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器時代 - 第16章
驍騎校
不就是當討債公司麼,容易,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自古來天經地義,為了弟兄們,為了銀子,幹了!
劉子光帶着丁利斌到賬房來取兵部的往來帳,後面跟了五個穿軟甲挎雁翎刀的馬弁,他現在兼任着帳房總理的職務,幾個經理小心翼翼的陪着,如今劉大將軍可是廠主的紅人,還是頂頭上司,萬萬得罪不起,本來不用他親自來取賬本的,可是想到藏經閣還有個老熟人,劉子光還是親自過來了,賬房協理還是還是那位刁難過劉子光的協理,看見一堆人過來,早早的就爬出來在一邊乖乖的低頭肅立着。劉子光大破連環馬的故事他可是如雷貫耳,多次向別人炫耀,我這眼睛可是被劉將軍打過一錘的,劉子光微笑着把廠主親自簽發的調用賬冊的手令拿給協理。「簽字蓋章啥的還齊全吧?不夠的本總理當場補。」
協理哭喪着臉說:「總理大人莫開玩笑了,以往那是任大風那狗賊交待要刁難將軍的,小的知罪了。」
劉子光當然不會再為難協理,他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
整整十本帳冊,一盒子兵部蓋章的收條,記錄了出售給兵部的刀槍,長矛大戟,車弩,盔甲,箭矢,腳踏車弩,等等貨物的數量,規格,發貨時間,簽收時間,簽收人的蓋章,入庫單據。最大宗的一筆買賣是二百套蒸汽連弩,連同配套的蒸汽機,管道,設計安裝費用一共是六十萬兩銀子。
劉子光現在當了將軍,當然不再和這些枯燥的數據賬本打交道,所以他讓帳房挑兩個精通兵部的副理跟着,應付帳務上的糾纏。任大風還在賬房當差,廠主仁厚,只是罰沒了他的家產,把他貶為學徒,為賬房的師爺們端茶倒水,打掃衛生。
劉子光客氣的對端茶過來的任大風說了聲謝謝,看着滿面羞愧的任大風說:「知道錯了就好,再從基層幹起來嘛,會有出頭之日….我看好你哦。」話說的冠冕堂皇,其實也知道任大風想出頭是太難了,憑任的本事,到任何一家商號都能幹上帳房總管,留他在這裡做學徒,是一種變相的懲罰。
做錯了事,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煙花三月。
鐵廠帳房總理,鐵衛副將,效死營傭兵組織的首領,劉子光大人要奔赴南京討要百萬欠款了,隨行的人員有,黑人鄧肯,跟班丁利斌,兩個賬房副理,還有二十個精心挑選的效死營士兵充當隨從,帶的東西有原始的兵部合同,往來帳冊,收條簽單等等,還有幾大箱子疏通打點用的禮物,都是鐵廠的特產,精良的盔甲,鋒利的百鍊刀劍,還有幾個包裝嚴密的大錦盒,不知道是什麼玩意。
隨同前往的還有大小姐彭靜蓉,據廠主大人說,大小姐在京師有幾個好姐妹,官場上也稍微熟悉一點點,此次遠去南京,還要幫廠里採購一些貨物,所以同船前往。
老頭子想幫他女兒創造機會呢,劉子光不懷好意的想,心裡很開心,把胸脯拍的通紅,信誓旦旦的保證大小姐的安全,同時保證把欠款如數討回。
眾人乘坐火車來到運河碼頭,鐵廠的火輪船早已經生火了,船很大,前後長二十丈,寬三丈,船身有三層,裝潢豪華,船首飄揚着鐵廠的旗幟,是鐵廠專門往來江南的漕船。船身兩側各有一個巨大的明輪,用蒸汽機驅動,據說速度比尋常的帆船要快許多。煤炭,糧食都已經裝上船了,穿着藍色衣衫的船夫們列隊在棧橋上迎接。
彭廠主親自帶隊來送,滿面春風的說着馬到成功的客套話,劉子光奇怪的發現送行隊伍里沒有彭靜薇,聽說這個小丫頭非要鬧着和姐姐一起去南京玩,被廠主大人訓斥的都哭了,可能是鬧脾氣了吧,劉子光想。
