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帝國 - 第24章
驍騎校
兩人走到堂屋門前,正要破門而入,忽然傳來破空之聲,一根點燃的火把從外面拋了進來,趁着火把在空中翻滾之時,嗖嗖兩箭將兩個蒙面人釘在門板之上,隨即四下里大喊起來:「大膽賊人,棄械投降。」
事出突然,蒙面人們猝不及防,不知道對方來了多少人,恐慌之下只能躲進廂房藏身,當他們撲入廂房之時,房間裡響起了尖利的叫聲。
堂屋的門猛然打開,柳知縣披衣持劍大喝道:「何方賊人膽敢擅闖官衙!」話音剛落他就發現門板上掛着的兩具屍體了,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另一間廂房的門也打開了,柳靖雲手持長劍沖了出來,先奔柳知縣這邊過來:「爹,你沒事吧?」
牆頭上落下幾個人來,為首的正是元封,他一邊疾走一邊喊道:「把所有出路封死,莫要走了賊人!」也來不及和柳知縣打招呼,徑直走到廂房門口道:「出來投降就放你們一條生路,否則格殺勿論!」
兩個蒙面人知道中了埋伏再無出路,索性挾持着人質就出來了,前面一人勒着位老嬤嬤的脖子,老嬤嬤已經嚇得面無人色,鼻涕眼淚橫流,後面那人提着個小女孩,小女孩粉嘟嘟的就穿了個肚兜,正掙扎着哇哇大哭呢。
院子裡亂鬨鬨的,所有人都出來了,柳知縣一家人,還有住在前院的兩個老差人和元封手下十個人都擁在小小的院子裡,燈籠火把通明,兩個賊人的蹤影暴露無遺,看身形正是白天在縣衙外面亂轉的所謂客商。
「閃開,放我們走!不然就殺了她們!」蒙面人喊道。說着將鋼刀一提,那老嬤嬤嚇得亂抖,戰都站不穩了。
「把人放開就讓你們走!」元封針鋒相對的喊道。
「你當我們傻啊,這老太婆和小丫頭就是我們的護身符,你放我們走,並且保證不跟蹤,五十里外我們就把人放下。」
「做夢!憑什麼讓我相信你?」
兩邊正在爭吵,忽然柳知縣說道:「別吵了,挾持老幼婦孺算什麼本事,把人放了,本官陪你們出城。」
兩個蒙面人對視一眼,道:「不行,你才一個人,我們手裡可握着兩條人命呢。」
「那好,把張嬤嬤放了,我們父女給你們作人質。」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柳靖雲大呼道:「父親,不可,他們就是奔着你來的啊。」
元封也很愕然,親身赴險解救婦孺,這已經是很大無畏的行為了,當對方提出只能換一個人的時候,柳知縣竟然不是換回自己的女兒,而是決定換得一名僕人的安全,這讓元封很震驚,柳知縣,非凡人也!
一定要找個機會保全他們!元封心中打定了主意,目光放在那個被挾持的小女孩身上,小女孩的目光也正巧投過來,四目相對之下,元封再次愕然,原來這個小女孩就是當初在蘭州府與自己有過一碗拉麵之恩的那個小蘿莉。小蘿莉顯然也認出他來了,慢慢停止了哭鬧和扭動,蒙面人放鬆之下,也就將刀子拿得遠了一些。
柳氏父女都是善良之人,這更堅定了元封的想法,他扭轉頭去和柳知縣對視,柳知縣望着他,微微的點了一下頭,元封也微微點了點頭。
開始交換人質了,柳知縣把寶劍拋下,慢慢走向蒙面人,對方看他走近,便一把推開老嬤嬤,伸手去抓柳知縣,說時遲那時快,柳知縣抬腳踢在對方胸口,蒙面人萬沒料到一個文弱中年竟然會突下殺手,猝不及防被踢得倒退了幾步,另一個蒙面人剛要動作,一枚鐵彈子就擊中了他握刀的手,手骨當場全碎,鋼刀脫手,疼得他哇哇大叫,元封等人瞅准機會一擁而上,刀劍齊上,竟然將兩人當場殺死,柳知縣疾呼刀下留人也來不及了。
砍死了賊人,元封這才向柳知縣拱手道:「卑職救駕來遲,大人恕罪。」
柳知縣已經將女兒拉了過來,交予夫人好生安撫,面對元封他依然是一派從容樣子,似乎對剛才這一場劫難毫不在意。
「元班頭來的正是時候,只不過賊人已經死無對證,就很難查究元兇了。」
「大人無須擔心,還有一個在外面防風的,已經被我們活捉了。」
