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帝國 - 第37章
驍騎校
「多謝你們,以後有什麼難處儘管來找我。我還有軍務在身,就不遠送了。」趙定安抱拳道,驪靬女人們也頷首回禮,只有尤利婭呆呆的望着元封不動,眼中充滿了戀戀不捨。
趙定安明白了,一推元封:「我不能遠送,你去吧。」
元封將驪靬駝隊送到十里長亭外,雙方灑淚而別,尤利婭忽然從駱駝上跳下來,撲到元封身邊,在他臉上吻了一下,然後爬上駱駝再不回頭。
駝鈴聲悠揚遠去,元封從背後拿出洞簫,獨自一人在長亭內吹奏起來,聲音如泣如訴。
回到軍營,趙定安幫元封找了一套紅色戰襖,一頂氈帽穿戴起來,又在營務那裡補了個名字,就算是正式當兵了,兄弟們正在幫元封收拾床鋪,忽然營門外一陣喧譁,一隊騎兵魚貫而入,領頭的大喊道:「趙定安何在!」
趙定安趕緊正了正衣冠跑出去,跪在馬前道:「卑職在!」
「給我拿了!」那人一聲令下,從人將鎖鏈抖開,徑直鎖拿了趙定安出營去了。
元封下意識的就去摸刀子,卻被狗剩攔住:「等等,這是將軍的親兵,咱們魯莽不得,且去中軍打聽情況。」
兄弟幾人攜了刀械混到中軍大營,見將軍大人正在升帳,牛皮大帳中甲士林立,刀斧明亮,趙定安昂首跪在帳中,毫無懼色。
將軍大人是個白膚中年人,三綹長髯倒有幾分儒將風采,坐定虎皮帥椅之後,沉聲問道:「趙百總,昨日下午你擅自出城,做了什麼勾當?」
趙定安道:「為民除害,殺了一幫突厥狗而已。」
「大膽!曹大人早有明令,不得擅殺突厥人,你這是故意挑起戰爭,給涼州帶來滅頂之災!身為軍官不遵軍令,要你何用,來人啊,拖出去斬了!」
第4章
死刑
一聽說要殺趙定安,兄弟們就按耐不住了,狗剩的手悄悄伸向了刀柄,卻被元封一把按住:「不要輕舉妄動。」
「九郎,現在怎麼辦?再不動手定安就死了。」兄弟們急切的問道。
「動手?怎麼動?又要殺官造反麼?別忘了還有幾十號鄉親在這涼州城裡,這邊一動手,他們就完了。」
「可是咱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定安哥死啊。」
「放心,定安不會死的,我自有辦法,記住我一句話,待會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們都不要輕舉妄動。」
眾兄弟面面相覷,不知道元封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只見他分開眾人大喊道:「住手!人是我殺的,和趙百總無關。」
那將軍聽到喧譁,眉頭一皺,手捋長髯道:「何人咆哮中軍,給我押了上來。」
不用人押,一個身穿戰襖的士兵昂首闊步走了過來,軍營中坐立行走都是有講究的,低級士兵不可以隨意走近帥帳,所以立時有親兵喝道:「站住,你哪個營的?」
來者正是元封,聽到喝令他當即跪倒道:「啟稟將軍,小人叫張三,是今日才進了騎營吃糧當兵的,昨日在城外,一幫突厥人打劫於我,盡數被我殺死,趙百總是後來才到的。」
將軍聞言一驚,站起來上下打量元封幾眼,這才坐在冷笑道:「就憑你區區一人能殺得二十餘名突厥漢子,你當本將是白痴麼?」
元封道:「小人自幼習武,些許突厥人近不得身,將軍大人不信可以找人試上一試。」
將軍見他器宇軒昂,從容不迫,心中便信了三分,叫來營務官問了一下,果然查到這「張三」是今天才入的伍,便道:「雖然你是我軍中士兵,但這案子是昨日犯下的,應當交給地方審理,來人啊,把他綁了交給府衙處置。」又看了看趙定安道:「這廝也不能輕饒,拖下去打二十軍棍。」
趙定安剛要頂撞,被元封用眼神制止住,此時兩人相距不遠,元封便低聲道:「事情還有轉機,你讓兄弟們不要亂來。」
