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帝國 - 第4章

驍騎校

  王師不與婦孺爭道,多麼令人嚮往的場景,可惜這幅情景在十幾年前的大漢鐵騎那裡才可以見到,近年來麼,不提也罷。

  胡瘸子聽了這話是既欣慰又慚愧,欣慰的是元封在心裡把他當作長輩來看的,慚愧的是自己卻把元封當作不要錢的夥計來使喚。

  元封畢竟是個孩子,喝多了幾杯酒頭有些沉了,眾人不敢再讓他多喝,趕緊讓幾個小伙子攙進屋去歇着,又喊幾個細心的媳婦大嫂去照應着,擰個手巾把啥的。

  元封這邊剛走,大老趙就開了腔:「唉,元封雖然武藝高強,但也護不住咱們堡子啊,若是那賊人尋思清楚了,不和他貼身近戰,騎着馬來攻,咱們卻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首席上幾個人便沉默了,這可是迫在眉睫的問題啊。

第7章

整軍備戰

  心裡一旦存了事兒,這酒就喝得不痛快了,還是張駝子腦筋活些,他說:「我看元封這孩子很有見識,咱們不妨問問他。」

  眾人都點頭稱是,只有趙定安道:「怕甚!馬賊有馬有刀,咱們也有,和他拼了便是。」

  大老趙一巴掌扇過去:「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去外邊幫着收拾桌子去。」

  趙定安摸着頭委屈地走了,老孫頭總結道:「那就這麼着吧,今夜咱們先把堡門堵上,派人在牆頭上守着,有啥事等明天再議。」

  胡瘸子的家裡,元封已經醉的一塌糊塗,躺在炕上昏昏沉沉的嘴裡念叨着:「水,水。」

  啞姑從草窩裡提出一瓮熱水,擰了個手巾把幫元封擦臉,又端來一碗糖水,這也不知道是誰家媳婦坐月子剩下的紅糖,今天都當成禮物送來了,元封被扶着坐起來,灌了兩口紅糖水,忽然睜開了眼睛,望着啞姑的眼睛說:「啞姑,你真好。」

  啞姑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感覺兩頰象火燒一樣,心中小鹿亂撞,可是再看元封,卻又沉沉睡去,啞姑把碗放下,摸了摸自己的臉,呆了一呆,又幫元封把被子蓋好,這才轉身離開。

  到了門口,才看到胡瘸子正站在那兒,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啞姑臉上又是一熱,從胡瘸子胳膊底下鑽了過去,上鍋屋燒水去了。

  胡瘸子嘆一口氣:「孩子長大了。」

  第二天一早,大老趙家的公雞才叫頭遍,元封就起床來,披上衣服就去後院劈柴,可是有人比他起得還早,看見這邊有動靜,胡瘸子的屋裡就掌了燈,瘸子出來喊道:「元封,別幹活了,大爺大叔們找你商量事。」

  元封把斧頭放下,走進胡瘸子的房間,只見昨天那幾個人又來了,一個個面色憔悴,顯然是晚上沒睡好。

  「娃,叔伯們找你來是想說個事,你說那獨一刀死了,他手下的馬賊能不為他報仇,萬一殺過來咱們堡子可怎麼辦?」老孫頭問道。

  其他人一臉凝重,都等着元封的回答。

  「還能怎麼辦?打唄。」元封的回答竟然和趙定安如出一轍。

  「我就說了,和他們拼了便是,你們還不信。」外面忽然撞進來一個人,正是趙定安,小伙子剛從堡牆上下來,臉還凍得通紅,走到門口聽到元封的話,頓時興奮起來。

  「一邊呆着去。」大老趙板起臉訓斥自己的兒子,定安不服氣地剛要摔門出去,大老趙又問道:「外邊有什麼動靜麼?」

  「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定安硬邦邦地丟下一句話,出去了,但也不走遠,就蹲在門口偷聽。

  「咳,怎麼打?誰去打?總得拿個章程出來吧。」幾個老傢伙聽元封也是要打,臉上便有些憂色。

  元封道:「大伯大叔們稍安勿躁,我且問你們,馬賊到底哪裡可怕?」

  「好馬快刀,來去如風。」

  大老趙說道。

  「殺人不眨眼,無法無天。」張駝子補充道。

  「他們有方圓五百里最厲害的刀客獨一刀撐腰。」老孫頭最後說。

  「這就是了,獨一刀父子已經死了,不足以慮,現在是冬天,地里沒啥活干,鄉親們就躲在堡子里貓冬,把堡門堵上,他們的馬再快也是白搭,倘若馬賊爬進來,那他們就沒有任何優勢可言了,咱們堡子里的人也不是泥捏的,你說殺就殺啊,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咱們堡子的人也不是兔子……」元封慢慢說道。

