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調查局 - 第7章

驍騎校

  老色鬼沒開燈,而是熟門熟路直奔臥室,趴門上聽了一下,突然推開門,裡面漆黑,空調涼氣撲面而來。

  他打開燈,隨後鬆了一口氣。

  小文獨自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睡得正死。還是那身衣服,連鞋也沒脫。毛巾被早被她蹬到地上去了。

  老混混看到床頭櫥上的紙條,輕輕走過去,拿起來看了一遍,慢慢露出欣慰的笑。摸摸血腫的嘴唇,好像也不那麼疼了。

  他又看着旁邊那瓶礦泉水,點點頭。

  他蹲下身,幫小文脫下鞋子,然後撿起毛巾被,重新幫她蓋好。然后里里外外檢查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異常。

  洗了把臉,到廚房拿出一瓶冰鎮礦泉水喝了,喝完發現水槽里有吃完未洗的盤子叉子。他馬上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搖頭一笑,打開水龍頭,三兩下給洗好,放在碗架上。

  然後又檢查了一遍門窗都關好了,到臥室把空調調成「睡眠模式」,然後輕輕關上燈,帶上門,下樓出社區,找了家快捷賓館住下。

  ……

  盧振宇在深夜的城市街道上快步走着,他沒拿文訥錢夾里的鈔票,現在依然是身無分文,沒錢打車,只能看着一輛輛空載的出租車從身邊經過。

  紡織宿舍和江東造船廠宿舍都屬於老城區,但分別位於城市的東西兩側,所以這段路夠他走的,路燈下是鬱鬱蔥蔥的法國梧桐行道樹和空蕩蕩的馬路,盧振宇走的興起,幻想着有朝一日能看着屬於自己的牧馬人行駛在深夜的大街上,想着想着,忍不住大喊道:「努力!奮鬥!」

  一輛市政灑水車經過,水霧覆蓋空曠的路面,單調的提醒路人的電子合成音樂似乎在為他的豪言壯語伴奏。

  凌晨三點,盧振宇終於走回了自己的出租屋,從門框上摸出暗藏的鑰匙,這是他和室友的默契,誰丟了鑰匙就用這個備份的,打開門,悄悄摸進屋,生怕驚醒室友,不過已經沒這個必要了,合租室友的臥室門開着,東西都搬走了,他的室友是去年畢業的學長,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工作,上個月考了家鄉城市的公務員,早就說要搬家,本來說要給他踐行的,沒想到還是錯過了。

  再看自己那間屋,門也開着,家當被人翻得七零八落,書桌的每一個抽屜都是打開的,桌上空蕩蕩的,筆記本被人拿走了,只剩下孤零零的鼠標。

  鼠標下壓着一張紙,是室友學長寫給自己的留言,上面草草寫着幾行字:

  警察找你,社會上的人也在找你,好像你惹得麻煩不小,你要注意人身安全,不行就回老家發展吧,省城不適合我們。

  盧振宇靜靜地坐了一會,到現在他才開始深深地後怕,自己在鬼門關上走了個來回,一條鮮活的人命差點就沒了,父母從此不再有這個養了二十二年的兒子,自己也將成為這一屆畢業生中最早離世的一個。

  但是對兇手來說,這不過是個惡作劇而已,不用承擔任何責任,自己想報仇都沒門,報案沒證據,你說自己差點被害死,可是身上一點傷也沒有,警察憑什麼信你,再說了,以惡少的家世背景,自己一個沒根基的外地人根本沒資本和人家斗。

  他又聯想起大學四年生涯,覺得人生失敗透頂,沒入黨,沒當過學生會幹部,大一大二就知道瘋玩,到了大三想開竅了,好不容易談了個女朋友沒多久就被人撬走了,好不容易畢了業,頂着家裡的壓力找了份省城的工作,又遇到這些破事,把個命幾乎丟掉。

  元朗廣告公司那邊,他也並不指望什麼,沉冤得雪,美女青睞,這隻存在於YY小說中,薇薇安能有點良心撤銷報警,自己就謝天謝地了。

  深深的沮喪和挫敗感充斥着他的內心,學長說的對,省城不適合我們。

  他的家當不多,大量的書籍在畢業前夕就當廢紙賣了,只有簡易衣櫃裡的幾件當季衣服和書桌里一些小零碎,他從書架上拿下一本C++語言的書,取出裡面夾着的兩張百元紙幣,這是他的秘密儲備,專門應付不時之需,今天終於派上用場了。

