?幽會嗎?好好一個千金小姐把自己打扮得像個村姑一樣去幽會,她圖什麼?圖一刀兩斷?」
唐天遠知道譚鈴音說得有道理,他也懷疑衛子通和齊蕙的關係,不過看到譚鈴音說得興起,他又嘴巴痒痒,挖苦道,「逃婚,私奔,幽會。你一個姑娘,腦子裡整天想些什麼?」
「唐飛龍!」譚鈴音心頭火氣,學着他的樣子重重一拍桌子,砰!
嗷疼!譚鈴音面容扭曲,把手拿起來放在嘴邊吹啊吹。她的掌心火辣辣的疼,還發麻,手指因太過用力,被桌面震得像是要酥掉……果然氣勢也不是什麼人都能裝的,她本來爪子就痛,現在更是痛上加痛。
唐天遠又扶額。他真是看不明白這譚鈴音。要說她傻吧,她腦子也挺好使的;可要說她不傻吧,偏偏她天天干傻事兒,傻到別人都不好意思再添一腳了。
「你沒事兒吧?」縣太爺終於為這傻帽兒折服,不再毒舌,關懷起她來。
這麼丟人,又怎敢托大。譚鈴音把手背到身後,一本正經道,「大人,我覺得逃婚、私奔並不是什麼齷齪事。兒女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憑什麼婚事一定要聽父母的?」
這話就算從一個男子口中說出,也可謂離經叛道,何況是個姑娘。唐天遠搖了搖頭,「你這樣驚世駭俗,我看以後有哪個男人敢娶。」
「不勞大人費心。」
兩人便不歡而散。唐天遠吩咐下去,羈侯所里的四個人,除了齊蕙的貼身丫鬟玉環,其他人都可以放走了。現在證據不足,嫌疑人範圍沒確定,也不能老關着別人。自然,衛子通與齊蕙關係不一般,該重點盯梢兒。
之所以留下玉環,是因為此人沒說實話。她既然是齊蕙的貼身丫鬟,必然對她的一舉一動一起一臥都熟悉得很,今天審問時卻語焉不詳,這不合常理。
第二天,唐天遠和譚鈴音又湊在了一塊。譚鈴音臉皮厚,已經把昨天的不快拋之腦後,她堅信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並且想以此來說服唐天遠。
唐天遠覺得這算是一條思路。他把底下人都派出去打聽齊家的情況了。有些事情當事人不願意說,旁人未必不知道。現在,想要進一步確認或者否認齊蕙是主動逃出家的,還需要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