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帝國 - 第36章
驍騎校
這是一種糕點,用核桃仁和青稞面做成,上面撒着葡萄乾和紅紅綠綠的果子,看起來極其誘人,尤利婭生長在偏遠的小村子,哪裡見過這樣的美食,小姑娘吞了一口涎水,小心翼翼的問道:「這個,怎麼賣的?」
賣糕的是一個面目猙獰的突厥人,手裡的尖刀在皮靴上蹭了蹭答道:「一文錢。」
一文錢一斤,不算貴,尤利婭仔細盤算了一番,在那一大塊切糕上比劃了一下:「給我切一點點。」
突厥人操起尖刀,斜着就切下去了,結果硬是被他切出一個梯形的切糕來,扔到秤盤子裡,哐當一聲,不像是鬆軟可口的點心倒像是戈壁上堅硬的石頭。
「十八斤六兩,算你十八斤好了,一共是三十六個大帝頭。」
尤利婭徹底傻眼,原本以為五六個銅錢就能解決問題的,竟然要三十六個銀幣才能買來,這切糕是金子做的啊?
「我……我買不起。」尤利婭囁嚅着說,攤開手心,兩個「大帝頭」銀幣上的浮雕人像在陽光下灼灼生輝。
第2章
別逼我
突厥人鄙夷的看了看兩個銀幣,一把奪了過來,嚷道:「還差三十四個,拿不出來就別想走。」
這兩個銀幣是尤利婭準備買新琵琶的,就因為一時嘴饞全賠進去了,琵琶買不成了,年貨也辦不成了,還被兇惡的突厥人抓住不讓走,鄉下女孩哪見過這種場面,急的雙眼通紅,就要哭出來了。
尤利婭纖細的手腕被突厥人扼住,掙脫不開,忽然一隻手搭在突厥人的胳膊上,輕而易舉將這條粗壯的胳膊掰開,突厥人瞪着凶暴的眼睛看過去,一個身材欣長,披着羊皮襖的青年站在面前,語氣平和的說:「別動粗,差你多少錢?」
突厥人揉着胳膊,突然用民族語言喊了幾聲,周圍賣羊肉串的,賣葡萄乾的突厥人都丟下手上的生意,慢慢圍了過來,個個橫眉冷目,面目猙獰。
「還差三十四個大帝頭,拿得出就走人,拿不出就別想走!」賣切糕的提高聲音喊道。
「這點東西就要十八兩銀子,未免太貴了吧?」元封問道。
「俺們在涼州城做生意十幾年了,一向都是這個價,這小丫頭自己要買的,我可沒逼她。」突厥人氣勢洶洶,義正詞嚴。
元封探詢的目光望向尤利婭,尤利婭含淚點點頭,證明確實是自己主動要買的。
元封嘆口氣,將背囊中的羊毛毯子和一張狼皮拿出來道:「就這些東西了,全給你們吧。」
突厥人剛要把東西拽過去,尤利婭忽然死死抓住那張狼皮道:「給了他們,你拿什麼給王奶奶買藥。」
這個舉動讓突厥人暴怒,一把揪住尤利婭的金髮往後扯,元封下意識的一拳打出,正中突厥人面門,當場打得他門牙脫落,鼻血長流,其他的突厥人頓時一擁而上,元封的臉上被重重打了一下,他眼中精光一閃,可是腦海中迅速浮現出城門口的告示和十八里堡的慘狀,那精光便黯淡下來,雙手抱着頭,任由突厥人毆打。
所幸突厥人也沒想鬧出人命來,只是用拳腳毆打,一幫人將元封打倒在地,胡亂踢了幾十腳便揚長而去,尤利婭的銀幣和元封的毛毯、狼皮都被他們拿走,那塊切糕扔在地上無人問津。
尤利婭將元封扶起來,看到他一臉是血,頭上起了幾個大包,小姑娘淚如雨下,拿出紗巾幫他擦着臉上的血,元封卻依然微笑:「沒傷到你吧?」
「我沒事,可是……琵琶……」尤利婭泣不成聲,原本就破舊不堪的琵琶被突厥人踩爛了,變成一堆碎木頭,再不能使用,這琵琶還是尤莉亞的外祖母傳下來的,小姑娘一直寶貝的不得了,人如今竟然碎了,怎能不傷心。
「人沒事就好,咱們走吧。」元封艱難的站起來,在尤莉亞的攙扶下,兩人蹣跚而去,圍觀眾人也都嘆口氣散開了。
錢沒了,貨物也沒了,就連琵琶也爛了,兩人的心情灰暗到了極點,也沒心思逛街了,徑直向城門處走去,忽然尤利婭渾身一顫,僵住了,元封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是一家琴行,一隻精美的琵琶擺在店堂正中,上面繪着兩個衣帶飄飄、反彈琵琶的仙女,那副姿態和尤利婭彈奏琵琶時候的樣子如出一轍。
