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帝國 - 第45章

驍騎校

  那些涼州軍將領大都是蔡勇一手提拔起來的,長期以來和曹俊作對,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見到大公子駕到,他們擔心對方報復,頓時嚇得噤若寒蟬,跪地求饒。

  曹俊根本不理他們,上堂先拜了父親,又和弟弟見了禮,這才走到元封跟前拍拍他的肩膀道:「好樣的。」

  元封不卑不亢,拱手道:「見過大公子。」

  曹俊點點頭,這才衝着那些瑟瑟發抖的將軍們道:「陰謀叛亂,罪無可恕,都給我拉出去砍了!」

  甘州軍的士兵們過來就要拿人,元封卻出班道:「啟稟大公子,雖然這些人罪無可恕,但是念他們懸崖勒馬迷途知返,現在又是非常時期,用人之際,不妨給他們留條性命,以觀後效吧。」

  若在以前,元封的話曹俊未必聽得進去,但是現在不同了,侍衛親軍可是在人家手裡掌握着,那些涼州降軍也都是投在他的大旗下,曹俊手裡除了一個羅馬營能拿得出手,就沒有什麼像樣的隊伍了,所以元封的話他不得不慎重對待。

  「好兄弟,就看你的面子,饒了這幫狼心狗肺的東西,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全部革職查辦!」

  將軍們趕緊拜謝不殺之恩,先謝過大公子,又謝元封,隨後才被曹俊的親兵挨個提了出去,處置了這幫叛將,曹俊意氣風發,大手一揮道:「父親大人累了,送他老人家回後宅休息。」幾個甘州軍搶過來不由分說便將曹延惠身邊的侍衛親軍推開,將曹延惠抬走了,親軍們怒目而視,但元封沒有發話,誰也不敢造次。

  曹俊又拍了拍弟弟的腦袋瓜,笑着說:「大人商量軍機大事,你這個娃娃還是找個地方玩去吧。」說着又是一擺手,讓人把曹秀帶了下去,這才大模大樣的坐到了居中的寶座上。

  按理說蔡勇這個最大障礙死了之後,曹俊就是涼州城的繼承人了,可是曹延惠畢竟沒有死,也沒有發出任何明確的指示傳位給曹俊,所以暫時他還不能獨攬大權,況且侍衛親軍作為新興的一股力量登上了涼州的政治舞台,他們的地位也需要得到確認和鞏固,這一點曹俊還沒有意識到。

  曹俊雖然是曹延惠的長子,但是能力有限,性格暴躁、多疑,還很膽小,他的這些缺點早就被蔡勇宣揚開了,涼州城誰不知道大公子是個酒色之徒啊,所以當他坐上那個位子的時候,侍衛親軍的年輕將領們都是心懷不滿,憤憤不平,心說若不是俺們拼死奮戰,你小子早就被蔡勇殺了,現在居然跳到俺們張指揮使頭上去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23章

麻杆打狼

  曹俊坐在他夢寐以求的寶座上,左顧右盼卻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按理說現在正是安插親信,收攏人心的時候,可是仔細一盤算,他手底下根本沒有所謂的親信了。

  曹俊是個花花公子出身,只是因為被舅舅蔡勇逼迫的緊了,才不得不關心起軍國大事來,他本來就不是這塊料,即便親領了甘州的軍權之後,軍機大事還是交給副手王威處理,本來曹俊還有百十人的親軍,可是上次逃跑的時候,這批人為了掩護他全軍覆滅了,甘州軍那些軍官倒是可用,可與其說他們是曹俊的人,還不如說是王威的人,雖然王威忠心耿耿,底下這些人可未必這樣想,萬一他們……

  曹俊生性多疑,越想越多,覺得甘州軍的軍官也不堪使用,想來想去還是張思安這個小伙子可當大任,他資歷淺,根基也不深,而且和自己共患難過,這次平叛立了大功之後還算識大體,把自己奉迎回來當家作主,證明他心裡還是有自己這個大公子的。

