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和為貴 - 第7章
吱吱
聽到自己的妻子在第三者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換上任何一個丈夫都會覺得傷心難過吧!
紫蘇目光留戀地望着「少卿」,「少卿」冬日般的明眸中也蕩漾着柔情蜜意,他們互相凝望,好像這世間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他們兩個就是這世界的一隅……
顧夕顏心中駭然。
這難道就是那個叫「愛情」的魔鬼下的咒語!
她不由得朝那個丈夫望去,發現那個「丈夫」拿劍的手正微微地顫抖着。
顧夕顏掩面而輕嘆。
愛情和責任,每個女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吧!
一時間,屋內屋外都變得靜悄悄,只聽得到風吹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那樣歡快無知地舞動着。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只是一秒鐘,也許只是一分鐘,葉紫蘇緩緩地收回了凝望在少卿臉上痴痴的目光,輕聲地說:「少卿,對不起……因為我,讓你白玉有暇,我,我……這比殺了我還讓我難受……」
「少卿」輕撫着葉紫蘇的手背,目光無限纏綿悱惻:「紫蘇,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我只是怕,怕你後悔,我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好,我怕你跟着我,跟着我受苦……」
葉紫蘇輕輕搖頭,放下「少卿」的手,全身顫抖卻臉帶微笑輕輕地朝一旁走去,看上去有說不出的詭異。
那位「丈夫」不知道為什麼冷冷地「哼」了一聲,聲音里充滿了譏刺,「少卿」一聽,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臉上露出惶恐的表情,聲情俱碎地喊了一聲「紫蘇」,人疾步地朝葉紫蘇奔去。
石光電火中,葉紫蘇已撞在了身邊的紅漆落地柱子上,發出一聲沉悶的「砰」聲,頭顱如小垂死的小鳥般墜落,身子軟若無力地朝地面滑了下去。
「少卿」幾步已奔到了葉紫蘇的身邊,只來得及抱往葉紫蘇往下滑的身子。他半蹲在地上,手顫抖着撫上了葉紫蘇潔白如玉的額頭上的那片通紅,嘴角微翕,半天才哆哆嗦嗦喃語:「紫蘇,我們不是說好了的嗎,不管有什麼困難,我們都會一起面對的,你如果有什麼事,我一個人獨活在世上又有什麼樂趣可言……」
葉紫蘇好像已被那一撞撞得昏迷過去了似的,雙眼緊閉,手臂無力地垂落着,沒有了反應。
第十章
意外結局
葉紫蘇撞柱昏了過去,「少卿」傷心不已,卻更激怒了做丈夫的,他又是冷冷地一哼,諷刺道:「惺惺作態……想死?三尺白綾、丹頂紅哪樣不比這矜持……」
「少卿」聞言,抬起頭起,和煦的雙眸中卻是一片清冷、淒涼:「世兄,枉你做了紫蘇十年的丈夫,你難道還不了解她是個怎樣的人嗎?」
做丈夫的回答更尖銳:「姦夫的自然比我這做丈夫的更了解她噯!」
「少卿」語氣一頓,面色暗淡,聲音惘然:「世兄,事到如今,我說什麼也無法抹殺我所有的一切,但有些話,不管你聽不聽,我還是要說的。你常年駐守燕州,偶爾回家,總是匆匆忙忙的……」
做丈夫的拿劍的手青筋直冒,語氣尖酸地打斷方少卿的話:「照你這說法,我燕地大營的男兒豈不沒有一個有老婆的?」
方少卿被齊灝的話說得一噎,頓了頓,語氣惆然地說:「紫蘇和別的女人不一樣。她,她出身鴻儒之家,少有慧名,三字識文,五歲會背《女訓》,十歲能對聯,十四歲能寫論策……你怎能像一個普通女子那樣對她……」
做丈夫的反駁道:「普通的女子怎樣……她們是不知道吟詩作對,不知道彈琴繪畫,可是她們能孝敬公婆,養育子女,照顧親眷,那就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子……這天下間的女子千萬種,可只分兩種,負責任的,不負責任的。」
「少卿」欲言又止。
顧夕顏總算聽得有點明白了。
這完全就是認識問題,對於葉紫蘇,這兩個人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這就是典型的甲之妣霜,乙之熊掌的道理,難怪這個叫「少卿」的只能是無語了。
屋子裡又是一陣沉默,半晌,那做丈夫的率先開口,說:「方少卿,我問你,你可是真心想和葉紫蘇在一起?」
方少卿驚詫地抬頭,苦澀地說:「你難道不知道,我帶着紫蘇走,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嗎?」
「丈夫」沒有反駁,好像也認同了方少卿的這句話。他嘆了一口氣,聲音沉悶地說:「常言說的好,強扭的瓜不甜。」語聲中竟然不像先前那樣激烈。
方少卿也聽出了其中的意味,滿臉希冀。
那位「丈夫」先是輕輕地咳了一聲,好像有點尷尬的樣子,然後昂首挺胸地說:「大丈夫何患無妻,也好,我就成全了你們!」
