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和為貴 - 第5章
吱吱
橫月先進屋點了燈,又給顧夕顏解了披風,拿了盥洗的工具給她。
顧夕顏發現橫月遞給她的牙刷和在現代自己用的牙刷差不多,只是略微粗糙了一些,沒有牙膏,用的是一種白色的粉狀東西,好像牙粉的樣子。顧夕顏怕自己舉止失常而讓橫月心疑,拿着牙刷吩囑橫月:「今天你也辛苦了,回屋去好好睡一覺吧,我這裡暫時不用你,嗯,伏伺了。」
橫月一怔,喃喃地道:「那,那哪能讓姑娘一個人呆着……」
顧夕顏笑道:「不要緊,你去吧。我也想自己靜一靜。」
橫月還是給顧夕顏鋪好了床才出去。
顧夕顏試着用牙刷沾了白粉刷牙,果然嘴裡冒出了白泡,她站在鏡台前欣賞,覺得自己像個小丑似的,不由微微笑起來,可望鏡台中那陌生的容顏,想以自己從此以後就只能過這種生活,顧夕顏不自由地流下了眼淚!
就這樣哭一會笑一會的,好容易盥洗完了,顧夕顏收拾好了東西,只是不知道水往那裡潑,就放在了那裡上了床。
躺在床上,她翻來覆去睡不着,望着綽綽燭影發呆。
世界再冰冷,活着就有希望,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呢?自己還一直認為會活到八十歲,在孫輩們的眼淚中躺在自己的床上壽終正壽……現在想來,還有好多事沒有做,還有好多話沒有說,還有好多願望沒有達成……還好在那個時空里沒有什麼牽掛。她的職位雖然不高,但還是有好幾個非常有能力的人一直盯着,現在她走了,公司應該很快能找到優秀的繼任者吧,她還沒有自大到認為這個世界缺了自己就會有所改變;至於男朋友,除了初戀時那刻骨銘心的一次,顧夕顏都記不清其他人的面孔了,相信他們對自己也沒有多少印象了;繼母和父親情感還算是好的,弟弟為人忠厚老實,又有一門修理高檔進口車的手藝,少了她的生活他們可能會更輕鬆吧,至少不會再為屋子的問題苦惱了……
說不定,這次匪夷所思事件的靈魂附體事件對自己還有他們都是件好事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什麼時間,雖然是在古代,宋朝的女人比明朝和清朝的地位就要高很多,像李清照之流,不僅能泛舟飲酒,醉入花叢,有位女詩人還和情人幽會後寫詩抒情……可不管怎麼說,女人在社會上地位還是很低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自己做點生意什麼的,經濟獨立的女人精神上才能獨立嘛……
顧夕顏輾轉反側,難以入眼,直到東方發白,才漸漸合上眼睛。
第七章
錯綜關係
第二天醒來,又是新的一天。
顧夕顏望着鏡中的自己。湖綠色的半臂,白色的百褶裙,白色的蝴蝶鞋,烏黑的頭髮梳成兩個丫髻,一走動,插在兩個丫髻上拇指般大小的蝴蝶造形的雪娥顫顫巍巍,完全是一副富家小姐的打扮。
這就是自己的新形象了。顧夕顏在心裡嘆息,怎麼感覺像是在演畫皮似的。這樣一想,臉上就泛現出苦澀的笑意。
在一旁伺候她梳頭的橫月見狀,立刻關心地問:「姑娘可是不喜歡這發形,要不再換一個。」
昨天本來就睡得晚,現在已是日上三竿的時候了,顧夕顏還惦記得昨天交待端娘的事,怎麼會在髮型這樣的小問題上糾結不清呢。她搖了搖頭,說:「挺好的!」
橫月一聽,就抿嘴微微一笑,笑容裡帶着一絲滿足。
畢竟還是個小姑娘,被人夸兩句就高興起來了。顧夕顏心想着,問橫月:「端娘人呢?」
橫月收拾着一旁的盥洗用具,說道:「一大早就出去了,沒交待幹什麼去了!」
顧夕顏還沒來得及開口,外面就傳來了陣喧譁聲。
橫月皺了皺眉,說:「二姑娘,我出去看看。」
顧夕顏點了點頭,橫月朝門外走去,嘴裡還嘀咕道:「什麼人,這麼不懂規矩……」
橫月出去沒有一分鐘的時候,就臉色煞白地跑了進來:「二姑娘,丁執事求見!」
顧夕顏沉默了片刻,說:「你讓他進來吧!」
橫月一聽,臉色更白了,喃喃地說:「二姑娘,這,這,端娘又不在……」
顧夕顏安撫似的朝橫月笑了笑,說:「他是來見我的,又不是來見端娘的!不要緊,你讓他進來就是。」說完,又覺得不妥,現在可是在古代,當然不能在臥室里見,不知道能不能在屋堂里見面。顧夕顏又補充道:「你看我在什麼地方見他好呢?」
橫月「這,這,這」了半天,才道:「要不,還是依舊例,讓他在竹簾外答話。」
顧夕顏笑道:「你考慮得很周到,就讓他在竹簾外答話吧!」
橫月一聽,臉上一紅,甜甜一笑,喜滋滋地出去傳話了。
顧夕顏到堂屋裡坐下,橫月神色戒備地站在她的身後。顧夕顏一笑,看樣子,端娘和丁執事的關係不是一般的緊張!
