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衛東官場筆記(官路風流) - 第30章

小橋老樹

  侯衛東調侃道:「呵,原來我的老底都被人摸光了。」

  任林渡笑道:「我有十名公招人員的名單及詳細情況,這十個人,或許就是以後益楊的政治明星,有句俗話,叫做關係也是生產力,這個理論現在正流行。」

  對於這期青干班的規模、意義、組織單位等情況,侯衛東都很茫然,就問道:「聽說這一期青干班是團委組織的,我又不是團干,不知為何把我通知來。」

  任林渡驚奇地看了侯衛東一眼,道:「你真的不清楚,還是裝着明白揣糊塗。」

  「我真不明白。」

  「你在鎮上做什麼?我現在是鎮團委副書記。」

  侯衛東笑道:「鎮團委還設有副書記?好象青林鎮就只有一個團委書記,沒有設副書記。」

  任林渡笑道:「這是過渡時期,團委一換屆,鎮裡就準備讓我當團委書記。」

  侯衛東聽罷,自嘲道:「我在上青林工作組,現在都不知道屬於哪一個部門,這一段時間主要工作就是修路。」

  任林渡徹底暈了,「老兄,你是怎麼混的,各鎮的工作組都遠離政府,領導看不到你,不了解你,如何提拔你,快想些辦法,調到鎮裡來,到青干來學習,就是一個機會,好好和組織部的領導匯報工作。」

  侯衛東在青林山上,天天就泡在工地上,和村民混在一起,聊的話題除了公路就是喝酒,好久沒有和外界接觸,聽了任林渡的話,心道:「青林山雖然山清水秀,也太封閉了。」他虛心地問道:「青干班具體怎麼回事,我不明白,你給我說說,算了,反正到了吃飯時間,我請客,到外面炒兩個菜,邊吃邊聊。」

  任林渡彈了一個響指,「又有伙食吃了,真他媽爽,隔壁兩人也是公招的,我把她們叫上。」

  侯衛東爽快地道:「好,我們四個人,消滅兩瓶益楊紅。」

  任林渡神秘地笑道:「喝了酒才有機會,走,我去喊人。」

  敲開了門,傳出來一個女聲:「誰啊,請進。」

  侯衛東嚇一跳,怎麼是女的,隨後又明白過來,這是黨校,住的都是成年人,男女都在一層樓上。

  「我是任林渡,走,到外麵館子吃飯。」

  一個女聲道:「楊柳姐,任林渡請客,讓我們去吃館子。」任林渡笑道:「是青林鎮的侯衛東請客。」女聲就道:「等我們一會,馬上就出來。」

  兩人在外面等了一會,就見兩個女子走了出來。

  任林渡介紹道:「這是侯衛東,青林鎮,沙州學院的。」他指着一位身材嬌小的女子道:「這是楊柳,川師大的。」那位身材稍高的女子自我介紹道:「我叫秦小紅,湖北大學。」

  四個人就走了出去,黨校外麵館子不少,四人就選了一個魚館,點了一大盆酸菜魚,四人皆是剛剛走出校園,又同樣分配在了鄉鎮,有着無窮的共同話題,開了一瓶益楊紅,楊柳和秦小紅也倒了大半杯,約在二兩左右。

  楊柳是那種長相一般,卻挺有氣質的女孩子,她舉着杯子,道:「我們十名公招生,這一次終於見面了,以後大家要相互照顧,我和秦小紅是弱女子,你們以後發達了,一定要記得我們。」

  侯衛東舉杯道問:「大家互相提攜。」

  碰了一杯,任林渡就道:「這一次青干班,是組織部和團委共同組織的,主要以後備幹部為主,我們十名公招生是破格參加青干班的,這說明,組織部門對我們十人很重視。」

  秦小紅說話頗為爽快,道:「在應屆大學生中公招幹部,是縣委趙書記大力倡導的,我們十人,就是趙書記的實驗田,聽組織部的郭蘭說,明天的開學典禮他要親自參加。」

  喝了一瓶,任林渡道:「今天高興,再開一瓶,兩位美女意下如何?」楊柳用手蓋着酒杯,道:「我的酒量淺,再喝就要醉了。」任林渡也沒有多勸,又對秦小紅道:「秦小紅,聽說你是海量,再來一杯。」秦小紅毫不在似乎地道:「再喝一杯。」

  四人熱火朝天的聊着天,又將一瓶酒喝完了,這才回到寢室。

  在酒桌上,任林渡叫喊得最凶,可是酒量很一般,回到寢室,就如一條米袋子一樣砸在床上,連鞋子和衣服都沒有脫。

  侯衛東把任林渡的鞋子脫掉以後,又給他蓋上被子,就坐在桌邊發呆。

  喝酒的四個人,任林渡是團委副書記,楊柳是民政辦工作人員,同時是鎮裡的婦女主任,秦小紅是學工業的,在企辦室工作。侯衛東被扔在山上,遠離了鎮裡的政治中心,就如被拋棄的孤兒一般,為什麼就混成了這樣?