  凌晨五點,盧振宇背着雙肩包坐在近江火車西站的候車室里,等待着回家的列車。

  與此同時,市區一棟高級公寓內,薇薇輾轉反側,這幾天她一直失眠,閉上眼睛就浮現出盧振宇的樣貌,這讓她痛苦懊悔,備受煎熬。

第十一章

證明我是我

  上午十點半,盧振宇抵達老家江北市,乘坐公交車回到自家,父母都沒到退休年齡正在班上,家裡空無一人,他在廚房冰箱裡找出剩飯吃了一頓,爬上自己的床休息,這是他躺了十二年的床鋪,牆上已經泛黃的海報還是高三那年貼上去的,熟悉的一切讓他很快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到傍晚六點半,盧振宇實在太疲憊了,如果不是父親叫醒他,他可能會睡到第二天。

  老盧晃醒兒子,頭也不回的往外走:「你跟我到外面來。」

  外面就是客廳,盧家兩室一廳七十八平方的格局,客廳里擺着十年前買的布藝沙發和吃飯的圓桌,電視機是更早時期的長虹彩電,一切都顯得那麼陳舊,那麼擁擠,卻充滿了家的味道。

  父親在沙發上正襟危坐,表情很嚴肅,他在單位幹了一輩子還是個副科級,平日裡謹小慎微,兢兢業業,只有在兒子面前才會顯露出家長的威嚴來。

  「盧瑟,你這幾天跑哪去了?警察都找到家裡來了。」父親質問道,「你在近江到底幹了些什麼?」

  盧振宇急忙辯解:「我沒幹壞事,我是見義勇為來着……」他簡明扼要的將來龍去脈告訴了父親,但是刻意迴避了自己差點死掉的事實。

  老盧沉思了一會,說:「見義勇為是沒錯,但不是誰都有資格乾的,警察軍人去干,那就是立功受獎,平頭百姓去干,搞不好就像你這樣,出力不討好,我說過多少遍,讓你不要多管閒事,你就是不聽,這件事處理不當,你的檔案上就會留下案底,將來一輩子受影響,不但沒法考公務員,若干年後連你的後代上學當兵考公都受影響。」

  「爸爸,我沒錯,是他們……」盧振宇一肚子委屈,在惡少們威脅要卸掉他一條腿的時候他沒這麼難受,本以為家是溫暖的港灣,沒想到父親卻如此的嚴厲和不通情理。

  「夠了,你爸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這種事說不清楚的,你馬上跟我去派出所一趟,把事情說清楚。」父親起身,回臥室從床頭櫃裡拿了一包中華香煙塞在口袋裡。

  盧振宇沒辦法,只好跟着父親來到轄區派出所,所里已經下班,值班人員接待了他們,父親給警察遞煙,說我們是來配合調查的。

  值班警官搞不清楚狀況,查了一下內網信息,恍然大悟:「盧瑟是被近江那邊的公安列為失蹤人口了,你們給那邊反饋一下就行,不用到咱們所來,我給你們個電話號碼,你們記一下。」

  父親鬆了一口氣,記了號碼,帶着盧振宇回家,此時母親也下班回來了,又把兒子一頓數落,斥責他不該自作主張留在省城。

  「這下好了,惹禍了吧,公安局裡都掛了號的,你也老大不小了,就不能讓爹娘省點心?」母親伸出手指戳着兒子的額頭,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父親勸道:「少說兩句吧,這事兒不能耽擱,我現在就打電話給近江公安局。」

  這個號碼是近江刑警支隊負責偵辦陸傲天系列特大殺人案的負責警官的手機號,二十四小時開機,很快就接通了,警官得知盧振宇已經回家的消息,很是吃驚,讓他親自接聽電話,說了幾句後勒令盧振宇明天到近江來錄口供。

  盧振宇不服氣,說我是受害者,今天早上剛回來,憑什麼不是你到江北來給我錄口供。

  父親趕緊搶過電話說我們去,明天中午就到,小孩不懂事警官不要見怪。

  打完電話,父親母親又聯手把盧振宇訓斥了一頓,聲色俱厲加苦口婆心,說我們家是平頭百姓,除了辦身份證戶口本,沒和公安局打過交道,更何況是刑警,你這個孩子太能惹禍了,以後哪也不許去了,就留在江北找個工作吧。

