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多磨 - 第8章

吱吱

  沈穆清就拿眼睛睃汪媽媽。

  汪媽媽忙笑道:「過兩天就是十月一日歲臘祭了,到時候家家戶戶上墳,各家廟裡也喧鬧。我看姑娘這時去最好。免得到時候跟着擠來擠去的。」說着,在李氏耳邊低聲道:「這段日子,姑娘也辛苦了,讓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李氏終是被「姑娘也辛苦了」這句話打動,爽快地點頭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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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的藥王廟位於外城的苜蓿山旁,十來畝地,寺廟坐東朝西,小小一個山門,前殿五間的,供奉藥王孫思邈的造像,後殿中供奉伏羲,左右各供奉黃帝軒轅氏和炎帝神農氏,兩殿前後兩側有圍牆,廊廡和側門相連相通,山門內有參天的古樹。和他周圍的明因寺、慈源寺、天慶寺和青化寺相比,不僅規模小,而且香火也比不上其他幾座寺院的旺盛。

  李氏叫了七、八個身強力壯的護衛,由李媽媽帶着,沈穆清在落梅、珠璣、錦繡、英紛等人的陪同下分坐兩輛黑漆平頭馬車去了藥王廟。

  她們到時,已近正午,不知道是香客少,還是因為到了吃飯的時辰,廟裡人煙稀少,只有幾個面帶菜色的老婦人挎了裝香燭的籃兒結伴朝外走。

  沈家與藥王廟也是常來常往的,沈箴的香火錢一向丟得爽快,藥王廟的主持智善親自出來迎接沈穆清。

  大家耳房內坐定,喝了茶,智善陪着沈穆清到正殿焚了香,燒了紙,又陪着沈穆清去了後殿一個偏僻的廂房歇下。

  雖然是出家人,智善也不方便長坐,問了問李氏的病情,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又客氣了一番,就起身告辭了。

  落梅和英紛早借了一個廚房,把從家裡帶來的素菜熱了。等智善告辭,就擺了桌。廂房西次間一席,由錦繡和珠璣服侍沈穆清吃飯,外面堂屋一席,留給李媽媽、落梅和英紛幾個,又在藥王廟前殿旁的耳房布了一席,給幾個護院。

  沈穆清打發錦繡去了外面的廂房,悄聲吩咐珠璣:「吃了飯,我要在這裡歇歇。你趁着這時候,挑幾個老成的護院,到離這藥王廟不遠處的一家濟民藥鋪,拿了藥方子去問問那掌柜的,這藥到底是治什麼的。」

  珠璣接了方子,應聲而去。

  沈穆清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地笑。

  落梅和珠璣的性格都很穩重,但兩人的穩重卻又有所不同。落梅的穩重表現在行事滴水不漏,而珠璣的穩重則表現在行事循規蹈矩上——從來不說多的話,從來不問多的事,從來也不猜主子的心思……

  錦繡泡了從家裡帶來的六安瓜片,沈穆清拿出一本《燕娘傳》,歪在羅漢床上看起書來。

  這幾天夜裡睡不好,今天早上寅正時分就起了床,路上又顛簸,她翻了幾頁書,迷迷糊糊就有了睡意,眼瞼漸漸耷落了下來。

  朦朦朧朧中,感覺有人拿她脫了外衣,又拿了被子搭在她的身上。

  她閉着眼睛翻了一個身,縮成一團睡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穆清被一陣雜糟糟的吵嚷聲驚醒。

  她側耳傾聽,其中還夾雜着女子的哭泣聲。

  沈穆清猶豫着……

  出門在外,有熱鬧還是少瞧得好。

  想着,到底是躺着沒動。

  可那哭嚷聲離越來越清晰。

  想到自己帶了人出來,沈穆清喊了錦繡。

  錦繡正歪在堂屋的太師椅上打磕睡,也被驚醒了。她在大家宅院裡習慣了,聽這喧鬧聲都不是什麼好事,雖然早醒了,也靠着沒動。聽見沈穆清喊她,攏了攏頭髮,上前去應了。

  「外面這是什麼了?」沈穆清穿了蔥白綾面夾衫,「可別是我們的人!」

  錦繡服侍她穿上沙綠色銷金拖泥馬面襴裙:「姑娘也別急,定不是我們的人!」

  沈穆清套上官綠潞綢淨面高低鞋:「哦?」

  錦繡蹲下來給沈穆清扯鞋:「落梅和珠璣聽了姑娘的吩咐出去了;李媽媽拉英紛去了旁邊的明因寺了——說那邊今天有香會,只去拜一拜,立馬就回來的!」說着,拿了綠閃紅二色織金褙子給她披上。