第75章

神仙打架(四)

  第二天,八點半正式開課,縣委常委,組織部長柳部長做開班動員。

  柳部長是北方人,生得高大威猛,說話字正方園,鏗鏘有力,很有些威勢,青干班的學員都是各地的骨幹,換句話說,都是前途有望的上進青年,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的前途就握在柳部長手上,因此,柳部長講話之進,青干班個個都聚精會神,整個會場只聽見柳部長宏亮的聲音和鋼筆留下的嘩嘩聲。

  侯衛東記得很清楚,劉坤的姐姐劉莉正在和柳部長的兒子柳江濤談戀愛,柳部長相貌堂堂,想必他的兒子也不會差,倒和劉莉蠻相配的。

  侯衛東心裡開小差,手中筆也不慢,一、二、三、四記得頗為迅速。

  柳部長做完動員,就由黨校校長陪着離開了教室,組織部長一走,教室里立刻就想起了一片嗡嗡聲,就如一群起飛的蒼蠅。

  第一堂課就是由黨校副校長講《再讀東風吹來香滿園》,主要內容是鄧小平南巡講話,侯衛東在大學裡就專門針對鄧公南巡開過課,由學院副院長濟道林主講。黨校副校長得肥肥胖胖,臉頰的肉都鼓了出來,沒有半點學者風度,更象一個開飯館的小老闆,講課也還行,可是與濟道林相比,口才與學識還很有差距。

  侯衛東聽得索然無味,就開始環顧左右,忽然,他在前排角落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劉坤身穿着一件藏青色西服,正一本正經地在記着什麼。

  侯衛東心道:「他怎麼也來了。」很快又釋然了,劉坤作為縣政府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參加青干班太正常不過,看到劉坤正兒八經的樣子,侯衛東就想笑:這個傢伙在學院時,每次上政治課必定會逃課,或者就是看小說,這會來倒是雞腳蛇戴眼鏡——充起正神了。

  下課之時,一個年輕女子走上講堂,落落大方地道:「我叫郭蘭,是組織部綜合幹部科的,這一次青干班培訓,由我來為大家服務。」

  美女上課,無精打采的眾學員不由得精神一振。

  侯衛東看到郭蘭,心裡突了一下,倒不是由於郭蘭的容貌,而是覺得郭蘭似曾相識,卻想不出究竟在哪裡見過她。

  郭蘭五官精緻,俏麗而有韻味,剪着一頭短髮,看上去精神抖擻,講完開場白,微微一笑,道:「柳部長對青干班寄予了厚望,希望大家認真學習,所以,我每天都會來打考勤,考勤情況最後要請柳部長過目,各位都是單位的骨幹,我相信會遵守紀律。」

  郭蘭做完最後陳辭,上午的課就結束了,侯衛東正想和劉坤打招呼,就見到劉坤低着頭,匆匆地走了。

  中午,侯衛東和任林渡就躺在床上吹牛,侯衛東一直在琢磨在何處見過郭蘭,仍然沒有線索,就問道:「任林渡,你是萬事通,這個郭蘭是什麼來歷?」

  任林渡「呵、呵」笑道:「郭蘭也是今年畢業的大學生,是組織部的部花,益楊縣委縣政府的年輕人成天都盯着她,你打聽他幹什麼,這種好事你可別想。」

  侯衛東就反駁道:「我們在鄉鎮工作,難道就比縣委縣政府在低一等,憑什麼我就不能追求她。」

  「昨天在飯桌上,你交待有女朋友了,為何見異思遷?是不是吃到嘴裡,就看到了碗裡。」

  侯衛東解釋道:「我只是覺得郭蘭面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有些好奇。」

  任林渡感嘆道:「這些分到機關的,比起我們分到鄉鎮的,起點高了好多倍,混不了多久,就是科長副科長,到了鄉鎮,最起碼就是副職。人比人,得氣死人,還有哪些發到省里的學生,混不了多久,就成為處長副處長,從省級機關調出來,年紀輕輕就是縣長、縣委書記,這叫做近水樓台先得月,他媽的,只有我們這些鄉鎮幹部最倒霉。」

