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途 - 第6章

高月

  李維正大吃了一驚,一步上前抓住他胳膊道:「你知道什麼?」

  王三豹向外看了看,低聲道:「這裡說話不便,咱們到屋裡去說。」

  李維正立刻開了門,將王三豹帶進屋裡,他點亮了燈,立刻問道:「你說吧!」

  王三豹沉吟一下便道:「這件事可能和縣老爺有關。」

  『張知縣?』李維正的腦海里忽然閃過那位整天病怏怏,泡在藥罐子裡的迷糊知縣,他疑惑地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件事和張知縣有關?」

  「因為去抓你父親的人不是秦典史的手下捕快,而是張知縣直管的那幾個站班皂役。」

  李維正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想起了秦典史曾給自己說過,說自己以後會慢慢明白張知縣的厲害,現在他終於明白了,就從自己進縣衙開始,這個張知縣就已經給父親挖好了陷阱,自己其實應該想到的,他李維正進縣衙得了這麼個肥差,父親只給李縣丞和馬師爺送了禮,他張知縣怎麼肯善罷甘休,他當然不會是善男信女,否則他全家喝西北風去,況且還要養兩個師爺呢!錢從哪裡來?

  既然是他手下站班皂役幹的事,這件事和他張知縣必然有直接關係了,難怪他一早要去鳳陽,可是那三千貫錢又是怎麼回事,難道是父親給了張知縣,而他又嫌少嗎?不可能,三千貫錢啊!市價可是七百兩銀子,這可以買多少地,坐贓六十兩就被剝皮抽筋,為一個小小的差事他就收了七百兩銀子,怎麼可能還嫌少,邏輯上不符啊!這裡面難道還有其他貓膩嗎?

  李維正背着手走來走去,要想搞清這裡面的名堂,必須要見到父親,想到這,他又回頭試探着問道:「豹子,你知道我父親關在哪裡嗎?」

  「我當然知道!」王三豹忽然笑了,笑得是那麼得意。

  李維正簡直不相信自己耳朵,王三豹居然知道,他欣喜若狂,連忙問道:「我父親關在哪裡?」

  「就在城東的城隍廟裡,頭兒來的時間短不知道,那裡名義上是縣裡關押欠糧不交者的地方,但實際上是張知縣為了敲詐伯父這樣有油水的人而設,收了監就不好放了,所以就暫時關在城隍廟,拿錢來就放人,看守衙役中有我的內弟,我可以帶頭兒去,趁晚上見見伯父。」

  「那咱們這就走。」李維正有些急不可耐了。

  「再等一等。」王三豹制止住了他的急躁,「現在還是兩人當班,等到子時以後就只剩我內弟一人,我們那時再去比較好。」

  李維正聽他說得有道理,便慢慢冷靜下來,他喝了一口水,忽然瞥了王三豹一眼,笑問道:「你為何要幫我,你也知道我這個差事最多還有兩個月的混頭,先聲明,我可沒有好處給你。」

  王三豹低頭不語,慢慢地他的臉竟變得通紅,他抬起頭直視着李維正道:「我不是要你什麼報答,我從小就是出了名的地痞無賴,做衙役也是為了更方便敲詐勒索,雖然我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我卻佩服那些真正為官清廉的人,這幾個月我們都看在眼裡,你至少回絕了上千貫錢的好處,自己分文不拿,卻又能體恤我們養家糊口的難處,既堅持原則,又不是書呆子,這樣人我還是第一次碰到,所以我才會發自內心地尊重你,我已感覺到,你絕不是一個普通人,你是一個能做大事之人,因為只有做大事之人才能抵禦住錢的誘惑。」

  李維正見他說的真誠,心中也不由有些感動,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其實我有時也喜歡貪點小便宜,比如這座房子,租金竟只要三百文,據我所知,別處象這樣的房子最少也要八百文,這可不就是利用職務謀私嗎?說實話,房東若只要一百文的話,我會更高興。」

