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梟雄 - 第17章
高月
楊堅又吩咐宦官,「去把高相國也請來!」
……
元慶先去利人市,將野豬和山雉賣掉,得錢十五吊,收穫還不錯,他回到楊府時,天已是黃昏時分。
眼看到上元節,這兩天楊府也格外忙碌,所有的族人下人在都忙着布置花燈,走到大門前,老遠便看見四叔楊積善在指揮幾名家人掛四盞大燈籠。
這幾年因為楊玄感、楊玄獎、楊玄縱等嫡子都在外為官,家中以楊積善為長,他便漸漸開始受到重視,尤其楊素的後妻賀若雲娘和玄感等子關係很僵,因此賀若雲娘便有意拉攏重用楊積善,使楊積善逐漸成為楊府的大管家。
從前家人們都叫他四郎,但現在則稱他為『四爺』,以示他地位尊崇,楊積善老遠便看見元慶,卻裝作沒看見。
在所有的後輩中,他惟獨對元慶有點懼怕,既不會對他優待,但也不敢刁難他,從來對他不聞不問。
元慶小時候對楊積善恨之入骨,但隨着時間推移,他心中的仇恨也漸漸淡了,他上前笑着打個招呼,「四叔,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了,你去忙吧!」
楊積善不冷不熱地回答一句,又轉頭去關注掛燈籠,「小心點,這燈籠可貴了,別弄壞。」
元慶也不生氣,這時,門內走出一個又胖又高的少年公子,身着錦袍,頭束金冠,頗為胖大威風,他瓮聲瓮氣對楊積善說:「爹,給我五吊錢。」
這個少年就是楊積善小兒子楊巍,從小就是元慶的死對頭,不過自從元慶學武后,基本上和他再沒有什麼瓜葛,他聽說楊巍也在楊府練武堂中學武,這小子頗有力氣,楊府大武師叫趙伯明,也是京城有名的武師,夸楊巍有天賦,悉心為他築基,教他學武,五年下來,楊巍成為楊府年輕一代的佼佼者。
不過秉性難改,他先是在私學中稱王稱霸,勒索其他楊氏子弟的錢財,這兩年他父親地位上升,他更是飛揚跋扈,欺凌弱小,他尤其受祖母賀若雲娘的寵愛,但凡有人告他,就會被賀若雲娘壓下,使他更加有恃無恐。
楊積善眉頭一皺,不高興地對兒子道:「前幾天不是剛給你二十吊錢嗎?怎麼又要錢。」
「爹,我是去買藥,練制丹藥還差幾味關鍵的藥,我錢不夠。」
「屁話!」
楊積善更生氣了,「早上你師傅才送來三百丸丹藥,說夠你用一個月,你別想騙我,去吧!我沒錢給你。」
楊巍恨得一跺腳,「不給就不給,我問祖母要去。」
他怒氣沖沖地走下台階而去,楊積善哼了一聲,在後面罵他:「你敢問祖母要錢,我打斷你的腿!」
元慶對這父子沒有興趣,又繼續前行,他不能從大門進,必須走西門才能回家。
可走了幾步,卻見楊巍靠在府牆上,眼睛斜睨着他,看樣子是在等他,元慶也不睬他,從他面前熟視無睹地經過。
「站住!」
楊巍喊他一聲,楊巍長得極為高胖,比元慶還要高上一截,五年前元慶上家學,就是和他率領的十五名楊氏子弟狠打一架而被家學革除,從此楊巍就很少看見元慶。
由於張須陀教元慶學武之事極為隱秘,楊家上下都被瞞住,連楊巍也不知道,但元慶打獵賺錢之事他卻有所耳聞。
他走上前伸手攔住元慶,「小時候你欺負我之事,我可以不計較,不過你得拿一筆錢來贖罪。」
卷一
楊家有男初長成
第二十八章
意外消息
元慶對他的無賴厭惡之極,一把將他推開,冷冷道:「滾開!」
或許就是一物降一物,楊巍雖然在楊府稱王稱霸,但他骨子裡卻從小被元慶打怕了,元慶這一推,力量不大,卻將他推得連退兩步,使他心中一陣驚懼。
其實他找元慶要錢本意並不是勒索,而是他聽到一個消息,要和元慶進行交換。
「好吧!我也不白要你錢,你只要給我五吊錢,我告訴你一個消息,有關你嬸娘。」
「我嬸娘怎麼了?」
元慶驀地轉身,一把揪住他衣襟,惡狠狠說:「說!怎麼回事。」
楊巍被他揪得幾乎雙腳離地,他大感沒面子,也很恨道:「你嬸娘和我有什麼關係?我不知道!」
元慶慢慢放開他衣襟,取出五吊錢,在手上掂了掂,「你說吧!消息值的話,我就給你。」