  這話在理,誰都是兩條胳膊架一個頭,憑啥馬賊就比別人厲害?再說堡子里的人也都是屯田軍戶和流放刑徒的子孫,多少有些尚武的傳統和好勇鬥狠的血脈,若是真逼急了,誰怕誰啊。

  「元封說得不錯,到底該咋整,你拿個條陳出來,俺們按着做就是了。」老孫頭說。

  「那好,我可就說了,趙大叔,你鋪子裡還有多少把刀?」元封問。

  「俺家鐵匠鋪主要是打馬掌為主,現成的長刀就七把,刀條還有四五個,怎麼,封哥兒你想給堡子里的後生都配上刀?」

  「不是,這些刀具用不上,全部回爐重煉,連同那些馬蹄鐵菜刀鋤頭什麼的,全都化了打造槍頭。」元封說。

  「什麼?好好的刀化了打槍頭?」大老趙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沒錯,趙大叔鋪子裡的刀我見過,是普通的鐵刀,連夾鋼都不是,這樣的刀和馬賊對拼毫無優勢,不如熔了打造槍頭,堡子西面有個樺樹林,砍些杆子來裝上鐵槍頭,就是長槍,一寸長一寸強,馬賊們討不到便宜。」

  聽了元封的話,大老趙有些臉紅,他鋪子裡掛的那幾把刀確實不是什麼好貨色,不過這並不代表他的手藝不行,若是能有上好的生鐵熟鐵,他也能打造出削鐵如泥的鋼刀來。

  「堡牆是現成的,外面壕溝也是現成的,咱們只要把壕溝加深,用挖出的土墊高堡牆,再把大門修好,雖然比不得當初的屯兵堡,但對付馬賊是綽綽有餘了。」

  老傢伙們都點頭稱是,十八里堡本來就是座軍事要塞,堡子里百十戶人家,湊出一百個勞力守城還是可以的,現在又是農閒時分,不用出去幹活,守着便是了,看那些馬賊如何下口。

  「可是挖溝墊牆砍樹造槍頭,總得一段時日,若是此時馬賊打過來咋整?」老孫頭還是有些疑慮。

  元封解釋道:「獨一刀手下沒個有擔待的,這一點我當天就看出來了,他們之中若是有一個有膽色的,咱們堡子就算完了,只要當天沒攻過來,就不必怕了,光他們內訌就得一段時日,這期間咱們正好整軍備戰。」

  天光大亮的時候,整個十八里堡就已經變成熱火朝天的大工地,馬賊還會回來,單憑一個元封擋不住他們,這一點人人都清楚,擺在大家面前只有兩條路,一個是攜家帶口逃走,一個是留下來和馬賊對着幹。

  這個選擇若是放在從前,人們肯定會選前者,可是現在不同了,大家心中有了主心骨,那就是元封,小小年紀就練得一手好刀法,連斬獨一刀父子二人,嚇退眾馬賊,這本事怎能小覷。

  有時候就是這樣,一個人的威名就能振奮一群人,想當初獨一刀就是這樣,憑着狠辣的刀法將一支四五個人的馬賊隊伍壯大成上百人的武裝,這就是主心骨的力量。

  不用老孫頭等人刻意渲染,元封的本事已經在堡子里傳的神乎其神,都說他死去的叔叔才是真正的關西第一刀客,元封從三歲起練刀,已經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有這樣一位少年英雄坐鎮,怕他個鳥啊。

  反正是冬季農閒,與其在家裡坐着推牌九打老婆罵孩子灌黃湯,還不如出來幹活加固堡子的城防,十八里堡是個四四方方的城堡,外面還有一圈壕溝,不過年久失修,城牆就只是一道寬闊的圍牆而已,上面連垛口都沒有,南北兩座堡門也不知道啥時候就不見了,門樓上木頭搭建的箭樓也早已垮塌,只剩下廢墟,壕溝也被風沙填的差不多了。

  堡民們分成兩撥,一撥人拿着鋤頭鐵杴挖溝墊牆,一幫人趕着馬車去堡外的樹林伐木造兵器,大老趙的鐵匠鋪子更是熱火朝天,那幾把鐵刀都被回爐重新煉過,家家戶戶還把不用的鐵傢伙都拿來打造槍頭,爐火旺盛,大冷的天,定安赤裸着上身不停敲打着燒紅的鐵塊,把它們打成槍頭形狀,這不需要什麼技術含量,父子兩人一同動手,速度倒也快得很。