這峰迴路轉得太快,顧夕顏覺得有真點奇怪。
方少卿聞言卻面露驚喜,如玉般的臉龐發出了晶瑩的光芒,不置信地反問:「真的嗎?世兄,你真的願意成全我和紫蘇嗎?」
「丈夫」嘆了一口氣,好像非常沮喪的樣子,說:「你們這一詐死,葉紫蘇,她以後也只能隱姓埋名……偷偷摸摸地過一輩子……這也算是對你們的懲罰吧……」
方少卿好像還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一樣,繼續求證道:「世兄,你不會出爾反爾吧!」說完,他又語氣堅定地推翻了自己的話,「我知道世兄一言九鼎,是我失言了,我只是沒想到,沒想到……世兄會以德,以德報怨,實在是……」「少卿」再一次面露羞慚。
「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丈夫道,「你要是能答應我一件事,我就裝作不知道這件事,成全了你們!」
方少卿目光堅毅:「世兄,你說,只要是我方少卿能做到的,萬死不辭。」
「好!」「丈夫」大喊一聲,非常讚賞的樣子,「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當初葉紫蘇嫁入我齊家的時候,我曾在葉大人面前立過誓,會一生一世照顧好她。葉紫蘇可以背誓,我卻不可做那婦人之態。方少卿,如果你能通過我的試煉,我就承認你有這能力照顧葉紫蘇,我自然也會遵守諾言。可是如果你不能通過我的試煉,那我就只有親自護送葉紫蘇回葉府,把她交給葉大人,也算是對葉大人的一個交待。」
「好!」方少卿也大喊一聲,「世兄說得不錯,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如果我連世兄的試煉都不敢去,那我的確不配站在紫蘇的身邊。說什麼保護她,給她幸福也都是一句空話而已。世兄,請您安排,我願意接受您的試煉。」
方少卿話音剛落,突然一道清冷的孤光劃發出「嘶嘶」的裂帛聲掠過顧夕顏的眼帘,顧夕顏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就看見一縷黑髮從方少卿的鬢角飄下,「丈夫」聲音冰冷如雪似霜,斬釘截鐵地說道:「方少卿,斷髮如斷首,只要您能遵守剛才答應我的承諾,從今以後,你我就素不相識!」說完,提着劍,背挺肩平,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屋子。
事情竟然會以這樣的結局收場。
顧夕顏只覺得世事無常。
她在心底暗嘆一聲,忍不住站在樹杈上踮起腳來眺望。
做丈夫的男子已穿過了小小的院落,雖然身姿依舊挺拔如原野上的白樺樹,看在顧夕顏眼裡卻有點孤單落寞。
不知怎的,她心中卻充滿了惘然。
屋子裡,方少卿抱着葉紫蘇的身體,喃喃低語:「紫蘇,你聽見嗎,紫蘇,他願意原諒我們,你看,顯天大神都在幫我們……不怕,不怕……」
清亮悅耳的聲音伴着婆娑作響的樹葉聲,世界靜謐而美好。
可真是如此嗎?
那位做丈夫的現在又是怎樣的心情呢?
顧夕顏心中的惘然更濃了,一點點,一點點,涌到了她的胸口,讓她透不過氣來……顧夕顏撫着胸口,輕輕地靠在樹杈上。
一聲輕輕的呻吟,葉紫甦醒了。
方少卿激動地喊着她的名字,葉紫蘇美目惺忪:「我這是在哪裡?」
「紫蘇,紫蘇,他原諒我們了,他原諒我們了!」方少卿不停地在葉紫蘇耳邊強調。
葉紫蘇好像被這消息驚呆了似的,神色呆滯,半晌才懷疑地問:「真的嗎,這是真的嗎?」一邊問,一邊流着淚。
方少卿溫柔地為葉紫蘇拭淚:「是真的,是真的,紫蘇,是真的……」
葉紫蘇含淚點頭,目光中充滿了喜悅,閃爍着像雨後的彩虹一樣絢麗光彩:「我,我能有這樣的幸福嗎……紅鸞,她還那么小,我,我不在她身邊……」
方少卿嘆息:「……我們現在這個樣子,她跟着我們,只會吃苦。留在齊家,至少還是齊家的大姑娘……等我們情況好些了,再在暗中幫幫她,也是一樣的……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你剛剛小產,又長途跋涉……」
葉紫蘇含淚搖頭:「少卿,我沒什麼事。我只擔心,擔心自己的身子再也無法孕育子女。大夫也說了……」
「胡說!」方少卿打斷葉紫蘇的話,目光溫柔地凝視着葉紫蘇,嘟着嘴,一副生氣的樣子,「棲霞觀的醫姑天下聞名,你一定會沒事的……一啄一飲,都是天註定的……如果不是……你怎麼會小產,如果不小產,你怎麼會下決定孑然一身跟我走……紫蘇,不管怎麼,我們都要感謝顯天大神,能讓我們在一起……多的,我們就不要強求了……」
「少卿,少卿,少卿!」葉紫蘇如雨打梨花般摟着方少卿嬌柔地抽泣着,方少卿無限纏綿地親吻着葉紫蘇臉上的淚珠……
難怪有人說:「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顧夕顏心酸酸的悄悄溜下了樹,連滾帶爬出了林子,還沒來得及拍身上的髒東西,她就看見墨菊帶着端娘行色匆匆朝這邊走來。
一個女子拋夫棄子的和情人私奔,做丈夫的竟然想考驗情人是否有資格像自己一樣照顧妻子……顧夕顏想想就覺得心口一陣沉悶。
這屋子裡的一切,是有人付出了那樣的代價維護的,怎麼能在她手裡破壞了呢?