  想到這裡,他乾咳一聲,威嚴的說道:「王威、張思安平叛有功,各賞銀千兩,晉升王威為涼州防禦使,總攬城防事務,張思安為防禦副使,兼任侍衛親軍指揮使,原涼州軍全部打亂重新編排,事態緊急,你們這就去辦吧。」

  就說了這簡短的幾句話,曹俊就拍拍屁股走下寶座,帶了幾個親兵徑直向內宅去了,想必是不受寵愛的大兒子要向父親和繼母討還公道去了。

  大堂上的軍官們面面相覷,大公子也太草率了吧,城外幾十萬突厥大軍還沒退走,他連句交代都沒有就走了,而且平叛那麼大的事情,他就封賞了兩個人而已,難道底下這些軍將毫無建樹?軍官們越想越覺得不平。

  元封道:「突厥大軍肯定還會捲土重來,還是請王老將軍速速安排城防事宜吧。」

  王威是個老成持重的軍人,也是早年跟隨曹延惠做衛士的,但是沒有蔡勇那般油滑,所以被發配到甘州去做副將,要論真才實學,他也沒讀過幾本兵書,所有的經驗都是在和吐蕃、羌人、突厥人的零星衝突中得來,對陣數十萬大軍他也是有生以來頭一次。

  王威道:「各位將軍,府衙里不是議事的地方,咱們到城樓上去說。」說罷便帶着一幫將軍徑直出去了,元封也跟着眾人一同出去,忽然身後有人拉了他的衣角一下,回頭一看,正是原府衙幕僚周澤安。

  「張將軍,你怎麼沒按照在下的建議做?當機立斷斬了曹俊,涼州城就是你的了,大好機會白白浪費,真是可惜。」周澤安捶胸頓足低聲道。

  原來蔡勇召集涼州大小官員開鴻門宴的時候,周澤安碰巧在茅房出恭,結果躲過了這場浩劫,侍衛親軍衝進蔡勇的帥府解救了他,周澤安迅速判斷出目前形勢,決定改換門庭,跟着元封混,他的第一個計策就是借着議事的機會幹掉曹俊,接手涼州大權,到時候不管是戰是和,總能獲得最大利益,雖說這樣做有些不厚道,但是亂世中就得這樣,今天還是兄弟,明天可能就是仇敵,為了生存,為了利益,只有心狠手辣才能活的比別人長久,比別人滋潤。

  元封笑笑道:「涼州已經死了太多人,何必再添殺戮,再說這涼州本來就是大公子的家業,我若取之,天下人自會笑我。」

  周澤安懊喪道:「莫非將軍嫌涼州太小,不願取之?」

  元封一笑,不置可否,轉身去了。

  王威在西門敵樓里將城防事宜再次部署了一通,比以前的方案並沒有什麼新意,無非是將部隊打散重新安排了自己信任的統帶軍官而已,會議草草結束,軍官們都去整編部隊去了,王威一人走上城頭,遠眺十里外的突厥大營,黑壓壓的連營建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上,顯得格外刺目。

  王威久久凝望突厥大營,甚至連元封走到他背後的時候也未回頭,元封也扶着垛口遠眺城外,兩人同時開口:

  「王老將軍。」

  「張將軍。」

  元封笑了一下道:「還請王老將軍先說。」

  王威倒也不敢小瞧這位突然冒出來的侍衛親軍指揮使,從一介平民到執掌千軍的將領,這個人居然只用了短短一個月時間,偏偏人家每次升遷靠的都是真本領,讓你想妒忌都妒忌不來,所以王威以平等的姿態問道:「張將軍以為這涼州城可否守得住?」

