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衛東官場筆記(官路風流) - 第23章

小橋老樹

  粟鎮長「嘿嘿」笑了兩聲,道:「秦鎮,我這可是按照你的觀點辦事。」

  「放水養魚,必須先把塘子築起,上青林資源豐富,修路就等於築堤,堤壩築好了,才能更好地放水。」說到這,粟鎮長拍了拍侯衛東,道:「小侯雖然初來,看問題卻很有眼光,我們這一屆政府,就要拿出捨得一身剮的勇氣,把上山公路修好,路修好,三年之內,財政收入就要番倍,政績,什麼是政績,這就是最大的政績。」

  「還要,小侯是以私人名義貸款,我也沒有打算用財政資金來還,公路修好以後,企業必定會進來,到時弄一萬元錢學是輕而易舉。」粟鎮長還一句話沒有說:「基金會管理鬆懈,這一萬元貸款,拖幾年還也沒有多大關係。」

  如何發展企業,秦飛躍和書記趙永勝觀點尖銳衝突,今天下午兩人吵架之時,只有小個子粟鎮長表態支持了秦飛躍,所以,秦飛躍從心裡也很感謝他,聽了粟鎮長的解釋,也沒有過多怪他擅自作主張,就道:「你分管基金會,放款一萬元也就是你的權力,既然修路開了第一步,你就要把事情盯住,好好推進,我看可以作為青林政府93年的一項民心工程,馬縣長正在提倡全縣辦交通,我找機會向他匯報這件事情,爭取得資金。」

  侯衛東的修路計劃居然成了青林政府的民心工程,這讓他很是高興,吃飯之時,就輪流地敬酒,在座的幾人都是好酒量,六個人,整整喝了七杯酒,這才罷休。

  吃完飯,天已黑,侯衛東婉拒了粟鎮長的挽留,借了一支手電,拿着圖紙就朝回上青林場鎮。

  白天走山路,風景秀美,沿途皆是風景,可是到了夜晚,這上山的路最顯得格外的陰森,山風吹來,樹林裡發出陣陣和海浪相似的聲音,遠處的山頂,傳來了一聲又一聲淒歷的鳥叫聲。

  侯衛東喝了微醉,心中充滿了成功的喜悅,並不感到畏懼,在半山腰嘔吐了一陣,又一路哼着《水手》的調子,沿着山道就往上走。當走上了山頂,只見一輪明月似乎就掛在了青林山頂,回頭看到黑黝黝的山林,這才有些後怕。

  上了山,經過好幾戶農家,狗叫聲此起彼伏,侯衛東不怕鬼不怕強盜,卻怕狗,他在路邊找了一根棍子,在狗叫聲中心驚膽戰地回上青林場鎮,幸好這狗都只是在院子裡叫,並沒有衝到小道上來,當侯衛東踏在上青林場的石板路上,這才鬆了一口氣。

  回到小屋,燒了一點開水,侯衛東就把圖紙擺在桌上,認真地看了起來,圖紙並不複雜,除了一些專業術語以外,侯衛東看了一個八九不離十。

  第二天,侯衛東早早就醒來了,興致勃勃地找到了高鄉長,兩人又一起來到了獨石村秦大江家中。

  聽到圖紙拿到手的消息,秦大江沒有相像中高興,「喔」了一聲,就坐在一邊吸煙。

  侯衛東處於興奮中,沒有注意到秦大江的表情,高鄉長卻發現了秦大江有些異常,就道:「秦書記,愁眉苦臉幹什麼?」

  秦大江悶了好一會,才道:「昨天遇到青林林場的楊場長,給他說了修公路的事情,他只是笑,說是新來了一個場長叫郭光輝,要給他說了才得行。」

  高鄉長奇怪地道:「換了場長有什麼關係,公路修好了,林場也受益,走,我們去找他。」

  秦大江就道:「聽說郭光輝是個犟拐拐,何紅國砍了兩根棒子樹,郭光輝非要罰他二百元錢。」

  侯衛東聽得雲裡霧裡,問道:「我們修路,和青林林場有什麼關係?」

  秦大江就解釋道:「上青林山,除了三個村以外,還有一個國有林場——青林林場,公路上山,有一公里多要經過國有林,歐陽場長曾經答應讓我們隨便占地,他去跑手續,只是聽楊場長的說法,新來的郭場長不一定同意這個方案。」

