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帝國 - 第30章
驍騎校
元封也極其鬱悶,局面失控是他沒有預料到的,一直以來自己所做的事情都很順利,讓他產生了輕敵的念頭,沒想到這些京城來的錦衣衛確實有些水平,打起仗來很有章法,圍追堵截樣樣精通,兵器也夠犀利,打了半天人家沒死幾個人,自己這邊已經快全軍覆沒了,就剩下柳知縣一家人,偏偏他們又不能打,那個柳靖雲,據說也是練過武的,可現在竟然面色蒼白瑟瑟發抖,看樣子也是個銀樣蠟槍頭。
柳家的兩位夫人和一個老媽子都啼哭不止,柳知縣也坐在囚車裡哀嘆搖頭,忽然他開口對元封道:「元封,你們走吧,這是我的劫數,自從踏出京城那天起,我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罷了。」
元封不語,張弓搭箭藏在木板後面,透過一個兩寸見方的窟窿觀察着敵情,錦衣衛們探頭探腦的出來,貓着腰溜着牆根向城門口摸過來,元封一箭射出,正中為首一人的咽喉,其餘人趕緊又縮了回去,元封轉身揮刀猛砍城門上的大鎖,鎖鏈是銅的,被元封的鋼刀砍的噹噹作響,一連七八刀下去才砍斷,後面傳來驚呼:「錦衣衛們上來了!」元封趕緊又回身舉弓阻擊,可是一摸箭壺,居然空了!
「你們先走,去十八里堡,這裡我擋着!」元封喊道,說罷衝出去砍死兩個錦衣衛,再次將敵人逼退,可是回頭一看,城門洞裡那些人居然寸步沒動!他急道:「你們還等什麼!」
沒有人回答他,大家的目光都呆滯的看着前方,蘆陽縣城外,一隊人馬正奔過來,足有百餘騎,衣甲鮮明旌旗招展,當先一面黃色旗幟上赫然寫着「欽差」兩個字!
這下完了,被人包了餃子了,不要說柳知縣一家人了,就連元封自己也難逃一死,沒有馬匹,沒有弓箭,沒有長兵器,對方既然是欽差衛隊,戰鬥力肯定差不了,這回怕是連十八里堡的鄉親們也連累進去了,元封無奈的搖搖頭,回到城門洞裡,對柳知縣輕輕搖了搖頭道:「沒辦法了。」
沒想到柳知縣居然笑了:「元封,你是個將才,可惜生不逢時,若是早生二十年,這天下……唉,在西北邊陲認識你這個小友,倒也不虛此行,我們都走不脫了,我死以後,家人恐怕要充入教坊司,可憐小女不過十歲而已,就要遭此大難,我想懇請你把她帶走,日後也好有人給我墳上燒紙。」
柳松坡將迎兒叫到跟前道:「迎兒,爹爹就要死了,以後你跟着叔叔要聽話。」說着眼淚就流出來了,小女孩伸出小手幫爹爹擦着眼淚,細聲細氣的說:「爹爹不會死的,爹爹還要教迎兒寫字呢。」
說話間欽差的隊伍已經到了城門前,為首一個中年人,蟒袍玉帶氣度不凡,但是頜下無須,他身邊各有四個金盔甲士手持斧鉞虎視眈眈,站位滴水不漏,讓元封挾持人質的想法還沒實行就破滅了。
城裡面的錦衣衛們也看到了外面的來人,奇怪的是他們倒並不顯得驚喜,反而後退了十幾步竊竊私語起來。
「柳松坡接旨。」蟒袍中年扯着嗓子喊道,聲音尖細不似男聲。
柳知縣從囚車上走下來,帶着枷鎖向城門外走去,柳夫人含淚喊了一聲:「老爺~」幾十年相濡以沫的感情都在這一聲喊里。
柳松坡回首,只見夫人手裡已經多了一把刀,這是她從戰死衙役手裡拿來的,寒光閃閃的鋼刀架在脖子上,柳夫人從容道:「老爺你先走一步,妾身隨後就到,來世我們還做夫妻。」
柳靖雲已經泣不成聲,他也拿了一把刀在手裡,對自己的媳婦說:「待會我先殺你再自殺,免得讓你淪落到教坊司被人欺辱。」他媳婦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子,此時也已經哭的淚人一般。
元封將迎兒拉到跟前,低聲道:「待會我背着你衝出去,你一定要抓緊,千萬不能鬆手。」