廠主還在和大小姐說話,劉子光看着一箱子一箱子的禮品被下人們抬上船,還有一籠子信鴿,下人說這是通信聯絡用的。
還用信鴿?都火車時代了還沒有電報啊,有點出乎意料啊,電報是誰發明的來着?戴爾?貝爾?莫爾斯?劉子光冥思苦想,我可以研究一下啊,通訊力的大大增強,對軍事調動,政令傳達都是極大的改善啊。
未來的科學家的思路被打斷,馬弁提醒他,該辭行上船了。
劉子光急忙過來給廠主以及眾效死營兄弟施禮辭行,說去去便回,眾兄弟等着銀子便是了。
臨上船的一刻,劉子光突然停住腳步,對彭廠主說:「如果把軌道裝在鐵車的輪子上,就能不懼任何複雜地形了。」說完丟下一頭霧水的彭老頭上船了。
上得船來,汽笛鳴響,明輪波動水花,輪船緩慢離開碼頭,向着西南駛去,大小姐帶着幾個侍女在船尾不斷的招手,劉子光也很感慨,終於離開這個地方了,將近兩年的奴隸生活,最遠去過一趟徐州府,現在可以好好看看這個世界了,看看江南,看看虎踞龍蟠的京師,看看秦淮河,看看夫子廟,劉子光站在船頭髮呆,憧憬着南京之行,船頭破開碧綠色的河水快速前行,船尾掀起大團大團的白色浪花,這船還真是快啊。
船離開碼頭很遠了,彭靜蓉滿面惆悵地從船尾走過來,看樣子古代人對出遠門很重視啊,八百里地的距離在古代那就是天各一方,在21世紀就是幾個小時的路程而已。
彭靜蓉從侍女手裡拿過斗篷披在劉子光身上,輕聲說:「船上風大,小心受了風寒。」一幅關切的樣子。
這大丫頭這麼關心我,看來前段時間的共患難已經在她心中樹立不朽形象了,嗯,趁這段旅程把大小姐推倒。
劉子光齷齪的心理彭靜蓉當然不知道,只是靜靜地站着陪他一起看兩岸抽芽的樹木和一望無垠的農田。
千篇一律田野有什麼看頭,劉子光的罪惡之手悄悄的伸向彭靜蓉的小蠻腰……
「好啊,你們躲在這裡偷偷摸摸的幹什麼?」一句嬌滴滴的責問在背後想起,嚇得劉子光的鹹豬手閃電般的縮回,兩人回頭看去,原來是一身水手打扮的二小姐彭靜薇正在得意的看着他們。
第二卷
京城
第一章
漁家傲
三人共同倚在船頭看着碧綠的河水發呆,各懷鬼胎,劉子光心想:二小姐這麼一摻合,推倒計劃可要打亂了,兩姐妹膩在一起我哪還有機會。大小姐想:這個死小孩,不讓她跟來硬是要跟來,難道她也對他…….不行,我不能和妹妹爭。二小姐的想法就比較簡單了:哼,不讓我來,我偏要來,南京可比徐州府大多了,也好玩多了。嗯,還有就是9527,很有意思的傢伙,人家就是想能看見他。
氣氛稍微有點尷尬,劉子光乾咳一聲,問大小姐,為何此次進京不坐火車而做輪船呢。
大小姐娓娓道來:「鐵路雖好,可是不能連貫,需要多次轉運,鐵路鋪設成本甚高,破壞的良田墳地都需要補償,目前的鐵路系統是各大家商號自己承辦的,例如利國到徐州府這一段就是利國鐵廠出資購買的路基,出人出物鋪設的鐵路。安徽,江蘇境內的鐵路也很混雜,徽商修的鐵路,鹽商修的鐵路,鐵軌也不相同,車皮也不能混用,所以論起交通便捷,還是走運河。」
「說起京杭大運河,那還是到隋煬帝楊廣時,據說煬帝為了到揚州看瓊花,動用了幾十萬民夫開大運河連接黃河、淮河、長江,從洛陽可以乘坐龍舟直達揚州,煬帝為了滿足自己的驕奢淫逸,勞民傷財,導致十八家反王,七十二路煙塵,處處是造反,最終葬送了隋朝。」
大小姐覺得劉子光的基礎常識比較薄弱,想順便給他補上一課。
劉子光哼了一聲「你這歷史是聽評書聽來的吧,開運河就是為了看瓊花?難道運河不能傳政令,輸糧草貨物?」
一句話把彭靜蓉氣的俏臉生霜:「我看得是司馬光的《資治通鑑》,不是聽的評書。」說完就要回艙。
劉子光急忙賠不是,說自己什麼都不懂,胡說八道的,希望大小姐繼續講下去,保證不亂插嘴。二小姐也跟着起鬨。
彭靜蓉到底不是個執拗脾氣的人,劉子光稍微說了幾句軟話她就不生氣了,而且她也敏銳地發現劉子光有着清晰的頭腦,不人云亦云,隋煬帝雖然無道,但是寫的一手好詩文,征高麗,鑿運河,也是一番雄心壯志想做個有為皇帝的。