  旁邊明因寺是地藏王的道場,李媽媽最信這個。

  沈穆清點了點頭,就聽着那叫嚷聲到了自己的窗下。

  「……爺,您就行行好,寬限兩天,奴家哥哥回來了,立馬就把錢還上……」女人的聲音嬌滴滴的。

  男子的聲音卻很暴躁:「還你媽個糗!你要是存心還錢,還躲到藥王廟裡來……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罪酒,趕情是欺負我手軟……」

  旁邊還有勸:「爺,爺,有什麼事好好說,千萬別動粗……」

  有公鴨嗓子叫道:「要你這王八兒在這裡逞能……」話音還沒有落,沈穆清就聽見「哐當」一聲巨響。

  兩人循聲望去。

  只見自己廂房的左槅扇門已被人推倒在地,右槅扇門岌岌可及地掛在門框上,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子四腳朝天跌了個仰八叉睡在倒地的槅扇門上,「哎喲喲」地直叫喊。透過推倒的槅扇門,可以清楚地看到廊廡上有幾個粗壯男子正強拽着一個年輕美貌女子朝外走。

  

第十二章

遇到無賴(求粉紅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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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穆清和錦繡都嚇了一跳。

  錦繡驚呼一聲,畏畏縮縮地拉着沈穆清的衣袖。

  外面的人聽到鶯歌燕語般的聲音,都朝屋內望去。

  廂房青布幔帳旁立着兩個小姑娘。一個年紀還小,生得眉清目秀;另一個十五、六歲的模樣,穿了件象牙色蓮花紋素色杭絹窄袖褙子,翠藍色挑線裙子,鬢角戴兩朵珊瑚石珠花,耳朵上垂着金鑲青石耳墜,腰肢裊娜,容貌艷麗,把一干人看得目不轉睛。

  一時間,內外俱無聲息。

  那跌睡在槅扇上的男子也扭着腦袋望了過去。兩個姑娘年紀都不大,卻都生得肌膚似雪,細如凝脂,露在袖口的手如春蔥,身上還隱隱飄着品格高雅的玉簪花香,一看就是大家閨秀。

  他眼珠子一轉,爬起來就跪在了錦繡面前,磕着頭:「姑奶奶,求您發發慈悲,救我們家姑娘一命……」

  錦繡嚇得臉色煞白,拉着沈穆清連連後退。

  沈穆清見那群拽人的男子面露凶氣,跌倒的男子目光閃爍,姑娘雖然相貌出眾,卻塗胭抹粉衣飾艷麗……統不像是正經人。

  她不願意惹這麻煩,和錦繡退到了幔帳內,拿言語敷衍此人:「這位爺,我們也只是隨着家主來廟裡進香的,做不了這主!」

  拽女子的幾個大漢聽了,互遞了一個異樣的眼色,有個人就走了進來,笑道:「原來你們認識啊!」

  那人年約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身材魁梧,五官周正,看人的眼神卻很飄忽,因此給人輕佻之感。

  沈穆清心中警鈴大響,忙道:「我們不認識。」

  跌睡在槅扇上的男子看了看沈穆清三人,又看了看那群佇立在門口的男子,眼珠子亂轉:「十六爺,我們認識,我們認識。這兩位姑娘,原是我們姻親,沒見過這陣勢,嚇着了。」說着,向前走了兩步,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住在羊角胡同的徐三哥,你不認識我了……前兩天你還央我給你買花戴呢!」

  錦繡嚇得渾身亂顫,只會反覆地道:「我從不在外買花戴……你胡說……你胡說……」

  沈穆清暗叫不妙,沉着臉,大聲喝道:「誰認識你!我們是戶部沈箴沈老爺家裡的……你休要胡來,小心捉你去見官。」

  自稱徐三的男子聽了,神色一怔,臉上有了幾份懼色,腳也窸窸窣窣地朝後退去.