一家人都在哭,只有這小女孩一滴眼淚都沒有,只是忽閃着兩個大眼睛,執拗着說道:「爹爹不會死的。」
此時柳松坡已經走到蟒袍人面前跪倒,朝着東方叩拜,口稱吾皇萬歲。
蟒袍人拿出一個明黃色的捲軸,乾咳一聲開口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念其功勞,特擢為銅城知州,另賜羅剎國白熊皮一張,以示嘉獎,欽此。」
第61章
騎狗的女孩
聖旨宣讀完畢,所有人都愣住了,那宣旨太監呵呵笑道:「柳大人還不接旨?」柳松坡如夢初醒,三拜九叩山呼萬歲。
「噹啷」一聲,鋼刀落地,精神極度緊張的柳夫人驚喜交加竟然暈了過去,柳靖雲和兒媳婦趕緊將她扶住,也是滿臉淚花,泣不成聲,只有柳迎兒拍着巴掌蹦蹦跳跳的喊道:「爹爹不會死了!」
如此戲劇性的轉變,讓元封也驚詫萬分,但兵不厭詐,誰知道這裡面有什麼貓膩,前腳剛來一隊錦衣衛要殺柳知縣,後腳就來了欽差升他的官職,這兩伙人到底什麼關係,那一夥才是真的?還是不能放鬆警惕,靜觀其變就是。
柳松坡叩拜完了卻並不接旨,道:「微臣帶罪之身,不敢領旨。」
傳旨太監眉頭一展,仿佛剛看見柳松坡身上的枷鎖似的,驚訝道:「柳大人,是什麼人這麼大膽,給你上的刑具?」
「上午來了一隊錦衣衛,說是奉了北鎮撫司和大理寺的命令要押解下官進京問罪,本縣衙役要查驗他們的公文,卻被他們殺傷了數名,若不是高公公來的及時,恐怕下官已經身首異處了,下官這就不明白了,為何錦衣衛要殺下官,皇上卻要擢升下官。」
「假的!這伙錦衣衛一定是賊人假扮,妄圖謀害朝廷命官,來人啊,你們進去把賊人拿了。」高公公一聲令下,兩邊甲士衝進城去,不一會就將錦衣衛的殘餘人馬帶了出來,那領頭的錦衣衛校尉看見高公公便哭喪着臉喊道:「高公公救我。」
高公公一甩袖子:「大膽賊人,哪個認識你,全部押走!」從錦衣衛們身上搜出了鑰匙,高公公親自幫柳松坡打開刑具,溫和的說道:「西北苦寒,皇上怕你沾了這寒氣落下病根,特地賜了一張白熊皮給你做褥子,這白熊皮只有極北之地出產,冬天雪花落上去都不化,可是罕見的寶物,皇上的一片心意,柳大人切莫辜負啊。」
柳松坡這才向東遙拜,山呼萬歲,接過了聖旨,高公公讓人把知州的新官服和那張白熊皮取了過來,道:「咱家急着回京,就不進城叨擾了,柳大人收拾收拾行裝也儘快赴任吧,咱們就此別過,日後柳大人迴轉京城重掌大權,可別忘了咱家哦。」
柳松坡道:「高公公救命之恩,下官沒齒不忘,既然天使急着回京復命,下官也不敢強留,送高公公。」
「罷了罷了,柳大人請回吧,咱們後會有期。」高公公一拱手,矜持的迴轉身子,在侍衛的扶持下上了馬,帶領手下迴轉而去,那些錦衣衛的俘虜也都上了鐐銬押在隊伍中。
望着欽差隊伍遠去,柳松坡才長長嘆了一口氣:「我以為在這荒僻之地能夠遠離朝堂爭鬥,哪知道他們還不願意放過我啊。」
元封問道:「大人,為何朝廷一天之內能連發兩道完全相反的命令,革職問罪和加官進爵,這差別也太大了吧。」
柳松坡道:「朝堂上的事情,你不懂,但這次絕處逢生也有你的功勞,皇上正是知道了咱們蘆陽縣率先稽查茶馬走私,為朝廷重開馬政起了表率,這才下旨擢升老夫,嗯,這裡面肯定也有周子卿的功勞,定然是他用了八百里加急飛報京師,皇上才知曉這邊陲之事的。」
「那這麼說,錦衣衛不是皇上派出來的?」元封還是不明白。
「那些就不用去管了,真的也好假的也罷,總歸平安就好。」柳松坡又是長嘆一聲,回身將白熊皮和聖旨放在囚車上,攙着自己的夫人蹣跚而去。
縣裡出錢買了幾口棺材,把戰死的衙役斂了,那些死掉的錦衣衛則隨便挖個坑埋了,西北貧困,缺衣少穿,收拾屍體的人看見錦衣衛身上的衣服靴子如此鮮,便從死人身上往下剝,正被元封看見,他靈機一動,也在死人身上摸索一番,果然收穫匪淺,錦衣衛的黃銅腰牌和通關文牒等等,還有腰刀連弩等武器。