元封被五花大綁起來押出了軍營,轅門外面圍了一大幫突厥人,看到兇手被押出立刻擠了上來,士兵們拿槍桿子拼死攔着才將元封送到了府衙,涼州府不比一般地方政府,知府大人就是土皇帝,斷不會親自來審理這般刑事案件的,自有推官來處置此事。
有人殺死二十餘名突厥人的事情不脛而走,瞬間便傳遍了涼州,等到元封被押進府衙的時候,已經有上千名百姓聞風趕來,想見識見識這名孤單豪傑。
推官大人根本沒心思詳細審理此案,聽元封將案情敘述了一遍,便一拍驚堂木道:「大膽狂徒,竟然做下如此罪大惡極的兇案,真是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外面一片譁然,元封卻面色不改反問道:「敢問推官大人,殺小人平的是誰家的民憤?」
推官道:「當然是我涼州府的民憤。」
元封冷笑道:「突厥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敲詐良民,幾文錢的切糕賣到十幾兩銀子,官府居然不聞不問,突厥人在城外持刀搶劫,聚眾行兇,官府亦是毫無作為,而漢人只是奮起反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成了罪大惡極,就成了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敢問這官府是漢人的官府還是突厥人的官府,敢問推官大人,還有知府大人,到底是炎黃子孫還是蠻夷後裔!」
此言一出,府衙外面更加喧鬧,有那大膽之人竟然高聲叫好,氣的推官大人暴跳如雷:「大膽狂徒竟然咆哮公堂,此案證據確鑿,案犯供認不諱,不需再審,來人啊,給人犯戴上枷鎖,推到街口明正典刑!」
元封身上的牛皮綁繩被解開,兩個衙役拿着木枷過來,仔細的幫元封戴上,一邊戴一邊還說:「好漢爺,對不住了,您試試這枷還合身麼,要是不爽利咱們再換個輕的。」
元封自然不會為難這些當差的人,他巴不得換上府衙的刑具呢,牛皮繩子越掙越緊,木枷反而容易掙脫,他從容笑道:「不礙事的,差爺費心了。」
一根長長地亡命牌子插在元封后頸里,上書一行黑字:殺人犯張三斬立決,還用紅筆畫了一個叉,眾衙役扶着元封上了囚車,在上千百姓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向街口走去。
涼州是個多民族雜居的城市,突厥人、吐蕃人、羌人,還有少量阿拉伯人,當然為數最多的還是漢人,但地位最高的卻不是漢人而是突厥人,官府因為懼怕惹怒突厥人引發戰爭,所以在糾紛中總是偏袒突厥人,久而久之將這幫突厥人縱容的愈加無法無天,民族矛盾也日趨惡化,西北人本來就民風彪悍,被壓制的久了自然會爆發出來,這次殺人事件就是最好的導火索。
街頭上的人越來越多,不光有漢人,還有吐蕃人和羌人,人數一多氣勢就強,那些剛才還氣勢洶洶的突厥人發現四面八方都是怒目而視的人,底氣也就不足了,再不敢喊打喊殺,只是乖乖的跟着囚車走。
不多時囚車來到街口,衙役將元封請下車來,挑個風水好的地方站住,劊子手也到了,按理說劊子手不該和死刑犯說話的,可是這回也破例了,身穿紅衣手捧鬼頭大刀的劊子手客客氣氣的給元封施禮道:「好漢爺,您放心,待會一定給您來個痛快的。」
元封亦是微笑着答謝,一派從容氣度讓圍觀百姓紛紛叫好。
「那漢子,好樣的!」
「是咱們西北爺們,臨死都不帶眨眼的。」
「唉,這樣的好漢子死了可惜了,當官的真是軟骨頭!」
幾個白鬍子老頭顫微微的過來,手裡捧着酒碗和盛着大塊肉的盤子。
「孩子,臨上路前喝碗酒吧。」
元封伸頭過去叼住酒碗一飲而盡,然後一甩頭,酒碗摔了個粉碎,周圍又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叫好聲,就連那些突厥人也忍不住暗自稱讚,這人是真英雄!