不一會,竹簾外就出現了一個瘦高的青年,一身天青色的長衫,深青色的腰帶,乾淨利落的樣子。他非常恭敬地給顧夕顏行了一個禮,聲音溫和中帶着一點討好地說:「二姑娘那天吩囑在下,說第二天一早就起程回盛京的,誰知到了第二天端娘卻傳話說再等兩天,因為一直沒有二姑娘的消息,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真是把我給急壞了。」
「讓你費心了。」顧夕顏避重就輕地笑道,「你上次來找我,正巧我睡下了,第二天端娘就跟我說了,不知道你我有什麼事?」
丁執事朝左右看了看,吞吞吐吐地說:「這,這……」
顧夕顏和顏悅色地說:「你有什麼事直管說就是,這裡也沒有什麼外人?」
丁執事想了想,說:「上次姑娘讓我給您找個屋裡的嬤嬤……你看這事?」
顧夕顏聽他這一說,想起了小顧夕顏要換屋裡人的事。她小小年紀,如果不是丁執事慫恿,她怎麼可能有這心事,要換,要舒州就換了,還要等到現在。也難怪丁執事和端娘的關係這麼僵的。顧夕顏在商場裡呆的時候長了,知道大家為了生存都會儘量地為自己的親戚和朋友提供一些就業的機會。聽這話音,丁執事和端娘的爭執也可能與此有關。自己現在這個樣子,能換人自然是好的,可冒貿然換人,只害是大大的不妥。就好比顧夕顏第一次換部門的時候,就貿然地換了幾個不配合工作的下屬,結果惹得其他同事說她要搞「家天下」……最後費了老大的勁才讓一切工作上了正規,後來顧夕顏又換部門,就懂得了循序漸進的辦法和手段。
「勞您一直掂在心裡!」顧夕顏客氣地說,「那不是不懂事的氣話,這屋裡要換人,我也是做不得主的,還是等回去了由母親和父親做主才是正理,您說可是這理!」
丁執事一怔,陪笑道:「那是,那是。二姑娘不愧是高門大戶出身,事事都想得妥當,合得理法。」
顧夕顏覺得這話有點聽頭,就記在了心裡,和丁執事寒暄了一番,待送走丁執事後,顧夕顏問橫月:「丁執事出身很低微嗎?」
以前顧夕顏脾氣壞,喜歡捉弄她們,可也從來沒有說過要換屋裡的人,就是這次去盛京,那個丁執事送了姑娘一盒水粉,和姑娘答上了話,姑娘才有了換人的念頭。她們都知道是這個丁執事慫恿的,見他如見仇人似的。剛才顧夕顏維護了她們,橫月一下子覺得姑娘好像開了竅似的,突然明白了事理,說不定就像端娘說的,年紀到了,自然就懂事了。所以顧夕顏的問話並沒有讓她覺得有什麼不妥地方,只是覺得姑娘懂事了,不像以前只知道捉弄人,只知道玩了。橫月一想,回答起來聲音就帶着喜悅:「姑娘問的是。那丁執事是劉夫人娘家的人,劉夫人娘家也稱得上富甲一方了,只不過比起二姑娘的親生母親連家,那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顧夕顏聽在耳朵里,記在心裡,儘量地收集着這樣那樣的信息。
她趁機問道:「怎麼個天上地下法?」
橫月笑着回答:「連家六百年傳世,到了熙照朝,又得了海運特營,在整個夏國,那都是屈指可數的士家,就是顧家,自太老爺去世後,也漸漸比不上連家了。」
夏國嗎?