  元封笑道:「巧了,我想問王老將軍的也是這句話,小子初來乍到,還請王老將軍指點一二。」

  王威道:「涼州氣數已盡,城破只是早晚而已。」

  元封一愣:「王老將軍何出此言?」

  「涼州,孤城爾,雖然曹大人名義上是大周朝的知府,但聽調不聽宣,這些年來從未向朝廷納貢,朝廷的使者也從未來過涼州,甘肅巡撫更是不敢對我涼州如何,這皆是因為朝廷內亂不止,無暇西顧而已,同樣的道理,既然涼州獨立於大周之外,那涼州的安危和他們也沒有關係了,突厥大軍來襲,朝廷斷不會派一兵一卒前來助戰的。」

  元封道:「如此這樣,朝廷便是短視了,唇亡齒寒的道理都不明白麼,咱們涼州雖然不聽朝廷調度,但總是漢人百姓,骨肉同胞,涼州一破,甘肅就盡在突厥鐵蹄之下了,然後是關中,中原,與其將戰火燃至中原腹地,何不禦敵於國門之外。」

  王威嘆道:「可惜朝廷那幫人不會這樣想,涼州富甲一方,兵強馬壯,他們生怕養虎為患,又怎麼會來助戰呢,在他們眼裡突厥和涼州的戰爭不管誰得勝,他們都能受益,涼州敗了,能消耗突厥的實力,讓他們從容應對,涼州勝了,也會實力大減,他們便可趁機西進奪取這塊寶地。」

  元封道:「照您這樣說,咱們涼州就沒有希望了?」

  王威道:「涼州城下這二十萬東察合台汗國的軍隊,老夫還不放在眼裡,怕的是帖木兒那剩下的八十萬大軍啊,帖木兒其人你總聽說過吧,那可是西域的傳奇人物,百戰百勝所向披靡,昔日蒙古四大汗國皆敗於他手,就連波斯也被他占了,此等豪傑人物生來就是要奪取天下的,大好中原他豈能放棄?咱們涼州雖然很強,但強中更有強中手,等到帖木兒大軍一到,涼州就要化為齏粉了。」

  「那……還有什麼補救的辦法麼?」元封問道。

  王威搖搖頭:「沒有,等帖木兒大軍到時,不管咱們是誓死抵抗還是開城投降,都是死路一條,為了立威,為了順利拿下中原,帖木兒絕對不會容許他的東征大道上有一座漢人為主的城市的。」

  「既然如此,豈不是我等棄城而走才是最好的選擇?」

  「老實說是這樣,但是故土難離啊,多少人祖祖輩輩在這裡生活,這裡有他們的產業,他們的家園,他們的一切都在這裡,你讓他們背井離鄉流亡在外,還不如讓他們死呢。」

  元封默然,王威所說的都是實情,涼州以東千里之內都沒有像樣的城市,就算逃跑也只能淪為突厥鐵蹄的刀下之鬼,更何況正值天寒地凍之際,即便沒有敵人追擊,逃難的百姓也會凍餓而死,與其這樣,還不如固守堅城呢。

  良久。元封才道:「王老將軍準備怎麼守涼州?」

  王威苦笑道:「還能怎麼守,唯死守而,人在城在,人死城亡。」

  ……

  城外,突厥大營,禿黑魯愁容滿面,王帳內眾將領鴉雀無聲,今日一戰不能速勝,便會陷入綿長的持久戰中,對於他們來說這絕非好事。

  東察合台汗國本來就不算富裕,再加上連年征戰,大批青壯年死於和帖木兒帝國的戰爭中,最終不得不妥協投降,成為帖木兒帝國的一個組成部分。

  帖木兒帝國連年對外用兵,東察合台人往往充作馬前卒,和吐蕃人打,和羌人打,連年征戰不休,年輕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如今這支所謂的大軍,其實是東察合台最後的力量了,打不下涼州,他們就得受帖木兒大汗的責罰,打下涼州,他們也撈不到什麼好,還不是繼續東進,直到最後一人戰死為止。