  王三豹忽然嘿嘿一笑,「你以為你占便宜了嗎?前一任房客的租金可真的就只要一百文,收你三百文是因為還要管你一頓晚飯。」

  李維正愕然,「這是為什麼?」

  「因為這間屋子吊死過人,就在你的頭頂上。」

  ……

第十章

明月初升

  城隍廟和鄉下的土地廟一樣,都是地位低微小神的供廟,是同樣地位卑微的百姓們的寄託,但臨淮縣的城隍廟卻混得不如意,城中大戶極多,他們家境殷實,只會去大廟大觀供奉如來觀音和太上老君,而鄉下貧農卻只會去土地廟上香,因此臨淮縣的城隍廟便有些敗落了,日久天長,就成了乞丐和野狗們的棲身之所,不過在城隍廟的後面卻有一處空宅,院牆厚實、門窗牢固,這裡就是王三豹所說,張知縣臨時關押一些『特殊人物』的所在了,李維正的父親就是被關在此處。

  時間已過了子時,夜色深沉,大街上一片漆黑,寒氣刺骨,一個行人也看不見,連流浪狗貓也不肯出來,十二月的寒冷幾乎將整個縣城都凍結起來,忽然,在城隍廟的左側出現了兩條黑影,動作十分迅速,很快便跑到了關押人犯處,他們自然就是來探監的李維正和王三豹了。

  「頭兒在這裡等一等,我先去看看。」王三豹拔身奔出,一貓腰便衝過了大街,他身似猿猴,藉助大樹輕輕一躍便翻進了圍牆。

  「是誰!」靜夜中的怒喝聲傳得十分遠。

  「是我,三豹。」

  「你來這裡做什麼?」

  「老子來當然是有事……」

  ……

  片刻,宅院大門開了一條縫,黑暗中王三豹向這邊招了招手,李維正立刻衝過大街,一閃身進了宅院,大門悄悄關上,大街上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李員外就關在後院,五哥跟我來。」王三豹的內弟也是個站班皂役,同在一個衙門,李維正也認識他,只不過平時不打交道,點頭而已,他領着李維正快步走到後院,指了指一間黑屋道:「李員外便關在那裡面,你去吧!門沒有鎖,我就在外面等候。」

  「多謝老韓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李維正將二十貫的寶鈔塞進他的手中,韓衙役卻像被蠍子蟄了一樣,慌忙把錢推回去,「不!不!這錢我不能收,收了五哥的錢,三豹可饒不過我。」

  李維正見他堅決不肯,也只得罷了,他把錢收回便推門進了小黑屋,一股令人作嘔的腐爛之氣迎面撲來。

  「韓哥兒,有什麼事嗎?」黑屋的一角里傳來李員外蒼老的聲音。

  李維正鼻子一酸,雖然與這個父親相處時間不長,但他的舐犢之情使李維正深深地感受到了一份真摯的父愛,他也真把李員外當做是自己的父親了。

  「父親,是我。」

  「是大郎!」李員外驚喜交集,連滾帶爬地過來,一把抓住李維正的手,激動得老淚縱橫,他忽然醒悟過來,連忙將兒子向外推,「你不該來,被人看見了,你又要擔罪了,快走!爹爹沒事。」

  李維正立刻聽出了他話中有異,他忙將父親扶到一旁,沉聲問道:「現在是深夜,沒有人會來,孩兒想來問問父親,那三千貫錢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員外一呆,他的嘴角慢慢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你繼娘已經告訴你了嗎?」

  「父親,免秤交糧是張知縣設的陷阱,我已經推斷出了大致因果,但那三千貫錢恐怕就是問題的關鍵,父親一定要告訴我實話。」

  沉默良久,李員外終於嘆了口氣道:「那三千貫錢是為了替你免罪,可現在看來,為父是做了傻事了。」

  「為我免罪?」李維正心中更加疑惑,他急忙問道:「父親一定要把話說清楚,什麼叫替我免罪,我何罪之有?」

  「事情是這樣,幾天前李縣丞忽然找到我,說你在處理一樁販奴案中私貪了幾百貫的贓款,被鳳陽府發現,上面已經有人來查,李縣丞就要我拿出三千貫錢,他負責替我打點張知縣和上面官員,因這筆錢金額太大,我又托鄉人去縣裡打聽,說你整天和鳳陽來的人在一起,見不着面,為父便害怕了,湊了三千貫錢給李縣丞送去,不料今天一早便被衙役抓到這裡來,我懷疑李縣丞根本就沒有把錢送給張知縣。」

  李維正騰地站了起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怒火充斥他的胸膛,李縣丞要好處他可以給,逢年過節他都可以打點,張知縣沒有拿到錢他也可以補上,但他們絕不能用這種卑鄙的手段來訛詐自己的父親,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件事他決不能妥協,李縣丞的貪婪是無窮無盡,張知縣以重罪來陷害父親更是心狠手毒,如果不能用最狠辣的手段反擊,那麼等待父親的結果將是破產,他們李家甚至會到家破人亡的境地。