「把死人的外衣頭盔官靴剝下送到十八里堡,賞你銀子。」元封對他幾個窮漢說道,元班頭髮話,窮漢們自然連聲答應。
王小尕身中兩箭,幸而這箭矢上並未淬毒,又都沒有射中要害,所以暫無性命之憂,柳知縣念他忠勇,決定帶他一起赴任,依然充做州衙的壯班頭目,那些死難和負傷的衙役,也都有豐厚的撫恤。
蘆陽縣是個窮縣,銅城卻是個富州,轄區之內盛產銅銀,是本省重要的經濟來源,柳松坡上任之後自然大有用武之地,柳大人一家人正收拾行裝準備赴任,元封心頭卻忽然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家裡恐怕要出事,他趕緊向柳大人辭行,要了一匹馬快馬加鞭趕往十八里堡。
此時張鐵頭率領的隊伍也趕到了十八里堡外,望着這座壁壘森嚴的城堡,老李禁不住暗自點頭,看到自家親人來到,堡子上傳出歡呼聲,堡門打開,鄉親們蜂擁着跑出來迎接多日不見的親人,一時間歡聲笑語,熱鬧非凡,大人笑,小孩鬧,那些七八歲人嫌狗厭的娃娃更是在大人的腿下面拱來拱去,嬉鬧玩耍,忽然老李的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什麼熟悉的人,但他又揉了揉眼睛,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
一個十二三歲眉清目秀的小女孩,粗布衣服打扮,頭上兩個丫簪,小臉上抹的都是泥巴,騎着一頭碩大的白狗從堡子里衝出來,嘴裡還喊着:「駕!」後面跟着一群拖鼻涕的小男孩瘋跑,老李只覺得嗓子眼發乾,頭暈目眩,這個女孩太像自己的女兒了,但是又有着本質的區別,特別是那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會說話,左顧右盼的哪裡象是盲人。
小女孩瞅了瞅堡門口的馬隊,確認和自己沒有關係,便又領着一幫娃娃跑開了,跑到遠處空曠的地方,居然領着那幫小孩打起仗來,土坷垃滿天飛,那條大白狗如釋重負,夾着尾巴溜走了,路過門口還嗅了嗅味道,一雙兇殘的眼睛立刻望向老李,驚得他一個機靈!這哪裡是狗啊,分明是罕見的銀狼!
隊伍開進堡內,不一會兒就響起警號,銅鑼亂敲,外面的人迅速收縮,堡門緊閉,趙定安召集鎮上方方面面的人物開會,現如今他已經接替元封的位子擔任了本鎮的地保,保丁都歸他調遣。
會議就在旗杆下舉行,老少爺們席地而坐,老娘們小孩子也能參加,反正鄉里鄉親的也沒有外人。
「鄉親們,封哥兒說了,長安尉遲家上回挨揍挨的不痛快,這回又整了幾百號人來攻打咱們堡子,這兩天就到了,你們說該怎麼辦啊?」
「打!打他個狗日的,打服為止。」
「這回咱們不能留情了,得下死手。」
鄉親們七嘴八舌的說着,似乎毫不在意,自從獨一刀那件事開始,十八里堡人就戰無不勝,久而久之這伙鄉下人也養成了一種從容不迫的氣度,這讓老李非常驚訝。
「好,聽我號令,探馬前出四十里,四鄉八鎮皆要戒備,只要有事,白天放煙,晚上點火,羅大當家和柳大當家的隊伍說話就到,暫在堡外紮營,等賊人來了咱們就裡應外合把他們包了餃子。」
鄉親們紛紛叫好,噼里啪啦亂拍巴掌,狗們也跟着吠起來,會議到此結束,人們紛紛回家燒火做飯,趙定安只留下幾個骨幹分子聚到一起商議如何排兵布陣,老李則被安排到靠近堡牆的客房中休息。