  高鄉長道:「現在先不要下給論,我們到林場場部去一趟再說。」

  三個人說走就走,翻了幾個山樑,站在山頂,就看到接近山底的一塊平壩子建有一個四方形圍牆,圍牆裡面栽滿了樹,在一個角落裡,開着繁盛的鮮花,火紅火紅的,十分耀眼。

  秦大江指着圍牆對侯衛東道:「那就是青林林場的場部。」

  高鄉長、秦大江是老青林,和青林林場的人大多數都熟悉,一路招呼着,就來到了場長辦公室。

  副場長楊秉中將三人帶進了辦公室,對着一位短頭髮中年人道:「這是林場郭場長,這是上青林的高鄉長、獨石村的秦書記,這位是。」

  高鄉長介紹道:「這是新分來的大學生,工作組副組長侯衛東。」

  郭光輝走過來,每人握了握手,道:「歡迎高鄉長到林場指導工作,我跟楊場長商量了,準備這幾天上山來拜訪。」楊場長就在一邊道:「昨天我們到鎮上見到趙書記和秦鎮長。」

  寒喧一陣,高鄉長就把來意說了。

  郭光輝聽說要占林場的地,臉色便嚴肅起來,道:「公路林場段大約有好長?」

  「不超過一千米。」

  郭光輝想了半天,才道:「青林林場被劃入了長江林保護地區,占地一畝以上,必須要報區、縣林業局,上山公路加上水溝和路肩,至少有十米寬,六十米就接近一畝,六百米就接近十畝,一千二百米就是二十畝,占地這麼多,恐怕局裡面會不批。」

  秦大江見郭光輝打起了官腔,道:「青林林場和青林鄉向來是兄弟單位,每年都要聚好幾場,歐陽場長曾經答應過,只要我們修路,他無償支援,郭場長是耿直人,肯定也能保持這個優良傳統,再說,以後路修好了,向上運木料也就方便得多了。」

  由於青林林場沒有路,青林林場間伐之時,總是將木料從山坡滑下去,由於距離過長,很是費力,若是通了公路,則運送木料則要快捷許多,這也是歐陽場長願意無償提供木林地的原因。

  郭光輝才從林業局森林派出所調到青林林場,由一名普通民警走了林場的一把手,他沒有在地方在工作過,對於基層工作沒有直接的經驗,聽了秦大江的話,想了想,道:「秦書記,今天是長江林封山工程的第一年,手續控制得很嚴,如果濫砍濫伐,肯定是嚴重違紀。」說到這,他口氣緩和些,又道:「當然,修路是好事,林場肯定支持,我向局裡專門去做一次匯報,看局裡同不同意這事。」

  秦大江聽郭場長正兒八經地打官腔,心中就冒火,道:「上青林三個村對林場很是支持,每年春火,如果沒有周圍老百姓配合,林場早就被燒光了,去年,獨石村的一個社員還因為救火受了傷,如果社員知道了林場不讓修公路,以後有些事情恐怕不好辦。」

第60章

修路的瘋子(十三)

  這番話就有了三分威脅,郭光輝如何聽不出來這話外之聲,而且,他以前是森林公安,向來只有他去威脅別人,很少有人威脅過他,心裡極不舒服,冷冷地道:「我們是國有林場,上面有規章制度,總不能亂來。」

  「規章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秦大江瞪着眼睛道。

  高鄉長見兩人話不投機,就打圓場,道:「郭場長,林場和青林鎮歷來是友好單位,這件事情得好好合計,林業局曾局長每年都要到山上來一趟,我們很熟悉,如果要匯報修公路占地的事情,我們一起去。」

  高鄉長說話軟中帶着硬,郭光輝就退了一步,道:「快到吃飯時間了,這事先放一放,我初到林場,以後肯定要經常麻煩高鄉長,中午就在場裡吃飯。」他抱了抱拳頭,道:「我老婆正在住院,我一會要趕回去,就讓楊場長陪你們。」郭光輝說的是實話,他老婆患膽結石住院,今天下午開刀,他也就急着趕回去。

  秦大江聽到郭光輝要走,心裡「哼」了一聲,坐在竹沙發上喝水,不說話。

  侯衛東資歷淺,又是第一次和林場打交道,不好說什麼,就在一旁觀察着形勢變化。

  高鄉長第一次和郭光輝見面,談得不是很愉快,聽他要走,和秦大江一樣,心中也有隱隱不快,嘴裡道:「沒有關係,你忙你的,今天中午我也有事情,就不在林場吃飯了,郭場長,修路是大事,你抓緊一些,國有林的土地調整出來以後,我們就正式動工了。」

  郭光輝握着高鄉長的手,道:「我家裡確實有事情,高鄉長第一次到林場來,無論如何也要吃了飯再走。」他對楊場長道:「老楊,昨天打了一隻野兔,還有一腿風乾的野豬肉,弄出來請高鄉長喝酒。」

  安排了伙食,郭光輝就開始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郭光輝走後,楊場長就拉着高鄉長不准走,再三解釋郭光輝家裡的事情,楊場長是青林林場的老職工了,工作經驗豐富,和高鄉長、秦大江都很熟悉,平時合作也很好。

