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調查局 - 第6章

驍騎校

  盧振宇歪過頭,端詳着這個女孩。他發現這女孩的表現不太像被下藥的樣子,就像是普通的喝大了,喝斷片兒了。被下迷藥應該是深度昏迷,人事不省,現在這女孩睡得呼嚕呼嚕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還不時砸着嘴,嘴裡好像還念念有詞的。

  盧振宇皺着眉頭,伸手過去,猶豫了一下,拍拍她的臉:「喂,喂,小姐,哦不……妹子……也不對,那啥,同學。對,同學,這位同學,醒醒!醒醒!」

  女孩皺着眉頭,不滿意的咕噥着。

  盧振宇捏着她的下巴,左右搖晃着:「喂,同學,醒醒!你家在哪裡?啊?你住什麼地方?啊?」

  「嗚……呼……咕嚕……」

  「快說話!你住哪裡?不說把你扔大街上了啊!」

  「我……東……東門……」

  「什麼?」盧振宇趕緊把耳朵湊過去,「你說什麼,哪裡?」

  「出……出東門……」

  盧振宇大喜過望,可算有門了:「好好,出東門,出哪個東門?」

  「出……出東門……不顧歸……」

  「什麼?什麼龜?」

  「來入門,悵欲悲……」

  盧振宇還沒聽明白,只能儘量把耳朵湊到少女嘴邊,仔細分辨着。

  就聽耳邊少女噴着酒氣、含糊不清地吟着:「盎……盎中無斗米儲,還視架上無懸衣……」

  盧振宇越聽越不是這麼回事。這尼瑪哪是地址啊!

  「拔……拔劍東門去……舍中兒母牽衣啼……他家但願富貴,賤妾……賤妾……與君共哺糜……」

  少女說完「賤妾與君共哺糜」,然後打了一個響亮的嗝,車裡頓時瀰漫着一股烤肉混着酒的味道。

第九章

文藝小清新

  車內的空氣堪比引爆了一枚催淚彈,盧振宇差點吐了,他說聲我靠,直接推開車門,跳下去,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車上的少女歪着腦袋,露出微笑,咂着嘴,好像在回味「肉糜」的味道。

  盧振宇忍不住鄙夷道:「還是個文藝小清新!怪不得一下就被老流氓騙到手了!」

  他做了幾個深呼吸,平復了下心情,心想,事到如今,只有檢查一下女孩的包,看能不能找到線索了。

  盧振宇拉過女孩的帆布包,拉開繩索開始翻找。他先倒出一堆小零碎,什麼面巾紙、化妝盒、防曬霜、充電寶、太陽鏡、發卡、頭繩什麼的。

  最後掉出兩樣沉甸甸的東西:一隻小瓶子,帶個噴嘴,上面寫着:射流型噴霧!盧振宇看了一眼女孩,把噴霧收進去,小心的放在一邊,然後又從帆布包拉鏈內袋中掏出一隻手機、一隻長款皮夾子、還有一本駕照。

  他翻開駕照先看照片,沒錯,這回確實是這女孩的。這女孩名叫古文訥,年齡只有十九歲。地址寫的是:近江市鼓樓區御井南巷802號紡織宿舍6號樓2單元601。

  看到這個地址,盧振宇有點猶豫。紡織宿舍,這明顯就是個老舊小區嘛!

  不過,駕照上邊的地址未必就是現住地址。這沒準是她家發跡以前的老房子,也不一定。

  但他又看了駕照發證日期,就是去年,那很近嘛。那要不就是她家眾多房產之一。鼓樓區屬於老城區,那些老小區房子雖然破,但屬於高端學區房,還是很值錢的。

  盧振宇又檢查手機和皮夾子。手機是最新款的蘋果,有指紋鎖和密碼鎖打不開,皮夾子內現金倒不多,主要是各種卡。他飛速把這些卡一張張抽出來,再一張張插回去。除了一張招商銀行的白金信用卡,就是各種吃喝玩樂的貴賓卡、健身房、瑜伽館、網球場之類的會員卡,還有一張黑膠唱片店的會員卡。

  關鍵是,這丫頭居然還有一張近江德雲社的年卡!這令同樣身為「鋼絲」的盧振宇艷羨不已。

  這種有品位的白富美女孩,怎麼可能住在「紡織宿舍」那種破地方?

