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調查局 - 第5章
驍騎校
八百里外,盧振宇躺在岸邊,手指動了一下。
第七章
乞討賣藝終回家
一陣帶着腥氣的風吹來,盧振宇打了個噴嚏,甦醒了,他猛然坐起來,發現自己全身竟然不着寸縷,面前是一望無際的浩瀚大海,身後是大片的蘆葦叢。
這片海域不是蔚藍色的,而是渾濁的深黃色,蘆葦叢的另一側是一條寬闊的大江,江海一色,盧振宇努力回憶着,他是在雲山別墅被惡少打暈的,睜開眼就到了這兒,如果沒猜錯的話,這裡應該是長江入海口的位置,自己所處的地點,不是啟東就是上海。
難不成是惡少連夜用汽車把自己丟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以此來報復自己攪亂他好事的行為,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盧振宇爬了起來,舉目四望,茫茫蘆葦盪,哪有人煙,他摸摸後腦勺,看看身上,竟然一點傷痕都沒有,看來惡少還算有良心,沒像說的那樣卸掉自己一條腿,想到這裡他有些慶幸,也有些鬱悶,作為平民百姓家的孩子,被惡少這樣惡搞了一頓,自己怕是沒機會找回場子了。
走了幾公里遠,盧振宇終於發現了他夢寐以求的東西,一個豎在莊稼地里的稻草人,穿着破爛衣服的稻草人,他迅速扒下衣服穿上,頓時有種魯濱遜回到文明社會的感覺,美中不足是沒有鞋,還得繼續赤足前行。
兩小時後,盧振宇終於走到了有人煙的村落,經打聽這裡是崇明島的前哨農場,距離近江有四百公里距離,他又問今天是星期幾,得到的答案讓他目瞪口呆,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天四夜,九十六個小時。
盧振宇暗自後怕,這四天四夜他沒有因溺水或者低溫死亡實在是僥倖,就算是死了,也不過是一具飄在海邊的浮屍而已,無聲無息的腐爛,最終化為泥土,父母親人不會知道自己的下落,兇手也不會受到法律的懲罰,依舊逍遙快活。
懷着悲憤的心情,盧振宇踏上了回家之路,他身無分文,又拉不下臉來在崇明島上乞討,於是簡單問了當地村民路線,向北走到了G40滬陝高速公路,鑽過防護網,爬上高速公路一路南下,目的地上海,他當然知道行人在高速路上步行高度危險,但這是最便捷的路徑,而且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明黃色帶紅色橫條的類似清潔工的衣服,比較醒目,不會被汽車撞到。
但是他只走了十公里就被高速交警攔下了,一輛巡邏車把這個年輕的流浪者送到了浦東曹路,還給了他二十塊錢買飯吃。
盧振宇在曹路鎮上把二十塊錢花光了,在雜貨鋪買了一雙廉價塑料拖鞋,一盒粉筆,又在隔壁吃了一碗沒有澆頭的陽春麵,他雖然衣衫襤褸,但模樣周正,頭髮利索,看起來不像是髒兮兮的盲流,所以面鋪的老闆娘給他多加了一些分量。
吃飽喝足之後,盧振宇上街給自己掙回家的路費,他用一盒彩色粉筆在人行道的水磨石路面上用三個小時畫了一幅立體「大坑」,行人紛紛駐足觀看,有人還趴在地上做陷入坑內的姿勢拍照,到了晚上,盧振宇的粉筆盒子裡已經積滿了錢,數一數有二百多元,夠買一身新衣服以及回家的綠皮火車票了。
下午四點鐘,換了一身雜貨鋪買來的藍色勞保服的盧振宇乘坐地鐵來到上海火車站,他沒有身份證,但可以在火車站警務站辦理臨時身份證明購買車票,當他剛辦好手續來到售票窗口時,卻發現身上的錢不翼而飛了。
盧振宇沮喪不已,距離他計劃乘坐的列車發車還有不到半小時,再賣藝換錢是來不及了,他只能臨時抱佛腳,看有沒有好心人幫助自己一下。
他瞅准了兩個年紀輕輕女大學生模樣的妹子,湊上前去搭訕:「同學,能幫個忙麼,我是近江師範大學的學生,我錢被人偷了,買車票還差……」
倆妹子如同見到瘟神一般,扭頭就走,避之不及,其中一個短髮的妹子還滿臉厭惡的低聲道:「哼,一看就是騙子,多少年的套路都不知道換一下。」
