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 - 第1章
高月
☆本文由早安電子書網友分享,版權歸原作者或出版社所有☆
☆僅供預覽,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
☆請勿用於商業行為,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早安電子書☆
☆http://www.zadzs.com☆
-------------------------------------------------------------
【全本精校】《名門》作者:高月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走上了岔道的大唐帝國,君權旁落、帝國日暮。
這又是一個帝國與世家並存的年代,
十五年前,安史之亂終告平息,但回紇人卻窺視大唐空虛,飲馬中原、塗炭生靈,風雨飄搖下大唐帝國岌岌可危,七大世家聯手驅逐韃虜、恢復社稷,但也逐漸擁兵自重,從此相約,七大世家輪流為相,各掌朝政五年。
主人翁張煥是河東張家中最無地位的庶子,可是偶然一天,他忽然發現了在自己身世中隱藏着一個天大的秘密,從此,張煥走上一條充滿了黑暗的艱難道路。
(本書文本由塞班論壇
有點木然
整理製作,特此感謝!)
第一部
爭霸之路
卷一
河東張氏
第一章
平底鍋
夜色深沉,彎月如鈎,一顆銀色的星星孤獨地掛在西天。
張煥是河東張氏的族人,河東張氏在天下七大世家中排名第五,族長張若鎬是他的大伯,現在朝廷任禮部尚書,而父親張若鈞是張若鎬的六弟,在汾陽郡擔任長史一職。
張若鈞妻妾成群,一共給他生了二十五個兒子,存活下來的有十八人,張煥位列十八,故乳名就叫十八郎。
雖然是世家之後,但從十歲起他就開始一個人生活,他是庶出,而且是這個家族中最無地位的庶子,母親身世不明,早在他十歲時便已出家為道,留下一個老僕照顧他,老僕是個啞子,張煥一直叫他啞叔。
此刻,啞叔的房間有了動靜,他每天天不亮都要去母親出家的道觀前磕一個頭,十二年來從未間斷過,仿佛一個極為虔誠的宗教徒。
門輕輕地被敲了兩下,這是啞叔在提醒他夜泳的時間到了。
張煥翻身下了睡榻,他脫去內衣慢慢走到院子裡,夜色如水,九月的風已經帶了一絲涼意,出了院門,再走二十步便到了河邊,這是張府的護宅河,寬只有五丈,但深卻達三丈,黑沉沉的河水微微映射着波光,仿佛一條玉帶蜿蜒數里,從一個出口向南逶迤而去。
張煥將四個沉甸甸的鐵砂袋綁縛在腳腕和手腕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一縱身躍入河中,冰涼的河水迅速沒過頭頂,巨大的衝擊力迫使他閉上了眼睛,他在水中急速下墜,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他仿佛墜入一個無邊無際的黑暗世界,可就在這一瞬,各種喜怒哀樂驀然向他心中湧來,張煥轟然狂喜,那種久別的靈感又來了。
這是一種只能在不經意間才能偶然觸發的往事片段,十五年前的那一箭不僅射斷了他的肩骨、不僅射斷了他的經脈,更射斷了他的記憶。
自己究竟是誰?他七歲以前本該記得的童年生活,就因為那一箭而被另外一些零碎的片段取代了,那些片段似乎是他的前生:璀璨的寶石、美艷的女人、孤獨的夜晚。
但這些片段太過於破碎,以至於他不能將它們拼成一個完整的畫面,就仿佛一滴掛在睫毛上的水珠,隱隱約約,似乎看到了什麼,可又什麼也看不清。
張煥急切地睜大了眼睛,眼前是黑漆漆的河底,那種靈感驀地消失了,仿佛一隻斷線的風箏,霎時變成一粒黑點,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深深的失落感再一次瀰漫在他內心,多少次了,它們稍縱既逝,讓他始終無法抓住,而且隨着時間的流逝,他能記起的片段越來越少,一些少年時曾清晰出現過的前世畫面,也慢慢地湮滅在十五年漫長的歲月里。