顧夕顏有很多疑慮,但不好直問,只得委婉地道:「不瞞您說的,難就沒有人比得上連家了?」
橫月說:「海南郡開鹽田的雷家,種茶業的秦家,江南郡織布的吳家,開錢莊的塗家甚至是劉夫人的娘家都不比連家的錢少,可誰像連家,是士族啊!又是士族,又有錢的,這夏國除了連家,我可真是找不出第二家來哦!」
顧夕顏笑了,說:「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橫月想了想,回答說:「今天是夏曆2114年,熙照歷就是299年,6月18。」
熙照歷299年?
顧夕顏苦笑。自己大學讀的是中文,常言道:文史不分家,如果是穿越到了古代,估計自己還有點優勢,現在穿越到了一個陌生的時空里,這和在二十一世紀生活有什麼差別,一樣擔心戰,一樣擔心暴亂……可就又能怎樣?自己的身體都沒了,就算找到了「回家的路」,難再去附身到另外一個人身上去不成……這麼麻煩、驚悚的事件,還是不要再一次經歷了吧!顧夕顏有點阿Q地想。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那天端娘不知道幹什麼去了,一直到吃了中午飯還不見蹤影,屋裡的幾個女孩子開始慌張起來,都不知道該什麼辦。
踏浪是個皮膚微黑,眼大唇厚的姑娘,年紀和橫月差不多大,看上去很木訥的樣子。她竟然出主意:「不如去問問丁執事?」
杏紅的年紀和墨菊差不多,長得杏眼桃腮,眉宇間溫和婉約,一副絕世美人胚子,是這幾個小姑娘中長相最好的。她立馬反對:「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去問他,他肯定說是端姑姑辦事不力,又慫恿着二姑娘把我們給賣了……」她的話還沒有說話,墨菊和橫月就分別大聲地咳起來。杏紅立刻知道說漏了嘴,面色一紅地望着顧夕顏,喃喃無語。
墨菊立刻岔開話題:「二姑娘,棲霞寺在富春縣境內,離盛京不過半日的路程,我們也不用急這一時半會的功夫。這段時間您趕路辛苦了,不如趁這機會好好休息休息,容光煥發地去見老爺,你看如何?」
顧夕顏一直微笑着聽她們議論。見微知著。這四個小姑娘里,橫月和墨菊都是頗有城府的,但橫月又比墨菊圓滑,杏紅說錯了話只是適當的提醒,墨菊可能是和杏紅關係比較好,也可能是比較仗義,所以不僅提醒,還出言相幫。杏紅呢,直率,夠聰明,只是年紀比較小,還不太懂得掩飾自己;踏浪就比較遲鈍了……顧夕顏聽到墨菊問她,笑着點頭:「你們這段時間也辛苦了,大家趁這機會都修整修整也好!」
踏浪喃喃地道:「要是丁執事問起來,我們怎麼說呢?」
顧夕顏把目光投向了橫月,大家也順着顧夕顏的目光朝橫月望去。
橫月臉上閃過詫異,她沒有想到二姑娘會讓她拿主意,這是不是隱隱承認她以後就是這屋裡的大丫頭了呢?橫月心中閃過一絲驚喜,可這喜氣剛冒到喉嚨,就被她壓了下去。二姑娘對人好的時候像甜,要害你的時候像刀,她早就嘗過,現在要她拿主意,不知道是真心的呢還是試探試探她呢?橫月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了,可是大家的目光都看着她,她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怯場啊,要不然,以後這屋裡的丫頭誰服她。橫月定了定神,不緊不慢地說:「他一個下人,姑娘說見就見,說不見就不見,有什麼和他說的。我們直管聽姑娘吩囑就是。」
顧夕顏沒有想到橫月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還真是符合這封建社會的等級制度啊!不過,以現在的情況看來,這樣的處置也是最好不過的了。她想了想,沉聲吩囑幾個小姑娘:「那就這樣吧!有什麼事,你們直接回了橫月。橫月,要是你拿不定主意,再來找我說。」
橫月臉上再也止不住喜悅。
第八章
午後秘語
聽到顧夕顏的話,橫月臉上再也止不住喜悅。
這樣就算是承認她是姑娘最喜歡、最信任的丫頭了吧!
