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帝國 - 第12章

驍騎校

  「那可不行,那是銀子啊。」張鐵頭也是一副暴跳如雷的架勢,恨不得把葉開生吞掉,「叫你顯擺!叫你顯擺,非放在靴筒里,這下好看了吧。」

  葉開滿頭大汗,臉漲得通紅,也表示一定要把銀子找回來,元封見勸不住他們,只好任由他們去了,馬車就暫且停在拉麵館門口,由元封照看着。

  三個人急急忙忙的去了,只留下元封一個人,雖然已經是陽春三月,但是背陰的地方還是很冷,元封將馬韁栓在小樹上,找了一個向陽的牆根蹲下,溫暖的陽光撒在臉上,很是舒服,只不過拉麵館飄過來的香味鈎得肚子裡的饞蟲又抗議了,嘰嘰咕咕的聲音很是響亮,讓幾個路過的人都為之側目。

  作為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元封的自尊心還是很強的,他很尷尬地將腰帶勒緊了兩個扣,希望能止住這種聲音,可是卻於事無補,無奈之下只好將臉轉到一旁。

  忽然一股讓人饞涎欲滴的味道飄來,有牛肉的醇香,香菜的芬芳,辣椒的濃郁,味道是那麼真切,仿佛就在眼前一般,元封忍不住咕咚一聲吞了一口涎水,轉臉看去,面前的地上果真擺了一碗拉麵。

  淡黃色的麵條粗細適中,湯水清清,上面閃耀着一灘鮮紅的辣椒油的光澤,襯托着白色的白蘭瓜和綠色的香菜,以及上面兩三片淡紅色的干切牛肉片,此情此景,對於一個餓了大半天的,正在長身體的少年來說,誘惑不可謂不大。

  再看眼前,一個八九歲的小蘿莉正瞪着一雙大眼睛看着自己,一隻小手還放在嘴裡吮着,小丫頭長的挺漂亮,兩個丫簪梳的油光水滑,脖子上還帶着一個大大的銀項圈,身上的衣服乾淨整潔,樸素大方,不過稍微有些不合身,像是用大人的衣服改成的。

  「大哥哥,我請你吃麵條。」小姑娘說話了,一張嘴卻是湖廣口音,聲音如黃鶯般婉轉。

  若是個粗鄙的飯店夥計端來一碗麵讓元封吃,他肯定會認為是嗟來之食,但是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請自己吃麵,感覺就大不一樣了。

  「你看,手指都燙了。」小姑娘把剛才吮的手指伸給元封看,自然看不出什麼燙的痕跡,只不過這小姑娘身後的路上,撒的全是湯水的痕跡,看來將這碗麵條端過來,頗費了不少周折呢。

  元封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孩子,但是心中感動,張張嘴想問這孩子的名字呢,忽然遠處跑來一個中年婦女,一邊跑一邊喊:「小姐,你站住,你怎麼又亂跑。」

  那小姑娘吐了吐舌頭,沖那婦女做了個鬼臉,又沖元封呲着兩個剛扎的小虎牙笑了笑,一溜煙的跑了。

  拉麵鋪子裡的人看了這一切,都見怪不怪,只有靠外邊坐的幾個人笑了笑而已。

  這碗拉麵元封始終沒捨得吃,一直等到黃昏時分,趙定安等三人垂頭喪氣的回來,四人才將蹲在一起,將這碗拉麵分着吃掉,拉麵鋪的老闆還算好心,免費幫他們熱了熱,又盛了幾碗不要錢的麵湯給他們,今天這一頓就這樣對付過去了。

第24章

追討

  當夜四人便露宿街頭,尋了個避風的角落,將牛二的屍體扔在地上,他們幾個人擠在車上湊合了一夜。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元封將腰帶勒緊了兩個扣,對大夥道:「走,去衙門。」

  元封雖然年齡小,但卻是眾人的師父,師父發話了,誰也不敢多嘴,於是便又將牛二的屍體扔上車,趕着馬車往府衙方向走去。

  迎面正好過來幾輛雙輪轎車,車廂頂上還捆綁着行李,看起來像是舉家遷移似的,道路狹窄,張鐵頭便將馬車停在路邊,讓人家先過。

  走在車隊前頭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武生打扮,一臉的陰鬱,只是掃了元封他們一眼便騎着馬過去了,四輛轎車的木輪壓着石板路面吱吱呀呀的,從少年們面前慢悠悠的經過,最後一輛車的車簾掀起一個小小的縫隙,一雙閃亮的杏核眼在裡面眨了眨,不過元封他們幾個誰也沒有注意到。