顧夕顏直覺地不願意讓人知道這屋裡發生的一切。
她快步地朝她們跑過去,輕輕地朝她們招手:「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端娘臉色疑重地迎了上來,火冒三仗地說:「你這孩子,怎麼是一副猴子德性,坐不住啊!人家的家務事,要你操什麼心?你知道人家是私奔的情人還是外養的姨太太?只仗着三分熱心腸就闖到人家的院子裡去?……這裡也算是天子腳下,什麼人沒有……」
顧夕顏想想剛才的情節,不由承認端娘是對的。她揮了揮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般的說:「好了,好了,您就別說了。」
端娘朝對面努了努嘴,關心地問:「怎麼回事?」
顧夕顏不以為然地簡單回答:「兩口子打架!」
端娘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把顧夕顏拉到林子旁邊避開幾個小姑娘,低聲地說:「姑娘吩屬的事我昨天夜裡仔細想過,的確是最好的辦法,只是有點難辦,還望姑娘耐心等幾天。」
火葬在二十一世紀都有些人不接受,更何況在這裡。
顧夕顏當然沒有異議地點了點頭。
端娘見狀,放下心來,高聲吩囑墨菊:「墨菊,快陪着二姑娘回屋去,看這身髒衣服,以後可不准這樣亂跑了。這棲霞觀可不是普通的地方,來來往往都是權貴之士,小心看了不該看的,聽了不該聽的!」
顧夕顏和墨菊連連點頭。
端娘又教訓了顧夕顏們一頓,這才急急離開。
到了晚上,丁執事來請示什麼時候回盛京,橫月語詞犀利地打發了他。
端娘到了深更半夜才回來,她滿身疲憊地對顧夕顏道:「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教堂,我騙他們說是一個他們的一個教友死了,對方答應偷偷幫我們把人燒了。」
教堂?教友?
是巧合,還是另有隱情?
顧夕顏細細思商着。
第十一章
心生疑竇
真是天下之大,什麼事都會發生。在這個時空里,竟然還有教堂?
等端娘走後,顧夕顏細細地問橫月。
原來,夏國只信奉兩種宗教,婆羅教和基督教。婆羅教有兩千多年的歷史,宗派繁多,教眾遍及。而基督教只有不到五百年的歷史,是隨着前朝李氏太初王朝突然出現和繁盛的,後來改朝換代,熙照承認古老的婆羅教是國教,基督教就漸漸衰敗了,朝廷雖然沒有明令禁止基督教,但在官員的任命、升遷上都會對基督教徒很明確地抵制,所以現在信基督教的非常少。
顧夕顏沉吟道:「端娘給了他們多少銀子?」
橫月也面露怪異,說:「端娘給了五百兩銀子,可他們不收。開始端娘還以為是嫌少,可那牧師說,既然願意火葬,那就是最虔誠的教徒,他們願意免費幫忙,並在聖母面前立下誓言,永遠不對外人泄露這件事!」
顧夕顏沉默良久,說:「他們來的時候,你叫我一聲。」
教堂來人的時候,是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顧夕顏和橫月悄悄躲在香樟林。
月上正中的時候,端娘和三個人男人出現在林蔭道上,那三個男人都穿着帶斗篷的黑色粗布披風,看不清楚面容,腳步非常輕盈,悄無聲息地走在端娘身邊,像幽靈似的。其中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和端娘並肩而走,端娘輕輕地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他不住地點頭,低頭之間,有東西從他的衣襟處滑了出來,在月光下散發着銀白色的清冷光芒。
顧夕顏看得明白。
那是一枚十字架。
她心神俱凝。等端娘一行人走得看不見蹤影后,她輕輕地靠在身邊那棵有着幾百年歷史,合抱粗的香樟樹後面低聲地問橫月:「你認識字嗎?」
橫月不明所以,但還是認真地回答道:「在家的時候我娘告訴我認過幾個字。」
「那你還記得你啟蒙讀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