盧振宇滿腹委屈,高聲道:「我不是騙子,不信你出一道微積分或者英語讓我做。」
倆妹子停了下來,短髮妹子回頭上下打量他,盧振宇覺得有門,拿出粉筆說:「你出題吧。」
短妹子接過粉筆,蹲下來在地上寫了一道數學題,寫完拍拍手,冷眼看着盧振宇。
盧振宇傻了,他是學過高數不假,但是高數也有三六九等之分,他是文科生,學的是初等微積分,這道題屬於高等微積分範疇,明顯超綱了。
「隨身帶着粉筆,還說不是騙子。」妹子鄙夷道,拉着女伴揚長而去。
盧振宇哭喪着臉喊道:「你出複變函數的題目,不是難為我一個中文系的學生麼。」
一聽這話,妹子又停下了,這回拿出了錢包:「看來你真的是大學生,你差多少錢?」
盧振宇忙道:「還差47。」
「去近江的全票也就是47元,合着你一分錢沒有啊。」短髮妹子拿出一張五十元的鈔票,盧振宇剛要接,妹子往回一縮:「我要看着你買票。」
盧振宇無奈,只好帶着妹子去售票大廳買了一張硬座火車票,倆妹子這才罷休,問短髮妹子要聯繫方式好回去後還錢,妹子瀟灑的一揮手:「不用啦。」
這趟列車是K字頭的綠皮車,四點五十發車,五個小時後到達近江,盧振宇從出站口走出來,站在嘈雜的火車站廣場上,兩手空空,身上只有三塊錢,瞅着滿眼的絢爛霓虹,花花世界。
肚子餓的實在受不了,就剩下三塊錢,盧振宇根本不敢在火車站周圍買東西吃。他跑了兩條街,好容易找到一個老舊居民小區,兩塊錢買了個餅,一塊錢買了瓶水,總算對付了一下肚子。
現在回到了熟悉的近江,已經是身無分文。自己的出租屋距離火車站坐地鐵都得十幾站,靠兩條腿根本回不去。
更糟的是,就連吃那個餅也是好幾個小時之前的事了。現在滿耳朵的「啊要吃飯」折磨着他的胃。要不是自己這身乞丐行頭,他連吃霸王餐的心都有了。
在江邊醒來的時候赤身裸體,手機、錢包、銀行卡、身份證一樣沒有,現在連打電話找人來接都做不到。除了自己爸媽的號碼他記得,近江的這些同學、熟人號碼都是存在手機里的,平時根本不記。現在手機沒了,啥都沒了。
打電話讓家裡人匯錢,自己連銀行卡都沒有。讓他們來近江接自己,丟人不說,遠水不解近渴,還不如直接找車站的民警叔叔呢。
盧振宇突然想起來,干代駕的時候有個夥計借過自己二百塊錢,那傢伙天天晚上都在通一家夜店門口攬活兒。那家夜店倒是離火車站不遠,也就是兩站路。
盧振宇決定步行過去,找那傢伙要錢。求人不如求己,他可不想再找警察叔叔,再被當做盲流送回去了。
忍着腹中飢餓,盧振宇穿過了幾個街區,來到了欲望之街。這會兒大概有十來點鐘,正是夜生活剛剛開始的時候。酒吧一條街上燈紅酒綠,各種豪車、美女穿梭而過。
要在平時,盧振宇肯定要藉機大飽眼福,但現在,他除了想吃飯,對啥都沒興趣。
他現在穿的跟個叫花子差不多,就像流浪狗一樣,夾着尾巴在酒吧夜店之間的背街小巷中一路小跑,既要躲避保安的驅趕,又要躲避護地盤的丐幫驅趕,心中屈辱至極,眼淚狂飆,腦補着將來飛黃騰達之後,一定要來此「碾壓」一番……
好容易來到了那家夜店後面。盧振宇從旁邊的巷子往外探頭看,那傢伙不在門口。看來是接到活兒給人代駕去了。在這裡等一會兒就是。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盧振宇沒有手機,也沒有手錶,不知道幾點了。但憑經驗,至少十一點了。這時候欲望之街的夜生活才達到高潮,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年輕男女爛醉如泥的出來了,有的扶着牆就吐,還有的年輕女孩被旁邊男的扶上車。門口幾個代駕也開始上生意了,不斷地接活兒開車走。
盧振宇飢腸轆轆,正焦急那小子怎麼還不回來呢,就看見一個猥瑣男架着一個妙齡少女,朝自己這邊走來。
那猥瑣男半禿腦殼,尖嘴猴腮,看樣子有四五十歲了,卻穿着花里胡哨的襯衫,緊身牛仔褲,口袋露着半截酒瓶子,腳蹬高幫馬丁靴,戴着手串,夾着手包,叼着煙捲,瞪着酒色過度的紅眼睛——一看就是那種混的不怎麼樣的老社會人。