  來到府衙門口之時,天還很早,清晨的街頭沒有幾個行人,只有遠處的早點鋪子炊煙裊裊,正在打燒餅的兩個小夥計狐疑地看着這四個身上還沾着露珠的少年。

  元封一指衙門口擺放的鳴冤鼓,對趙定安道:「敲!」

  那鳴冤鼓已經許久沒有用過了,鼓槌都結滿了蛛網,鼓面上更是蒙了一層灰塵,趙定安二話不說,蹦到台子上抓起鼓槌就用力的敲起來。

  「砰砰砰砰」沉悶的鼓聲傳出去好遠,惹得幾戶人家都開門觀看,一些路過的人也駐足觀看,趙定安見有人圍觀,更加賣力的敲起來。

  張鐵頭有些害怕,說道:「封哥兒,這樣不好吧。」

  元封道:「那怎麼才好,咱們一個大子沒有,難道喝風活下去啊,就算咱們能等,他不能等啊,再等一天,他就得臭啊。」說着一指板車上的草蓆筒。

  張鐵頭便不再說話,聳聳肩膀,看着趙定安敲鼓,又敲了幾下,便聽見衙門裡急匆匆的腳步聲,片刻之後,側門打開,一個帶着黑帽子的衙役惡狠狠地吼道:「敲什麼敲!」

  「官爺,我們是來領賞的。」趙定安粗聲粗氣的回答。

  「你們幾個小子瘋了吧,這可是蘭州府正堂,哪有什麼獎賞可領,再不滾蛋,老子就要鎖人了。」衙役繼續大吼道。

  元封斜眼往裡面看了一下,只見七八個衙役正在打掃,看樣子今天有什麼重要安排,便認定了知府老爺會出現,從懷裡摸出一張告示道:「我們領的就是這個賞,悍匪牛二,生死不論,見人見屍都是一千兩紋銀。」

  衙役楞了一下,扯過告示看了一眼,三下兩下便撕成了碎片:「你們來晚了,這告示不作數了,柳大人又貶官了,這前任出的懸賞告示,新任知府是不會認賬的。」

  四人面面相覷,都傻眼了,還是元封反應的最快,問道:「敢問這位差爺,柳大人去哪裡做官了?」

  衙役一臉的不耐煩,「走走走,老子沒空陪你們囉嗦。」忽然他好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問道:「你們拿了牛二?」

  趙定安跳下台子,來到馬車前一把將牛二的屍身拽出來,屍體放了十幾天,都變綠了,但面孔還未變化,那衙役顯然是認識牛二的,當時驚得一個踉蹌,顫聲道:「還真是牛二爺。」

  元封道:「當然是牛二,小的斗膽再問一次,柳大人去哪裡做官了?」

  本來以為是四個鄉下窮小子來搗亂的,沒成想還是深藏不露的大刀客啊,衙役定神再看,這四個人的眼神確實和那些販夫走卒有所不同,和他見過蘭州大牢里那些江洋大盜的眼神倒有些類似,吃衙門飯也不過是糊口而已,誰沒事給自己找不自在啊,當下便和氣的答道:「柳大人被貶為蘆陽知縣,昨天的調令,今天早上走的,你們若是趕得及,興許還能追上。」

  元封一抱拳:「謝了。」轉身便走,其餘三人也有樣學樣的一抱拳,很有江湖派頭的扭頭走了,剩下那衙役在門口發呆,心裡暗道這柳知府真是個掃把星,上任才一個月就惹出這許多麻煩,臨走了還弄來具屍體給人家添晦氣,這樣的官真是該貶。

  蘆陽縣在蘭州以北數百里,是個極其偏僻的所在,不過距離十八里堡卻是不遠,只有不到百里,既然柳知府去了蘆陽,那便跟去蘆陽找他要賞銀便是,少年們不懂得他們官場的什麼破規矩,他們只知道誰說過的話就得有誰兌現,於是四人趕着馬車向北門走去。

  可是趕了幾步,馬卻不願意走了,想來也是,這馬同樣一天一夜沒吃飯了,哪還有勁去長途跋涉,四人無奈,只好停下商量對策。

  要去蘆陽縣,必須得有盤纏錢才行,可是再向鄧子明開口,元封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本來就已經借了人家五百兩銀子打發馬賊,許過拿了賞銀就歸還的,可是現在拿什麼還啊,當然鄧子明不在乎這個,可是元封在乎,少年人那點虛榮心一作怪,就硬生生忍住了向馬幫求助的念頭。