  侯衛東被莫名其妙地發配到了上青林,遠離開了鎮領導視線,發展前途更是不妙,他裝作瀟灑地道:「條條大路通羅馬,誰走得更遠,還說不清楚。」

  任林渡突然靈機一動,對侯衛東道:「我們必須早日調進城,在鄉鎮呆久了,實在不是一件好事,我有一個主意,郭蘭是組織部的,我們找個機會請她吃飯,先把關係建立起來。」

  下午的課,就有人開始缺席了,劉坤也沒有出現。

  教學結束的以後,郭蘭就出現在教室門口,她清點了人數,道:「今天應到45人,實到了40,缺席了5位同志,今天的考勤單子,經任課老師簽名以後,就報到部里存檔。」

  話一說完,底下就議論起來,坐在侯衛東右側的一名幹部就低聲道:「黨校培訓就是這麼回事情,大家都是單位骨幹,難免有事要耽誤,郭蘭做事怎麼這樣死板,肯定是才從學校畢業的。」坐在前一排的一名幹部就扭頭向後,接口道:「這是拿起雞毛當令箭。」

  郭蘭似乎預料到眾人的反應,微微一笑道:「大家別怪我,這是趙書記和柳部長的要求,趙書記親自交待,既然是青干班,就一定要嚴格要求。如果有得罪之處,請大家理解和包涵。」

  說完,就從容地離開了教室。

  任林渡用手肘碰了碰侯衛東,道:「走,我們一起到辦公室去,約郭蘭吃飯。」侯衛東有些遲疑,道:「我們和郭蘭不熟,不知她會不會同意。」「走,試一試就知道了。」

  兩人就出了教室門,來到辦公室,任林渡根本沒有猶豫,推開了辦公室,辦公室坐了三、四個老師,正在有說有笑,郭蘭坐在辦公室,寫着什麼,任林渡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走到了郭蘭身邊,道:「郭蘭,我有一事想單獨跟你說。」

  「什麼事情?」

  任林渡正兒八經地道:「能不能到外面去。」郭蘭猶豫了一下,還是站了起來。侯衛東跟在任林渡後面,他對任林渡的膽量和臉皮很是佩服,心道:「任林渡倒是一位社交好手,難怪他消息這麼靈通。」

  走到門口,郭蘭看到跟在後面的侯衛東,眼神中突然湧出一絲驚訝,接連看了好幾眼,才問任林渡,道:「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任林渡走到辦公室的時候,是一幅一本正經、公事公辦的態度,到了門口,就立刻變成笑臉,他鎮定自若地道:「我叫任林渡,李山鎮的,這是侯衛東,青林鎮的,我們都是今年公招的,組織部是幹部的娘家,我們這批人,有許多話要向娘家說。」

  郭蘭就笑道:「我也是今年畢業的,有什麼話就說,不要客氣。」任林渡神態極為親熱,似乎和郭蘭是多年好友,道:「今天晚上,我和侯衛東請你吃飯,兩個大帥哥請你,可不能拒絕啊。」

  郭蘭見任林渡自然大方,也沒有矯情,笑道:「既然是兩個帥哥請我,我就不客氣了。」

  三人就出了黨校,上了出租車,任林渡道:「到南城知味館,那裡裝修得不錯,味道也很地道。」

  知味館生意不錯,三人在靠窗邊找了一個小桌子,任林渡便要來菜譜,仔細研究了一會,便點了牙籤兔肉、珍珠糯米骨、泡椒童子魚三個主菜,配上了碗豆尖湯、紅海椒炒牛皮菜、麻婆豆腐,等菜上來以後,擺在小桌上,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慾大開。

  三人年齡相當,經歷相仿,很快就破除了拘束,談笑風聲起來。

  帥哥美女,精緻佳肴,談天論地,不亦快哉。

  郭蘭似乎隨意地問道:「侯衛東,你還在上青林工作組嗎?」

第76章

神仙打架(五)

  侯衛東很是驚奇,道:「你怎麼知道我在工作組?」

  「部裡面對十位公招生很重視,根據柳部長安排,肖部長帶着我專門調查了公招生的發展情況,我們是九月到的青林鎮。」

  任林渡就問:「你到李山鎮來沒有?鎮裡對我有什麼看法?」

  郭蘭調皮地笑道:「人事問題有保密紀律,我可不敢說,只是這一次調查,趙書記對總體情況很滿意。」

  既然是總體滿意,也就有不滿意的情況。

  侯衛東想着自已的境遇,肯定就屬於不滿意的一類,心情就有些壓抑,話也就不多,只是不斷地吃菜,讓任林渡在郭蘭面前盡情發揮他的口才。

  郭蘭眼角餘光有意無意地掃視着默默無語的侯衛東,剛才在黨校辦公室門外,她已經認出了侯衛東,他正是八月份在舞廳遇到的年輕人。

  今年六月二日,這是郭蘭最傷心的日子,就在她積極準備考研的時候,收到了相戀多年的男友從美國寄了一封信,信很短,只有一頁,男友在信中直截了當提出了分手,連理由也沒有一個。