  涼州不比甘州肅州這些城市,城牆高大人口眾多,實乃西北第一堅城,二十萬突厥大軍糧草穿用都要靠後勤補給千里遙遠的送來,倘若涼州久攻不下,拖也把他們拖死了。

  前次在甘州城下的時候,回回炮被損毀若干,至今不能形成戰鬥力,最多只能放幾炮威懾一下對方,想拿下涼州,還得靠雲梯爬城,思慮再三,禿黑魯終於下定決心:「連夜打造攻城器械,強攻涼州。」

第24章

血紅雪白

  這個冬天特別冷,第一場雪過後,西風又颳了起來,刀子一般的狂風卷着雪沫鋪天蓋地而來,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突厥兵們被長官催促着從帳篷里爬出來,打着火把慢騰騰的去附近伐木打造雲梯。

  雖然士兵們都穿着皮毛衣服,但也擋不住刺骨的寒風,厚實的羊毛披風裹在身上就和沒穿衣服差不多,士兵們在風中跌跌撞撞的走着,不時有人踩在冰上滑倒,所有人都叫苦不迭,怨聲載道。

  涼州城外本來是一片繁華的商業區,附近還有幾個小樹林,但聽聞突厥大軍來襲之後,曹延惠就毅然下令將商業區拆除,樹林也砍了個精光,只給突厥人留下一片無法利用的瓦礫,事實證明曹大人的決策英明無比,遠道而來的突厥人只能住在帳篷里挨凍,方圓幾十里連燒火取暖的木頭都找不到。

  折騰了一夜,終於在五十里外砍了一些樹木回來,打造了百十架雲梯,十餘輛攻城車,另外修復了幾架回回炮,禿黑魯大汗親臨陣前,下令發起總攻擊。

  空地上擺開十架回回炮,每架間隔一百步,士兵們爬上爬下進行着檢修,一隊騾子慢騰騰的踩着積雪走過來,每頭騾子身上都托着兩枚百餘斤重的石彈,士兵們將石彈卸下,裝在回回炮的彈巢里,還有軍官拿着尺子狀的東西比劃着,似乎在測量距離。

  五十輛攻城車慢慢的推了過來,在回回炮前面排成一條線,士兵們脫掉羊毛大氅,露出裡面的皮甲和彎刀,挨個鑽進攻城車裡,攻城車上面覆蓋着生牛皮,前頭裝了鐵撞角,排在回回炮前面一來是為了防止對方突擊破壞,二來是占領出發戰位。

  大隊步兵抬着雲梯等在兩旁,士兵們都是短打裝扮,手裡拿着彎刀半跪在地上,嘴裡呵出一團團的白氣,後面是更多的爬城士兵,暫時還輪不到他們上,所以身上還披着羊毛大氅,傳令兵騎着馬拿着令旗到處奔,一隊隊騎兵和步兵井然有序的進入戰位,一場大戰就要展開。

  涼州城牆上,元封收起千里鏡,對王威笑道:「王老將軍您看,從城上望過去,突厥人就如同螻蟻一般。」

  可是扭頭一看,王威等一幫將軍臉色鐵青,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元封,這也難怪,在他們眼裡,突厥大軍殺氣騰騰的,哪裡象什麼螻蟻,分明是一幫吃人的魔鬼。

  王威沒接元封的話茬,對旗牌官道:「告訴大公子,敵人要攻城了。」

  過了良久,曹俊才匆忙趕到,兩隻眼睛通紅,臉上還有一抹紅暈,看來昨晚沒睡好,可以肯定的是他決不是在研究如何克敵制勝,而是在父親那些美貌姬妾身上下功夫了。

  曹俊披着雪白的狐狸裘大氅,在親兵的攙扶下剛剛登上城樓,第一枚回回炮的炮彈就飛過來了,正中城牆中部,整個城牆顫抖了一下,曹俊嚇得當場一個踉蹌差點滑倒,元封和王威卻矗立在敵樓上紋絲不動,這是敵人在調校射距,後面才是真正的炮擊。

