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州往事 - 第2章

小橋老樹

  王曉懷孕五月,已經顯懷,行動不太方便,下車以後雙手叉在腰上,道:「靜州一中挺有名,綠化不錯,你不請我到寢室看看?」

  「姐,男生寢室有什麼看頭,臭氣熏天。」

  「既然來了,總得看看。我不僅代表我,還代表爸媽,他們也要關心你的生活。這些年沒有管你,他們其實很內疚。」

  「姐,你以後給爸媽說說,我跑廣南是自己不懂事,還害得全家人擔心,這是我的錯,爸媽不要把事情攬在身上。」

  「二娃,你懂事了。」

  「經歷了這麼多事,還和青屁股娃兒一樣,這幾年江湖就白闖了。」

  跟着弟弟走到宿舍,儘管王曉有心理準備,仍然被臭腳丫子味道熏得差點嘔吐出來,連忙退到走道上,乾嘔數聲才緩過勁,道:「二娃,你們同學都不洗腳?完全是惡臭。」

  王橋久處其中,早已聞不到其中真滋味,笑道:「男生宿舍都是這樣,以前在廣南工廠宿舍時,味道比這裡還要鮮。」

  靜州一中在靜州算得上赫赫有名,王曉完全沒有料到住宿條件這麼差,道:「寢室住了多少人?」

  「22張上下鋪,44人,比廣南第三看守所還要擠。這是專門給復讀生住的房子,應屆生的住宿條件要好得多,10人一間。」

  王曉批評道:「靜州一中的校領導是死腦筋,復讀班高考上線率比應屆生要高,校方為復讀生創造好一點的條件,能有效提升高考升學率,是很划算的事。」

  王橋對住宿條件並不在意,道:「在看守所里,我天天盼着能夠啥事沒有就出來,最大願望就是當個與世無爭的環衛工人。現在能有考大學的機會,我就心滿意足了。」

  王曉從隨身挎着的小包里取出一張紙,道:「今天找你有急事,省建行要招臨時工,只招收內部子女,李叔為你弄了個名額。機會難得,我知道你和爸一樣是犟拐拐,特意到靜州來徵求你的意見。」

  王橋正在雄心勃勃考大學,完全沒有參加工作的打算,斷然拒絕道:「雖然在看守所里曾經想過當環衛工人,可是人的心態是會隨着環境改變的,既然走了出來,還是專心考大學,不去當臨時工。」

  王曉耐心解釋道:「李叔動用了多層關係才弄到這張表,一般的人根本沒有到省建行當臨時工的機會,轉正可能性很大。我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否則也不會從山南急匆匆過來讓你填表。」

  王橋接過申請表,半晌沒有說話。

  王曉觀察着弟弟的表情,道:「你不願意?如果真不願意,也不要勉強。不過你要想明白,你只讀了半學期高中,等於沒有讀過高中,八九個月想要學完三年的課程,考上大學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這一次確實機會難得,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

  經過短暫思考,王橋下定了決心,道:「李叔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既然決心參加高考,就不能中途退場。以前有一句被你嘲笑過好多次的話,叫作『人生能有幾回搏』,你說很酸,但是我覺得不酸,現在就是破釜沉舟,搏上一次。」

第三章

無妄之災

  王曉苦口婆心地道:「你以前在廣南當過醫藥代表,算是經歷過社會歷練,和在校園裡長大的學生不一樣,能夠理解當前激烈的社會競爭。如今是到省建行工作當臨時工,就算以後讀了大學也不一定能進省建行。我們都不再是小孩子,必須面對現實,指望不上家裡,得靠自己。」

  「姐,若是以前,我肯定求之不得,可是經歷了這麼多事情,現在我不願意將命運交給其他人掌握。我們王家不能永遠依附於李家,在廣南第一看守所時是迫不得已,如今獲得自由,我不願意再求他們,否則你在李家會沒有地位。更重要的是在省建行當臨時工,是否轉正說不清楚,就算轉正了也是最低級的職員。現在社會上很多成功人士兵往往十來歲就敢孤身闖世界,我不能說比他們強,至少不能比他們更弱。我主意已定,你不要再來動搖軍心,如果現在放棄高考,我會後悔一輩子。」

  王橋覺得不能拂了姐姐的好意,又道:「有句俗語叫做當兵後悔兩年,不當兵後悔一輩子。我已經打過工,坐過看守所,年輕時最重要的兩件事情,一是當兵,二是讀大學,總得完成一樣,我選擇完成讀大學。」