元封令人將活捉的那人提進來,可是手下卻報告說那人已經咬舌自盡了,元封這才懊惱起來:「竟然還是一幫死士。」
「預料之中,看來朝中有人希望我死啊。」柳知縣輕輕的自言自語着,元封沒聽見,大聲道:「大人,雖然沒留下活口,但是卑職知道賊人是收長安尉遲家的指使而來。」
「哦?」柳知縣來了興趣,「莫非你已經查緝了他家的貨物?」
「正是,扣押了一千五百擔磚茶,三百頭駱駝,尉遲家已經派人來打過一回了,正是擔心他們對大人不利,卑職才帶人前來護駕的。」
「小小商人就敢謀刺朝廷命官,這西北果然混亂不堪,不過這樣反倒有些意思,總比閒着沒事強,元封,本官這就手書一封,你親自送往蘭州,戶部正堂周大人正在那裡巡察,想辦法交給他,定有大用。」
書信寫好之後,元封就要連夜啟程,臨走前把王小尕喊道柳知縣面前道:「這是我結拜兄弟王小尕,藝高人膽大,剛才那一鐵彈就是他射的,就讓他帶着兄弟們護衛老爺吧。」
柳知縣欣喜道:「好,你就當壯班的班頭吧。」
第48章
茶馬司換人
蘭州街頭,一個落魄的中年人正捧着一堆東西在當鋪門前躊躇,猶豫再三還是走了進去,將一件棉袍和一盒文具放到了櫃檯之上,嘶啞着嗓子道:「當東西。」
當鋪的櫃檯很高,賬房居高臨下的瞧了這個中年人一眼,心中就有了計較,挑起那棉袍看了看,道:「二十文。」
中年人急道:「年前花兩吊錢做的新棉袍,才穿了一冬,怎麼就值二十文了呢?」
「破衣爛衫本來就不值錢,二十文愛當不當,看你是個斯文人,收你的東西就是給面子了。」
中年人垂頭道:「我當。」
賬房又瞧了瞧那盒文具,盒子是描金的漆器,雖然有些年頭了,但是保養的很好,邊角都包着銀邊,是個好東西,裡面十幾杆毛筆都是湖州出品,剩下的兩塊墨也是正宗的徽墨,還有一個刻成蓮花荷葉狀的硯台,雕工極佳,材料上乘,分明是個不可多得的端硯,價值雖談不上連城,也很是不菲了,賬房眼睛一亮,隨即又裝出不在意的樣子,胡亂翻了翻,道:「殘舊文房器具一盒,禿筆破硯,看你可憐,就給二兩紋銀吧。」
「這是在下家傳之寶,起碼能當百兩紋銀吧,怎麼就二兩銀子?」中年人這回忍不住了,跳着腳喊道。
「還是那句話,你愛當不當,整個蘭州府也就是我們這一家當鋪願意收文房四寶,隨你到另外一家去,保管不收。」賬房俯視着中年人,一派鄙夷的樣子。
「二兩銀子不夠我回家鄉的,先生能不能再給多加一些。」中年人蔫了,小聲哀求道。
「哼,看你讀書人不容易,就給你三兩銀子吧,再多就不行了。」
中年人懷揣着當票和三兩零二十文從當鋪里出來,迎風一吹,眼中不禁落下淚來,低頭哀聲道:「真是有辱斯文,對不起祖宗啊。」
原來此人正是前任茶馬提司范良臣,他自以為用一堆廢紙般的茶馬券換來三百匹羌馬,能博得上司的欣賞,哪知道巡商道知曉之後,竟然不由分說辦了他一個玩忽職守的罪名,剝了官服摘了烏紗,從此淪為白丁。
范良臣自然不服,可是茶馬司直屬巡商道,和巡撫衙門沒有關係,要告狀也只有去京城,可是在這蘭州府里舉目無親,不管是回鄉還是進京,都沒有足夠的盤纏,無奈之下只好將家中唯一值錢的東西拿去當了,換的一些散碎銀子希望能派上用場。
范良臣知道,最近戶部周大人要來蘭州視察,巡商道歸戶部管,周大人又兼着都察院的差事,聽說此人是個清官,若是能想辦法見上一面,把冤屈遞上去,應該還是有翻身的機會的。
戶部尚書、兼左都御史周子卿大人確實要來蘭州,而且已經過了天水,如今朝廷疆域之下,竟然沒有一塊產馬的區域,所有馬匹都要依賴進口,本來有茶馬法襄助,還能以便宜的價格進口番馬,可是這些年來馬政荒廢,朝廷對地方的掌控大不如從前,本來每年能從西域進口萬匹戰馬,現在竟然為零,朝廷想用馬,只有從商家那裡高價購買,其實這些馬都是走私來的,誰都知道,可是每個人都從中落到好處,誰又願意說穿呢。
春天的時候,蒙古人打草谷,三千騎兵殺進了大同一線,燒殺搶掠竟然如入無人之境,十萬邊軍只能固守城池,不敢出城一戰,眼睜睜的看着蒙古韃子掠走上萬百姓婦孺,龍顏震怒!大同總兵下獄,兵部