  看在了楊場長的面子上,高鄉長就點頭留了下來。

  林場伙食團很有特色,不僅有野兔和風乾野豬肉,還上了一盆蛇肉湯,據說也是林場職工上班時逮住的,喝的酒也和野物有關,是一大罐蛇蠍酒,墨紅色,入口有一股藥味。

  這一頓酒,吃到了中午兩點,外面日頭正毒,楊場長就找了一件屋頂很高的清涼屋子,大家坐在一起搓麻將。

  喝了酒,大家說話也就隨便了,高鄉長就道:「郭場長以前在林業局幹什麼,幾個業務科室的頭我都認識,怎麼沒有見過他?」

  「他是森林公安派出所的副指導員,辦案子很有一手,歐陽場長調回林業局,退居二線,當了工會副主席,安置得也算可以。」

  秦大江借酒發瘋,道:「林場場部的那條小公路,占了我們村九社的不少田土,如果這一次不讓我們的公路通過,我們就把公路恢復成田土。」

  秦大江所指的那條路,是下青林公路通往林場場部及貨場的一條小公路,當年修小公路的時候,因為涉及到上青林鄉的土地,歐陽場長專門找到上青林鄉,當年高鄉長還是副鄉長,分管農業,他做通了社員的工作,調整了田土,青林林場這才把接通了小公路。

  正是有了這樣的歷史淵源,當年歐陽場長才痛快地答應讓公路從林場通過,占地手續由他去落實,郭光輝是森林公安出身,對地方事務不太熟悉,更不了解這一段歷史情況,再加上長江天然林保護力度加大,因此,對於上青林修路占用土地一事,就沒有爽快表態。

  楊秉章副場長是林場老人,深知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更何況,林場並不是地頭蛇,所以,他很是熱情,陪了酒又主動邀請高鄉長打牌,當然,這不是業務麻將,而是朋友間打的麻將。

  感情,在基層工作中很重要,感情好了,互相信任了,許多可左可右的事情也就好辦了,這是楊秉章在林場工作的經驗。

  下午四點鐘,高鄉長見時候不早,道:「今天不打了,改天再戰。」

  楊秉章挽留道:「吃了晚飯再走。」

  「山路不好走,喝了酒要摔跟頭。」秦大江親熱地拍着楊秉章的肩膀,道:「老兄,修路的事情你給郭場長好好說說,這是歐陽場長答應的事情,我們兩家人,不要因為這些小事傷了和氣。」

  秦大江長得五大三粗,說話也是直來直去,又稱兄弟,又說着威脅的話,而高鄉長則在一邊和稀泥,兩人配合得極好,楊秉章是副職,有些事情不太好表態,在氣勢上就弱了,只得不斷地解釋。

  經過青林林場之事,侯衛東對村支書秦大江又高看了一眼,心道:「以前聽說農村幹部除了喝酒什麼都不會做,看來這是偏見,以後要好好學習他們的招數。」

  回到了上青林鎮,天色微黑,經過青林鎮小學大門,侯衛東便停了下來,已有好幾天沒有給鐵瑞青上課了,而還有三天就要開學,他就與高鄉長分手,直接進了鐵瑞青家裡。

  鐵家的氣氛向來很溫馨,這一次依然如此,鐵柄生戴着眼鏡做在桌前寫着什麼,鐵家堂客在屋裡忙活着,裡屋放着英語磁帶。

  看到侯衛東進屋,鐵柄生就放下了眼鏡,對着堂客道:「泡杯茶,侯老師來了。」

  「這幾天,天天都在忙着公路上的事情,昨天去把圖紙拿到手了,今天又跟林場郭場長談判。」

  鐵柄生問道:「聽說林場換場長了,新來了一個場長?」

  「歐陽場長調到林業局去了,新場長叫郭光輝,是林業派出所的。」侯衛東簡要地把情況講了一遍。

  鐵柄生拍着腿感嘆道:「歐陽老場長在林場幹了三十年,他對上青林很有感情,為了也忠厚,有他在,修路的事情好辦。」又道:「長江天然林保護工程,近年來提得很響,這一次修路要占好幾畝地,對新場長來說,還真是一件麻煩事。」

  「聽高鄉長說,林場和村裡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交錯在一起,這一次林場如果不支持工作,他們的很多事情也不好辦。」