老李哪裡坐得住,他尋了個由頭溜出去尋找那個騎狗的小女孩,此時他心中全是那女孩的音容笑貌,世界上怎麼可能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呢,但自己的女兒並沒有孿生姐妹啊,而且眼睛上的病找了那麼多的名醫看過都說不可能治好的,現在這個女孩不僅眼睛是健康的,性格也和自家女兒格格不入,和一幫調皮小孩混在一起搞得像個泥猴子,哪裡還有半分的文靜嬌弱。
老李在鎮子裡走來走去,此時家家戶戶都升起炊煙,街上的人少了很多,忽然一陣朗朗的讀書聲吸引了他,走過去一看,一所土牆壘成的院落里,一幫孩子正跟着先生念書。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先生在教三字經,學生們正是剛才在堡子外面瘋玩的一幫人,那女孩坐在第一排,聲音好似黃鶯婉轉,念的字正腔圓,正是長安口音,老李心中一動,剛想進去詢問,遠方卻傳來急促的警號聲。
先生把書本一扔,從桌子下面抽出一把刀拿在手裡,對學生們道:「各回各家趴着去,不許出來添亂。」說罷徑直去了,學生們高興的如同過年一般,歡呼着衝出去,一邊跑一邊喊:「又打仗咯!又打仗咯!」
第62章
挫敗
學生們蜂擁而出,將老李擠到了外面,那個小女孩正好從他面前經過,距離如此之近,相貌看的清清楚楚,甚至連耳畔的一顆小痣也落入眼底,老李心中巨震,此時他已經確定這就是自己的女兒,但是女兒如何會落到十八里堡,如果是被綁為人質,為何又如此自由,如此快樂?
眼睜睜看着女兒就這樣從自己眼前走過,甚至連目光都沒有投過來,老李張張嘴想說些什麼,可終於還是沒有說出來,此時絕非父女相認之時,片刻之間,女兒已經歡蹦亂跳的跑遠了,一人忽然拉了老李一把道:「愣着幹什麼,趕緊上牆。」
此時老李才發現,滿街都是鎮上的男丁,有空手的,也有拿着兵器的,大家都急匆匆的往堡牆邊走去,老李也隨着人流來到牆下,有人發給他一面盾牌,一柄斧頭,指示他上堡牆去守着,老李不敢怠慢,急步上了堡牆,手持兵器學着別人的樣子蹲在垛口後面。
此時正值傍晚,晚霞滿天,雲彩紅的像火燒過一般,遠處煙塵一片,數十名騎兵影影綽綽的出現在地平線上,十八里堡牆頭上狼煙滾滾,戰鼓緩緩的敲起。堡牆下口令聲此起彼伏,老李回頭望去,只見三十多個長矛手正在堡門後整隊,奇怪的是居然沒看到十八里堡的騎兵出現。
正納悶呢,堡子西面的樺樹林中開出一股騎兵,足有三百多人,打的也是蘆陽團練的旗號,但是氣勢和傳說中的十八里堡精騎差得很遠,拖拖拉拉,兵器軍裝也不齊整,如果是丁房的刀客被這些人打敗,簡直就是恥辱。
遠處那股騎兵已經來到二里外,和十八里堡騎兵相隔百步對峙,這股人馬雖然人數不多,但是充滿着肅殺之氣,騎士皆身着昂貴的西域鎖子甲,兵器以中原制式長刀為主,雖然沒打旗號,但從大家的竊竊私語中可以得知這些敵人是來自於長安尉遲家。
趙定安看見騎兵和敵軍對陣,便急躁道:「這幫馬賊怎麼不聽號令擅自出戰,趕緊鳴金讓他們撤回來。」
已經遲了,柳海龍和羅小虎立功心切,看到對方只有五六十人便起了輕敵之心,將趙定安的交代拋到腦後,帶領部下一擁而上,妄圖奪取首功。
但這次來的可不是那些稀鬆的刀客了,而是尉遲家精心訓練多年的虎衛,刀馬嫻熟,兵戈犀利,本朝制度民間嚴禁擁有鐵甲,可是虎衛不但裝備有鐵甲,還是昂貴的西域進口鎖子甲,質量輕防護全面不影響動作,刀也是精工打造的百鍊鋼刀,戰馬是清一色的伊犁馬,人更是經過千錘百鍊,從幼時就開始訓練的精兵,無論是武藝還是意志都遠遠強於馬賊們。
這是一場一邊倒的戰鬥,三百人的馬賊對付六十人的虎衛,合成六個人打人家一個,居然絲毫占不到上風,沖在最前面的都是年齡大,經驗豐富的馬賊,即便是這些老馬賊也是一觸即潰,交馬一合就被砍死,有些人掉了腦袋身子還坐在馬上繼續往前沖,有人連頭帶膀子被砍掉,身子拖在下面,腳還掛在馬鐙上,到處是血光沖天,慘叫連連。