而無法抹去的,只有銘刻在他內心深處那一道道前世的滄桑與孤獨。
『嘩!』他衝出了水面,頭頂是深藍的天穹,他又從無邊無際的黑暗世界回到了現實,他叫張煥,字去病,是河東張氏一族。
張煥張開雙臂在滑膩而冰冷的河水裡疾游,從十歲起,無論嚴寒酷暑,他每天半夜都要進行這樣的夜泳,甚至在萬物蕭瑟、河水結冰的隆冬,他一天也不得中斷。
起初,他每日只須在河中環遊一圈,但隨着年齡漸增,他開始在身上綁縛鐵砂袋,並且環遊的次數越來越多,現在他手腳上的鐵砂袋已達三十斤,一個時辰之內,他要在護宅河內環遊五圈,這無疑是對他耐力和體力的極限挑戰。
寬厚的臂膀有力地擊向水面,濺起一片白亮亮的水花。
『只有最大限度刺激你的渾身經脈,幼時的箭傷才不會讓你成為一個廢物。』
這是師傅百說不厭的一句話,師傅是太原林芝堂的大東主,醫術高超,軍人出身、武藝也不錯,張煥是他唯一的弟子,雖然是師傅,但他從來沒有教過張煥半點望診用藥,武藝也只教了他一套最實用的戰場搏擊刀術。
『行醫治病乃毫末之技,不適合你,至於一介武夫,永遠也只能位居人下!』
張煥到二十歲後才漸漸明白,師傅真正的用意,是磨鍊出他最堅韌的意志。
已經遊了五圈了,深沉的夜色開始變得薄稀,天邊已隱隱出現一絲青色,張煥感到精疲力竭,體力已經消耗殆盡,腿上的鐵沙袋仿佛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將他向河底深處拖拽。
「試一試!向第六圈挑戰。」
一個念頭忽然湧進他的腦海,他在十天前就想挑戰第六圈,嘗試再一次突破體能的極限,但已經失敗了三次,可今天,他這個念頭格外強烈,他需要痛快地發泄,將胸中的鬱悶徹底排出體外,鬥志隨即化作漫天的大火,在他心中熊熊燃起。
他深深吸一口氣,慢慢放鬆下來,任由身體漸漸沉入河底,體內的力量又開始一點一點凝聚,四周黑暗而沉寂,一柱香過去了,他的忍耐已到了極限,死神的獰笑在此時異常清晰,軟弱一分他將萬覆不劫,而堅韌地挺過去,他將再一次戰勝自己。
「一、二、三」他默默地數着,凝聚的力量開始迅速向四肢擴散,仿佛一顆小小的火石在他身體裡劇烈爆炸,終於,他的拳頭又能再次捏緊,張煥用盡渾身的力量猛地向上一躍,剎那間,他全身每一個毛孔都感到一種痛快淋漓的酣暢,仿佛一道電流穿透全身,極度的疲憊在這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
天色已經麻麻亮,東天翻出了魚肚白,河對岸已經有了動靜,一輛馬車飛速駛過,幾個起早的農民在匆匆趕路,肩上挑着還帶有露珠的蔬菜。
張煥從水裡一躍上岸,渾身神清氣爽,仿佛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在歡快的跳躍,他舒展一下身體,邁開大步向小院走去。
院子裡靜悄悄的,啞叔已經出門,院門旁的胡凳上疊放着一套乾淨小衣和長衫,張煥隨手扯去下身的短褲,走了兩步,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又返身將門栓插上,隨即快步走到井邊,打上一桶水從頭淋到腳。
忽然,『砰』地一聲巨響,院門被撞開,一股清冽的晨風夾雜着一個紅色的身影闖進了院子,「張十八,你的早飯來了!」
聲音又急又快,仿佛炒豆一般,緊接着『啊!』地一聲大叫,那紅衣女子險些將手中的食盒扔掉,隨即臉變得比她衣服還紅,又一陣風似的跑出去,「你這死人,又不穿衣服,醜死了!」
張煥無奈地苦笑一聲,若是旁人一定會懷疑林平平是故意而為,想偷窺張煥的裸體,否則,這已經不知是第無數次了,她怎麼就是記不住呢?