  王曉來之前就想到這種情況,不再多勸,將表格收進包里,道:「二娃,以前我們覺得爸爸太倔,不會變通,其實你的性格很像爸爸,說好聽點叫作清高,難聽點叫『茅廁里的石頭又臭又硬』。原先一直擔心你從廣南第三看守所出來會意氣消沉,或者行為乖張,現在看你還有闖勁,我很高興,不愧是王家兒子,姐姐尊重你的選擇。」

  「姐,像我們王家這種不識時務的性格到底是好還是壞?」

  「不論好和壞,總之是男人性格,不丟王家人的臉。走吧,出去請你吃點好吃的,今天我沒有開車,是湘銀爸派的小車,他們最寶貝我肚裡的孩子。」

  「你身子現在不方便,真不應該跑這一趟。」

  「誰讓你將傳呼機停掉,根本不方便找你。而且我還想着當面說服你,所以親自跑一趟。」

  提起傳呼機,王橋腦里便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呂琪的身影,自嘲道:「我停用傳呼機是與以前的王橋徹底告別,以後有事可以寫信。」停用傳呼機以後,他還是將傳呼機帶在身上,只不過傳呼機由通訊工具變成了電子表。

  姐弟倆下樓朝小車走去,幾個端着飯碗的學生朝樓上走,不少同學飯菜中沒有肉菜,只有淡湯寡水的葉子菜。王曉瞧見同學們的飯菜,憐惜地道:「復讀班壓力大,營養要跟上,等會兒我去買點山南奶粉,早晚都可以喝一杯。你到復讀班參加過考試沒有,成績如何?」

  「歷史、地理、語文,甚至英語都沒有太大問題,就是數學有點困難。」王橋露出自嘲的笑容,道:「第一次考了九分,這一次考了十三分,總算一次比一次有進步。」

  王曉商量道:「你的數學根本沒有底子,不想點特殊辦法,數學成績很難快速提高。我想給你請數學家教,沒問題吧?」

  王橋內心驕傲,但是並不狂妄,知道若不將數學這個短板補上,高考絕無希望,道:「姐,我們兩人客氣什麼。凡是有利於提高成績的做法,我都願意接受。」

  學生們從食堂端着飯碗,一群群地回宿舍。小車在人群中緩慢行走,從東側門駛出校園。透過車窗看着同學們,王橋琢磨道:「復讀班的升學率不到百分之二十,大部分學生註定踏不進大學門。我放棄到省建行銀行當臨時工的想法是不是太草率、很愚蠢?」此念頭剛浮起一個小苗頭,隨即被他摁死在心底,他給自己打氣道:「我能到『廣南三看』完好無缺地走一遭,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要想成為不受人欺負的上流人物,必須要有高起點,大學教育是成功的重要途徑,我一定要考上大學。」

  從廣南第三看守所無罪釋放以後,王橋才知道發生在看守所外面的事情。

  當時他和女友呂琪在酒吧喝酒,正巧遇見了一幫來自山南的有過交道的同鄉,便在一起喝了酒。他碰酒後回到呂琪那一桌後,從外面衝進來一群北方虎,與山南同鄉打了起來。北方虎當場被打死一人,事情便鬧得有點大了。

  山南同鄉一鬨而散,跑得不知蹤影。

  事後,警方根據酒吧模糊的錄相,將曾與山南同鄉喝酒的王橋抓了起來,成了「山南幫」唯一被抓獲的「成員」。

  如果不是三個月後山南幫因為偶然原因在異地被捉獲,王橋說不一定會被當成了替罪羊。

  從山南第三看守所出來以後,王橋得知了案件的全貌,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自己能從廣南第三看守所無罪釋放,得益山南同鄉出了事,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偶然出事,自己說不定真的會被當成殺人犯之一,或許被一粒子彈結果了生命,或許被判重刑。」

  從廣南第三看守所出來以後,王橋再也沒有見到女友呂琪。他在廣南發瘋一樣尋找呂琪,傳呼、電話以及工作單位都找不到人,呂琪從此人間消失。

  經歷了廣南第三看守所的一百多天和呂琪消失之事,王橋痛定思痛,對社會的現實性和殘酷性有了深刻認識。第一天走出看守所時,他在淋浴時曾經暗自痛哭過一場,痛哭時立下了要成為人上人的誓言。對於工廠普通子女來說,考上大學是成為人上人的捷徑和必由之路,這是他斷然拒絕到省建行當臨時工的重要原因。