  鎮上的木匠也沒閒着,精選那又直又長,粗細適中的樺樹杆子,刨的光滑順手,只等槍頭鍛好,就能組裝成一杆杆長槍。另外他們又選用粗壯的木料做了四扇大門,不求好看,但求結實,往南北堡門的門洞上一裝,整根木料做成的門閂一橫,不用攻城車別想撞開。

  十八里堡人們正忙和着,忽然堡牆上負責瞭望的後生喊道:「西邊來人了!」邊喊邊拿着一面破鑼猛敲,這是事先約好的信號,鎮民急忙丟下活計飛奔回堡,大門還沒造好,就先拿馬車擋着,有人飛報老孫頭等人,老孫頭聞報眉頭一皺道:「遭了,馬賊上門了。」

  元封道:「難道我猜錯了,他們竟然來得如此快。」

  說啥都晚了,趕緊上堡牆觀察情況,一看遠處那支馬隊的旗號,老孫頭就笑了:「一場虛驚,不是馬賊,是商隊過來了。」

  臨近年關,在西邊做生意的商隊都陸續東返,所以他們的出現一點也不奇怪,昨天下了一場雪,讓人家在外面宿營肯定不合適,老孫頭這就要叫人打開堡門放商隊進來,元封卻道:「且慢,誰能保證這商隊不是馬賊假扮的。」

  一聽這話老孫頭也怕了,趕緊喊道:「快把門都堵好,別放他們進來。」

第8章

何不取而代之

  老孫頭這一喊不要緊,把鎮民們都嚇得夠嗆,一個個都往後退,不論男女沒個上前的,元封見了也只有搖頭嘆息:沒有經過訓練的鎮民果然派不上用場。

  不過也有那有膽氣的漢子,趙鐵匠的兒子定安便是其中之一,聽到鑼響便丟了鐵匠鋪的活,帶了七八個平時玩得不錯的後生趕過來,手裡都拿着六尺長的大槍,定安腰裡還別着兩把長刀,不是他爹打造的那種劣貨,而是獨一刀父子屍體上撿來的利器。

  爬上堡牆,定安把一把長刀拋給元封:「封哥兒接刀。」

  元封一把接住,入手便不由自主地贊了一聲:「好刀。」

  刀當然是好刀,獨一刀使了幾十年的傢伙,不知道浸了多少人的血,光是那股殺氣就夠駭人的了,能不是好刀麼。

  後生們都是十七八歲的小伙子,初生牛犢不怕虎,更有元封這個大刀客鎮着場面,他們才不知道怕呢,拄着長槍雄赳赳的站在堡牆上,倒也威風的很。

  那商隊不多時便到了近前,一騎奔出隊列來到堡下喊道:「這是咋的了?門咋封了?」

  老孫頭探頭一看就笑了,說:「沒事,開門吧。」

  定安伸頭一看也笑了,說:「是張鐵頭,開門吧。」

  張鐵頭是鎮上土生土長的孩子,張駝子的親兒子,兩年前十六歲的時候送去跟商隊跑買賣,說是當學徒,其實就是個馬夫,不過好歹算是自家人,斷不會坑老少爺們。

  元封道:「還是問清楚的好。」

  趙定安衝下面嚷道:「鐵頭,隊伍里有沒有馬賊啊?」

  張鐵頭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敢情你們堵門是為了防馬賊啊,別忙和了,獨一刀死後,他馬隊裡三當家和四當家鬧起來了,自家混戰一番死了十幾號人,哪還有精神來攻你們,咱們掌柜的也是聽說十八里堡出了個小刀客,這大雪天的緊趕慢趕過來拜會,你們不會真讓俺們在雪地上過夜吧。」

  張鐵頭所在的商隊規模不大,只有十幾個人,幾十峰駱駝,都是來往十八里堡不知道多少次的熟人了,又有鐵頭這個本鄉本土的孩子,還怕個啥,老孫頭一聲令下,堵門的東西搬開來,把商隊讓了進來,元封雖然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是也不好阻攔了。

  堡子里有幾間空屋,就是專門用來接待來往商隊的,牲口棚也是現成的,都是熟門熟路,張鐵頭領着他們安置去了,老孫頭到底年齡大了,打了個哈欠回去歇着了,只留下元封、定安等一幫後生在堡牆上守着。

  元封自己尋了個避風的角落坐了下來,見那些後生們一個個都站着,望着自己神情拘謹,似乎有什麼話要說,這還是這幫年輕人第一次單獨相處,別看平時他們一個個生龍活虎的,現在卻都變得扭扭捏捏的不敢說話。

