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帝國 - 第27章
驍騎校
「不行,你外甥那麼凶,嚇到我了,這賬怎麼算?趕緊拿十兩銀子來賠我。」馬老八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看店小二服軟了,他便更硬氣起來,吃了霸王餐不說還要人家賠錢,當真是不講理到家了。
一隻手搭在馬老八的肩膀上,「這位兄台,別難為人家店家,小本經營都挺不容易的,要銀子是吧,出來我給你。」
馬老八瞪着通紅的眼睛一轉身剛想發飆,卻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此人在不久前當街殺了蘭州李龍等十餘人,血濺當場,至今令河口鎮人心有餘悸,他怎麼突然來了。
在這尊凶神面前,馬老八的酒勁一下子全沒了,賠笑道:「說笑了,小的和掌柜的開玩笑呢,呵呵,開玩笑的。」說着彎着腰就想出去。
「慢着,把酒錢付了,打壞的東西賠了。」元封淡淡地說。
「那是,那是。」馬老八從懷裡掏出銀子放在櫃檯上,腆着一張臉看着元封,以及元封身後那幾個橫眉冷目的年輕人可都是無法無天殺人不眨眼的主兒,分分鐘都可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算你識相,滾吧,以後別讓我看見你。」
馬老八如夢大赦,灰溜溜的跑了,跑到遠處角落裡,抖抖索索解開褲子掏出老二撒了一泡尿,這才緩過勁來,心中暗道好玄啊,差點就把小命交代了。
同仁居里眾人自發的拍起巴掌來,其實大部分人都是本份商人,欺行霸市的商霸和橫行鄉里的地痞並不是很多,元封殺死李龍等人的行為其實是為民除害,平時又不欺負生意人,自然受到大家擁護。
掌柜的熱情的將元封等人請到一張靠窗戶的桌子旁,親自為他們點菜,元封很隨意的點了幾個菜外加一壺酒,便道:「老闆你去忙你的吧,這邊不用你親自招呼。」
掌柜的千恩萬謝的去了,過了一會店小二端着托盤過來了,將涼拌黃瓜,花生米、醬牛肉、松花蛋四個涼菜擺在桌子上,客氣的說道:「客官請慢用。」
元封道:「多謝小二哥上次出手相助。」
店小二愣了一下,回頭看看舅舅正在算賬,便小聲道:「哪裡,我也是為自己出一口氣罷了。」
「小二哥怎麼稱呼?」
「我大號叫趙子謙,叫我小強就行了。」
「看你是個練家子,怎麼甘願在此做個夥計呢?」
店小二臉色一沉,道:「後邊還燒着火呢,我得趕緊去照看,客官請自便。」說罷轉身去了。
「這小子挺拽的哦。」葉開說道。
「看他拳尖都磨平了,功夫相當不弱,又能隱忍不發,當真是一條好漢,這河口鎮藏龍臥虎啊,對了,這次約咱們來的那人,底細查清楚沒有?」元封問道。
「查的差不多了,寧夏李家大少爺李明贏,和蘭州李家是死對頭,上次咱們還在同仁居里見過他一面,聽說蘭州李虎就死在他手裡,這次他約咱們見面,大概是要談私鹽的事情。」
蘭州李家此時已經土崩瓦解了,一來是當家的幾個人都死了,二來是私鹽的渠道也斷了,現在西寧州被羌人攻占,光明鹽哪還能再賣給他們,李家往日裡的仇人又那麼多,牆倒眾人推,幾個月下去就完蛋了,連宅基地都賣了抵賬,剩下的人也不知去向。
而十八里堡人則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光明鹽的買賣被他們順理成章的接了過來,現在這項生意由楚木腿負責,再過幾天,第一批光明鹽就會抵達河口鎮,商人們都翹首以盼,盼望新鹽梟能開出一個公道的價格。
約好午時見面的,可是已經午時三刻了,可寧夏李少爺還沒有露面,眾人不免有些心煩,做生意不守時間可是大忌,和這樣的人合作如何能放心,元封起身要走,此時同仁居的門帘掀開,一個風度翩翩的錦衣公子走了進來,右手一甩,摺扇就打開了,後面四個長隨也都是拷綢衣褲,叉着腰往兩邊一站,威風凜凜的。
錦衣公子四下望了一望,看見元封等人便拱手道:「在下寧夏李明贏,來的遲了些,還望原諒則個。」說罷大搖大擺走到桌子旁,旁若無人的坐下,看了看桌上的菜餚,皺眉道:「你們就吃這個啊,來人啊,把掌柜的叫來,少爺我要重新點菜。」