  學校正大門右側有一座橋,是同學們進入舊城的必經之路,北橋頭與學校正大門有三百米距離,南橋頭則連接着人口和商鋪密集的舊城。小車經過正大門,穿過大橋,停在南橋頭的街道上。沿着街道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十來家餐館。由於姐姐懷有身孕,還有李家德派來的駕駛員,王橋選了一家掛着「廖氏正宗燒雞公」招牌的中等餐館。

  燒雞公最先出自於山南省至河西省的老公路上,據說一位司機連夜開長途車,錯過飯點,餓得如狼似虎,好不容易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發現一家飯館。飯店食材用盡,正準備關門。老闆為人豪爽仗義,見司機確實餓了,便將自己養的雞宰掉,在剩餘的火鍋底料中加上辣椒和香料,沒想到這一混搭意外地燒出一道名菜,從此風靡山南省至河西省。

  靜州飲食受河西重鎮雙江城影響甚大,凡是雙江菜流行什麼新品種,眨眼間靜州就會出現模仿者。新派雙江菜燒雞公名字土俗,味道霸道,甚合靜州人的糙脾氣,在雙江流行兩三月後靜州就冒出四五家燒雞公館子。

  王橋素來喜歡美食,樂意親自操刀,他走進後廚,在一長排雞籠子裡挑了一隻個頭均勻、毛色鮮亮的雞公,對跟在身後的廚師:交代道:「有的館子做燒雞公要放半勺子雞精,這不算真本事。給我煮的時候,只用蔥、姜、蒜、花椒、干辣椒,再加點大料、桂皮、青椒。」

  這家燒雞公餐館以前是小店,廚師和採買皆由老闆一人兼任,如今規模做得大了,老闆便歇了手,主要掌控採買,以前的墩子升級為廚師。前墩子現廚師頭腦死板,嘟囔着道:「做燒雞公不用雞精就提不出味道。」

  王橋道:「味精和雞精稍放一點,提提味就行,不放也沒有關係。以前餐館沒有雞精和味精,一樣做出好味道。」

  飯店廖老闆恰好站在旁邊,見客人內行,從胸前口袋裡取出香煙,散了一支,道:「我這裡的雞都是山上放養的,肉質細嫩,安逸得很,在靜州絕對找不到第二家。」

  王橋道:「用雞精顯不出本事,浪費了山上野養的大雞公。味道弄地道些,我們以後經常過來吃。」

  老闆吸了一口煙,道:「學徒娃兒差些火候,用料重。一般的客人嘗不出區別,你這個客人嘴巴刁,是內行,瞞不過你。等會兒我親自下廚。但是要味道好,我就要用慢火,你別催,要等得。」

  王橋道:「都十二點過了,也別太慢。老闆,先抓盤花生,不要讓嘴巴閒起。」

  走出後廚來到大堂,恰好看見同寢室的吳重斌等人走進店裡。王橋與吳重斌是泛泛之交,略為點頭,回到自己的座位。

  吳重斌一行有三男兩女五個人,皆是紅旗廠子弟。除了個子高挑的晏琳以外,其他四人全是理科班學生。

第四章

第一輛小車

  紅旗廠是三線建設時期從上海搬到靜州山區的軍工大廠,工廠幹部職工以江浙人為主。三十多年漫長時間電光火石般流走,紅旗廠有了在靜州出生的第二代和第三代。第二代儘管在靜州土生土長,可是在獨特封閉的廠區環境中培養出不同於靜州本地人的穿着打扮和氣質,讓人一望而知。按廠區里一句玩笑話來說:「紅旗廠的人生在山區里,心在大城市,與靜州的鄉巴佬就是不一樣。」另一句自嘲的玩笑是:「紅旗廠的人是大城市的心,鄉巴佬的命。」

  五人在大堂角落坐下以後,綽號蔡鉗工的同學看了一眼王橋,壓低聲音,對晏琳道:「聽說你們班上紅星廠的王橋第一次數學只考了九分,而且九分都是連蒙帶猜的,這次考了十三分。這種成績他還來復讀,腦袋進了水,被驢踢了。」蔡鉗工父親是紅旗廠高級鉗工,父親精瘦,他卻違反遺傳規律,長成蘋果一般的胖墩身材,無論穿什麼衣服都圓滾滾的,很有喜感。