  元封心中暗笑,知道他們心中所想的是什麼,也不點破,只是說:「留兩個人看着就行了,大夥都坐吧。」

  一個矮個子從背後捅了捅定安,示意他出頭,定安無奈,只好站出來結結巴巴地說:「封哥兒,以前欺負你是我們不對,我們給你磕頭了。」說着納頭便拜,後生們還跟着跪倒磕頭。

  元封若是個成年人,肯定就站起來謙讓了,可他畢竟是個十五歲的孩子,看到一幫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甚至還有幾個比自己還大的男孩子向自己磕頭,心裡還是挺得意的,竟然大模大樣的受了這一拜。

  小伙子們磕了頭卻不起來,趙定安接着說:「封哥兒,我們想跟你學刀!」

  這事兒順理成章,十六七歲的少年,正是滿腔英雄夢想的年紀,一招解決掉獨一刀的元封已經成為他們心中的偶像,再加上元封這孩子向來言語不多,性格倔強,更增添了許多神秘色彩,少年們不自覺地都學起他的做派,以前犯了錯被娘老子揍的時候不是哇哇亂叫就是賭氣跑出去,現在都學得硬着頭皮挨打了,還一聲都不討饒,端的是一條條元封式的小硬漢。

  元封略一思索便道:「行,大家學幾招保護堡子也是好的,不過跟我練刀要能吃的了苦,你們能麼?」

  少年們點頭如搗蒜,一個個喜不自禁,趙定安道:「能,俺們都能,只要是學到你那樣的刀法,讓俺們幹啥都行。」

  忽然牆內想起一個聲音:「定安,你們幹啥呢?」大夥扭頭一看,原來是張鐵頭領着幾個人過來,當先一人三十歲年紀,身穿仔羔皮襖,看面容滄桑中帶着一絲圓滑,是個標準的商人模樣。

  見來了外人,少年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後面的幾個剛想爬起來,卻被趙定安喝住了:「師父沒讓起,誰敢起!」於是又都跪下了。

  趙定安就這麼跪在地上回答張鐵頭:「我們拜師呢。」言辭中透着一股驕傲,其他少年也回過味來,他們拜的並不是一個比他們小的孩子,而是赫赫有名的大刀客!於是他們也驕傲的嚷道:「俺們拜師呢。」

  聽到拜師,那商人眼睛一亮,幾步登上堡牆,一眼就看到元封手裡扶着的那把長刀了,黃金包裹的刀柄在陽光下爍爍生輝,商人的眼睛就有些濕潤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眾人見狀就更加自豪了,心道別看你年紀大一樣得喊俺們師兄,哪知道人家不是拜師學藝的,而是報恩來的。

  那商人指着元封手中的刀顫聲問道:「這刀,可是獨一刀所用?」

  元封點頭道:「不錯。」

  「那獨一刀可是小哥所殺?」

  「正是。」

  「砰砰砰」三聲,商人把皮帽子摘了,三個響頭磕在地上。

  「小人鄧子明,家父,叔父,大哥皆死在獨一刀手下,恩公幫我報此大仇,感恩戴德,沒齒難忘。」

  鄧子明說完,一擺手把身後的跟班喚過來,跟班肩上搭着一個沉重的褡褳,撂在地上有金屬撞擊的聲音。

  鄧子明親手把褡褳袋裡的東西傾在地上,全是白花花的銀子,有圓餅,有錁子,有錠子,還有西域流行的銀幣,亮閃閃的耀人眼睛,在場所有的人都沒見過這麼多的銀子,一個個都呆了。

  「恩人,這是小的做買賣賺得五百一十八兩銀子,今日全都孝敬恩人了,萬望恩人笑納。」鄧子明言辭懇切,眼中淚花涌動,不似作偽。

  「鄧掌柜,這是你的本錢,我不能要,我想要那個。」元封倒是個直來直去的人,也不說什麼為民除害是本分,絕不能收老百姓一針一線的客套話,反而很直接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伸手指着商隊跟班背上的那張弓。

  那是一張普通的短弓,杉木牛角的弓身,牛筋弓弦,簡單到極致,但畢竟是一張弓,一張能遠距離殺傷敵人的弓,元封目前最需要的就是這個。

  鄧子明到底是個商人,覺得區區一張弓無論如何不能表達出自己的感激之情,便道:「恩人若是喜歡刀槍弓箭,下回從關中帶幾張上好的便是,這一張不過是路途之上打獵用的,實在上不得台面。」

  話雖這樣說,他還是把那張弓要了過了,連同一壺箭交到元封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