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一朵朵 - 第8章
酒小七
雲朵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唐一白,「所以你今天是來上課的?」
「對。」
「國家隊的運動員真的有時間上課嗎……」她還是覺得難以置信,這個認知和她長久以來道聽途說的關於這個群體的特性,產生了強烈的偏差。據說國家隊的運動員每天的訓練強度可以累死一頭牛,根本騰不出時間和精力學習文化知識,所以他們的文化課基本上是形同虛設的。
「我每星期可以抽兩個半天來上課,」唐一白耐心給她解釋,「前提是沒有遇到比賽前的集訓。你也知道,我有三年沒有參加比賽了,所以上課的時間還是很充裕的。」
聽到此,雲朵有些黯然。三年,三十六個月,一千零九十五個日夜,身為一個黃金年齡期的運動員,一個有着頂級水平的選手,他只能看着隊友集訓、比賽,自己卻日復一日地重複着常規訓練、上課。平淡的日子下是一種怎樣的煎熬?
雲朵只是想一想,就感覺心酸得不得了,而身為當事人的他,該有多難過啊!
唐一白倒是一臉的雲淡風輕,「這三年來我每門課都是優,還拿了獎學金。所以我也是游泳運動員里的學霸。」
雲朵被他逗笑了。她看着他,「我發現你和別的運動員一點也不一樣。」
唐一白低頭笑了笑,「你和別的記者也不一樣。」
雲朵心想,當然不一樣啦,我是新人嘛。她擺弄手裡的相機,「你幾點上課?」
唐一白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快了。不過遲一些也無所謂,我能去上課老師已經很開心了。」
雲朵有點囧,這樣的話從你本人口裡說出來真的好嗎……
兩人的方向是一樣的,唐一白在路上看到奶茶店時,還停下來請雲朵喝了杯熱飲。本來雲朵打算喝奶茶的,但唐一白淡淡地道出四個字的評價:「垃圾食品。」
於是雲朵就改喝了烏龍茶熱飲。唐一白自己則是要了一杯鮮榨的石榴汁。鮮紅的石榴汁像瑪瑙一樣艷麗迷人,面容俊美的年輕人品嘗一口,像是吸血鬼在進食鮮血一般,有種動人心魄的美艷。
唐一白喝一口果汁,很享受地眯了眯眼睛,弄得雲朵都想嘗一嘗了。
兩人並肩走在種着銀杏樹的小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着。雲朵發現,她和大多數人一樣,一提到唐一白那晦暗的三年,就忍不住為他感到可惜,長吁短嘆。殊不知唐一白自己很明顯已經從這樣的過往中走了出來,那些日子於他來說也不過是潮汐退卻現白沙,烏雲散盡碧空洗。他從苦澀的過去收穫到的東西,未必比失去的東西少。也正是那樣的過去,才造就了現在的他,堅韌而樂觀,成熟且強大。
雲朵和唐一白是同齡人,她把自己和唐一白做比較,發覺至少在情商這方面,唐一白甩她N條街。
算了,這樣悲傷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
雲朵一手握着烏龍茶,一手輕輕敲着掛在胸前的相機,「那個……今天遇到你的事情我可以寫成新聞發在報紙上嗎?」
「嗯。」唐一白嘴裡咬着吸管,含混地應一聲。
「那我們交談的內容也可以?」
他鬆開吸管,「可以。」
雲朵繼續得寸進尺,「那麼……我可以給你拍張照片嗎?無圖無真相啊。」
「當然可以。」
雲朵於是放下烏龍茶,擺弄相機幫他拍了幾張。筆直的銀杏樹前,少年的身影秀拔挺立,嬌黃-色樹葉的映襯下,他的臉龐更顯俊美不凡。只不過……
雲朵突然停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你能不能先把果汁放下……」捧着飲料喝的新聞圖片男主角一點都不莊嚴好嗎!