掌柜的被李家長隨喊來,趕緊將菜譜奉上,李明贏胡亂翻了一下也沒仔細看便說:「來兩壇十年陳口子窖,先上四干四鮮四蜜餞,四冷葷三個甜碗四點心,然後再上南北大菜,具體我就不點了,點了你也做不出來,儘管挑好的上,貴的上,少爺不差錢。」
這個紈絝子弟的囂張勁頭讓人很不順眼,他身後那四個穿着黑色拷綢衣衫,歪戴瓦楞帽子的長隨抱着膀子站着,也是一副欠揍的表情。
「李少爺是吧,你約我來想說什麼就趕緊的吧,我趕時間。」元封不咸不淡的說。
李明贏卻絲毫不在意,自己倒了一杯酒先喝了,才道:「聽說閣下曾經一招宰了橫行西北十餘年的大刀客獨一刀,又在一夜之間滅了蘭州李家,不知道這傳言是不是真的?」
元封道:「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如果是真的話,我很想領教一下你的功夫。」
十八里堡眾人有些怒了,原因為是來談私鹽買賣的,結果卻是要切磋武功,元封那麼忙,哪有閒工夫陪這個富家子弟玩啊,當時葉開就一拍桌子站起來:「比武的話早說,今天爺們沒有空。」
「哎,玩玩而已嘛,何必動怒,咱們點到為止,我出手有分寸。」
「你!」葉開氣得抓起茶壺就要砸人,那邊李家的長隨們也準備衝上來打架了,元封卻舉手道:「都不要動,切磋武藝是吧,我奉陪。」
同仁居里的客人們見兩伙人要開打,便匆忙躲了出去,元封道:「李少爺是想比拳腳呢,還是比刀槍?」
李明贏道:「刀槍無眼,咱們就比比拳腳功夫吧。」
「也好。」元封站起來,走到桌前擺了個架勢道,「李少爺請進招。」
李明贏把銀白色的綢緞長衫脫下,露出裡面的魚白十三太保練功服,腰間大帶扎的緊緊地,腳下一雙薄底快靴,整個人顯得十分精神,他先扎了個馬步,像模像樣的打了幾拳,長隨們都高聲叫好,葉開等人看他馬步扎的很牢穩,出拳也有板有眼,倒也不敢輕視此人了。
李明贏擺足了架勢,這才欺身上前,一記黑虎掏心就衝着元封打過去,可是還沒撲到跟前,就被一記穿心腿踢中胸口,整個人橫着飛出去,砸塌了一張桌子,兩張椅子,長隨們都驚呆了,趕忙去救護自家少爺,李明贏呲牙咧嘴的站起來,揉着胸口哼哼了半天。
這一架看樣子是免不了,葉開、狗剩等人都扶住了刀柄,可是那位李少爺哼哼完了卻並未發飆,而是興奮地「歐耶」了一聲,嘴裡也嘰里咕嚕說道:「這下可找到人對付那個母夜叉了。」
大伙兒都沒聽見他說的啥,依舊嚴陣以待,李明贏揉着胸口走過來問元封道:「傳聞你今年只有十六歲,不知道可否屬實?」
元封道:「不錯。」
「那和我差不多大啊,可惜了。」李明贏掰着手指頭一算,不禁扼腕嘆息,自己那個母夜叉姐姐曾經說過只嫁給能打過自己的人,所以一直未嫁,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打的,年歲又差距太多,真是可惜。
眾人見他表情豐富,一會兒掐着手指計算,一會兒又咂舌嘆息,哪裡知道這傢伙在判斷給自己找姐夫呢,都面面相覷,摸不着頭腦。
「元公子,如蒙不棄,請收我為徒吧。」李明贏倒也爽快,直接提出要求。
「李少爺底子不差,只要勤學苦練便可,我沒什麼可教你的。」元封這就要走,卻被李明贏攔住,「只要收我為徒,我就答應把河套馬的經營權給你們。」
這下元封感興趣了,上下打量李明贏一番,道:「寧夏李家的當家人好像不是少爺您吧。」
「對,現在還不是,可我爹就我這麼一個兒子,咱們都是做大事的人,眼光要放長遠一些,你說對吧。」
「有道理,好吧,咱們坐下來慢慢談。」元封終於鬆口了。
事關私鹽和馬匹的交易問題,在場的人不宜太多,元封這邊只留下葉開,李明贏那邊四個長隨都打發出去了,此時酒店也已經打烊,就留下他們一桌客人繼續用飯,掌柜的也去後院算賬去了,只有店小二趙子謙招呼着這三位客人。
酒過三巡以後,元封就看出李明贏是個本質不錯的小伙子,沒什麼心機,做事風風火火,嘻嘻哈哈,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很輕鬆,李明贏也看出元封是個做大事的人,沉穩機敏,武功高強,若不是年齡小了些,招贅回家當姐夫是再合適不過了,兩下相談甚為投機,生意方面其實沒什麼好談的,達成初步意向之後就開始侃些武功方面的事情,元封索性把趙子謙也叫過來一起坐着侃大山,大家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年,坐到一起很有共同語言,不知不覺就到了下午時分。