  曹俊疾步走過去,趴在垛口上一看,頓時大驚失色,回頭問道:「二位將軍,有何克敵良策?」

  元封和王威皆是身着重甲,所以不用全禮,只是給曹俊拱手施禮,王威道:「但請大公子坐鎮,吾等自會破敵。」

  曹俊趕忙走進敵樓,叫了十幾個長牌手過來擋在自己面前,這才安心坐下,此時突厥回回炮的試射已經結束,根據彈着點調整了炮架的位置,正式的炮擊這才開始。

  一發接一發的石彈落在涼州城頭,每發炮彈的落地的時間很短,根本不給人喘息的機會,石彈以極高的速度砸在堅硬的城牆磚上,化成幾十上百塊碎片,沾着就傷,碰着就破,突厥人還別出心裁的在石彈上鑽出哨孔,炮彈破空而至的時候,往往帶着尖利的嘯叫,更加讓人膽寒,幸虧王威已經下令城牆上的士兵進入藏兵洞隱蔽,要不然肯定傷亡慘重。

  敵樓前面堆了高高一層沙土包,但仍然擋不住炮擊,巨大的轟鳴不絕於耳,尖利的哨音一聲接着一聲,曹俊緊緊抓住椅子的扶手,強力維持着鎮靜,雖然他膽小怯懦,但總明白自己所處的地位必須以身作則,否則涼州不戰自敗。

  也不知道炮擊了多久,忽然尖利的哨音戛然而止,隨後是滿山遍野的喊殺聲,由遠而近,如同海嘯山崩,不用看都知道,是突厥大軍開始爬城了,無數的士兵扛着雲梯從各個方向衝來,毫不畏懼的頂着守軍的箭矢,爬過護城河,爬上城牆,守軍也適時殺出,連弩滾木傾瀉而下,人命如同草芥一般不斷逝去,涼州城下血流成河。

  禿黑魯坐鎮王帳,不斷發出簡明有力的命令,調動步兵爬城,督戰隊在後壓陣,敢臨陣脫逃者,殺無赦!

  一波打完了,又是新的一波人浪衝過來,士兵們重複着機械的動作,吶喊,衝鋒,然後被殺死,幸運點的能死在涼州城下,不走運的臉護城河都沒越過就被弩箭射死了。

  守軍的日子也不好過,同樣重複着機械的動作,拉弓射箭,再拉弓,再射,城下的敵軍是如此的多,以至於根本不用瞄準就能射死人,每個人都不記得自己究竟殺死了多少人,只記得眼前是一片血紅。

  若是一般的城池,用這種不要命的打法早就拿下了,但是涼州城絕非等閒之地,曹延惠苦心經營十餘載的效力在這一刻發揮的淋漓盡致,城防設施完備,垛口向前傾斜,城牆的各個突出部形成夾角,可以互相掩護,護城河又寬又深,城牆下面的空地極窄,根本不能擺開攻城器械,城內存放的弓箭武器數不勝數,光箭矢就存滿了幾個大倉庫,火油,火藥,鎧甲刀槍更是極其充足,一夜之間擴充上萬軍隊都是小菜一碟。

  突厥王帳,禿黑魯又拿起一支令箭來,剛要拋下去,幾個年老的將軍撲上來哀求道:「大汗,不能再拼了,給咱們東察合台留點種子吧。」

  禿黑魯大怒,喝令武士將他們拖出去,但是更多的人跪了下來,不是這些蒙古漢子怕死,實在是這仗打的太憋屈了,涼州的城池和普通中原城池不同,很難展開兵力和武器,兵書上雲,十倍攻之,但是突厥軍的兵力優勢並沒有那麼大,這樣無謂的投入兵力,和送死有什麼區別。

  看到帳內所有人都跪下了,禿黑魯也老淚縱橫,拿起令箭又放下,頹然道:「正是為了察合台還能有火種留下,才不得不拼死向前,天象師說了,兩日後還有暴風雪,倘若不趕緊打進城去,我們二十萬大軍凍也凍死了,即使不凍死,等帖木兒大汗來到之時,咱們也少不得一個死罪,橫豎都是死,不如拼了。」