唐一白像個乖寶寶一樣配合着她。他越是這樣配合,雲朵越是覺得自己過分,她拍好照片,嘿嘿笑道,「謝謝你!」
「不客氣的。」
兩人便拿回各自的飲料。雲朵有些不放心,「我聽說,你們有規定,不能輕易接受採訪,那麼我現在這樣做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
唐一白搖了搖頭,「沒關係,我跟教練說一聲就好,他脾氣很好的。」
雲朵知道他的教練,是一個叫伍勇的大漢,一臉的犯罪氣質。她很難想象這樣一個漢子好脾氣的樣子……
她有些納悶,「你為什麼願意冒着風險配合我呢?」
「因為你暗戀我呀。」
噗——
雲朵不小心把嘴裡的烏龍茶都噴出來了,她也顧不上自己的失態了,瞪着一雙杏眼驚恐地看他,「喂喂喂,我沒有啊!」
唐一白咬着吸管,嘴角很勉力地向下壓,像是在極力忍耐什麼。
雲朵有些急,「我真的沒有……」
他終於忍不住了,唇角上揚,悶悶地笑起來,一邊笑一邊看雲朵,眼波流動,滿臉的戲謔。
雲朵:「……」什麼都不用說了,又被調戲了!QAQ
☆、有理想有追求
雲朵把自己在體育大學的所見所聞寫了兩篇稿子,第一篇是體育工作者經驗交流會的報道,第二篇是對唐一白的介紹。第二篇的篇幅是第一篇的……3倍。
她持着公正客觀的態度去寫這篇新聞,但效果卻像是個腦殘粉兒對偶像的溢美之詞。雲朵也有點無奈,唐一白並不是完美無缺的人,比如「調戲記者」這一點就挺讓人無奈,可這種她也不能寫啊。
她給唐一白的定位是「運動員中的學霸」。儘管去掉了「游泳」這一限定領域的詞彙,但是呢,放眼整個職業運動圈,唐一白也是當之無愧的學霸,毫無爭議。
一個運動員,不逃課,不掛科,門門優秀,同時保證自己的主業不受影響,多新鮮,多勵志啊!
寫完稿子,雲朵挺自戀地看了兩遍。她決定,等這篇稿子發了之後,她先送一份報紙給唐一白。
孫老師出採訪,雲朵只好和同事程美一起去吃午飯。程美中文系畢業,和雲朵一樣都是應屆畢業生,她們兩個也是採編中心今年錄取的新人中唯二的兩個姑娘。報社給所有應屆畢業生統一規定了最晚報道時間,雲朵在畢業前瘋狂玩耍了一陣之後,踩着那個最後期限來上班,而程美,則是提前兩個多月就來報道了。
總之她比雲朵拼多了。
因此,同樣作為新人,程美已經在《體壇周報》待了有半年多,比雲朵資歷深。她的工作崗位是編輯,記者們寫的稿子,都要經編輯之手。比如雲朵寫的這兩篇,先要送到編輯部,讓編輯寫推薦理由,然後開會選稿,新聞稿被選中之後,編輯還要根據稿子的質量和版面需要,對稿子進行修改。
在紙媒註定走向沒落的今天,新聞的採編工作絲毫沒有精簡,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改變,那就是:越來越少的人願意在報社工作了……
雲朵和程美都不打算在報社食堂吃。女孩子嘛,口味比較挑剔。倆人出了報社的辦公大樓,穿越兩條小巷就可以走進一條街,街邊餐廳林立。雲朵挎着程美的胳膊,兩人邊走邊聊。程美告訴雲朵,她在寫推薦的時候把唐一白那篇稿子盛讚一番,估計下次出刊就能見報了。雲朵很高興,表示一定要請程美吃飯。
她倒不是在乎那點稿費,只是特別希望這篇稿子能上,不給稿費都行。
雲朵正和程美商量着吃什麼,路過一家西餐廳時,不經意間一扭頭,透過明亮的落地玻璃窗,看到一個人。
此人臉色蒼白,眉眼修整,側臉線條很美好,此刻正坐在窗前,閒閒地翻着菜單,他身邊站着一個服務生。正午的陽光灑在他身上,他整個人顯得慵懶而舒適。
咦咦咦,這不是林梓嘛!