但張煥知道她確實就是記不住,她很健忘,又經常心不在焉,有一段時間她負責給爺爺送午飯,結果就是在那段時間,老爺子養成了午飯和晚飯一起吃的習慣。
可又很奇怪的是,她對張煥從小怎麼欺負她之事卻沒有忘記,甚至連揪她左邊小辮還是右邊小辮這種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林平平是師傅林德隆的小女兒,今年十八歲,小張煥四歲,她是醫術世家,父親被百姓們稱為林神醫,而且武藝高強,她母親雖過四十、但依然美貌端莊,如此優越的先天條件,可到了林平平這裡,卻似乎都變成了隱性遺傳。
她長相平平,從小到大就經常被其他女孩邀去一同參加各種聚會,當她作陪襯紅花的綠葉,可她卻堅持認為這是自己人緣好的原故;她武藝平平,經常仗義衝上去救被欺負的同伴,可最後總是她的同伴把她救了下來;她醫術平平,有一次父親外出行醫,正好一名便秘數年的老病號慕名從京城來找林神醫求醫,他以為虎父無犬女,便求她施妙手救人,林平平大筆一揮,在父親的驗方後面擅自添了半兩巴豆,結果險些墜了林神醫的名頭。
……
「這是你的早飯!」
林平平氣呼呼地將手中的食盒往桌上一頓,「粥和煎…」她忽然想起一事,又忍不住眉開眼笑道:「你不是說煎雞蛋吃膩了嗎?我今天給你換了個新口味。」
張煥瞥了一眼掛在她腰間、用純銀打制的一隻小平底鍋,微微一笑道:「那換的是煎鵝蛋還是煎鴨蛋?」
林平平一呆,「你怎麼知道?」
林平平從小最喜歡吃的就是煎雞蛋,吃了十幾年,她沒有吃厭,可家裡的廚子卻做厭了,於是她便自己動手,一來二去,她竟對用來煎雞蛋的平底鍋情有獨衷,當別的女孩都喜歡上鳳凰釵、如意結、珍珠串、粉紗羅一類的飾物時,她卻整天拎個平底鍋當兵器,在一幫野小子的刀槍劍戟中拼殺。
十五歲那年,她的三叔特地送給他一隻用純銀打制的小平底鍋飾品,她便將它掛在腰間,久而久之,『平底鍋』就成了林平平的雅號。
「煎鴨蛋又怎麼樣!」林平平眉毛漸漸豎起來,她一叉腰道:「難道一大清早你就想吃魚吃肉嗎?清淡點不好嗎?」
「我吃!我吃就是了。」張煥連忙舉起雙手,眼睛裡露出一絲暖意,雖然是每天早上都吃她做的煎雞蛋,但給自己送早飯,這卻是她唯一沒有忘記之事。
僅憑這這一點,他就應該心存感激……
卷一
河東張氏
第二章
揮琵琶(上)
張氏族府位於太原城的南面,幾乎占去了半個坊的面積,其間宅院幽深,院落重疊,大大小小的庭院分布其中。
張氏先祖是開國高祖皇帝的軍中大將張公謹,為大唐帝國立下了赫赫戰功,被封為郯國公,張公謹早亡,他的子孫本散居各地,但為了家族興盛,百年來陸續遷往太原本宗,最終形成天下世家排名第二的河東張氏,只可惜內部不靖,十年來排名已滑落為第五。
實際上,河東張氏經過百年演化,早已細分成了數百房,嫡庶之間等級分明,各房子弟人數眾多,連他們自己都分不清彼此的關係,為此還成立宗人堂,專門擔起鑑別血統的職責。
但有一點是很清楚,身份越高,住的房子越靠裡間,就象一朵大白菜,菜芯才是精華,而張煥住的地方則屬於最外面的一層半枯黃的菜葉,緊緊靠着護宅河。