她卻不知道劉子光以前經常上網,各種翻案的帖子看得比較多,別說隋煬帝了,就是秦檜,他都能說出一番歪理來翻案。
大小姐繼續講道:「隋煬帝開鑿的是東西走向的運河。到了元朝時候,元定都大都,必須開鑿運河把糧食從南方運到北方。為此先後開鑿了三段河道,把原來以洛陽為中心的隋代橫向運河,修築成以大都為中心,南下直達杭州的縱向大運河。」
京杭大運河按地理位置分為七段:北京到通州區稱通惠河,長0里;通州區到天津稱北運河,長370里;天津到臨清稱南運河,長800里;臨清到台兒莊稱魯運河,長約1000里;台兒莊到淮陰稱中運河,長370里;淮陰到瓜洲稱裏運河,長約360里;鎮江到杭州稱江南運河,長約660里。揚州是裏運河的名邑,隋煬帝時在城內開鑿運河,從此揚州便成為南北交通樞紐,藉漕運之利,富甲江南,為我大明最繁榮的地區之一。」
說到揚州,大小姐興奮起來,還吟了一首詩出來。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
「好詩,果然是杜甫的名句!」劉子光忍不住擊節讚嘆。
兩個女孩子一起笑了,二小姐拿手指頭刮着鼻子說:「大將軍,羞不羞,李白的詩你說是杜甫的,你當真是沒讀過書啊。」
劉子光稍微有點臉紅,小學時候學過,可是忘得差不多了,現在是明朝,唐詩宋詞都出來的差不多了,明清沒有什麼名句,想裝才子也很困難啊,對了,有了,毛主席的《沁園春.雪》還沒問事呢,回頭趕緊把詞好好回憶下,一定牢記於心,等到明年冬天下雪再震懾他們。
彭靜蓉拿手指戳妹妹的腰:「不許胡說。」
二小姐咯咯的笑:「還不許說了,他又不是我姐夫。」
「還胡說,看我不撕你的嘴。」兩個女孩追打起來。
嘻嘻哈哈的打鬧了一陣,大小姐繼續過來給劉子光普及常識。「京杭大運河自從滿清入關以後就最北只能到達徐州府了,再往北就是混亂的山東地區,微山湖匪患嚴重,過往的船隻很不安全,當然即使沒有水匪,朝廷也禁止貨物北上清國。咱們的船經過淮河入洪澤湖,然後進入長江水域,過揚州再逆流而上,從水西門進入南京。」
「那咱們大明朝,是天下最強的國家吧?」劉子光裝出愛國白痴的樣子問。
「非也,北有滿清,西有西夏,南有台灣鄭家,都是虎狼之敵,我朝自南渡以來,朝綱敗壞,宦官專權,文臣武將們大多出自豪門望族,有的依附宦官,有的自成體系,海州鹽商黃家,安徽票號的胡家,湖北大糧商袁家,蘇州織造曹家,戚墅堰造火車頭的戚家,還有我們利國彭家,都盡力的在朝堂上安排幾家的子弟。現在朝廷就是被宦官河和豪族在把持着。」
「那鐵廠在朝廷里也有援手了?怎麼還會被兵部剋扣貨款?」劉子光很疑惑。
「如果爹爹當年押對了寶,情況就不是這樣了,當今聖上年方不過十五,頑劣異常,或許太后和九千歲就是看中了這一點。爹爹當年選擇了楚王,就是現在的彭城群王作為擁戴的對象,那時候他還是親王,是王儲,可惜最終還是敗給了太后和九千歲。所以我家在朝廷里不但沒有助力,而且有許多敵人。」
「原來是這樣啊,」劉子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當今的明朝已經是資本主義萌芽階段了,資產階級勢力開始謀求政治權利了。
「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不造火槍大炮,嗯,我是說用火藥的武器。」這是劉子光一直納悶的事情,曾經問過別人,被問得人都說不知道火藥是什麼。
果然大小姐和其他人一樣,驚奇的說:「火藥?能着火的藥?我只知道猛火油和酒精點着了火很大,藥物類的還真不知道。」
這個世界真的和歷史上記載的明朝不同,完全走樣了。