這副木枷並不厚重,榫眼裡的木頭也不堅硬,元封心裡有底,他只是想等人聚的更多一些再爆發。這樣也好趁亂逃脫,他眼睛在人群里一掃,已經看見自家兄弟換了便衣,腰裡鼓鼓囊囊的站在靠前的位置,心裡就更有數了。
推官已經不耐煩了,將令箭一扔道:「開刀問斬!」
兩個衙役扶着元封的肩膀,示意他跪在一個陶盆前,元封明白,這是用來接腦袋的,他順從的跪下,雙臂肌肉隆起,開始暗暗發力……
劊子手端起一碗酒,喝了一大口含在嘴裡,朝鬼頭大刀一噴,這就要上前行刑,此時四下里一片寂靜,鴉雀無聲,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喊:「刀下留人~~」
人群如同潮水般退開,讓出一條路來,一名騎兵疾馳而來,手持令箭大喝道:「知府大人有令,刀下留人。」
既然知府大人下令了,推官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他心裡明白的很,若是真斬了此人,自己的名聲在涼州可就算臭了,便鬆了一口氣道:「罷了,將人犯押回牢房。」
四下里一片歡呼,百姓們沸騰了,簇擁着元封往回走,可是那幫突厥人不樂意了,紛紛叫囂起來,大聲斥責漢人官府執法不公,兩下里推推搡搡,眼看就要打起來。忽然一隊官軍了過來,要在往常肯定是幫着突厥人打漢人,可這次卻是例外,大棒子劈頭蓋臉的朝突厥人打過去,打得他們鼻青臉腫屁滾尿流,這還不罷休,全用繩子綁起來押走,搞得百姓們大惑不解,官府這回怎麼這麼硬氣。
元封被帶回到府衙門口,卻沒進牢房,直接被一隊官軍接手,打開他的木枷帶回了軍營。
回到騎營駐地,士兵們圍了過來,熱情的用拳頭捶着他的肩膀:
「兄弟,有種!」
「好樣的,沒丟咱們涼州軍的面子。」
元封摸不着頭腦,問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趙定安一瘸一拐的走過來,冷笑道:「還能怎麼地,開打了。突厥大軍已經打到甘州城下了,官府哪還能再護着那幫突厥狗。」
原來是戰爭逼近了,正值用人之際,官府哪會捨得殺元封這樣能打的人才,所以知府大人才會親自下令赦免他。
軍營里鬧哄哄一片,士兵們都在打點行裝,元封也領到了一領鎖子甲,涼州軍的裝備很有西域特色,士兵盔甲多採用細小的鐵環編制的網甲,而非中原軍隊那樣的魚鱗甲、山紋甲,頭盔也是帶有明顯波斯風格的尖頂盔,就連騎兵的馬刀也有一多半是彎刀。
趙定安挨了二十軍棍,官職也被降了,現在只是小小的十夫長,手底下管着包括元封在內的十個士兵,所幸十八里堡的兄弟就占了六個,彼此也能有個照應。
「趙定安聽令!」營帳外有人喊道,定安趕緊出來接令,只聽傳令兵大聲道:「將軍命你速速前往甘州偵查敵情,不得有誤!」
第5章
斥候
朝霞滿天,一隊孤獨的騎兵出了涼州城,他們是隸屬於涼州漢軍騎營的斥候,在大軍沒有出動的時候就踏上了征程,他們是先鋒中的先鋒,尖兵中的尖兵。
元封騎在馬上不時回望涼州城,城頭上的士兵的剪影襯托在朝霞中,顯得那麼遙遠,悠長的號角和沉悶的鼓聲一陣陣傳來,那是大軍在整隊。
甘州位於涼州以西四百里,河西走廊的中段,水草豐美、富饒美麗,聚居着數萬漢族百姓,隸屬於涼州府管轄,甘州再往西就是酒泉和嘉峪關,以往那裡也是漢人的地盤,可是突厥日益強盛,逐漸東進,已經蠶食到甘州城下了。
涼州知府曹延惠苦心經營數十年,所轄不過甘、涼二州,地處突厥和朝廷的夾縫之中,突厥人兵強馬壯,朝廷虎視眈眈,曹知府支撐的也很艱難。
趙定安的小隊中,除了十八里堡的子弟之外,還有五個涼州本地人,都是吃糧多年的老兵了,其中一個叫王金彪的老傢伙,今年已經六十歲了,依然弓馬嫻熟,體力比年輕人還好,寂寞的行軍路程中,聽老頭子絮叨一些當年的故事還是很有意思的。