  那個十六爺卻一把捏住了他的肩膀,笑道:「徐三,皇帝還有兩個窮親戚,更何況是個官老爺了……你怕什麼!」

  徐三被十六爺這麼一捏,呲嘴咧牙的,不僅不敢喊疼,而且半退也不敢動:「十六爺說的是!」

  十六爺得了他這句話,就朝着錦繡笑道:「既是如此,這徐三和她妹子欠了我一百兩銀子,算上利銀,一共一百八十兩。大姐,你就幫他還了吧!」

  他話音一落,門外的幾個男子就捋抽嬉笑着走了進來,高大的身材把個小小的堂屋堵得水泄不通。

  被他們拽着的那姑娘一聽,眼中立刻露出焦急之色來,朝着錦繡直眨眼睛。而那個徐三嘴角微翕,低頭縮腦的,悄悄挪到了牆角。

  沈穆清心中極是不安。

  這幾個男子衣飾光鮮,神色猥瑣,知道自己是官宦之後還敢訛詐。要麼是不要命的江湖混混,要麼是有所依仗的閒幫……不管是哪種,她都不想惹事。

  沈穆清忙翻了錦繡的荷包,把裡面銀錁子都倒了出來,約模有十來兩的樣子:「爺,我們真的不認識這個徐三。他認錯人了。這幾兩碎銀子,不成敬意,給幾位爺買杯水酒!」說着,遞到十六爺面前。

  十六爺望着沈穆清手裡的銀錁子,似笑非笑地接了過去,然後在手中掂了掂,轉頭丟給身邊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小子:「雪花銀啊……興兒,收好了,徐三還了十兩銀子,還差一百七十兩。」

  沈穆清氣得一口氣堵在胸口吐不出來,卻不敢發作。知道這事不是用銀子能了的了,冷眼看着這十六爺在幹什麼。

  十六爺丟了銀子給小廝,拿眼睃着錦繡:「先說不認識,又給他還銀子……這分明是訛爺……我也不把你怎地,你隨我走一趟,等家裡拿了銀子來,我自是放了你。」他話音未落,隨十六爺的幾個男子就圍了過來。

  錦繡尖叫一聲,拉着沈穆清就往東間退。

  一個黑臉的男子箭步上前,一把就拽住了錦繡的手腕,口中調笑道:「真是滑溜溜……」另一隻手還在錦繡的臉上摸了一把。

  沈穆清也被一漢子拽在了手中。

  錦繡嚇得亂嚷:「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報了我們家老爺,讓你們都去吃官司……」

  其他人俱是不懷好意地鬨笑着。

  沈穆清在公司是有名的學院派,手段百出的傾軋,卻從不和人在口頭和肢體上發生什麼衝突的。這樣的陣式,也是頭一次遇到,一時慌了手腳,腦子裡糊成一團,心裡怦怦亂跳,懵懵懂懂地被人拽出了廂房。

  廊廡外明晃晃的太陽照在院子的青石板上,亮得沈穆清眼睛一澀。她這才回過神來,左右張望,四通八達的廊廡和側門除了她們竟然不見外人。

  沈穆清想到了自己在九思齋聽到的那些話。

  自己在藥王廟來來去去了好幾年,從來沒有出過什麼亂子。看今天這樣子,廟裡的僧人分明是躲開了。那十六爺明明知道自己是戶部沈大人的家人還要強擄她們走,沒有一點懼怕……沈箴在朝為官,難免算計來算計去的結下什麼仇家,或是人家做了圈套要拿她的兒女說事……

  她只覺得心神俱震。

  如果是這樣,倒好辦。在雙方沒有亮出籌碼來時,至少不會隨便傷害她們!

  想着,她慢慢鎮定下來。

  卻也不能就這樣隨他們走了。就是綁匪要錢,也有不順撕票的時候呢……至少要跑到前殿耳房裡去看看,那些護院還有沒有能用得上的……或者拖延時間,等帶了一部分護院的珠璣轉回來……

  沈穆清被人拽着跌跌撞撞地朝前走,耳邊不時傳來錦繡驚恐而尖銳的叫聲。

  她眼睛卻骨碌碌直轉。

  既然是備而來,出了藥王廟,只怕就更沒有機會走脫了。得想個辦法才行……

  沈穆清思忖着,就看見徐三攔着那個濃裝艷抹的姑娘朝着她們指指點點的說些什麼,神色間,一派得意洋洋,那姑娘很是不耐煩的樣子,幾次想走,都被徐三攔了下來。

  沈穆清正奇怪着,就聽見十六爺喝道:「小興,把她的手給綁起來,小心別讓她把自己抓傷了——那細皮嫩肉的!」

  叫小興兒的小廝就從腰間抽了方半舊的綾巾,去綁錦繡的手:「爺,這個四少爺指定滿意。」

  沈穆清心裡突然一動。

  或者,根本就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

  她跳起來,用另一支沒有被拽住的手指着徐三嚷:「徐三,你這王八蛋……」罵了一句,卻又沒有言語接下去了。

  十六爺聽着她聲音清脆婉轉,卻聲色俱虛,瞅着她哈哈大笑起來:「小大姐,看不出來,到是個嘴利的!」

  那幫漢子也跟着笑了起來。

  但總算把目光引到了過去。

  有一國字臉的指着徐三笑道:「爺,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