  沒錢怎麼辦,賣馬。

  好在這匹馬還算體格高大,牙口也輕,蘭州城內馬市很多,解下轡頭拉到市場上,很快便出手了,得了八十兩銀子,又尋了一頭年老體弱的驢子,以二十五兩的價格拿下,四個人拿着餘下的錢去拉麵館好好的吃了一頓,又買了些燒餅帶在身上,套車出發,趕往蘆陽縣去也,臨出蘭州府的時候,元封又在牆上找了一張告示塞在懷裡。

  一路艱辛自不必說,風餐露宿更兼倔驢偷懶,好不容易到了蘆陽縣,已經又是十日後了,那牛二的屍體已經開始膨脹,草蓆根本掩不住味道了。

  所幸目的地已經到了,這是一座殘破之極的縣城,城牆全是黃土夯成,外面沒有包磚,城門樓子也破敗不堪,上面全是烏鴉窩,門口連個把門的士兵都沒有,看起來比蘭州府不知道差了多少倍,就算是和十八里堡相比,也強不到哪裡去。

  進的城來,是一條土路,路兩邊都是平頂的黃土房子,一眼望過去有個起脊的房子,門口豎着旗杆,想來便是縣衙的所在了。

  土路上野狗亂竄,灰頭土臉的百姓用茫然的目光看着這幾個外鄉人,沒人搭理他們。

  「這縣城真小,怕是沒有一百戶人家吧。」趙定安道。

  「蘆陽縣窮的叮噹響,俺們掌柜的從來不到這邊做生意,他說這邊除了沙子啥也沒有。」張鐵頭接道。

  「不過……聽說咱們十八里堡就歸蘆陽縣管啊,說起來咱們都是蘆陽人呢。」趙定安無奈地說。

  「拉倒吧,從來見有當官的來過,你看這縣衙,怕是也空關不少年了。」說着說着,已經到了縣衙門口,張鐵頭指着那歪斜的牌匾和爬滿蜘蛛網的大門道。

  「既然來了,就進去看看,有棗沒棗打一杆再說。」元封說罷,示意葉開上去敲門,葉開過去敲敲那斑駁的大門,還沒兩下呢,大門居然倒了。

  門板砰然到底,掀起一片塵土,院子裡幾個正在打掃的人抬頭望過來,一人喝道:「來者何人?」

  元封一瞧這人有些面熟,原來正是那日早上在蘭州府遇到的搬家之人,他們竟然和要找的人擦肩而過,真是陰差陽錯。

  「我們是十八里堡的百姓,來找柳大人領賞的。」趙定安朗聲答道。

  那年輕人丟了掃把走過來,盯着趙定安看了幾眼,問道:「你們怎麼知道新任知縣姓柳?」

  「我們是從蘭州府過來的,兩月前蘭州府貼出懸紅告示緝拿悍匪牛二,他行劫的時候被我們殺死,所以我們帶着屍體一路從蘭州府跟過來,就為了領那一千兩的賞銀。」元封解釋道,又從懷裡摸出那張告示給年輕人看。

  年輕人不去接告示,只是問道:「牛二的屍體在哪裡?」語氣中有一絲急切,又有一絲歡暢。

  「就在門口,大人請看。」趙定安跑過去將草蓆打開,露出牛二已經有些變形的屍體,那年輕人趕緊捂住鼻子,強忍着噁心看了兩眼,點頭道:「沒錯,確實是牛二,趕緊將這廝的屍體扔了吧。」

  「既然大人確定是牛二,那就請把賞銀髮了吧。」元封道。

  年輕人哈哈大笑:「牛二武功不差,又有幾十個打手,怎麼會被你們殺死?我看他心窩正中一箭,準頭和力道都是一流的,難不成是你們中的某位射的?」

  眾人交換一下眼色,心中都感覺不妙,難不成這人又要賴賬。

  「想必是牛二被旁人殺死,你們撿了個便宜,把屍體抗走了,這可是冒功領賞啊,我不責罰你們便是開恩了,還想要賞錢,真是可笑,趕緊把屍體找個地方扔了,別在這裡搗亂。」年輕人說完,徑直轉身去了。