船頭風大,彭靜蓉覺得有點冷,拖着妹妹回船艙休息去了。
沿岸的景色很枯燥,劉子光也跟進船艙,三個人吹牛談天。和以前不同的是,現在他們的地位是平等的了,所以交流起來很隨意,兩位小姐講了很多這個時代的民間故事,老掉牙的田螺姑娘之類的故事聽得劉子光直犯困,反過來給兩個姑娘講起了鬼故事,例如午夜凶鈴這樣的經典,當然是改進版本的,電話鈴變成敲門聲,錄影帶變成戲摺子,電視機變成皮影戲的柜子。把兩個聽眾嚇得大白天不敢出船艙,但是還是想聽,說比聽聊齋還過癮。後來發展到晚上停船過夜的時候全船人都來聽劉子光說書。
就這樣,船上的生活過得其樂融融,大小姐也不再表現出殺伐決斷的女強人模樣,和一般十八歲的女孩一般的天真可愛。大家的感情在旅途中迅速的加深。
船到洪澤湖,風急浪高,有些昏暗的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船長下令停船加煤吃飯,據說湖邊小鎮上有一漁家做的小魚鍋塌很有名氣,一行人便跑去品嘗。
小魚鍋塌『;起源很早,久負盛名。據傳,幼年時期的太祖皇帝,在災荒年月逃難來到淮水邊,在與逮魚的、放牛的、砍草的、討飯的窮孩子聚到一起時,就將各人所獲的東西湊在一起,在鍋里煮(沒有漁具,用手逮來的)小魚,鍋邊貼(討來的雜麵或湖中捋來經搗碎的蒿苗王子米麵)餅,用這種快而省事的辦法做飯填肚子。雖然做法簡單原始,但吃起來卻也脆香鮮嫩,後逐漸成為湖上漁民、沿湖農民的家常飯菜,稱之為;小魚鍋塌;。朱元璋做皇帝後,吃膩了宮廷的宴席,特叫人把漁婦請進宮裡,專為他做這種;小魚鍋塌;。從此以後,這種吃法官里稱;三鮮(湖水甘甜、湖魚鮮嫩、湖草種子清香)小魚餅;,民間則叫;皇帝餅;或;朱家飯;。朱元璋逝世後,宮內逐漸失傳,而民間則一直沿傳下來。
正宗的湖上漁家;小魚鍋塌;,魚是;小魚;,通常體長一二寸,鍋是鐵鍋,急火燒之容易快熟,面和得較稀,貼在鍋邊總要往下墜,就;塌;下來了,熟後上簿下厚,故叫鍋塌。傳統的做法是:用剛捕到的小魚,洗淨後去鱗剖腹,取出腸膽等內臟,隨即用清澈的湖水燒煮。同時和上一些麵糊,在鍋的中部四周貼上一層簿餅,餅底平水,或入水半寸,火燒水沸、湯汁四濺,故熟後餅底邊有一溜子沾有魚湯。乍一揭去鍋蓋,麵餅沾着魚鮮,魚兒帶着餅香,鮮香
美味撲面而來。小魚,魚小,魚鮮;;鍋塌;,餅脆、味香;魚湯鮮美、爽口。用;鍋塌;蘸上魚湯食之,間品小魚鮮香,頓感魚香肉嫩,湯鮮餅脆,足令品嘗者口津橫流、舉箸稱讚。所有這些,只不過是湖上漁家的普通飯,不但省時省事,而且兼顧了;飯菜一鍋熟。(以上介紹為轉貼,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去洪澤湖嘗鮮,小魚鍋貼很泛濫。)
劉子光他們乘坐的明輪船是鐵廠專門往返於利國與京城的交通工具,類似於21世紀的公務專機,沿途有固定的加煤和吃飯的地方,洪澤鎮這一家並不是專門的飯店,而是普通的漁家,由於小魚鍋塌做的特別好,過路的船家總是喜歡來嘗上一口,也不用給錢,勻一點柴米油鹽的就可以了,鐵廠的船長恰好就是常客之一。所以帶着劉子光和倆位小姐來嘗個新鮮。漁家只有母女二人,無法招待太多的客人,丫環跟班們也就沒有跟來。
漁家的小船拴在岸邊,一間簡陋的黃泥茅草屋子在細雨里冒起裊裊炊煙。來得早不如來的巧,漁家母女正在生火做飯,船長趕忙把新捕的一籠小鯽魚和一小袋麵粉送到廚下。
劉子光三人收起油紙傘,躲進了草屋前的棚子下面,棚子是用幾根木頭支起來的,下面放着桌子和板凳,勤快的漁家女看到貴客登門,從茅屋裡走出來給他們擦拭桌椅,三人看到如同出水芙蓉一般清麗脫俗的漁家女,都不免心中一震,世上還有如此美女!