  『李縣丞,既然你先不仁,那就休怪我不義了。』

  他沉思了片刻,立刻安慰父親道:「父親,你且放寬心,這件事孩兒自有主張,保證讓父親在明天中午前回家。」

  「兒啊!民不與官斗,你是鬥不過他們,他們無非是要錢,咱們就忍一忍吧!」

  李維正沒有說話,他輕輕拍了拍父親的手背,轉身便快步走了。

  李員外追不上兒子,他望着兒子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眼中充滿了擔憂之色。

  ……

  雖然已是深夜,但李縣丞家的門房內仍隱隱有動靜,這是幾個家丁趁着老爺休息後聚在一起賭博喝酒,眾人興致正高,忽然大門『砰!砰!』地敲響了,把幾人唬得面如土色,一齊鑽入桌底,大門依然敲打,眾人這才慢慢聽出來,不是他們房間門在敲,而是外面的大門在敲響。

  「他奶奶的,半夜三更鬼叫門嗎?」兩個家丁罵罵咧咧地來到大門前,打開了側門的探視孔,「誰啊!他媽……」

  後面的話沒有罵出,家丁的眼睛忽然直了,他看見了兩錠白花花的銀子,每錠至少有十兩,家丁咽了口唾沫,聲音顫抖着問道:「外面是哪位,這麼晚有何貴幹?」

  「我是李維正,請轉告你們老爺,半夜敲門是來送禮。」話音落下,幾張紙片從探視孔里飄落下來,「這是給幾位買酒的,請幫忙通告一下。」

  兩名家丁連忙撿起紙片,竟然是三張十貫的寶鈔,只是每張寶鈔皆只有一半,切口十分整齊,顯然是被利刃切斷,「這個……」兩人面面相視,剛要開口,外面卻傳來李維正的聲音,「替我稟報,另一半自當奉上。」

  ……

  因為李員外被抓一事,今天李縣丞睡覺也頗不踏實,他當然知道問題出在張知縣那裡,只是他不知道張知縣是怎麼嗅到了這股腥味兒,幾天前馬師爺來找到他,暗示李維正在賣奴案中可能不乾淨,按理這種事情人人皆知,李縣丞也不會多管,畢竟蝦有蝦道、蟹有蟹途,他也不會去斷了衙役們的生存之道,反正李維正年終時會有孝敬,還有他的潤稿費沒給呢!

  但馬師爺卻給他指出了一條更好的生財之道,那就是李維正家道殷實,李員外膽小怕事,李縣丞立刻意識到,這確實是一個好機會,雖然李維正會為人,但和幾千貫錢比起來,李維正就算是他親侄子也沒有用,他當即便和馬師爺定下一計,狠狠勒索李員外一筆,事後三七分成,計策很順利,李員外也乖乖地把三千貫錢奉上,讓李縣丞着實肥了一筆,至於該給馬師爺那一份,他卻裝聾賣啞,全當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但事情卻突然出現變故,張知縣竟然借秋糧作假抓捕了李員外,李縣丞立刻明白這一定是張知縣嗅到味了,也要分一杯羹,但錢已經被他吃了,要他再拿出來是萬萬不可能,反正李家有錢,大不了讓他們再掏一份就是了,與自己無關,他剛有點迷迷糊糊要睡着,門外忽然有家丁稟報:「老爺,那個李維正來了,要見老爺。」

  「不見!」李縣丞十分惱火,這麼晚了來打擾他的瞌睡,不過,他話一出口便立刻反應過來,這麼深更半夜來,不會是來送禮的吧!他骨碌一下坐起,急聲問道:「他有沒有說來做什麼。」

  「他說是來給老爺送禮。」

  「呵呵!這個人,幹嘛說得這麼白呢?」李縣丞心花怒放,看來他不僅可以獨吞第一筆錢,還可以從張知縣身上再拔幾根毛呢!「先帶他去我書房。」李縣丞說完,又忙囑咐道:「當心別把其他人吵醒了。」