  「農民大哥也不好惹,侯老師進入角色了。」鐵柄生呵呵笑了笑,對道:「瑞青後天就要回學校了,你覺得瑞青的英語還有什麼問題?」

  侯衛東真心實意地誇獎道:「鐵瑞青有學語言的天賦,這一個月,她的語音基本上沒有問題了,其實學英語沒有竅門,就是多讀多聽,至於語法之類的,跟着老師走就行了。」

  鐵瑞青明目皓齒,雖然穿了一件短舊衣裳,卻不覺得寒酸,見到侯衛東來了,高興地道:「侯老師,我已經背下了七篇課文。」

  侯衛東吃了一驚,道:「真背得下,我來抽查一篇。」

  隨意抽了兩篇課文,侯衛東沒有想到,兩篇課文,鐵瑞青居然一口氣就背了下來,只有三處錯誤。

  對於鐵瑞青的記憶力與刻苦勁,侯衛東發自內心佩服,一個月的時間,鐵瑞青居然已經將語音糾正了過來,還用笨功夫把課文背了下來,他就感嘆道:「鐵瑞青,繼續努力下去,最多再過一個學期,我就不敢給你當老師了。」

  聽到誇獎,鐵瑞青有些羞澀,又有些驕傲,她對於修路很關心,問道:「侯老師,剛才聽說就要修路,不知什麼時候能夠修好。」

  侯衛東道:「慢則一年,快則半年。」

  鐵瑞青高興地拍手道:「爸爸,終於要修路了,以後回家就可以坐客車,侯老師,我崇拜你。」

第61章

修路的瘋子(十四)

  人微言輕,這是一個成語,成語都是對生活的總結,也需要由生活來詮釋。

  高鄉長帶隊去了一趟林場,與郭光輝進行了第一次接觸,雖然沒有結果,彼此也就留下了一些印象。第二次,心急的侯衛東就一個人去了林場,到了林場,郭光輝上山去了,楊秉章就讓人給他倒了茶水,讓他在辦公室等着。

  郭光輝回來之時,由於第一天侯衛東基本上沒有發言,他對其印象不深,第一眼顯然沒有認出侯衛東,侯衛東自我介紹以後,他才勉強記起。

  「侯衛東,這幾天曾局長到沙州林業局開會去了,長江天然林是國家大政策,占地是大事,只有曾局長才定得下來,我們只有等幾天,哈、哈、哈。」

  郭光輝用了幾個「哈、哈、哈」,就把侯衛東堵得沒有話說,他心有不甘,見郭光輝腰上別着一個BP機,就道:「鎮裡面成立了修路領導小組,我在領導小組辦公室服務。」他要了一張紙,寫下了上青林鄉的電話,道:「郭場長,這是上青林鄉的聯繫電話,如果需要我們為你服務,打這個電話就行了。」

  郭光輝接過了紙條,順手就壓在了玻板下面。侯衛東滿臉帶笑,道:「郭場長,能不能把BP機號留給我,這樣我就可以隨時匯報工作。」

  郭光輝猶豫片刻,還是寫了一個號碼給侯衛東。

  隔了一天,侯衛東給林場場部打了一個電話,郭光輝不在場裡,打了傳呼,沒有回。

  耐着性子,侯衛東和秦大江一起,再次來到了林場場部,還是沒有遇到郭光輝,楊秉章見侯衛東、秦大江來了數次,心知這事棘手,就道:「郭場長老婆動了手術,他晚上要陪床,跑來跑去,辛苦得很。」

  人吃五穀雜糧,就要生百病,既然郭光輝老婆動手術,侯衛東和秦大江就不好打擾郭光輝,悻悻地回到了山上。

  這一拖就過了十來天,期間,粟鎮長也親自出馬,找了一趟林場,郭光輝拿出了一疊長江天然保護的文件,提出了以地換地的思路。所謂以地換地,就是林場同意修路,但是要用獨石村的集體林地來交換。

  沒有徵得村里同意,粟鎮長也不好表態。聽了這個說法,秦大江暴跳如雷,大罵:「狗日的郭光輝,真不是個東西,林場修場部小公路,我們無償支持的田土,至少有五畝,他要換地,就實地丈量,惹毛了老子,把進場路恢復成田土。」

  江主任也是氣憤難耐。

  粟鎮長一陣安撫,才將秦大江和江主任穩住。

  在黨政聯席會上,粟鎮長通報了此事,修路是由上青林各村以及工作組最先發起的,由於鎮財政緊張,鎮裡並沒有下定決心修路,而是讓三個村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樣做,既尊重了三個村的意願,又不讓鎮政財全面緊張。

  秦飛躍在會上沉呤了一會,道:「我給曾局長打個電話,然後粟鎮長去跑跑,爭取得到林業局的支持。」

  趙永勝在一旁未表態。

  黨政聯席會過後,粟鎮長忙着農網改造,天天往村里跑,一拖就過去了十天。

  眼看着就到了九月中旬,離冬天也就不遠了,秦大江和侯衛東兩人又到了林場一次,還是沒有明確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