  可是翻了個底兒朝天,也沒再找到其他帶地址的東西。

  盧振宇決定就去這個「紡織宿舍」試試看。要不是的話,真得把她送派出所了。

  他開着牧馬人,感受着這輛3.6升自然吸氣大排量四驅越野車的強勁動力,憧憬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開得起這麼貴的車,他干代駕有一段時間了,開過各種各樣的車,但最愛的還是硬派狂野的JEEP,可是這種越野車價格極貴,辦齊要五六十萬,按照自己目前的收入水平,不吃不喝也得十年,這還是留在近江發展的情況下,如果回到江北老家那個死氣沉沉的城市,這輩子怕是都沒希望了。

  但是這個女孩不到二十歲就開上了自己的終極夢想,人比人真是氣死人,盧振宇扭頭看看少女,心道妹子投胎投的真好。

  紡織宿舍是建於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老舊樓房,小區道路狹窄,綠化帶都被居民自發剷平了做停車位,即便如此還是擁擠不堪,到處都停滿了私家車,偶爾有沒停車的地方,也都裝了地鎖,或者擺上了廢舊坐便器、破自行車、垃圾桶之類的東西,好不容易看到一塊沒擱東西的空地,地上還惡狠狠地寫着「亂停車者全家死絕。」可以想象為了爭奪車位,小區里曾經的種種腥風血雨。

  前方一個強光手電晃過來,盧振宇用手擋了一下,閃了兩下大燈。靠近看到,是個老年保安,戴着紅箍,正在用手電照這輛車的車牌。

  他降下車窗,很客氣地問道:「大叔,請問6號樓在哪邊?」

  保安大叔打量着他:「這好像是……小文的車啊。」

  小文?哦,盧振宇想起來了,這女孩叫古文訥,那就是小文了。看來她還真住這裡。而且貌似跟保安大叔還挺熟。

  盧振宇點點頭:「是啊!小文喝高了,我送她回來的。」

  保安大叔用手電往車裡照了一下,看到文訥真在車上,顯得稍許放心,點點頭,又打量了一下盧振宇這一身,狐疑道:「小伙子,你是……?」

  盧振宇心說,這些老小區的老年人就是管的寬,人家小年輕半夜跟誰回來,你還瞎打聽。但他嘴上還是很有禮貌,笑呵呵地說:「大叔,我是她朋友,晚上一起在酒吧玩來着。那啥……有個老流氓想給小文下迷藥,讓我發現了,把那老小子揍了一頓……」

  保安大叔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呵呵笑着:「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個誰……就是那個……小陸吧?」

  盧振宇嚇了一大跳:他怎麼知道我姓盧?

  但是此刻也只能跟着點頭,嘿嘿笑着:「呵呵呵……就是我,我姓盧。」

  他胸中怦怦跳着,暗道:大叔,我可沒騙你啊!

  保安大叔笑眯眯的一揮手電:「好,往這邊打,小文的車位在這邊,你放心,多晚都給她留着!」

  盧振宇心想,這女孩人緣好像還不錯,身為富二代,跟小區保安大爺都能處得那麼好,人家還幫她守着車位。

  保安大叔把路邊一個空車位上的破自行車搬開,然後指揮盧振宇慢慢的把牧馬人倒了進去。

  保安大叔很熱情,用對講機又喊了個年輕保安過來,幫盧振宇搭把手,三人把滿身酒味的小文抬了下來。

  盧振宇看着爛醉如泥的小文,瞅瞅六樓,轉臉問保安大叔:「大叔,小文的父母在家嗎?」

  他的意思是,最好能讓她家裡人下來弄她,自己好趕緊走。

  保安大叔看着他,露出男人都懂的微笑:「他爸媽在紫竹林別墅那邊住,這邊平時就小文一個人住。」

  盧振宇知道紫竹林別墅,在東郊風景區,那是近江逼格最高的奢華社區之一,裡面大量的獨棟別墅。

  他心想,這都什麼父母啊!自己住別墅享福,把女兒扔到破小區里蝸居……是親生的嗎?