「飛天……這就是傳說中的飛天琵琶啊。」尤利婭呢喃着說,雙眼迷離起來,躊躇不前,看了又看,終於還是轉頭離去,那一刻,元封分明聽到了小姑娘心底的一聲嘆息。
「等一下。」元封叫住尤利婭,拉着他的手走進琴行,開口問道:「這個琵琶多少錢?」
店老闆是個漢人,他打量一下兩人道:「你倆倒是識貨之人,這是小店的鎮店之寶,已經絕跡的飛天琵琶,整個西域也不超過十五把,貨賣有緣人,我給個實誠價吧,一千個大帝頭,少一個不賣。」
尤利婭的小嘴張成了O型,兩千個銀幣,這簡直是天文數字,就算整個驪靬村的錢加在一起也沒這麼多啊,她小聲說:「我可以摸一下麼?」
老闆倒是個和善之人,將琵琶取下道:「只能摸一下哦。」
尤利婭眼中閃爍着激動地光芒,小心翼翼的撫摸着琵琶,隨即又閉上眼睛,感受着這具樂器帶來的心靈上的衝擊,最終還是將它還給老闆,戀戀不捨的又看了兩眼,這才扯扯元封的衣襟:「走吧。」
「不忙。」元封說着,從貼身之處摸出一張紙來遞給老闆:「用這個可以買麼?」
老闆接過一看,倒吸一口涼氣,又仔細端詳了一番,對着太陽照了又照,這才道:「貨真價實的千兩大票子,當然可以買。」
這還是柳大人在銅城送給元封的銀票,他一直帶在身上,沒想到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飛天琵琶用絲綢包裹好,裝進了精美的盒子,交給尤利婭抱着,店老闆家裡沒有這麼多的銀子,又帶着元封來到附近票號,將那張銀票折現,換了兩千個半兩銀幣,自己留下一半,另外一千銀幣交給元封裝好。
一千個銀幣可不是小數目,幾十斤重的東西裝在褡褳袋裡,嘩嘩作響,兩人一出票號,就立即被人盯上,一個突厥小孩尾隨着元封,另外一個飛也似的跑遠了。
元封領着尤利婭買了一大堆東西,王寡婦吃的中藥,火刀火鐮、花布頭、鹽巴等等,尤利婭開心的像只歡快的小鳥,圍着元封打轉,小姑娘心思簡單,買了新琵琶,又在漢人的攤子上買了些糕點,剛才的不愉快已經全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來到城門附近,村裡的大嬸們已經採辦好了年貨等在這裡了,雙方會合後趁着城門沒關趕緊出城,在城外過上一夜,明天就能回家了。
出了涼州城,眾人尋了一個避風的地方開始支帳篷,雖然天氣寒冷他們還是得在野外過夜,城裡的車馬店可是萬萬住不起的。
正干着活,忽然一陣馬蹄聲響,幾十名突厥人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元封一看,正是剛才那幫賣切糕的混蛋。
大嬸們似乎很清楚這幫突厥人的德性,立刻聚攏起來,拿起木棒嚴陣以待,尤利婭也嚇得跳起來,把琵琶緊緊抱在懷裡。
身處城外,突厥人就沒有那麼多的忌諱了,紛紛把彎刀拿了出來,也不說話,只是步步緊逼過來,為首一人死死盯住尤利婭清秀的臉龐,回頭對眾人說了句什麼,然後突厥人們都淫邪的笑了起來。
元封不想殺人,因為自己的驕狂給十八里堡帶來滅頂之災的教訓銘記在他心頭,他不願意再給驪靬人帶來同樣的災難,於是他上前一步道:「錢給你們,放我們走。」
突厥人認識他,那個賣切糕的傢伙狠狠揮舞着彎刀道:「錢我們要,人我們也要!」
驪靬的女人們圍得更緊了,驚恐的看着這幫野獸,她們畢竟是女人,又是外鄉人,面對手持鋼刀的地頭蛇只能束手待斃。
遠處也有一些準備紮營休息的外地人,看到這副景象趕忙收拾東西匆忙避開,生怕招惹到這幫突厥人。