  晏琳也跟着瞥了王橋一眼,道:「別人沒有惹你,何必口出不遜。都是三線廠的,積點口德。」

  另一個男生田峰長得白白淨淨,戴副黑框眼鏡,道:「到了復讀班,大哥別說二哥,大家都差不多,蔡鉗工憑什麼瞧不起人,說不定王橋就是一個奇人。我聽紅星廠的同學說,王橋只讀了半學期高中,因為朋友被欺負,他就去打幫忙架,結果把別人打成腦震盪,逃到廣南去了。後來才曉得,腦震盪是常見的問題,根本沒有什麼了不起,他是白白耽誤了學業。」

  蔡鉗工道:「王橋如果考得上大學,我蔡字倒着寫,不信我們賭一賭。」

  田峰雙手抱在胸前,嘴角上撇:「我不關心別人的事,賭這種事有什麼意思。不過王橋這種耿直人,我挺喜歡,以後說不定還能成為朋友。」

  進入青春期以後,田峰總是裝成一副歷經滄桑的深沉模樣,這一點最讓蔡鉗工討厭。蔡鉗工佯裝發怒:「既然賭博沒有什麼意思,那麼以後要出去打檯球,我再也不陪你。」

  「不要因為外人傷害我們兄弟感情,每次打贏了檯球,我都請了客,不要擦了嘴巴就不認賬。」為了讓蔡鉗工陪自己打檯球,田峰馬上投降,又道,「三戒師兄把你的床燒了,怎麼辦?」

  三戒師兄是李想的綽號,李想是靜州一中的畢業生,已經復讀第三屆,得了一個三戒師兄的綽號。他的成績並不差,每次摸底考試都能上本科線,偏偏三次高考每次都差了二十來分。若是成績太差,李想也就放棄考試了,可是三次都只有二十來分的差距,仿佛伸伸手墊墊腳就能夠着,他實在沒有放棄的勇氣。

  提起三戒師兄,蔡鉗工一陣苦笑,道:「三戒師兄窮得一個星期吃不上一份肉,我不指望他賠,星期天回家去換。」他無意間扭過頭看着王橋那一桌,眼光停留在王曉身上,道:「那個孕婦長得很有味道哈。」

  吳重斌望着孕婦的側影,道:「我離開寢室的時候,王橋說他姐姐要來,這位肯定是王橋的姐姐。」

  女生劉滬與吳重斌正在熱戀之中,見男友目光停留在漂亮孕婦身上,沒有馬上收回來,泛起醋味,如羚羊一般瞪着眼。

  晏琳與劉滬從幼兒園到復讀班都是同班同學,互相之間太熟悉,見其神情,道:「你們幾個男生別把眼珠子黏在美女身上,要看美女,本桌就有。特別是吳重斌,更不能亂看。」

  吳重斌道:「遠觀一眼,坐懷不亂,方顯男人本色。」

  「去、去、去,當着美女的面亂打望還理直氣壯,小心沒人的地方劉滬要收拾你。」晏琳看着王橋,好奇地問,「那個王橋看上去像是混過社會的人,不像學生。他雖然也是三線廠,但是和你們幾個不一樣。」

  吳重斌道:「王橋這傢伙裝酷,在寢室里三天不打一個屁。聽說他的經歷挺豐富的,在廣南打過工,搞過銷售。」

  他們五人都是紅旗廠子弟,生活在封閉的大山中,從穿開襠褲子就在一起玩耍,再一起到靜州一中讀書,高考落榜後聚於復讀班。五人如兄弟姐妹一般,說話很隨便。

  紅旗廠子弟校教學水平一般,廠里條件最好的人家都將子女送到山南、靜州等城市,目標是考全國名校。中等條件的人家將子女送到昌東縣,目標是考大學,跳出大山溝。家庭條件稍遜、成績又不好的職工子女多數留在廠里念子弟校,初中畢業考部屬中專或技工校,畢業後分回廠里當工人。

  吳重斌等人屬於家庭條件尚可、成績也不錯的那一類。初中畢業那年,紅旗廠有十來個同學的分數達到靜州一中的分數線。靜州一中找了諸多藉口,不願意接收紅旗廠等幾個三線大廠的子弟。

  找藉口只是幌子,主要目的是讓國防廠出點讚助費。九二春風北渡,大江南北興起了下海熱,學校不再是淨土,向大型企業要贊助費是各個中學普遍的做法。紅旗廠是大型三線國企,直接歸部里管,可是強龍難斗地頭蛇,廠領導多方交涉無果,很不情願交了贊助費,吳重斌等十幾人才進入靜州一中。