  盧振宇覺得爸媽小題大做,風聲鶴唳,要在以前他早就按捺不住反駁了,可是經歷過生死的他現在覺得能聽到父母的斥責也是一種幸福。

  訓歸訓,母親還是出去買了醬牛肉和燒雞,又炒了幾個菜,算是給兒子壓驚了。

  一家人吃了晚飯,盧振宇回屋睡覺,他隱約聽到父親在客廳里打了好多個電話,給各路朋友熟人打聽涉案方面的問題,盧振宇體會到父親的關心之情,心裡稍微好受了些,沉沉睡去。

  ……

  次日一早,父親帶着盧振宇踏上了前往近江的高鐵,一路上反覆叮囑他到了刑警隊不要耍脾氣,不要亂說話。

  「我昨天問過公安口的朋友了,這種事可大可小,關鍵在於對方是不是追究咱們的責任。」父親說道,「態度很關鍵,可能做完筆錄就能回來,也可能當場就把你拘留了。」

  盧振宇望着車窗外飛速倒退的樹木,一言不發。

  到了近江,父子倆先乘坐地鐵然後轉公交,找到了刑警支隊駐地,在門衛室打了電話讓裡面的人出來接,很順利的找到了辦案刑警。

  父親拿出中華煙來客氣,刑警擺手謝絕,領他們進了一間辦公室,上下打量着盧振宇:「你就是盧瑟?」

  盧振宇覺得對方的眼神很凌厲,像刀子一樣在自己身上割來割去,他說沒錯我就是,警察說你身份證呢?

  「丟了。」盧振宇老老實實回答。

  刑警開始給他做筆錄,這回盧振宇一五一十沒有任何隱瞞,竹筒倒豆子全說了,至於他掌握的那些音頻證據,警方已經從薇薇安的郵箱裡獲取,又從凱雷德的行車記錄儀里提取到了原版,刑警聽到他在崇明島海灘上醒來的時候,神色有異:「之前的事情你都不記得了?」

  「我就記得他們在別墅里打我,大概是把我打暈了,然後開車拉到崇明島把我丟在那裡的。」盧振宇說。

  這和陸傲天交代的大不一樣,根據陸傲天等人的口供,他們在別墅里就把盧振宇活活打死了,腦袋都用冰球杆拍爛了,然後用地毯卷了拉到江邊,整個拋了進去,根據盧家客廳牆壁上的血跡和車內殘留的血跡鑑定,確實是屬於盧振宇的DNA,警方在下游多次尋找,始終沒有找到屍體,這也在情理之中,每年淮江中的無名浮屍總有幾百具,這還是被撈到的,不知道多少屍體順着滔滔江水流到大海里去了,或者被魚蝦啃啄殆盡,屍骨無存。

  那麼,眼前這個盧振宇是怎麼回事,即便是沒死,那身上怎麼連傷都沒有?經驗豐富的刑警第一感覺是,這個人是陸傲天家找來的冒牌貨,企圖用這個辦法掩蓋殺人罪,老實說這個辦法有些蠢,一戳就破,但除了這個,他想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釋。

  警察合上記錄本說:「現在我們要核實一下,你到底是不是盧振宇。」

  盧父在一旁都聽傻了,他沒想到兒子竟然有如此驚險的經歷,聽說警察要核實身份,他早有預備,從包里拿出戶口簿,自己的身份證,又拿出手機調出照片,刑警看了證件和照片,打開內網看到盧振宇戶籍登記表上的照片,確實是眼前這個青年,他糊塗了。

  門被敲響,另一名便衣刑警帶着幾個人進來,分別是元朗廣告公司的索總,前台徐曉慧,省廳政治部宣傳處的李晗。

  已經死掉的人復生,這本來就是匪夷所思的怪事,更何況是索總的員工,薇薇安的救命恩人,所以索總接到警方配合調查的通知後立刻趕過來,她是老總,對實習生並不熟悉,所以把和盧振宇關係密切的徐曉慧也叫來了。

  警察不會為難盧振宇,只是想證實盧振宇是真正的盧振宇,現在公司領導也出現了,單位同事也來了,還有直系親屬見證,這一切都說明眼前這個青年就是盧振宇,那麼只有一種可能,陸傲天的口供是假的,他在胡扯八道,擾亂警方視線,妄圖掩蓋更大的罪行。

  盧振宇做完筆錄就可以離開刑警支隊了,一行人出了警局大門,索總先和盧振宇握手:「小盧,你是好樣的,咱們公司的好員工。」

  徐曉慧也沖他豎起大拇指。

  盧振宇憤懣恐懼壓抑悲壯委屈的心情這一刻終於得到釋放,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的,他大大咧咧道:「沒什麼,都是應該做的。」但還是有點小遺憾,為啥薇薇安沒來。