  看這情形,要不把這女孩扛到樓上去,非露餡不可。

  唉,所以說多管閒事沒好處吧?上次多管閒事差點死掉,這次又多管閒事,還不錯,沒死,只不過需要半夜扛着個大活人爬六樓而已。

  盧振宇心裡一邊罵,一邊鑽到車裡把小文的帆布包背着,然後出來,把小文馱到背上,準備爬樓。

  保安大叔看着小倆口,臉上都笑出了一朵花:「小陸啊,回頭拜託你給小文說一聲,我孫女的事多謝她了!多虧她幫着補習,這次考得不錯,要不然我們還得被老師叫去學校罵!啊!一定要替我謝謝她!啊!明天上家來吃飯!」

  盧振宇這時候已經熱得滿頭大汗了,連連點頭:「好的好的,沒問題,我幫您說!」

  保安大叔拍拍他胳膊,笑眯眯的,壓低聲音:「小文這孩子,真不錯,真的!」

  盧振宇強忍着辣眼睛的汗水,點點頭:「不錯!確實不錯!……那什麼,大叔,我先上去了,沒事兒您早點歇着吧!」說完也不再跟他多廢話,馱着小文鑽進了黑漆漆的單元樓。

  這是標準的八十年代老宿舍,扶手都是水泥的,中間還有個方形窟窿,這是當年的蘇聯設計,為的是打巷戰往下扔手榴彈,樓梯拐角處破破爛爛堆滿雜物,樓道里連燈都沒有,都得摸黑。

  哼哧哼哧爬到三樓,爬不動了,盧振宇把小文放在台階上,自己也坐在台階上大喘氣。

  就聽見樓下兩個保安竊竊私語聲,透過樓梯間的磚頭花窗傳上來:「叔,我聽道上朋友說,陸傲天是個有名的花花公子啊,這看着不是挺好的嗎?」

第十章

都市夜歸人

  盧振宇立刻豎起耳朵聽八卦,但是正好有一輛摩托車經過,轟鳴聲蓋過了老保安的回答,他啥也沒聽到,從花窗望出去,能看到倆保安打着手電遠去的背影。

  又歇了兩回,盧振宇終於吭哧吭哧把小文背到六樓,摸出鑰匙,打開了601房門,一絲淡淡的檀香味悠然襲來,然後第一眼就看到,黑暗中,幾米外,有一個幽亮的東西,漂浮着,若明若暗。

  盧振宇嚇了一跳:我靠,鬧鬼?他沒顧上細看,先把小文靠牆放下,然後慢慢走過去,發現是個橢圓形的發光球,裡面的光不亮,但很神秘,好像星空一樣。他摸摸索索的走到跟前,彎腰仔細看,漸漸眼睜得銅鈴大,發出一聲讚嘆:「我……靠……」

  這是一個很薄的紗籠燈罩,裡面有幾十隻螢火蟲。有的在飛舞,有的趴在紗籠壁上,黑暗中無數點微光閃動着,美極了。盧振宇長這麼大也沒見過真的螢火蟲,現在眼跟前就有這麼多,而且是真的,他竟然看出神了,身後所有的事情都忘記了,好像整個人都進入了裡面的小世界一樣,忽然感到耳旁有蚊子嗡嗡叫,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連門也沒關!他趕緊去關門,然後摸索到開關,打開燈。把文訥拖到沙發上,這才一邊揉着腰,一邊打量着她這間「蝸居」。

  沒什麼裝修,磨得光潔的水泥地坪上,擺着幾件斑駁古色的榆木圈椅、帆布沙發,還有那種用鐵管子和厚松木拼裝的、LOFT工業風的書桌和書架。牆角擺着一隻痕跡斑駁的舊石槽,裡面養着水草,還有兩隻烏龜,看到有人過來,在裡面快速的爬動。沙發上扔着一把吉他,吉他上扔着一條絲襪。牆上掛着一幅唐卡。