  「死鬼不睡覺,半夜折騰什麼。」他的老婆在帳里不滿地嘟囔一聲。

  「馬無夜草不肥,半夜折騰當然是吃草了。」李縣丞得意一笑,穿上衣服到書房去了。

  ……

  書房內,李維正正背着手欣賞牆上的字畫,身後忽然傳來重重一聲咳嗽,李縣丞邁着方步走了進來,李維正上前一步拱手施禮道:「打擾二叔休息了。」

  「賢侄,唉!想着大哥受苦,二叔也是翻來覆去睡不着覺啊!」李縣丞一邊說,一邊偷眼在四周掃描,三千貫錢可不是小數字,至少要一個箱子才裝得下,可李維正似乎什麼都沒帶來,李縣丞心中疑惑,便問道:「賢侄這麼晚來有事嗎?」

  「我有一件學問之事不明,特來請教。」

  李縣丞的臉頓時沉了下來,半夜三更把自己叫醒竟是來消遣,他抑制不住內心的怒火,怒斥道:「你竟敢來耍我,當真是不想幹了嗎?」

  「不敢,我確實有一事不明,特來求教二叔。」李維正不慌不忙地說道。

  李縣丞強壓怒火道:「什麼事?」

  「我是為二叔送我那副畫而特來求教。」李維正背着手淡淡一笑道:「我想問一問,二叔的畫叫『千里江山、明月初升』,我就不明白了,這千里江山是何意,這個『明初』是指哪個『明初』,這個『升』又是指哪一個『升』?」

  李維正目光微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千里江山,明初之僧』,他那幅畫裡就是這個意思,影射當今皇上,其實這種事情就和後世的色情法線頗為相似,若兩口子躲在被窩裡看看黃片三級之類的也沒有什麼,合情合法,可如果頭腦一發熱,把黃片給了狐朋狗友共娛,那就是違法了,所以李縣丞就算關着門畫朱元璋的春宮也無妨,關鍵是他傳播了出去,而且還以此牟利。

  『嗡!』地一下,李縣丞的腦袋炸開了,冷汗頓時濕透了他的背心,他知道自己竟一時不慎,鑄下大禍了,若李維正將那副畫送出去,他李淼必將被滿門抄斬,當今皇上對極為忌諱一些字眼,如『升』就是影射他從前的『僧』,再聯繫到『千里江山』和『明初』字,那意思就更確切了,杭州教授徐一夔曾上賀表,有『光天之下,天生聖人,為世作則』等語,觸怒了皇上,便被砍了腦袋,這副畫原本是他自娛自樂,一時忘了,竟送給了李維正,卻沒想到竟留下了禍根,尤其這幾年大案不斷,皇上對官員殺戮極狠,如果他把這幅畫告發,那自己……

  李縣丞仿佛看見自己被殺頭時的情形,他駭得渾身發抖,指着李維正顫聲問道:「那你想怎麼樣?」

  「很簡單,立刻放了我父親,再把三千貫錢還回來,我就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李縣丞臉一陣紅一陣白,他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極不甘心地道:「錢我可以還你,但你父親是張知縣抓的,我也沒有辦法。」

  「有沒有辦法是你的事,我就不相信你手中沒有他的把柄,一句話,明天中午之前不放人,我就去鳳陽告錦衣衛,連同你們的貪瀆一併告發。」

  李縣丞臉色霎時慘白,李維正瞥了他一眼,又冷冷道:「當然,你們還可以把我殺掉,斬草除根,但我既然敢來,自然就有所準備,畫我已托給了可靠的人,只要我出事,執畫之人就會立即上告,其中的利弊二叔自己好好衡量一下吧!只要不逼人太甚,咱們自然相安無事。」

  李縣丞沉思良久,他當然明白其中的利弊,如果李維正上告,不僅是影射之案,而且他們這些年的貪瀆就將一一曝露,他們誰都活不了,若與張知縣商量,張知縣必然會主張殺了李維正,李維正死了他張知縣當然無事,可自己的影射案怎麼辦?當然,錦衣衛或許不會把這幅畫放在心上,可他敢冒這個險麼?李縣丞權衡了一番利弊,最後他一咬牙,也罷,就把上次的錢分一點給張知縣,實在不行就做些別的妥協,先了結此案,解了燃眉之急再說,至於這個李維正,以後再慢慢收拾他。

  「好吧!我一切都答應你,不過那幅畫,你要還我。」

  「二叔的畫既然已經送我,又怎好再要回去,我不是說過了嗎?那幅畫我可要作為傳家之寶。」

  ……

  (強烈說明,雖然老朱的文字獄官史中有記載,但明史是滿清所修,此事存在爭議,有人考證出徐一夔在建文帝時才死,老高這裡引用僅僅是情節需要,大家只把它當野史看待好了,萬萬不能當真。)