  索總說:「對了,薇薇安家裡有事,今天上午飛機回香港了,她還不知道你活着的消息,這幾天失眠症可把她害慘了……上車上車,飯店定好位子了,小盧,這位是?」

  盧父這才找到機會說話:「您是盧瑟的單位領導吧?我是他父親。」

  「盧先生您好,我是元朗廣告的索夕顏,咱們上車吧。」索總遞上名片,一個眼色,徐曉慧拉開了瑪莎拉蒂的車門。

  索總親自開車送大家去飯店,在車上,盧振宇想到被陳智睿陷害的事情,故意問道:「誰定的位子啊,別又忘了打電話。」

  索總笑道:「薇薇安因為一點小事就炒你魷魚,我替她向你道歉啦。」

  盧振宇說:「我不需要道歉,這都是陳智睿搞的鬼……」

  索總聽了他講述的事情原委,目瞪口呆,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的徐曉慧也幫腔道:「那天陳部長確實沒安排我叫外賣。」

  索總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回去我一定嚴肅處理。」

  盧父插言道:「索總啊,你們公司是國企還是私企?」

  索總解釋說我們是民營企業,註冊資金一千萬,是近江廣告業的翹楚。

  說話間,飯店就到了,盧父一看,未免大失所望,他經常到近江出差,知道省城最豪華的飯店莫過於閱江樓和鮑翅樓,可是索總帶大家來的卻是一家不起眼的民宅,點的菜式也都是什麼披薩餅、水果沙拉、薯條烤翅之類。

  在飯桌上,盧振宇又把那幾天經歷的事情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一遍,這一次他加入了大量的演繹成分來增強自己的光輝形象,聽的眾人都忘了吃東西。

  「小盧,你真是太厲害了,我崇拜你。」徐曉慧兩眼放光道。

  李晗吃着薯條,眼睛眯縫着,她是了解案情的,本應躺在淮江里的浮屍現在活蹦亂跳的坐在面前講故事,這裡面一定有隱情。

  「很可疑。」李晗心裡嘀咕着。

第十二章

進報社

  索總翹着蘭花指拈着一塊披薩說:「可惜薇薇安不在,聽不到這麼驚心動魄的真實故事,對了,我打個電話給她,這會兒飛機應該已經到香港了。」

  說着撥通了薇薇安的手機,但卻沒人接。此時薇薇安確實已經抵達香港,並且在第一時間來到自己的私人心理醫生處接受心理輔導,躺在舒適的椅子上和醫生聊着和這裡飯桌上同樣的故事,手機調成靜音放在柜子里了自然沒人接聽。

  李晗說:「小盧,我有個問題,你身上怎麼沒傷?」

  盧振宇撓撓頭,這個問題他也能很費解,他確實記得自己在別墅里被三個惡少痛毆,按說身上應該傷痕累累才對。

  盧父說話了:「這孩子從小體質比較特殊,皮糙肉厚不怕疼。」

  李晗說:「我建議還是去醫院徹底檢查一下比較好,有些內傷是外表看不出來的,現在查出來還能讓兇手賠償你醫藥費呢。」

  盧父說:「索賠就算了,我們平頭百姓,惹不起這種有背景的闊佬。」

  盧振宇忿忿不平道:「我並不在乎什麼賠償,但我不服,憑什麼他們耍流氓,打人就不用付出代價,難道這幾個惡少家的背景真的能做到一手遮天不成。」

  李晗說:「看來你的消息很不靈通,打你的兇手叫陸傲天,他已經被警方刑事拘留,倒不是因為毆打你和強姦未遂,而是因為涉嫌另一起謀殺案。」

  「陸傲天?」盧振宇頓時想到前天晚上在紡織宿舍樓下的對話,保安誤認為自己是文訥的男朋友小盧,這個小LU的名字就叫陸傲天!

  可惜啊可惜,如此清純脫俗的女孩,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居然找了陸傲天這個惡棍當男朋友,想必她喝醉就是因為識破了禽獸男友的本來面目吧。

  盧振宇正天馬行空的遐想呢,就聽到索總說:「身體檢查還是有必要的,吃完飯就去醫院做個全面的檢查,徐曉慧你陪着小盧去,全部費用咱們公司承擔。」

  下午,徐曉慧陪着盧家父子去了醫院,給盧振宇做了全面身體檢查,拍了X光片子,照了彩超,做了螺旋CT和核磁共振,各種驗血驗尿,花了上千塊錢,拿報告要第二天了,但盧父等不及,他對徐曉慧說:「我們晚上還得回江北,小徐就麻煩你明天來拿報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