店門被叩響,趙子謙過去開門,見是一個鬍子拉碴的中年人,風塵僕僕的像是遠路而來,便道:「還沒開火,客人等不及就去別家吧。」
「不要緊,來一壺酒就可以了。」中年人道,說着掃視店堂內一周,目光如電,精光乍現。
第55章
往事如風
中年人身上的氣息隱藏的很好,趙子謙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開門做生意就沒有把客人往外面趕的道理,於是便將客人迎進來,帶到角落裡坐下,給他拿了一壺酒,兩個涼碟,中年人點頭致謝,靜靜的自斟自飲起來。
趙子謙繼續回來和三人大侃,年輕人心裡就是裝不住事兒,幾杯酒下肚,舅舅千叮嚀萬囑咐的事情就自己說出來了。
「不瞞你們說,我身上是帶着案子的,一年前在家鄉麻城縣,有個惡霸欺負寡婦被我看見,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我氣不過,便三拳打死他,從此流落異鄉,輾轉來到西北投奔舅舅,想必海捕文書已經遍布天下了,所以舅舅一再勸我不要鬧事,要不然我早就……哼。」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那一雙拳頭着實厲害,沒有十年以上的磨練出不來。」元封道。
「沒錯,我打三歲起就練鐵砂掌,足足練了十三年,一掌下去,便是鐵板也要凹一個坑。」
眾人對視一眼,皆驚訝趙子謙的功夫之深,李明贏撓了撓頭道:「我不如你,自小家裡請得師父一茬接一茬,花架子學得不少,真功夫一點沒學會,整天被那個母夜叉欺負。」
葉開接着說:「那也比我強,我是遇見封哥兒以後才練的武,學刀馬弓箭,這才不到一年時間,若是和弟兄們一起打架還行,單打獨鬥就不敢了。」
眾人就勸他:「單打獨鬥也沒什麼難的,橫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只要夠氣勢足,夠膽子,別人就先輸了一半了。」
這邊正侃着,那邊中年人已經將一壺酒喝完了,從懷裡摸出幾個銅錢放在桌上,晃晃悠悠走了過來,這回他沒有刻意壓制身上濃郁的劍氣,五步之外四個年輕人便感受到那種異樣的寒冷了,不約而同扭頭看來。
「你」中年人一指元封,「留下,其他人出去,沒你們的事。」
四人都慢慢的站了起來,認真打量着這個中年人,只見他長發飄飄,鬍子拉碴,一張清瘦的臉線條清晰,眼神憂鬱的如同秋天的夜空,雖然站立不動,但一股股強大的氣息還是從這具並不顯的很強壯的身軀里散發出來,就算再遲鈍的人也能覺察到這是冰冷的殺氣。
「你哪裡來的?這麼拽,信不信我一板凳砸死你。」李明贏先跳了出來吼道。
緊接着趙子謙也站了出來道:「客官,小店不歡迎鬧事的人,想打架的話出去!」
中年人笑了,年輕人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讓他很欣賞,但明知不敵還要硬上就是傻了。
「信,你的板凳一定比我的頭硬,但是還請你先出去一下,等我辦完了事再砸死我吧。」中年人對李明贏道,轉而又對趙子謙道:「小二哥,你放心,我不會弄亂店裡的擺設的,一會就好,麻煩你稍等片刻。」
這種從容不迫的氣勢比起囂張跋扈來更讓人不安,元封認真審視着中年人,緩緩道:「你們不是他對手,還是出去吧,留下也是白白送死。」
這話反倒激起了李明贏和趙子謙的鬥志,兩人對視一眼猛然撲了上去,元封說的一點都不錯,他們根本不是中年人的對手,甚至連對方的身體都沒觸摸到就飛了出去,衝破了同仁居的窗戶落在外面,兩人都受了不輕的內傷,趴在地上暫時起不來了。
元封將長刀拔出,低垂在身側,沉靜的看着中年人,一動不動。