  到處都擺着綠蘿,枝蔓從各種桌子上、架子上、柜子上垂下來。

  臥室里,藤藝衣櫃,一張鐵藝的單人床,藤涼蓆,凌亂的史努比毛巾被,絨毛哈士奇,還扔着個IPAD,枕頭下隱約露出個刀柄,盧振宇拿出來觀賞,是把精美的英吉沙小刀。

  書房裡,一面牆的書架,上面的書堆積如山,什麼內容的都有。盧振宇看了一眼,都有種暈菜的感覺。書桌很大,擺滿了各種零碎:筆記本計算機、凌亂的書、茶盤、蓋碗、香爐、和服人偶、空調遙控器、一包瓜子、半袋薯片,還有半瓶小黑方。

  香爐旁邊擺着一排玻璃小瓶,裡面裝着粉末,貼紙上寫着:檀香、沉香、崖柏、尼木、古格、敏珠梅芭……

  書櫃頂上,擱着個樂器盒子,看形狀象是小提琴之類的,落滿了灰。牆角靠着個也不知是古箏還是古琴的,用綢子蓋着,上面也是一層灰。看樣子也是有日子沒摸過了。也就是客廳那把吉他比較光鮮,貌似常玩的樣子。

  「嘖嘖嘖,」巡視完文訥的領地,盧振宇搖搖頭,「這日子過的,也是沒人管沒人問,跟神仙一樣……什麼都玩,連螢火蟲也玩。」

  他把文訥架到臥室,放在床上。根據上次教訓,這次連鞋也沒敢幫她脫,總之要儘量保持她的衣物原樣。

  然後幫她打開空調,調到27度。想了一下,又調到28度,拉過毛巾被給她蓋上。

  盧振宇回到客廳,看一眼鍾,已經快一點了。事情辦完,整個人都鬆了口氣。一股疲憊突然襲來,而且又渴又餓。

  他來到廚房,拉開冰箱,開了一罐湯力水,一口氣灌了半罐。看到冰箱裡還有半塊海鮮餅,也端了出來,就着湯力水,狼吞虎咽下肚。

  吃完用抽紙擦擦嘴,環視了一下廚房——基本上一塵不染,嶄新的全套雙立人鍋具、刀具掛在架子上。除了半箱特侖蘇、幾個檸檬之外,看不到開火的痕跡。

  「至少目前看來只有她一個人的痕跡,」盧振宇心想,「起碼沒跟那個陸傲天同居。要不然好白菜真的都讓豬拱完了。」這樣想着,心裡舒服了點,你想啊,叫傲天的能是什麼好貨色。

  他把吃完的盤子和叉子扔進水槽,說句「讓這妮子自己刷」,然後來到書房,找了紙筆,想了想,把今晚發生的事簡單寫了下來。

  寫完看了一遍,覺得大致能看明白前因後果,這才拿着這張紙,放在文訥床頭柜上。然後又從冰箱裡拿了一瓶礦泉水,也放在床頭柜上。

  做完了這一切,盧振宇搓了搓手,覺得差不多可以走了。他猶豫了一下,又忍不住來到臥室,慢慢蹲下,端詳著文訥。

  文訥依舊臉蛋紅紅的,嘴角帶着微笑,睡得很安詳。

  女孩很美麗,但不是那種網紅臉,而是一張偏歐式的臉盤,濃黑的雙眉,輪廓精緻的鼻樑,線條分明的嘴唇,長長的睫毛……似乎有一種混血美,好像某位中東王室的王妃一樣。

  不,不是王妃,是公主。是一千零一夜裡的某位公主。

  關上燈,退了出來,把牧馬人車鑰匙、房門鑰匙都放在茶几上,躡手躡腳退出了文訥的家,從外面帶上防盜門,快步下樓。

  ……

  盧振宇前腳剛溜出社區,後腳就有一輛出租車亮着大燈開了進來。車門推開,歪歪斜斜下來一個瘦子,滿身酒氣,捂着臉,叼着煙,正是被盧振宇胖揍了一頓的老色鬼。

  老色鬼付了車錢,把煙屁股一摔,看了看手機,然後奔旁邊的一輛紅色牧馬人過去,先圍着看了一圈,然後又趴着車窗,用手機照着往裡看。

  然後跑進單元門,三步並兩步躥上六樓,先趴在門口聽了聽,沒動靜,然後掏出鑰匙,打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