吃過早飯,張煥便動身前往書院,他是張家子弟,二十三歲之前讀書是他的本份,他已經在書院裡就讀了四年,張家子弟在讀書期間,每月可領一份例錢和祿米,雖不多,但足以養活他和啞叔。
和其他世家一樣,張氏也極重視子弟的教育,從五歲起,張家子弟無論是本宗還是旁枝,都必須進私塾讀書識字誦讀,十歲後轉入學堂正式就學,十八歲後再進入書院,二十三歲結業,準備參加省試。
私塾和學堂只收張家子弟,但書院卻是面向天下英才,這也是各世家籠絡人才的手段。
張家的書院在太原城的南郊,占地有近百頃,公開的名字叫做晉陽書院,其規模更勝過官辦的太原書院,在全國都享有盛譽,在此讀書的學子,可免於鄉試,五年期滿即取得舉人資格,直接以鄉貢的身份進京參加尚書省省試。
所以每年秋天,晉陽書院的入學考試規模宏大,競爭異常激烈,來自天下各郡的年輕英才聚會於此,爭奪那少之又少的三百個名額,他們不僅僅是要免於鄉試,他們更想要的是門第,河東張氏的門生,否則,就算省試中了進士,也只能留京候補,『七大世家的門生』,這才是鯉魚們必須躍過的真正龍門。
只步行一刻鐘,張煥便來到位於南郊的書院,他健步如飛,很快便走進了飛檐畫梁的大門,書院的大門建在一座長長的人造小土坡上,需要上二十幾級台階,表示求學登高之意,兩旁蒼松翠柏,林木茂盛。
大門是用一整塊巨大的漢白玉雕成,兩側一正,一共三個門,氣勢雄偉,正中牌樓上刻有『晉陽書院』四個大字,字跡蒼勁有力,這是太宗皇帝的手筆,只有張氏的晉陽書院和崔氏的清河書院才得此殊榮。
今天本是平常的日子,但因家主張若鎬回鄉省親要視察書院而變得特殊起來,所有的生員都必須要回書院報到。
「去病兄!」
張煥剛剛走上台階,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在叫他,一回頭,只看見兩個神情興奮的年輕人正快步向他跑來,「哈!是清明兄和廉玉兄,你們幾時歸來的?」他心中歡喜,上前便給他們一人一拳。
這兩人都是張煥在書院的摯友,一個叫鄭清明,劍南蜀郡人,而另一個叫宋廉玉,來自淮南廣陵郡,他們二人兩個月前為寫一篇《河東鹽鐵考》而跑遍了河東道十二郡。
「我們昨日方回,剛在商量找去病兄喝酒,沒想到正好碰見,怎麼樣,晚上老地方?」說話的是矮矮胖胖的鄭清明,他一想到高昌酒肆里的胡姬,掃帚似眉毛便跳起舞來,他家境富裕,為人大方慷慨,最後的酒錢都是由他來支付。
張煥笑着點了點頭,又回頭問宋廉玉道:「世叔的病好點了嗎?」
宋廉玉長得和鄭清明恰恰相反,瘦高身材、大顴骨、眉眼深凹,他很少笑,但每一次笑都極富感染力,他家境本不錯,但前年父親生了重病,一直臥病在家,家道便衰敗下來。
見張煥問他,他急上前深施一禮,「多謝去病兄的藥,家父來信,精神好了些!」
張煥輕輕捏了捏他的肩膀,安慰道:「這就好,等天再涼快一點,將世叔接來讓我師傅看一看,到時就住在我家裡好了。」
「那世叔的鹽米就由我來包了!」鄭清明不甘示弱地拍了拍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