元封的拳頭握緊了,他緩慢的抬起頭來,一字一頓道:「別逼我。」
突厥人哈哈大笑,一人提着刀子走過來,上下打量了元封幾眼,忽然提刀猛劈!女人們一聲尖叫,尤利婭更是捂住了眼睛,大聲哭了起來。
可是並沒有人頭落地的聲音,周圍一片寂靜只有風聲,尤利婭停止哭泣睜開眼睛一看,那把彎刀依然停在半空中,刀鋒被元封用手握住,血,慢慢的從元封手指間留下,眾突厥人也是目瞪口呆。
元封冷冷道:「我再說一遍,別逼我。」
突厥人忽然醒悟過來,哇哇怪叫着撲過來,幾十把彎刀在夕陽下閃着寒光,尤利婭再次尖叫一聲捂住了眼睛。
呼呼的風聲中,不時響起突厥人的慘叫,片刻之後,尤利婭再次睜開眼睛,只見元封渾身浴血站在原地,手裡的彎刀依然在滴血,十幾個突厥人在地上打着滾,滿地都是砍掉的人手,剩下的突厥人瑟瑟發抖,看着元封的目光如同看魔鬼一般。
「我說過,別逼我。」元封說着,向前走了一步。
突厥人嚇得慌忙後退,拿着彎刀的手都顫抖了,忽然領頭的吶喊一聲,帶着眾人落荒而逃,元封也不追趕,對驪靬的女人們低聲道:「快收拾東西連夜離開!」
可是已經晚了,城門方向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剛才那幫倉皇逃竄的突厥人殺了個回馬槍,轉頭又撲了過來。
第3章
兄弟重逢
元封緊握彎刀,對尤利婭等人喊道:「快走!」女人們慌忙後退,可是奔過來的突厥人卻不像是來找茬的樣子,一個個魂飛魄散,慌不擇路。
一人迎着元封跑過來,元封剛要揮刀砍去,嗖的一聲,那人胸前鑽出一支箭來,撲騰了兩下,倒地死了,然後又是嗖嗖數聲,眾突厥人紛紛中箭而死,射箭的騎士們奔到近前,翻身下馬走了過來。
元封依然嚴陣以待,這些騎士身穿紅色戰襖和鎖子甲,背着弓箭挎着長刀,看樣子和涼州城頭的官軍一樣打扮,官軍看到滿地都是斷掉的人手,詫異的看了看元封,有人問道:「是你砍的?」
元封道:「自衛而已。」
官兵點點頭,又問道:「漢人?」
元封聽出官軍的語氣溫和,便答道:「對,我是漢人。」
又是幾名騎士奔來,為首一人跳下馬來,爽朗的大笑道:「這幫突厥狗以為不在城裡作案老子就拿他們沒辦法了,哼,出了城一樣殺!」說着大踏步的走過來,聽到那人的話音,元封的眼睛突然亮了。
「啟稟大人,突厥狗全落網了,另有十幾個被這個好漢砍了手,人也廢了。」
「哦,什麼人這麼厲害?」那人摘下頭盔,朝元封這邊望了過來,這一望不要緊,人頓時就石化了,頭盔也落到了地上。
「九郎!」
「定安哥!」
來人正是趙定安,元封把彎刀一扔沖了上去,趙定安也猛撲上去,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熱淚長流,無語凝噎。
「兄弟,我以為你死了。」
「我也是,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你。」
趙定安攬着元封的肩膀,對着遠處大喊道:「兄弟們快過來,看看我找到誰了!」
十幾個個官兵打扮的人匆忙走了過來,竟然都是十八里堡出來的兄弟,大家見到元封都不勝唏噓。
「鄉親們呢?他們都還好吧?」既然趙定安等人安全脫險,那啞姑是不是也仍在人間,此時元封心中升起了一線希望。
提到鄉親們,趙定安的眼圈又紅了:「唉,那天實在太亂了,官軍把我們分割包圍,人都跑散了,跟着我們活着來到涼州的只有幾十個人,剩下的……唉。」
不言而喻,元封眼中希望的火光又黯淡下去,喃喃道:「你們活着就好。」
趙定安道:「其實我們能活下來也是僥倖,當時我們這批人拼死的往西跑,官兵緊追不捨,一直跑了三天三夜都沒甩掉,第四天的時候前面出現了大隊官軍,我以為這回是死定了,哪知道堵截我們的官軍和甘肅的官軍不一路,他們是涼州曹大人的軍馬,專門來攔阻甘肅官軍的。」