她喜滋滋地朝顧夕顏屈膝行禮,比平常更恭敬地應了一聲「是」。然後她起身開始吩囑:「杏紅你去給姑娘把床鋪了,好讓姑娘午息一會;墨菊和踏浪分兩班給姑娘打打扇,這屋子雖然涼爽,可帳子的眼太大了,小心有什麼東西蜇着姑娘了;姑娘午休醒了,杏紅就陪姑娘玩會;我去偷偷尋尋端姑姑,如果在黃昏時分還沒有回來,踏浪你就去提飯,杏紅和墨菊在屋裡陪着姑娘……」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說話清晰明了,顧夕顏不由暗暗點頭。
顧夕顏午覺睡到自然醒,只聽見耳邊有人在說話:「姐姐你也別泄氣,橫月今年都十六了,最多還等兩年,就會放出去的,到時候,這屋裡除了姐姐,還有誰?」顧夕顏聽出說話的是杏紅,她強忍着沒有翻動身體,想聽聽她們說些什麼。
只聽見墨菊嘆了一口氣,說:「橫月姐姐當大丫頭,我也不是不服她。我只是惦記着那每月一兩的月例。」
杏紅輕輕「嗯」了一句,說:「我也知道,要不,姐姐把我的月例錢先用着,反正我是孤身一人,用不着!」
墨菊說:「你哪不要買個針頭線腦的,哪能用你的錢,這事你別管,我來想想辦法?」
杏紅出主意:「要不,你商量商量橫月姐姐,我覺得她也是個好說話的。」
墨菊笑道:「她也有她的難處。我聽踏浪說,她小時候父親就去世了,族叔伯們見她母親只有她一個女兒,就把一個堂兄過繼到了她父親名下,那堂兄到她家沒幾年,就把自己的父母接來同住,讓她們住茅屋,還不給糧食,她母親沒有辦法了才到顧家去當洗衣婦的。你看平時橫月姐姐的吃穿用度……她要攢了錢給母親防老呢!」
杏紅擔憂地說:「那,那怎麼辦?」
墨菊沉默了一會,說:「你這句到是提醒了我,我看,求橫月姐姐,還不如求端姑姑。姑娘屋裡的錢一向是她掌管的,臨時挪一點,姑娘哪裡曉得……」
聽到這裡,顧夕顏再也裝不下去了。她翻了一個身,墨菊和杏紅立刻警惕地不說話了。顧夕顏裝出睡眼惺忪的樣子坐了起來,語氣含糊地問:「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墨菊聲線緊繃地答道:「已經是下午三點鐘了。」
顧夕顏注意到她說的是「下午三點鐘」,不由奇道:「你怎麼知道現在是三點鐘了?」
墨菊臉上還有點緊張地從懷裡掏出一個懷表遞給顧夕顏,說:「橫月姐姐走的時候把這個留給了我,我剛剛看了時間的!」
顧夕顏接過來仔細看了看。
白金表面,雕着精美陰文花紋,名貴而大氣。打開一看,裡面是十二個小時制的錶盤,上面用的數字用的是阿拉伯數字。
看來,這個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先進得多!
顧夕顏自嘲地想着,把表還給墨菊。
墨菊連連搖手:「這東西太貴重了,還是姑娘留着吧!」
顧夕顏笑道:「既然是橫月給你的,你要還也要還給橫月。我只是借過來看看而已。」
墨菊這才收下了懷表,然後和杏紅一起伺候顧夕顏盥洗。
可能是因為在顧夕顏醒來之前有過一番不妥當的談話,墨菊表現的比平時聒舌得多,她和顧夕顏聊天:「二姑娘,剛才杏紅進來告訴我,說我們隔壁院子裡住進來了一對夫妻,那位夫人長得可漂亮了,像謫仙下凡似的……」
這話聽在顧夕顏的耳朵里,就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
不過,又不是什麼生死關頭,有什麼有追着人不放的。
顧夕顏敷衍地「嗯」了一句。
墨菊語氣略略誇張地說:「我瞧着這對夫妻來路不正。」
人都有好奇心,顧夕顏也不例外,她非常想聽聽墨菊會說些什麼。她又「哦」了一聲,明顯的比剛才要感興趣。
墨菊見狀,說話好像更有底氣了,說:「我跑出去看了,他們穿得到很講究,那位夫人還穿着天青綃紗百卉小團花羅百褶裙,那可是今天江南織造新進貢的夏款。可他們身邊竟然沒有跟一個隨從,就連吃飯,都是那位公子親自去領的食盒。」
一個小小的婢女,竟然給一眼看出來別人穿的是天青綃紗百卉小團花羅百褶裙是貢品,小顧夕顏還說她過得很拮据。
顧夕顏不由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