尚書革職,但好在沒有殺人,因為皇上也知道,步兵是不能和騎兵野戰的,貿然出城那就是找死。
所以周大人才會親自來蘭州視察,所為無非是馬政而已,這回皇上下了決心,不管花多大代價,一定要建立起穩固的戰馬進口渠道,而且既要保證數量,價格又不能離譜,一句話,朝廷沒錢啊。
朝廷是沒錢,可不代表這些當官的沒錢,自打周大人的車駕過了長安,甘肅巡商道的迎接人員就來了,每日裡好吃好喝好玩伺候着周大人,西域葡萄酒,波斯地毯,大同娘們,總之都是些京城裡不多見的好玩意,可是周大人哪有心情玩這個,這一次要是辦不好差事,恐怕自己頭上這頂烏紗也保不住了。
於是星夜兼程趕往蘭州,比預定的日期還要早了十天,巡商道的道台吳清源吳大人聽說以後,趕忙領着人出城三十里迎接,甘肅巡撫也派人迎接,吹吹打打將周子卿接了進來。
周子卿是個明白人,知道地方官員最擅長的就是欺矇上官,他們領你去看的一定是假的,給你說的一定是瞎話,想微服私訪更是沒門,人家幾百雙眼睛盯着你呢,唯一能得知真相的辦法就是暫時和他們沆瀣一氣,該吃的吃,該玩的玩,慢慢看他們露出狐狸尾巴。
周子卿是抱着克服萬難的決心來的,可是來到的第一天,吳道台就給了他一個驚喜,茶馬司的牲畜欄里,赫然圈着三百匹上好的南番馬。
這可不是能用伊犁馬河套馬冒充的,周大人對馬匹很有研究,堪稱當代伯樂,什麼品種的馬匹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三百匹南番羌馬雖然不多,但是意義實在重大,要知道這種馬的產地是在羌人的控制之下,而羌人一向不和朝廷做生意的,他們只和四川的蜀王做買賣,用馬匹換取磚茶,雖然蜀王名義上算是朝廷的一個藩王,其實早就變相獨立了,從他們手裡買轉過一道的羌馬,價格貴的要死不說,還都是些瘦小病弱的老馬。
所以,在蘭州府出現這樣一批羌馬,意味着一個突破,朝廷和羌人之間重開貿易,馬匹的獲取渠道又多了一條,起碼不再被突厥人控制的那麼死了,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周大人當即追問這匹馬是怎麼來的,吳清源說這是自己的妻弟找人從甘南草原販來的,周大人再追問花了多少兩銀子,吳清源故弄玄虛的道:「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銀子一兩沒花,就是把今年的茶馬券給那些羌人了。」
周子卿恍然大悟,這些羌人和自己想得一樣,怕磚茶的進口渠道過於單一被人卡死,想另闢一條道路啊,他們不要銀子而要茶馬券,可能是想自己組織貨源進口,這無所謂,反正茶馬法已經荒廢,他們即使有茶馬券在手,也是要花銀子買磚茶的,總之對朝廷沒什麼損害就好。
以前以為這位吳道台是個酒囊飯袋,沒想到還是個能員,周子卿大喜過望,拍着吳清源的肩膀道:「你可為聖上解決了燃眉之急啊。」
吳清源晃着滿臉的大肥肉,胖臉笑成了菊花:「應該的,應該的,還有一件事要報於大人。」
「何事?你說。」
「茶馬提司范良臣,貪贓枉法玩忽職守,把茶馬司當成了自己撈錢的工具,我那個妻弟好不容易組織了這批貨源,要賣給朝廷,他卻百般阻撓,要收什麼好處費,把那伙羌人惹怒,若不是妻弟報於卑職,恐怕這條道路就此中斷了。」
「好個貪官,應該速速法辦才是。」
「回大人,已經革職了,另外……卑職的妻弟雖然沒進過學,但是有一腔報國之心,又和羌人有深厚的情誼,卑職以為,舉賢不避親,可是畢竟有違朝廷法度,大人……」
「不拘一格用人才,只要對朝廷有功就得封賞,吳大人的妻弟應當重用,這樣吧,就讓他補一個茶馬提司,本官回去後就報給吏部正式委任。」
「謝周大人。」
把范良臣擼下來自然是尉遲家活動的結果,尉遲家甲房大掌柜尉遲炯和巡商道吳大人的關係相當良好,他們二人定下計策,先把范良臣的官職開革掉,這樣一來就能控制住茶馬券的流通,別看元封等人鬧得歡,人家發行茶馬券的單位都不配合你,你還緝什麼私?