第二卷
京城
第二章
小魚鍋塌
荊釵布裙的的漁家少女手腳麻利地擦拭着桌椅,一身藍靛色的布裙子漿洗的乾乾淨淨,烏髮如雲,膚若凝脂,鵝蛋臉上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象夜空中的星星,雖然是一身漁家女打扮,但舉手投足輕盈飄逸,不像是小漁村的漁家女,倒像是官宦人家的大家閨秀。
三個人端詳着漁女,表情各不一樣,劉子光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除了彭家姐妹就沒見過什麼美女,現在突然見到一個如此出眾的美女,不免肆無忌憚的盯着漁女曼妙的身姿看個不停,直到大小姐狠狠剜了他一眼才收斂住。
彭靜蓉雖然去過不少地方,見過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也算不少,可是如此清新脫俗的少女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果給她換上宮裝,恐怕不比金枝玉葉的皇家公主,郡主差上多少,這一身藍靛色的布裙和煙雨湖邊的景色結合起來,倒也韻味十足,人景交融,看起來如同畫中之人。
還是彭靜薇比較直爽,看到少女和自己年紀差不多,開口問道:「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你們這裡田螺很多嗎?」大小姐一聽這話就知道這丫頭在說胡話了,下一句肯定要問人家是不是田螺變得了。
漁家少女微微一笑,落落大方的回答:「我叫曾橙,田螺姑娘的故事我也聽過,不過我可沒有田螺姑娘那樣勤快。」聲音宛若黃鶯般清脆悅耳,而且是一口純正的官話。
好個大方聰明的女孩,眾人心裡暗想。
茅草屋裡傳來中年婦女的聲音:「橙兒,來幫娘拉風箱。」少女「哎」了一聲,衝着三人一笑,轉身走進了茅草屋。
彭靜薇伸出小手在劉子光眼前晃了幾晃,問道:「怎麼,看傻了?人家已經走了。」劉子光稍感尷尬,連忙把目光從茅草屋門口挪開。正好船長從草屋裡出來給他解了圍,大家紛紛要求船長講講這母女倆的事情。
趁着等飯的時間,船長給大家講起着母女倆的來歷,原來這小女孩的母親早先是北京城大戶人家的妾,清兵入關以後,北方的大族紛紛南遷,兵荒馬亂的流落到洪澤湖畔,小女兒是庶出,所以帶在身邊,孤兒寡母被一對年邁的漁民夫婦收留,教會了這個婦人小魚鍋塌的手藝,後來漁民夫婦撒手人寰,給她們娘倆留下一間草屋,一葉小舟。平日裡母女倆打魚採蓮為生,偶爾為過路的船客做一頓小魚鍋塌,但從不收錢,只願意收些米糧。因為女兒生的貌美,附近的登徒子經常有事沒事過來調戲,幸而附近的船家們平日裡和母女倆相處得極好,遇到困難總會出手相助。最近這婦人就生了一場大病,差點死掉,不知道哪個好心人借了幾兩銀子給她們抓藥才活過來。說到這裡,船長嘆了口氣,「孤兒寡母不容易啊,有點姿色的孤兒寡母就更加得不容易了。」
原來是北方大戶人家出身,怪不得這少女氣質如此出眾,肯定是從小跟媽媽學的。大家似乎有點明白了。
劉子光奇道:「那為什麼她們不開個酒樓,專賣小魚鍋塌呢?」按照他的思路,地方特色菜應該很有發展前景的。
「劉將軍你有所不知,這裡雖然有些過往的貨船,但是行船人在船上吃飯的居多,象我們這樣專程跑來吃小魚鍋塌的並不是很多,達官貴人自然不會屈尊來吃這樣的鄉下土菜,即使開個酒樓也不會有什麼生意的,何況這母女不願意招搖,此等事是萬萬做不來的。」
「那我們待會多給她們一些銀子好了。」二小姐說。