雲朵的記性很好,而且林梓給她的印象挺深刻。她猶記得這位氣質冷艷的帥哥坐在街邊小飯館吃羊肉泡饃的情形,跟現在的他根本不是一個畫風的。
程美見雲朵停下來,便推了一下她,笑道,「看到帥哥走不動道了?」
「不是不是。」雲朵說着,抬手敲了敲窗玻璃,看到林梓扭過頭看她,她咧嘴笑了。
林梓顯然也認出了她,示意她們進來。
雲朵就這樣把程美拐進了西餐廳。
兩個姑娘坐在林梓對面,坐下之後做了介紹,然後雲朵問林梓,「你不會也在這附近上班吧?」
他搖搖頭,「我聽說這裡的鵝肝很正宗,所以來嘗嘗。」
又是嘗嘗……這位吃羊肉泡饃時那個驚心動魄雲朵記憶猶新,她掩嘴輕咳一聲,看向程美,「要不,我們也嘗嘗?」
程美有點猶豫,鵝肝很貴的,倆人都拿着最低的工資,這一頓飯嘗嘗是過癮了,可是剩下的半個月每天吃饅頭就榨菜嗎?
林梓聽到此話,示意服務生又取來兩份菜單。程美看着菜單上的價格有些眼暈,雲朵也沒強多少,一邊翻一邊很沒出息地感嘆,「這個好貴呀,這個也好貴呀……鵝肝這麼貴,我吃個雞肝好了……你們有煎雞肝嗎?」
服務生嘴角抽了抽,「沒有。」
程美默默地翻着菜單,真的好想假裝不認識這貨。
林梓輕輕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很清淺,有種微風拂面不留痕跡的感覺。他說道,「我請客,放心吃。」
……真是一個有魅力的男人啊!雲朵感激地看他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太好吧?」有種白吃人家的感覺。
「沒什麼,你幫我要到祁睿峰的簽名,我還沒感謝你呢。」
原來祁睿峰的簽名這麼值錢嗎?早知道不當記者了,當一個簽名販子多有前途!
林梓一邊翻菜單,一邊報菜名一樣和服務生說了很多,翻到最後,他有些驚喜,「你們這裡也有松露?」
「是的,先生。」
「原產地?」
「正宗的法國黑松露。」
「嗯,」林梓點點頭,「煎鵝肝的時候加一些。」
「好的。」
林梓合上菜單還給服務生,接着看向雲朵和程美,「你們點什麼?」
「額……」程美詫異地看他,「你剛才點的不是我們三個人的?」
「哈……」雲朵沒忍住笑。
林梓倒是淡定,「我一個人可以吃下的。」
程美有些不好意思,臉微微發熱。
雲朵知道林梓是有錢人,於是也不顧忌了,點了一份巧克力蘋果蛋糕,一個奶油蘑菇湯,一份香煎鵝肝,一小份香橙鴨胸肉,一份芒果鮮蝦沙拉,一杯桑葚汁。點完之後,她看着林梓,「我能也在鵝肝里加松露嗎?」
「你加多少都可以。奶油蘑菇湯里也可以加一些。」
雲朵吸了吸口水,「土豪,我們做朋友吧!」
「好。」
他答得這樣一本正經又乾脆,讓雲朵微微愣了一下,然後是標誌性的傻笑。她沒話說的時候就傻笑。
三人點完菜,林梓從身旁的座位上拿起一份報紙翻看。雲朵一眼看到了頭版上那大大的「體壇周報」四個字。
「你喜歡看我們的報紙呀?」她很高興。
「嗯,」林梓淡淡地點一下頭,然後疑惑地看一眼雲朵,「你的稿子不多,都在不顯眼的地方,最近幾期乾脆沒有。」
「咳,」雲朵被揭了短處,她想挽回一些面子,「下一期就有了哦!」
他卻不以為然,只輕描淡寫地說,「是嗎?你很自信。」
什麼意思,搞得好像她在吹牛一樣。雲朵和他解釋道,「我昨天在體育大學遇到唐一白了。唐一白你還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他,」林梓收起報紙,「不過我對他不感興趣。」
雲朵還在努力給他推銷唐一白,「你對他不感興趣,沒準你妹妹對他感興趣呢?他人長得可帥了,身材也好。話說,你妹妹需要唐一白的簽名嗎?」簽名可以換飯吃,這個認知已經深深地印入了雲朵的腦海。
他搖搖頭,「謝謝,不過我妹妹對他也不感興趣。」
雲朵有點小小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