尉遲炯是個很有魄力的人,辦起事情雷厲風行,官場上板不到蘆陽知縣,他索性派了五個手下去行刺,這五個人可不是丁字房豢養的刀客,而是大掌柜自己的親信,做事絕對利索可靠,就算失手也絕對不會泄露秘密。
蘆陽知縣幹掉,茶馬提司革職,元封所依仗的官方身份就沒有了,他就不再是緝私馬快了,而是徹頭徹尾的馬賊,打劫正經商人,破壞朝廷經濟的罪人,屆時讓官府出面派人掃蕩,看那些鄉民還敢動武?
四掌柜韓世河從十八里堡敗退而回,這讓尉遲炯很是高興,四掌柜是家主尉遲光的親信,早就想提拔他當大掌柜了,這回失了手,恐怕扶正的機會就沒了,而自己這方面進行的行動則很順利,茶馬司掌握了,雖然派去刺殺的人還沒回來,估計也沒什麼懸念,這件事辦成以後,自己的威信自然會提高一些……
尉遲炯運作的很好,這件事一路搞下來是皆大歡喜,周尚書有東西拿出手向皇上匯報,吳道台荷包里又多了銀子,小舅子還當上了提司,自己這邊則掌握了茶馬司,控制了羌馬進口的渠道,以後別管是賣給朝廷還是自己高價走私,總能撈到不少利潤。
這裡面有一個誤會,因為元封他們販運頭一批羌馬的時候,隊伍里有一百名羌人,所以被人誤會為隊伍中羌人為主,這十個漢人只不過是馬夫和翻譯而已,既然羌人認定茶馬司,那就好說了,找些人替代元封等人還不簡單。
巡商道衙門外,范良臣正在翹首以盼,剛才花了二兩銀子賄賂門房,讓他幫忙把自己寫的摺子呈給戶部周大人的跟班,時間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怎麼還沒有回音。
范良臣鼓起勇氣再次叩門,偏門打開,門房沒好氣的問道:「幹什麼?」
「老哥,我那封信……」
「什麼信不信的,這裡可是衙門,閒雜人等不許駐足!」
「可是,我給了你二兩銀子啊。」
范良臣急了,上去扯門房的袖子,卻被人一腳踢開,正吵鬧時,裡面傳來喊聲:「大人起駕了。」原來是周大人和吳大人一同去赴宴,由於周尚書愛馬,所以和一般文官不同,城裡交通都是騎馬而行,吳清源自然投其所好,也不乘轎子改乘馬了,他們二人並轡而行,吳清源很有分寸的稍微落後半個馬頭,後面還跟着一個溜肩膀的年輕人,頭戴烏紗身穿綠袍,是個生面孔,但是看整個隊伍所打的淨街牌子就能看出來此人的身份,除了戶部正堂和巡商道正堂的牌子之外,就是蘭州茶馬司正堂了。
原來此人就是接替自己位置的人啊,范良臣恍然大悟,天下烏鴉一幫黑,這輕輕人不知道是誰的親戚,把自己踢下去就是為他騰空的。
范良臣就這樣呆呆站在門旁,看着大隊車馬過去,距離之近,連周大人他們的對話都聽得很清楚。
「丁提司少年有為,為朝廷開拓了羌馬進口之道,真是頭功,待老夫回京之後,還要向聖上為你請功。」
這是周尚書在對那個溜肩膀的年輕人說話,那位新任提司趕忙接道:「大人謬讚了,都是我姐夫……吳大人指教有方,我們才想到用茶馬券換羌馬,要說功勞,吳大人才是首功。」
「不用謙讓,都是首功,哈哈哈。」
一行人歡笑着離開,留下范良臣呆呆站在原地,這明明都是自己的功勞啊,怎麼變成他們的了,原來這官場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黑暗啊。
第49章
老朋友