王金彪年輕時候跟着波斯商隊當保鏢,沿着絲綢之路走了不下幾萬里,對河西走廊上的地貌很熟悉,後來商隊解散他就開始了從軍生涯,最讓他驕傲的就是在前朝當兵的那段經歷,談起來就意義風發滔滔不絕,這些老掉牙的故事大夥都聽得耳朵起繭了,可是元封確是頭一次聽到,覺得新鮮得很。
王老頭摸出一枚大帝頭說:「看見沒,這就是前朝孝武帝的頭像,我就在他老人家手底下當兵,俺們隊伍里的兵都穿紅戰袍,戰旗也用紅色,打仗的時候遠遠看過去就如同一團火般,那時候皇上還沒登基,咱們都稱他大帥,大帥用兵如神,三五年光景就橫掃西域,打得蒙古人、突厥人望風而逃,看見咱們的紅旗就跟丟了魂一樣,後來大帥領着俺們進了中原,東征西討平了天下,登基做了大漢朝的開國皇帝。」
每當這個時候,別人就會笑問道:「老王頭你當初那麼風光,怎麼沒弄個將軍噹噹?」
老王頭就會不屑一顧的說:「那幫亂臣賊子害死大帥以後,倒是想讓我為他們賣命的,還許了我一個游擊將軍的頭銜,可是咱哪能和這幫賊子共事,拍拍屁股就回了涼州,繼續當我的大頭兵,當兵好啊,不用費神費心,比當將軍強多了。」
見元封聽得入神,趙定安便告訴他,老王頭其實就是個喜歡吹牛的酒鬼,他的話十句裡面只能信一句,但元封卻對老王頭敘說的那段歷史很是神往,也拿出一枚大帝頭端詳着上面的浮雕人像,浮想聯翩起來。
趙定安這一隊人馬只是十餘支斥候中的一支,但卻是最靠前的一支,甘州被圍是十幾天前的軍報了,戰爭瞬息萬變,說不定此時甘州已經陷落也未可知,所以大夥越往前越小心,就連老王頭也不再吹牛了。
走到距離甘州還有一百餘里的時候,忽然老王頭大喊一聲:「停!」眾人趕忙勒馬停下,只見老頭子翻身下馬趴在地上,用耳朵聽了半天道:「前面有人!」
「多少人?」趙定安急忙問道。
「有兩伙人,前面是一個人在跑,後面幾百人在追。」
趙定安拔刀出鞘:「準備迎敵!」
老王頭罵道:「迎個屁敵,咱們是斥候,看清楚來人旗號趕緊回報將軍才是道理。」
趙定安這才想起自己的職責,身為斥候不是和敵人拼殺的,而是偵查敵軍的數量和部別,行軍方向等等,他舔舔發乾的嘴唇下令道:「原地戒備。」
不多時,一騎狂奔而來,林廉江眼尖,看到騎士身上的紅色戰襖便喊道:「是自己人!」
話音剛落,那匹馬便哀鳴一聲倒地不起,將騎士甩出去老遠,元封一馬當先沖了出去,隨後趙定安也縱馬衝出去,兩人趕過去將那名騎士扶起,只見他面色蒼白,嘴唇起泡,人已經虛脫了,眼睛微睜着,虛弱的聲音說道:「水……」
趙定安手忙腳亂要去拿水囊,元封急道:「來不及了,趕緊走!」
兩人將騎士抬上馬往回疾走,斥候們也奔來接應,此時前方煙塵滾滾,追兵已經到了,黑壓壓一片旌旗招展,刀槍耀眼,正是突厥大軍。
趙定安道:「媽呀,老王頭你咋聽的,這哪是幾百人啊,起碼有一千人!」
老王頭已經調轉了馬頭預備逃命了,可是馬韁繩卻被元封抓住:「別動!都別動!」
眾人急道:「再不走就死定了!」
元封道:「咱們的馬跑不動了,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你們願不願意跟我賭一把。」
元封說的是實話,他們的戰馬已經走了半日,到現在還沒歇息喝水,現在拔腿狂奔的話,跑不出多遠就會被人家追上砍死。
「怎麼辦?九郎你拿主意吧!」
元封的目光掃過眾人,看到的是一張張焦急的臉,他平靜的答道:「下馬!卸鞍!」
眾人雖然不解,但還是相信了元封,大模大樣的下馬歇息,還把馬鞍子卸下來坐在屁股下面,拿出水囊和乾糧袋子吃喝起來,看似鎮定自若,但每個人的手都在發抖,每個人的心都在狂跳!
「鎮定點,自然點,狗剩你把水囊拿穩了,都灑出來了。」元封一邊低聲說着,一邊悄悄觀察突厥大軍的情況。
突然遇見涼州軍的斥候,突厥人並不意外,但是這十幾個斥候竟然大搖大擺的在他們面前下馬休息就讓人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