  郭蘭原本是一個要強的女孩子,深陷愛河,她也顧不得太多,給男友打國際長途過去,男友在一邊吱吱唔唔說不清楚,最後逼急了,才道:「美國不是天堂而是地獄,我一邊讀收一邊打工,日子過得太艱難了,艱難程度你在國內肯定想象不到,現在我正和一位北京女孩同居了,我是真心愛你,所以也不想騙你,分手吧。」

  信上所來終覺淺,如今親耳聽到男友的表白,郭蘭也就由失望變成了絕望,掛到電話以後,她淚流滿面,大腦一片空白,呆坐了一下午,她仍然沒有從極度失望的情緒在走出來,到了晚上,突然間腦袋裡迸出了放縱一次的想法,於是,她就到了沙州學院後面新開的舞廳。

  舞曲開始以後,一名長相還算不錯的男子就請她跳舞,誰知剛下舞池,那人就緊緊摟住了她,郭蘭雖然心裡想放縱,可是真是到了放縱的時候,她又驚恐萬分,就用手使勁將男青年撐住,保持了距離。

  第二曲,一個英俊的年輕人向他發出了邀請,誰知,兩人竟在出奇地默契,到了柔情十分鐘之時,郭蘭甚至在這個年輕人懷裡哭了一場,哭過之後,悲傷之情似乎也隨着這眼淚減少了。

  郭蘭的父親是沙州學院教師,家就在學院裡面,她離開了舞廳,就從後門回到家中,然後關着燈在黑夜中坐了一夜,第二天,她擦乾眼淚,將一頭漂亮的長髮剪成了短髮,這也存了惠劍剪情絲的意思。

  對於舞廳里遇到的那位英俊而沉默的年輕人,郭蘭心存感激的,正是由於他的出現,有意無意地安撫了陷入悲傷中的自己,讓自己能夠勇敢地跳出感情的泥潭。

  這以後,郭蘭潛意識就在留心那天在舞廳里出現的小伙子,組織部接觸面很寬,她也時常在各個單位跑,可是卻沒有能見到那個年輕人。誰知踏破鐵蹄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在青干班,這個年輕人就如天下掉下個林妹妹,突然間出現了。

  郭蘭剪了短髮,形象變化極大,她的母親第一眼也沒有認出來,侯衛東雖然覺得面熟,卻無法把郭蘭跟舞廳里出現的長髮女子聯繫在一起,可是郭蘭已將侯衛東的相貌記在了心中,因此,一眼就認出了他。

  郭蘭細心,通過觀察侯衛東的表情,知道他沒有認出自己,也就把這個秘密深深地埋在了心頭,畢竟,那天晚上兩個陌生人熱情相擁,也是一件令人臉紅的事情。

  任林渡妙語如珠,經常逗得郭蘭笑不可遏,連一旁吃菜不停的侯衛東也跟着笑了好幾次。

  就在愉快的晚餐快要結束的時候,郭蘭似乎隨意地道:「前年搞了小鄉合併工作,兩鄉或是多鄉合併以後,幹部人數就相對多了,不太好安置,各地成立的工作組,其中一個重要目的是安置幹部,侯衛東被安排在工作組,如果不儘快回到鎮上,不利於今後的發展。」

  侯衛東被郭蘭戳到痛處,他無奈地道:「我到青林報到以後,就被分到了工作組,如今已有四個多月,前一陣子秦鎮長準備把我調到計生辦,不知為什麼又黃了。」

  郭蘭在組織部門,信息靈通,她隱約知道趙永勝和秦飛躍有矛盾,她就隱晦地道:「你要多向趙書記匯報工作。」她想起一事,又問道:「府辦的劉坤也是沙州學院畢業的,認不認識?」

  侯衛東淡淡地道:「我和劉坤都是政法系的。」他不想在郭蘭面前說出他和劉坤的關係。郭蘭話中有話地道:「既然是同系的,侯衛東可以多和他聯繫,他在府辦,家中又有關係,信息靈通。」

  吃飽喝足,郭蘭沒有讓兩人送,打車回家,侯衛東和任林渡就走回黨校。

  「我發覺郭蘭很關心你。」任林渡為人處事十分靈活,觀察能力特別強,他從郭蘭最後幾話中,感受到了一種關心。

  侯衛東不屑地道:「一晚上都是你們兩人在聊天吹牛,怎麼就變成關心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