「恐怕他們不會要的,別看窮苦,這母女的氣節還是很令人敬佩的,據說早年有村裡的富戶想把這當娘的收房做姨太太,按理說這也不算失節,人生地不熟的誰認識你啊,可是這婦人抵死不從,寧願過着浪里來去的生活,也不願去做姨太太過衣食無憂的日子。就說最近吧,城裡馬大戶家的公子看中了這女兒,出了五百兩銀子的聘禮要娶她做小,可是五百兩銀子啊,湖上人家一輩子都見不到那麼多錢的,況且這婦人還在病中,急需用錢,可是您猜她們怎麼說,硬是說沒這個福分,不敢高攀,小戶人家的還挺會說話,按說馬家公子娶個漁家女,那是看得起她們,可是人家寧願病死也不肯嫁入馬家。好像跟銀子有仇似的。」
船長搖晃着腦袋,嘴裡嘖嘖連聲,表示事情是多麼的不可思議。彭靜蓉說:「那叫不受嗟來之食,別人施捨的銀子當然不能要,看來這婦人也是讀過詩書的,至於不願意嫁女,那更加的無可厚非,那和出賣女兒有什麼區別。」
劉子光很驚訝,說道:「你們古代人….我是說咱們大明人,不是講究以孝為先麼?為了救治母親的病,嫁給那個什麼少爺公子的,貌似應該受到大家的贊同才對啊。」
「此言差矣,如果違背了母親的意志,為了銀子嫁給了別人,那才是真正的不孝呢。」彭靜蓉撇着嘴回答。
「就是就是,那個要娶她的少爺,娶了那麼多老婆,一定不是個好人,萬一嫁了,把她母親氣死,那還不如病死好呢。」彭靜薇也跟着起鬨。
幾個人談話間,小魚鍋塌已經做好了,直接裝在鐵鍋里就端了出來,白色的魚湯好像牛奶一樣的濃稠,十來個小餅子圍着鍋邊貼了一圈,鮮香撲鼻而來。漁家女曾橙把鍋放在桌子上,又在每個人的面前擺了一個青瓷的小碟子,一雙毛竹筷子,一隻小瓷調羹,笑眯眯的說道:「公子小姐請慢用。」說完就到一旁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並不服侍他們用餐。
主僕有別,船長也不敢和大小姐他們同席用飯,推辭了半天才勉強在下首坐了,四個人開始品嘗傳說中的小魚鍋塌。用筷子輕輕挑上一點魚肉放入口中,嫩滑爽口,入口即化,再拿調羹舀上一勺乳白色的湯汁,細細品味,更是回味無窮。齒頰留香。揭下來一張小餅子咀嚼,鍋塌上部分薄如蟬翼,放到嘴裡嚼的感覺脆脆的,鮮鮮的,酥酥的,下部分被魚湯浸泡過,另有一番風味。
四人圍坐在熱氣裊裊的小飯桌旁享用這美環美輪的小魚鍋塌。所謂的魚只有拇指大,那樣小的魚在不值幾文錢,卻被烹飪成如此的美味,火候掌握的如此恰到好處,真是令人嘆為觀止,四人邊吃邊讚不絕口。
不一會功夫,一鍋小魚鍋塌就被四人吃的精光,兩個女孩子飯量不大沒吃多少,船長雖然是個壯漢,可是在小姐面前不敢放肆,只是象徵性的吃了一些,所以這一鍋美味大部分都被劉子光吃了。
此時,雨也停了,天空露出明媚的藍色,被細雨沖刷過的樹木和野草顯得清翠欲滴,劉子光摸出荷包想掏點碎銀子放在桌子上,被船長再次勸阻了。
「她們真的不收銀子,只願意收些米麵油鹽,將軍若是非要給銀子,恐怕她們母女會不高興的。再說小人已經給過一袋麵粉和一籠魚了,聊表飯資的話也已足矣,就不勞將軍破費了。」船長勸道。
「還真是和銀子有仇啊,那回頭讓人送幾口袋米和兩罐子淮鹽過來吧,也算表表我們的謝意。」劉子光收起荷包說,心裡納悶的很,看了看在不遠處洗衣服的曾橙,心說:難道收錢就代表了什麼令她們不舒服的東西嗎?
彭家姐妹也是滿心奇怪,這世界上還真有人和銀子過不去啊?彭靜薇詭秘的笑了一下,暗道:本姑娘不信……
這時候,天放晴了,雲縫中露出明媚的蔚藍色,被細雨沖刷過的樹木和野草都青翠欲滴,湖邊的景色倒也宜人,四人起身,拿起油紙傘準備回去了,船長對着茅草屋喊了一嗓子:「曾家娘子,我們走了,叨擾了。」婦人並不出來相送,只是應了一聲:「客人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