  「若是我們能證明牛二確係我們所殺,是不是就可以領賞?」元封在他背後不動聲色的問道。

  「證明?怎麼證明,讓牛二活過來說話麼?趕緊走,爺沒空陪你們幾個小叫花子。」年輕人很不耐煩的擺擺手。

  趙定安氣得要過去打人,院子裡正在打掃的兩個僕役趕忙過來阻止,正吵鬧間,衙門正堂里傳出聲音:「靖雲,何事喧譁?」

  「爹,幾個叫花子抬了牛二那廝的屍首來領賞,孩兒正在打發他們。」

  一個身穿綠色官袍的中年官員從堂中走出,白淨面皮,三綹鬍鬚,氣質與這破敗的衙門格格不入,胸前的補服和烏紗帽都說明他正是蘆陽縣的父母官。

  「是爾等誅殺了牛二?」知縣大人問道。

第25章

當保長

  「正是我等殺的牛二。」四人一起答道。

  「爾等為賞金而來?」知縣問道。

  「正是。」又是齊刷刷的回答。

  「好,隨本縣來。」

  四人跟着那知縣來到所謂的正堂之上,這蘆陽縣衙門實在寒酸,就連正堂上懸掛的「明鏡高懸」的牌匾都掉落下來,地上連塊磚都沒鋪,就是黃土夯的地基,縣太爺的公案也破爛不堪,上面空空如也,驚堂木、筆架、簽瓶這些必備的道具都沒有。

  雖然衙門破敗,縣太爺的威風卻絲毫不減,袖子一抖,往公座上一坐,不怒自威,儼然是一縣父母。

  「升堂。」沒有驚堂木,柳知縣就直接拿手拍桌子,一聲令下,兩個看起來年紀不小的差役丟了掃把,快步來到公堂之上,手裡連個水火棍都沒有,只好叉着腰壓低嗓子喊了兩聲:「威武。」總算是聊勝於無。

  「堂下何人?見了本縣為何不跪?」

  「俺們一不是原告二不是被告,為啥子要跪?」趙定安這個愣頭青居然敢頂撞縣太爺。

  不過元封卻率先跪了下去,口稱草民參見知縣大人,趙定安等人見狀也只好跪了下去。

  被無知小民頂撞,知縣大人並未動怒,因為他本來就沒對這些化外之民的教養程度抱太大希望,此刻見他們懂得進退,便不再追究,問道:「衙門外所停那具屍首可是蘭州牛二?」

  那名叫做靖雲的青年人在門口答道:「爹,孩兒驗過了,確係牛二無疑,他胸口那條刀疤還是我留下的,錯不了。」

  柳知縣捋捋鬍子,問趙定安道:「四人中你年齡最長,你來答話,本縣問一句你答一句,明白麼?」

  趙定安答應一聲,然後兩人一問一答,知縣用的都是些平實易懂的話語,很容易理解,三言兩語便將事情的經過弄了個清清楚楚。

  「為民除害,很好,你叫趙定安是吧。」柳知縣再次確定了名字之後,提筆刷刷寫了幾個字,在紙上用了自己的私章,道:「這個你們且拿去吧。」

  趙定安上前將那張紙拿過來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幾個字,他一個也不認識,只好拿給元封看,元封一瞥之下,大為驚訝,原來這個居然是一張欠條。

  茲欠十八里堡鄉民趙定安等人花紅懸賞紋銀一千兩,空口無憑,立此為據,蘆陽縣正堂柳,下面一方小印,篆刻着柳知縣的名諱:柳松坡。

  「封哥兒,這上面寫的啥?」

  「這是縣太爺給咱們打的欠條,白條子。」

  一聽這話,趙定安急了,「老爺,俺們急需這筆銀子啊,!」

  「大膽!老爺答應給你們賞金就已經很開恩了,還想得寸進尺,我看你們是財迷心竅了吧。」靖雲公子怒道。

  「什麼財迷心竅,和牛二這一仗,馬幫死了六個人,俺們也死了一個兄弟,這銀子難道不該得麼!」趙定安毫不畏懼,站起來和柳靖雲怒目而視。

  「哼,誰知道這屍體是不是你們撿的,就來誆騙官府。」柳靖雲鄙夷道。

  「你!」趙定安眼睛一瞪就要動手。

  「不得無禮!」知縣大人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飽含了威嚴,讓想動手的兩個人都冷靜了下來,柳知縣走下公座,和顏悅色道:「緝拿牛二的告示是本縣在蘭州府任上出的,下一任知府肯定不會認賬,既然你們幾百里地追過來了,本縣也不會賴賬,不過蘆陽縣的境況你們也看見了,就連本縣的衙門都是家徒四壁,又哪裡來的千兩紋銀,所以只好打個欠條給四位了,等本縣的俸祿到了,自然打發人請你們來領,你們意下如何?」

  作為一方知縣,話說到這份上已經很客氣了,四個少年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既然人家認賬,這筆帳就只好先欠着了,元封領頭給知縣大人行禮道別:「謝過大人,俺們把屍體拋了便回去了。」

  「且慢,雖然本縣沒有銀子賞你們,但是卻可賞你們其他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