一個對衝下來,羅小虎和柳海龍的家底子就全打光了,他倆面面相覷,望着毫髮無傷的對方,只覺得天旋地轉,嗓子眼發乾,這回完了,踢到鐵板上了,這麼硬的對手怕是十八里堡也撐不住了,與其白白送死,不如三十六計走為上了。
殘餘的數十名馬賊連停都沒停,徑直抱頭鼠竄,一場戰鬥須臾間便結束了,留下了一地的屍體和傷者,虎衛們慢條斯理的清理着現場,把受傷的人殺死,把腦袋割下來掛在馬脖子上,他們很耐心很細緻的做着這些工作,似乎根本沒有把十八里堡人放在眼裡。
十八里堡牆上,鴉雀無聲,眾人都被這一幕殘酷的殺戮景象震驚了,這才是血淋淋的戰鬥啊,他們第一次感到無力和恐懼,一年前獨一刀還在之時的那種感覺又浮現在心頭,原來這世間還有更厲害的人啊。
寂靜一片,大家默默的看着虎衛們割取着首級,忽然有人忍不住喊道:「定安,怎麼能讓賊子如此橫行,咱們的騎兵呢,咱們的十三太保呢!」
趙定安急道:「昨天出去拉練還沒回,已經派人去找了。」
對方似乎知道十八里堡再無騎兵一樣,慢悠悠把手上的活計做完,居然席地而坐,拿出酒囊干肉吃喝起來,旁若無人的樣子讓十八里堡人惱怒萬分,可是剛才的慘狀大家也看見了,貿然出去就是一個死,現在堡子里的防衛力量只有八十個保丁,還都是半脫產訓練的非專業人士,勉強能拿得住長矛,手裡雖然有弓箭,但根本沒有準頭,幸虧對方沒有雲梯等攻城器械,要不然這回十八里堡還真是凶多吉少。
「狼煙點了老半天了,怎麼援兵還沒到?」眾人竊竊私語起來,只有趙定安心裡明白,四鄉八鎮的援兵怕是來不了,尉遲家既然推遲了這麼久來攻打,肯定做足了準備,不管是威逼還是利誘,肯定讓相鄰這些村鎮打消了支援十八里堡的念頭,現在他心中唯一指望的是自己的騎兵啥時候能回來,只有這隻騎兵才能和尉遲家相對抗。
天漸漸的黑了,堡子里家家戶戶已經做好了飯,婦女和娃娃們挑着擔子把飯菜送了上來,因為要打仗,抬上來的都是高粱乾飯和牛羊肉等實實在在的飯食,本來還歡天喜地的婦孺們來到堡牆下才感受到緊張的氣氛和遠處的血腥味道,再看自家男人,緊張兮兮的把長槍桿子都攥出了水,婦孺們也都不敢喧鬧了,靜悄悄的把飯食送到男人們手中,兩個男孩抬着一筐饅頭走過來,一個女孩將饅頭挨個發下去,恰好走到老李跟前,老李接過饅頭沒有說話,他從女孩的目光中看到一種深深的擔憂和不安,不是和十八里堡有深厚的感情是裝不出這種表情的。
忽然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原來是大家看到遠方有大隊人馬在靠近,星星點點的火把如同火龍一般,定是四面的援兵到了,可是半晌之後,歡呼聲漸漸衰減下去,因為大家看到來的並非援兵而是敵人的步兵,大約七八百名穿着雜色服裝的人,用駱駝拉着雲梯、投石車和床弩跋涉而來,看來尉遲家這回是真下了老本了,動用了近千人馬,大量技術兵器,一副不屠滅十八里堡決不收兵的架勢。
此時堡牆上已經是人心惶惶,有人建議和尉遲家談和,不就是生意糾紛麼,大不了雙方各退一步就是了,該賠錢的賠錢,該賠禮的賠禮,何必弄到兩敗俱傷呢,但趙定安抵死不願意豎白旗,他說元封有交代,固守城池直到他來為止,現在敵人還沒正式攻城,自己這邊也只是折損了一些編外的馬賊騎兵,憑什麼就此認輸,這樣認慫的話以後還怎麼見人。
忽然一騎飛奔至堡下,來者喊道:「城上的人聽着,你們放出去的騎兵已經被包餃子了,首級過一會就送來了,待會各家各戶認一認自家兒子的腦袋吧。」
此言一出,城牆上哀聲一片,那些少年可是十八里堡整整一輩人啊,孩子死了,爺娘活着也沒有什麼意思了,敵人原想以此打擊十八里堡的士氣,哪知道卻激起了他們的死戰決心,反正敵人是打定主意屠堡了,橫豎都是一死,不如拼死一戰,還能拉個墊背的。