  大將們道:「用人命填總不是辦法,還是用回回炮把城牆轟塌了再讓士卒衝鋒比較好。」

  禿黑魯道:「我何嘗不知,但炮彈已經打完,去甘州拉石頭的車還沒回來,大雪封路,不知道何時才能到啊,軍情緊急遲延不得,所以不得不用咱們蒙古男兒的血肉往上填。」

  眾將勸道:「還請大汗寬限一日,等石頭到了再攻城不遲。」

  禿黑魯忽然怒道:「你們還算是成吉思汗的死孫麼!蒙古健兒昔日的勇武都哪裡去了!難道沒了回回炮就不打仗了麼?傳我命令,各軍輪番向前,不死不休,出擊!」

  突厥大軍繼續攻城,數不清的士兵潮水一般漫過來,踏過屍體填平的護城河,踩着戰友的肩膀拼死往上攻,一個年輕的蒙古士兵用皸裂的手摳住涼州的城牆縫,嘴裡銜着彎刀,義無反顧的向上爬,但是一支羽箭飛來立時就要了他的性命,士兵仰面朝天倒在屍體堆里,眼睛望着淺灰色的天空,嘴唇動了幾下,戰場噪雜,誰也沒有聽見那一聲微弱的「媽媽」。

  「上!不要停!」禿黑魯已經從王帳里走出,親自指揮作戰,麾下這下健兒視死如歸的衝鋒讓他再次老淚縱橫,幾次忍不住想下令收兵,但是理智告訴他,自己艱苦,敵人更艱苦,誰能撐得更久一些,誰就是勝利者。

  涼州城頭,也是血流滿地,守城士兵傷亡巨大,但是相比城外那些突厥兵,這種傷亡簡直就可以忽略不計了,涼州城牆設計的極為巧妙,東西合璧,防禦力極強,城牆的建材就不提了,瓮城、棱堡、暗藏在城牆內的連弩射擊孔,城牆上的擋箭棚,還有各式各樣的城防武器和輔助設施,讓守城士兵可以迅速調動,躲避敵人的火力打擊,必要的時候騎兵都能順着馬道跑上來助戰,加之儲備充足的器械,真可謂是西北第一堅城。

  天慢慢的暗了下去,殺聲也漸漸平息,打了一整天,死了上萬人,涼州依然傲立在夜色中。

第25章

朱門酒肉城頭冷灶

  涼州城,城牆上一排明亮的氣死風燈,燈影下士兵來來回回奔波着,白日一場血戰讓大夥又樹起了信心,突厥人也沒什麼可怕的嘛,不過是兩個胳膊一個腦袋,箭射過去一樣得死,刀砍上去腦袋一樣搬家。

  元封身上的鎖子甲已經浸透了血,呈現出一種暗黑的光澤,有王威坐鎮指揮,他這個副防禦使便可以親臨一線廝殺了,這一天元封自己都記不得殺了多少人,那把從獨一刀手裡搶來的金柄長刀已經砍出了十幾個豁口,不是刀的鋼口不好,實在是殺人太多。

  元封沿着城牆走過去,沿途的士兵看見他都恭恭敬敬的行禮,張大人身先士卒的光輝形象已經深入到每個人的腦海里,當兵的最敬佩這種鐵血漢子,跟着這樣威猛的將軍打仗,心裡有底。

  忽然一名士兵指着城下喊道:「將軍您看!」

  元封趴着垛口望過去,原來是十幾個突厥士兵趁着夜色過來搬運傷員,這一戰實在慘烈,涼州城下起碼堆了一萬人,這裡面不全是死人,還有相當一部分傷員,天寒地凍沒有人救治,就這樣呻吟着等死,想來也算可憐。

  周圍一幫弓箭手立刻張弓搭箭要射,元封伸手攔住:「且慢,拿燈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