蘭州街頭,范良臣失魂落魄的走着,不知不覺來到那間當鋪門口,望着大大的當字,他不由得想起小時候為了供養自己讀書,母親把僅有的首飾拿去典當的情形,幸而自己爭氣,十六歲就中了秀才,而後又中了舉人,點了御史,圓領烏紗,光宗耀祖。
可惜官場黑暗,自己出身寒門,不屑於與他們為伍,漸漸被同僚排斥,御史當不成,千里貶官來到這荒涼的西北做一個空架子的茶馬提司,可就是這樣一個虛職,別人也不願意放過,自己只是做出一點點小小的成績,就被人毫無理由的摘了帽子,真是欲告無門走投無路啊。
那一盒文具是自己的家傳之寶,當初那麼貧困的情況下母親都捨不得賣,說是等自己將來考學的時候用的上,可是卻被自己給當了,幸虧不是死當,還能贖回來,范良臣厚着臉皮走到當鋪里,拿出當票放到櫃檯上道:「先生,這個東西可否幫在下留些時日,等在下手頭寬裕了自然來贖。」
賬房看看當票上的字,頓時就明白了,不屑地斥道:「你這人懂不懂規矩,到期不贖就是死當,當鋪可以隨意處置,如何等你有了錢再來?難道你一輩子沒錢就等你一輩子?當鋪又不是善堂,切!出去。」
范良臣臉上火辣辣的,訕訕地退出了當鋪,錢是英雄膽,腰裡沒錢就連個當鋪賬房都能欺負你,他哀嘆一聲,摸摸懷裡僅剩的一兩銀子和二十文錢,尋思着下一頓飯該吃點什麼,已經兩天沒吃飯了,心裡發愁連帶着肚子都不覺得餓了,可是這飯總是得吃啊,吃飽了才能做事,自己能寫會算,當個賬房先生總是行的,至不濟也能開個寫字攤幫人寫個家信什麼的。
打定主意,范良臣來到茶馬司附近的一條街上,挨家打聽收不收賬房先生,可是人家看見他來了,都支支吾吾的不敢搭理,最後還是一個好心人告訴他:巡商道衙門放出話來,不許接濟他,要不然就是和衙門作對。
這是要把人往絕路上逼啊,范良辰失魂落魄往下處走去,原先他是住在茶馬司衙門裡的,革職以後就暫住在一個老衙役家裡,可是到了門口才發現,自己的被臥已經被放到門口了,老衙役的婆娘一臉歉意的搓着手,不用她開口,范良辰、臣就知道這也是巡商道的意思,把自己最後的棲身之所也給剝奪了,真是欺人太甚啊。
范良臣已經不再生氣了,別看他形容枯槁像個中年人,其實還不滿三十歲,二十歲中舉,到現在做官也有八年了,八年官場生涯讓他看透了許多,也磨礪了他的性格,雖然他的脾氣不是很倔強,但是極有韌性,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他就不會放棄。
范良臣背起自己的被臥,悄無聲息的來到蘭州府北門附近,這一帶認識他的人比較少,起碼臉面上腰牌好過一些,把被臥放在旮旯里,他摸出幾個錢來買了幾張紙,一塊墨,用身上帶着的毛筆寫了一個「代寫家信」的紙牌子,兩手舉着站在城門口,任誰也看不出,這個落魄的中年文士在幾天前還是茶馬提司,堂堂的朝廷七品命官。
南來北往的人很多,但都是匆匆而過,沒有人照顧范良臣的生意,時值夏日,雖然站在樹蔭下,還是曬得他兩眼發花,懷裡錢太少,連杯茶都捨不得買,過了一會兒,天上打起雷來,瓢潑大雨說下就下,稀里嘩啦一陣澆,剛才買的紙都變成了糨糊。
雷陣雨很短暫,片刻之後天就放晴了,可是紙變成了糨糊,被臥也濕了,今夜連睡覺都找不到地方,范良臣緩緩坐下,臉上滑下淚來,和雨水混在一起誰也看不出,他往泥地上一坐,反倒來了生意,來來往往的人還以為這是個乞丐呢,有那好心的便丟一兩個銅板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