趙定安更是心如刀割,朝夕相處的兄弟們被屠殺,自己卻無能為力,這種傷痛和挫敗感讓他恨不得衝出去大殺一通,可是職責告訴他必須堅守不出,直到元封來到。
敵人的步兵開始慢慢靠近了,他們把長盾舉在頭上往前推進,後面投石車也開始發射碗口大的石頭,十八里堡的武備對付馬賊還行,對付這種準軍事部隊就很吃力了,箭矢發過去只能徒勞的扎在盾牌上,絲毫傷不到人。
投石車發射的石塊雨點般落下來,黃土夯成的堡牆被砸的到處是坑,泥土嘩嘩的往下掉,借着箭矢也過來了,大仰角發射的羽箭帶着尖嘯扎在牆上,落在牆後,箭尾猶自顫動不已,十八里堡人向來以弓箭取勝,這一次終於嘗到弓箭的苦頭了,七八個人中箭受傷抬了下去,堡牆上亂糟糟一片,此時又一波羽箭射了過來,老李剛剛跟着眾人一起蹲在躲避,就看見那女孩從面前驚慌失措的跑過,這樣毫無遮攔的在堡牆上跑無異於活靶子,他趕忙伸手將女孩拉了過來。
女孩驚叫一聲,老李低聲道:「佳兒,是爹爹。」
第63章
轉機
一般來說盲人的聽力都比較敏銳,尉遲佳也不例外,雖然不認識這個人的相貌,但那聲音卻是聽了十幾年的絕不會出錯,她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道:「爹爹,你來了,葉叔叔呢?」
「葉叔叔?葉天行?」尉遲光的腦子多靈活,當即就猜出綁架女兒的人是葉天行,至於這位一向獨來獨往的大劍客怎麼和十八里堡人搭上關係的,現在沒空去追究了,得趕緊帶着女兒跑路要緊,否則大軍殺進城內可就玉石俱焚了。
「佳兒,聽爹爹說,馬上堡子就要被攻破了,咱們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尉遲光附在女兒耳畔說,周圍亂糟糟一片,眾人忙着躲避箭矢的襲擊,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對父女。
「那樣就是做逃兵,要被人家看不起的。」尉遲佳撅着嘴說,這可是她第一次忤逆父親的意志,這在來十八里堡之前是絕不會發生的現象,尉遲光急切道:「再待在堡牆上的話就得死,爹爹可不忍心佳兒被箭射死,佳兒忍心爹爹被射死麼?」
尉遲佳遲疑着點點頭,被父親拉着手貓着腰向堡牆內側靠近,可是走了幾步她卻突然掙脫尉遲光的手,跑到一幫小孩子身邊,轉頭對父親道:「爹爹你救救他們吧。」
在女兒的心目中,父親是無所不能的大英雄,這世界上就沒有能難倒他的事情,可是她有哪裡曉得父親和十八里堡人之間的恩怨情仇。
女兒竟然如此的不懂事,尉遲光憤恨的揚起了巴掌,終於還是沒揮下去,反正十八里堡已經是砧板上的魚肉了,不如赦免了他們算做女兒的人情了,他毅然扔掉了盾牌,站到了垛口上。
十八里堡牆頭上忽然出現一個手無寸鐵之人,這讓進攻者大為驚訝,一時間竟然無人射箭,都在打量着這個不怕死的傻瓜。
尉遲光大吼道:「虎衛立刻停止進攻,讓尉遲黑虎過來說話。」他聲音洪亮之極,在曠野上傳出去老遠,就連最遠處的士兵也都聽見了。
鴉雀無聲,不光進攻者愣了,十八里堡的防守者也愣了,這人不是賬房老李麼,怎麼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尉遲黑虎是虎衛的頭領,此時他正疑惑的看着堡牆上那個長的貌似前任家主的傢伙,不是說家主已經被十八里堡人暗殺了麼,怎麼突然又站出來這樣一個人,正待催馬上前問個究竟,身邊大掌柜韓世河說話了:「不要動,這個人是賊人假扮的,切莫上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