  為了這事,廠領導總覺得憋着口氣,在會上數次罵過娘。這只是大廠與地方糾葛的一個縮影。吳重斌等人從小受廠里的影響,看不起土得掉渣的靜州本地人,在本地人面前有着強烈的心理優勢。他們又生活在靜州,與當地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逃不脫當地的制約和影響。

  王橋作為紅星廠子弟,也遇到基本相同的事。他比吳重斌要高一級,若不是因為打架而跑路,幾人應該還能在一個學校同讀兩年。

  閒聊中,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燒雞公端上桌。燒雞公鮮香麻辣,肉粑而不爛,散發着陣陣濃香,吳重斌正欲祝田峰生日快樂,桌上已是筷子紛飛,他趕緊閉嘴,撈起一塊肥美的雞肉塊。

  王橋上了四節課,餓得前胸貼後背,此時聞到滿店的燒雞公香味,舌底生津,喉結上下移動。

  駕駛員老張嘟噥道:「我們比他們先到,這桌還不上來。」

  王橋解釋道:「我給店老闆打了招呼,要他用慢火煨,稍稍慢點。」

  等了十來分鐘,又一盆燒雞公端了出來,雞頭和雞爪擺在最上面,湯色比前一盆更加紅亮。晏琳從衛生間出來,無意間看到最新出鍋的這一盆,走回桌前發牢騷:「剛才端出來那一盆燒雞公和我們吃的不一樣,看起鮮亮得多。老闆不對頭,都是顧客,憑什麼區別對待?」

  吳重斌吃得正香,道:「別疑神疑鬼,同一家店同一個廚師,能做出什麼花樣。」

  晏琳搖頭道:「我肯定沒有看錯,他們那一盆肯定要好些。老闆看人下菜碟,很不地道。」

  她是個潑辣女子,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借裝朝門外走去,又去瞧王橋那一桌的燒雞公,再次驗證了自己判斷。隨後她去廚房一探究竟,剛到門口,恰好聽到廖老闆與白衣廚師的對話。

  肥胖的廖老闆道:「同樣的雞公和調料,火候不一樣,做出來的菜品自然不同。剛才那一盆為了節約時間,用高壓鍋壓了壓,如果純粹慢火燉,味道還要好些。你這狗日的不開動腦殼,只曉得用味精。」

  白衣廚師嘿嘿笑道:「老大,你是廖氏燒雞公的創始人,我的火候差點,很正常嘛。」

  廖老闆道:「這些都是不傳之秘,要不是從小看到你長大,我懶得教你。」

  晏琳站在門口插話道:「我就覺得我們的那盆要差些,原來是老闆親自操刀,我們都是顧客,憑什麼厚此薄彼,老闆一點不耿直。」

  老闆回頭見到正在抱怨的年輕美女,笑嘻嘻地道:「我們店有規矩,凡是孕婦過來吃飯都能給店裡帶來財運,就由我親自下廚。」

  晏琳道:「這個是假話,別蒙我。以後我們過來吃,老闆得親自給我們弄,否則以後我們給同學說,都不到你這裡來。」

  廖老闆道:「那當然,你也算是老顧客了。我記得你是靜州一中的同學,畢業時到我這裡來會餐,當時我這裡是中餐館子,沒有做燒雞公。」

  晏琳道:「沒有考好,只有來讀復讀班,那位和孕婦一桌的是我們班的同學。」

  廖老闆完全沒有想到王橋也是學生,驚訝地朝那桌看了一眼,轉回頭又笑道:「去年有一個復讀班的男同學考上清華,他在考試前經常到我這裡來吃飯,燒雞公營養,對學習有幫助。」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名片,道:「你們讀書費腦子,吃點燒雞公有營養。這是我的名片,以後要吃燒雞公,提前給我打電話,我給你們慢火煨,來了就可以吃。」

  在靜州,名片還是高級人士才用的東西,晏琳誇了一句:「廖老闆挺有頭腦,曉得做名片。」

  「附庸風雅,別見笑,以後同學聚會就到我這來吃。」胖老闆與晏琳聊了幾句,拿着名片來到王橋那一桌,道,「剛才我按照你的要求做燒雞公,你們班上那位女同學嫌我厚此薄彼。這是我的名片,下回要吃飯,我一定優惠。」

  王橋接過名片,隨口應承着。廖老闆聊了幾句,見有新客人走進,便拿着名片去接待新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