他賊眉鼠眼的,左顧右盼,一邊在少女身上亂摸——不對,是翻口袋,把少女身上的口袋都掏了一遍,然後又把手伸進女孩的包內亂翻。
那少女明顯被下藥了,幾乎是人事不省,只是被老混混架着,跌跌撞撞地跟着走。她也就是十七八歲的樣子,一襲純白的襯衫、長裙,斜挎着個帆布包。烏黑的長髮紮成兩隻蓬鬆小辮拖在肩上,臉上架着黑框眼鏡。雖然雙目緊閉、面色慘白,但仍然難掩姣好的容顏。
盧振宇躲在小巷口的陰影里,冷眼看着這一幕。要是在幾天前,他肯定正義感爆棚,沒準就出手救人了。就算不出手,也得想辦法報警。
但是現在,他已經不為所動了。在欲望之街,這種「撿屍」隨處可見,而且盧振宇已經嘗透了多管閒事帶來的苦果。
就在幾天前,就因為自己一時想做一個好人,搞得自己失去了一切——工作、前途、錢包、手機、銀行卡,最重要的是連性命也差點丟了。到現在弄得跟乞丐一樣,還不知道下頓飯在哪兒呢。
盧振宇已經下定決心,決不再管閒事。哪怕這老混混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幹這個女孩,只要他給十塊錢買飯吃,自己幫他把風都行。
猥瑣男在少女的帆布包里掏了片刻,掏出了一串鑰匙。他看看鑰匙,自言自語說:「來,咱看看是哪一輛」,一邊拿着鑰匙,往停車場方向一抬手。
停車場上的車沒有一輛有反應。猥瑣男爆了句粗口,拿着鑰匙換了個方向按。
「啾啾」兩聲尖響,把盧振宇嚇了一大跳。他扭頭一看,自己身邊就停着一輛JEEP牧馬人,閃了兩下車燈。
猥瑣男點點頭,拖着少女來到車旁邊,打量着這輛牧馬人,噴着酒氣,罵罵咧咧的:「這娘們兒,有倆錢兒燒的,買這麼好的車!」
這老色鬼明顯也喝了不少酒,盧振宇隔着好幾米都聞見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
少女努力睜開眼,看到了盧振宇。她似乎想求救,掙扎着抬起一隻手,伸向盧振宇的方向,迷迷糊糊地呻吟一聲:
「哥哥……」
第八章
再次出手
但她終究沒抵住藥性,胳膊一下垂了下來,整個人癱在老色鬼的懷裡。
老色鬼一扭頭,看到了盧振宇。他這才發現身邊站着個人,愣了一下。
盧振宇也聽到了少女的那聲「哥哥」,聲音雖然很小,像瀕死的小貓一樣,但卻直抵內心,一下擊中了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不過也就是一瞬間,盧振宇再次硬下心腸,打定主意不管閒事。
老色鬼顯得有些心虛,他先拉開車門,把少女塞進車裡,這才轉身打量了一下盧振宇,遲疑了一下問道:「小子,你認識她?」
盧振宇搖搖頭,冷冷地回答:「不認識。」
老色鬼瞪着他,噴着酒氣:「那她叫你哥哥?」
盧振宇心中窩火,說話就有點沖:「她叫我啥關我屁事?媽的,她就算叫我爺爺也不關我屁事啊!」
老色鬼二話不說,抬手就是一個大耳光子,「啪」一下,盧振宇被扇得退後好幾步,眼冒金星,捂着腮幫子,瞪着老混混。
他完全讓打愣了,不知道這句話怎麼就惹着對方了。
老色鬼吐掉香煙,惡狠狠說道:「臭小子,這是教你說話,這麼沒大沒小的,當心在外邊吃虧!」
「我靠!」
盧振宇一晚上的屈辱、窩火、憤怒全爆發出來了,他也不管這個老色鬼是不是混社會的,背後有多大實力,就一下撲上去,照着臉就是一拳:
「教你妹!」
老色鬼看來是喝多了,再加上確實不年輕了,一拳讓打得後退兩步,撞在牧馬人上。緊接着盧振宇又是一拳掏過去:
「吃虧你妹!」
老色鬼抱着肚子,靠在車身上,歪歪斜斜蹲了下去。
盧振宇本來打完第一拳後還有點後怕,現在看老色鬼這麼慫,膽子也放開了,上去一陣拳打腳踢,一邊打,嘴裡一邊罵着:「他媽勒隔壁的,混社會的是吧,混社會的怎麼了?混社會的混到來撿屍份上,你他媽也夠失敗的!靠……撿屍就低調點,媽的還撿的這麼囂張!」