說到這裡,元封似乎明白了一點,據說涼州知府向來我行我素,不遵朝廷號令,甘肅巡撫大張旗鼓的調動人馬,又揮兵西進,肯定引起他的猜忌,派兵相拒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你們就當了涼州府的官軍?」元封問道。
「唉,沒辦法,吃糧當兵嘛,我那點鐵匠活在涼州可拿不出手,為了謀生只能當兵,幸虧曹大人賞識,讓我做了騎營的百總,手下幾十號弟兄,也算是個小官了。」
「哦,原來如此,恭喜定安哥了。」元封是真心實意的替趙定安感到高興,原先的趙定安因為孟小冬的死一度消沉,現在終於重新振作起來,真的很不容易。
「說來還不是九郎你的功勞,沒有你教我們弓馬刀槍,我們哪有這安身立命的本錢啊。」趙定安說着,一指那些突厥人,「這幫傢伙也真有眼力,惹誰不好,居然惹到你頭上了,真是活該他們倒霉。」
元封嘆口氣道:「沒想到涼州這麼亂,異族人都能在城裡為非作歹,公然敲詐勒索,毆打良民,出了城更凶,直接亮刀子搶劫,也就是讓我遇上了,若是一般手無寸鐵的百姓可如何是好。」
趙定安撇嘴道:「這還算好的,前段時間突厥人在城裡就敢當街殺人,自從我掌管城內治安之後才好了一點,他們不敢在城裡動刀子了,要殺人也是在城外,說來這都是知府大人縱容的結果,總是怕惹到突厥人引發戰爭,突厥人犯法只關不殺,所以我才私下帶着兄弟們出城干他們,一個不留全殺了,看這幫突厥狗還敢猖狂麼。」
此時趙定安的部下們已經將殘餘的突厥人集中起來押到旁邊的樹林裡去了,一個士兵過來稟道:「百總大人,準備好了。」
趙定安一擺手:「照老規矩辦。」
片刻之後,小樹林方向便響起了慘叫聲,不多時,濺了一身血的官兵們走了出來,趙定安指着元封身後那幫驪靬女人道:「這些是?」
「她們是咱們的恩人,王奶奶趙大叔現在還住在她們村里呢。」
聽說父親在世,趙定安登時欣喜若狂,道:「還愣着幹什麼,進城去吧,我來安排吃住。」
見元封認識城裡的軍官,驪靬女人們也是滿心歡喜,一行人打點行裝,騎上駱駝進城去了,趙定安和元封並轡而行,城門口的官兵見到他都恭敬地行禮,看來混的不錯。
趙定安只是一個小小的百總,但是為人豪爽極講義氣,對付突厥人又夠狠,所以城裡商家都很是敬重他,驪靬的女人們被順利的安排進一家車馬店,能睡上暖和的土炕,吃上熱騰騰的飯菜總比住在荒郊野外強得多。
趙定安帶着元封來到下處,見到了十八里堡逃出來的一幫鄉親,大家抱頭痛哭了一場,又訴說起當日的悽慘場景,十三太保中的老二老三、老六老八、還有十一十二等六個兄弟為了保護鄉親們戰死沙場,再加上最早死掉的老五楚鍵,那個雪夜在箭樓上結拜的兄弟們就只剩下六個人了。另外葉開和張鐵頭也失蹤了,想來也是凶多吉少。
酒館中,燈火昏暗,夥計已經歪着頭在打瞌睡,幾條大漢依然在舉杯痛飲,昔日箭樓上義結金蘭的少年已經成長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趙定安、狗剩、元封、林廉江、孟葉落,還有和他們一同出生入死的店小二趙子謙,他鄉遇故知,又逢佳節,讓人悲喜交加,六人都喝的酩酊大醉,趙定安拍着元封的肩膀道:「九郎,別走了,留下吧。」
元封道:「留下作甚?」
「吃糧當兵,憑你的勇武智謀,官職肯定在我之上,咱們好好報效曹大人,總有一天能出頭,到那時候……」趙定安血紅的眼睛望着東方,用力的一揮手,「殺回蘭州報仇雪恨!」
元封沉吟片刻,毅然道:「好,我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