中年人讚許的點點頭:「有點意思,對得起三百兩黃金。」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站着絲毫不動,或許是估摸着對方的實力,或許是尋找着對方的破綻,最終還是中年人先出手了,高手過招往往只有電光火石的一霎那。一秒鐘過後,兩人所站立的位置就完全變了,互相背對着,元封強忍着胸口的氣血翻湧,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左胸,衣服和皮護胸已經破了,只差三分之一寸,心臟就刺穿了。
而中年人則摸了摸自己的臉,把手放到眼前看了看,紅的。
「見血了,小伙子的刀法果然有一套,你讓我想起一個人,那還是十三年前,也是在蘭州府附近,一個傢伙背着個孩子,拿了把長刀,硬是逼我出劍了,他和你的路數很像,只不過……你終究還是太年輕了。」
說罷中年人的手裡便多了一把劍,一把古樸的短劍,劍身上遍布花紋,看起來像是上古時期的名器。
「能死在這把劍下,是你的榮幸。」中年人說。
元封沒有說話,這人的劍法已入化境,便是叔叔重生也只能接他十幾招而已,剛才那一刀已經耗儘自己的精力,老實說,能傷到對方已經算是超長發揮了。
「看劍!」中年人低呼一聲,短劍刺來,看起來速度並不是很快,但是不知為何,竟然有一種威壓讓人無法躲閃,仿佛泰山壓頂而來,讓人無處可逃只能束手待斃,元封被劍氣壓得喘不過氣來,想提刀相迎也提不動,想拔腿躲閃也挪不動窩,只能眼睜睜看着寒光閃閃的銅劍刺過來。
忽然一道黑影閃過,一人硬生生擋在元封面前,短劍沒入他的胸膛,與此同時,一個和田玉的掛件從那人胸前飛起,裂成兩片,霎那間中年人的眼神猶豫了一下,短劍沒有繼續往前刺,也沒有往回收,就這樣生生的停下。
眼前這個替元封擋了一劍的人正是剛才沒說話的那個少年,沒想到他年齡最小,武功最弱,卻是最不怕死的一個。
時間仿佛凝固了,中年人不動,元封也不敢動,因為那把劍還在葉開的胸前,葉開更是一動不動,兩隻眼睛死盯着那中年人。
這眼神讓人不寒而慄,因為中年人看到了自己年輕時候的臉,唯一不同的是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在十幾年前的某個夜晚,他曾經見過這樣的眸子。
和田玉掛件的碎片已經落在中年人手中,他不敢看,因為他不敢面對事實,即使他是一個名滿天下獨步武林的劍客,他依然不敢面對這樣殘酷的事實。
「這玉佩是哪裡來的?」中年人沙啞着嗓子問。
「我娘給的。」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葉開。」
晴天霹靂,十六年前的場景在眼前再現,蘭州府的一家妓院內,還是年輕人的劍客正拿着酒壺看着窗外的細雨,一個眼神清澈的女子從背後抱着他的肩膀道:「葉天行,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為什麼?」
「因為我壞了你的骨肉,你就要當爹了,以後咱們一家人快快樂樂的生活,多好啊,我最近老想吃酸的,一定是個男孩,我想過了,就叫他葉開好了,樹葉的葉,開心的開。」
「樹葉的葉,開心的開……」中年人默默念道,攤開了掌心,手中拿着的赫然是自己送給那女子的玉佩,溫婉的和田暖玉,價值連城,雕工細膩,世間不會有第二件。
中年人迅速抽劍,手指閃電般在葉開的胸前連點了七八下,鎖住穴道,控制住血流,然後道:「快找金瘡藥來。」
刺客忽然改了主意,元封也不明所以,但此時也沒別的辦法,只能先救葉開的命了,當他從馬背上的褡褳袋裡拿出金瘡藥的時候,中年人已經把葉開的衣服撕開,用烈酒清洗了傷口,接過元封的金瘡藥,細心的幫葉開敷上,眼神慈祥,手法溫柔,真如慈父一般。
外面嘩啦嘩啦一陣響,門窗都破了,幾十把弓箭舉着,原來是李明贏和元封的部下都趕來了,中年人頭也不抬,繼續處理着傷口,元封舉手示意大家不要輕舉妄動,因為他已經看出這中年人和葉開之間的關係,兩人相貌如此接近,定是父子!
好在那一劍被玉佩擋了一下,刺得並不深,治療的又非常及時,片刻之後葉開的呼吸就順暢多了,躺在桌子上對中年人怒目而視:「你為什麼救我?」
中年人手裡捏着玉佩,道:「因為……我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