老色鬼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只是坐在地上,努力用胳膊招架,嘴裡含糊不清地說着:「我不是撿屍的……我是……我是她爹……」
盧振宇這幾天的窩火、鬱悶,此刻全都發泄了出來,一邊踢他,一邊罵着:「我是你爹!」
老色鬼腫着嘴,含糊說着:「別……別打了……她真是我閨女……」
「閨你妹啊!」盧振宇一腳踹過去,老色鬼臉上多了個大鞋印,「你帶你閨女逛夜店啊?你給你閨女下迷藥啊?你還偷你閨女車啊?你還管你閨女叫小娘們兒啊?我操!」
盧振宇這會兒只覺得酣暢淋漓,窩火氣出得差不多了,正義感又重新爆棚了。他望向口外大街一指,學着黑道大哥的派頭威風凜凜地喝道:「滾!以後別在這片兒出現!老子就混這片兒的,以後見你一次打一次!滾!」
老色鬼只是癱坐着,靠着牧馬人輪子上,流着鼻血,眼腫成一條縫,嘴角也腫着,聲音微弱地說着:「車……車是她媽媽……給買的……」
盧振宇也不管他在嗶嗶什麼,他看到巷口外面已經有幾個人在圍觀了。還有兩個刺龍畫虎的小青年,大概是聽到了他那句「老子就是混這片兒的」,交頭接耳商量着,然後一個人跑開了,大概是去叫看場子的了。
盧振宇知道不能繼續在這兒呆了。他看了一眼腳下的老色鬼,又看了一下副駕駛座上人事不省的少女,又看了下夜店門口一堆不三不四的人,猶豫片刻,還是一咬牙,把老色鬼拖到牆角,然後上了牧馬人,給少女系好安全帶,一踩油門,衝出巷口。
他當代駕這段時間,什麼車都開過,這輛牧馬人在他手底下十幾秒就熟悉了。
盧振宇熟練的轉着方向盤、調着檔,幾下就開出了這片酒吧區,飛馳在清淨寬闊的濱江大道上。他一隻手扶方向盤,一隻手翻找着儲物盒裡的東西,希望能找到線索,比如停車卡之類,好把這女孩送回家去。不過線索沒找到,只翻出幾塊零錢。
少女被下了迷藥,按理說應該帶她上醫院,掛掛點滴什麼的。但現在盧振宇什麼都沒有,又不想惹事。他也知道一般的迷藥都不會怎麼樣的,醒了就好了,只不過跟宿醉一樣,得多喝水。
盧振宇拉開車門,立刻被濃重的酒味熏得不行。剛才都沒注意到,這女孩身上也那麼重的酒味!看來是被那老流氓灌了不少酒。
他坐上駕駛座,打開空調換氣。旁邊女孩咕噥一聲,整個人都靠在他肩頭。這會兒女孩的臉已經沒剛才那麼慘白了,換上了一種嫣紅,每呼吸一次都帶着一股酒香。
盧振宇忍不住歪過頭,端詳着女孩的臉。長長的睫毛,粉嘟嘟的腮,嬌艷的嘴唇,就像一朵盛開的桃花。
女孩揚起一隻胳膊,重重砸在他的後頸上。同時嘴裡迷迷糊糊的呢喃着:「爸爸……」
盧振宇嚇了一跳,把她胳膊拿下來,心虛地笑着:「別,別,還是叫哥哥……那啥,叫哥哥……」
少女閉着眼睛,咂咂嘴,微笑着,呼着酒氣,發出輕微的呼嚕聲,像只睡着的貓。
盧振宇打量着這個嬌憨少女,突然覺得有點心虛,感覺哪裡不太對,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哪兒不對。
他輕輕踩着油門,讓車子慢騰騰往前走,同時想着接下來該怎麼辦。擺在眼前的問題,就是把這少女往哪送。按理說得給人家送回家,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可問題是,根本不知道她家在哪裡。
要不……帶她回自己的出租屋?這個純情少男們都會有的念頭剛冒出來,就被盧振宇自己拍下去了。開玩笑,找死不是這麼個找法,上回被搞得還不夠慘是不是?盧振宇現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剛才出手救人也只是一時衝動,要不是那老混混打自己耳光,現在根本不會把這個燙手山芋撿回來。
現在盧振宇寧可把她扔大街上,也不肯把她帶回出租屋。他靠路邊把車停下,思考該拿她怎麼辦。送派出所去?自己啥證件沒有,被人家一盤問,就說不清了,沒準連自己也得折進去。但是,總不能真把她扔大街上吧!想來想去,還是得儘量找到這女孩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