第十一章

家厚養廉

  次日一早,兩眼熬得通紅的李縣丞便找到了張知縣,也不知他用了什麼辦法,張知縣最後同意再覆核秋糧一案,很快便有了判決,李員外所繳秋糧總數不少,這幾袋谷麩是用作圍倉,與秋糧無關,近中午時,受了一天一夜苦的李員外終於被放了出來,作為安撫,縣裡又給了他一紙表彰:『交糧大戶』,而作為回報,李員外也須送幾面錦旗,明鏡高懸、青天在上之類云云,這件案子似乎就這麼來時風雨、去時微雲地結束了。

  李維正的職務也沒有任何變化,就仿佛此事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似的,當然,李維正也不會主動辭職,身在衙門裡好歹還有些勢力,回了鄉就成為升斗小民,就算李縣丞不報復,沒準流氓地痞會跑來滋事,當然,他得差事而欠張知縣的那份錢,李維正又找了一個機會補上,遞上一個大大的紅包,消除了最大的一個隱患,歡喜得張知縣也送了一幅畫給他,這才算圓滿地解決了此事。

  李維正派人給家裡送了信,又讓父親在自己的住處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早,李維正給父親雇了一輛馬車,又帶上李縣丞退還的三千貫錢,但他還是不放心,便陪同父親一起回了家。

  「大郎,我怎麼想也覺得不妥,這錢咱們還是送給李縣丞,保以後李家的平安吧!」雖然李員外被放了,但他還是憂心了一夜,儘管兒子暫時能將李縣丞制住,那將來呢!他極為擔心將來李縣丞會報復李家,想來想去,他還是覺得應把眼前的這三千貫錢還給李縣丞。

  李維正卻渾不在意,他擺了擺手笑道:「父親放心,李縣丞貪婪愚蠢,他有把柄在我手中,諒他不敢妄動,再者,過了年孩兒就準備去京師發展,等我手中有了權勢,他們這些宵小之輩討好你還來不及呢!」

  如果是幾個月前兒子說這話,李員外必然是憐憫一笑,連區區縣試都落榜五次,還想做官?但現在再聽此話,李員外竟也生起一絲奢望,李家世世代代都為平民,只有自己祖父的曾祖父在宋時當了一個縣尉,而且只當了一年,儘管如此,這位祖先卻因此在族譜上得到了極高的地位,如果自己的兒子真當了官,那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會不會也……

  他腦海里閃過一幕情景,後世子孫們在修建宗祠時把他牌位做得特別大,高高的放在第一排:先祖厚根之靈,而他那位做過縣尉的祖先靈牌則黯然地蹲在自己的旁邊,不僅在家族史上,而且他在縣裡的地位也將天翻地覆,他又仿佛看見張知縣、李縣丞、楊主簿以及兩位師爺站在自己馬車前畢恭畢敬地施禮,好不爽快!

  李員外做了幾十年的草民,深知權勢對於普通鄉民意味着什麼,雖然不知自己的兒子究竟做了什麼,但僅半天功夫自己就獲釋了,知縣大人還親自頒發了『交糧大戶』的牌匾,他對兒子開始刮目相看,說不定他真能做官呢!想到這,他一陣激動,指着裝錢的箱子道:「大郎,你好好去拼搏,爹爹一定會全力支持你,這三千貫錢就全部給你了。」

  雖然父親是激動得語無倫次,但李維正卻用了心,將來他若進了官場,一個『貪』字是絕對不能碰,那朱元璋的底線,可如果不貪那就得餓死,所以關鍵就在於自己的家底,如果家底殷實,也就不在乎那點俸祿了,父親這邊必須要有錢才行,想到這,他悄悄問父親道:「父親,咱們家到底有多少錢?」

  家裡有五百畝上田和六十畝林地他是知道的,他是想知道自己家裡到底有多少積蓄,李員外看了看車外,便壓低聲音對兒子道:「在爹爹的床下埋有五隻陶罐,裡面有咱們祖祖輩輩攢下來的五千兩黃金,另外爹爹這一輩子也攢下了兩萬貫寶鈔,寶鈔被你繼娘掌管着,但黃金之事她也不知道,這個秘密只能咱們父子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