「哼!你嬸娘的消息對我一錢不值,可對你恐怕價值百吊錢。」
楊巍整理一下被揪亂的衣服,低聲對元慶說:「我昨天在父親桌上看到一份名單,聽說是要給下人奴婢配對子,我看見名單上有你嬸娘的名字,是和馬管事配對,過完正月十五就要成親。」
他剛說完,元慶便將五吊錢塞給他,轉身便走,楊巍捏着五吊錢,心中忽然一陣後悔,「我他娘的真蠢啊!應該問他要五十吊錢才對。」
……
元慶走得極快,他心煩意亂,這兩天府中也傳出閒話,說是要放一批丫鬟配小廝,還有一種說法是鰥夫和寡婦也在其中,這讓他心中有些擔憂。
沈秋娘撫養他七年,他們早已情同母子,其實他也希望嬸娘能再嫁人,但絕不是馬管事那種小人,長得又瘦又小,一口大黃牙,整天拍楊積善的馬屁,他老婆就是那個臭貓頭鷹女人,去年死了,他便想從府中再娶一女人,沒想到他竟然看中了美貌端莊的嬸娘。
幾年前元慶也含糊向嬸娘提出過,問她願不願意嫁給師傅張須陀,卻被嬸娘一口回絕,後來他在嬸娘房中發現她藏有丈夫的靈牌,他才知道嬸娘立志為亡夫守節,而且妞妞也不願她母親再嫁人,去年張須陀娶鄧州刺史韓縉之女為妻,他便再不提此事。
此時元慶心急如焚,儘管嬸娘會武功,大不了帶妞妞一走了之,但隋朝處置逃奴極嚴,一旦被抓住,將被施以嚴刑甚至處死,尤其是相國楊素府的逃奴,會全國緝捕,嬸娘帶着妞妞,很難逃脫抓捕。
唯一救嬸娘的辦法就是贖身,必須要為嬸娘贖奴身,不能再拖下去,這兩年他一直想給嬸娘贖身,但去年春節父親和鄭夫人沒有回京,他沒有機會,但此時,他一時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
元慶快步回到小院,老遠他便看見一個瘦小身影在院牆上鬼鬼祟祟,一條腿已經搭上院牆,看此人樣子,他正準備翻牆。
元慶的怒火騰地一下從心中燃起,就是那個馬管事,王八蛋!竟然敢來欺他嬸娘?
他大步衝上去,一把將此人從牆上揪下來。
馬管事早已升為楊府帳房大管事,在府中頗有實權,在府中有個綽號,叫做『馬財神』。
他懷中揣了幾吊錢,趁元慶和妞妞都不在家,便想來占沈秋娘的便宜,他已經得到內府的確切消息,將把沈秋娘許配給他,令他心花怒放,他早就看上這個女人,雖然是寡婦,但長得美貌白皙,據說還是江南名門之女,如果能娶她,他寧可少活幾年,而且她的女兒也是個美人胎子,等將來長大,嘿嘿……
雖然還有五天才是上元節,但他已經急不可耐,來送點小恩小惠,再看看有沒有機會占便宜,他知道沈秋娘不會開門,便想偷偷潛入。
此時他被元慶一把揪在空中,回頭看見元慶兇狠的眼睛,他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將錢送上,「元慶,我給你錢,你放了我!」
元慶一把扯掉錢,他捏緊拳頭,對準他的大黃牙狠狠一拳砸去,只聽一聲慘叫,他的兩顆大黃牙被砸飛,元慶將他扔出數丈遠,怒喝一聲,「給老子滾!」
馬管事嚇得連滾帶爬,跌跌撞撞逃走。
這時,門開了,露出沈秋娘白皙的臉龐,她聽見慘叫聲出門查看,卻見是元慶,不由一愣,「元慶,你在和誰打架?」
「沒事,一條賴皮狗!」
沈秋娘探頭,見門外撒了一地的錢,牆邊還有幾塊磚,她忽然明白了什麼?便冷笑一聲,「很好呀!癩皮狗進來,我正好一刀宰了它。」
她把元慶拉進院,「飯已經好了,去吃飯吧!」
若是往常,元慶肯定一聲歡呼衝進廚房,但現在他沒有心思,把十吊錢遞給嬸娘,「嬸娘,明天你去看看宅子,我們先租房也行。」
這兩年,他們已經攢下三千餘吊錢,兌換成三十兩黃金,但去年秋天開始,物價飛漲,房價也隨之大漲,元慶剛進京之時,三千吊錢可以買六畝大宅,現在貶值兩成,在京城只能買一座五畝的中大宅,不過他們手上是黃金,倒沒有貶值。
現在買房錢是有了,但沈秋娘是附庸奴籍,不能買房,而元慶還小,只有到十八歲成丁後,才能獨立買宅。
沈秋娘是擔心楊府不准元慶搬出去,她捨不得和元慶分開,所以對買房租房一直不太熱心。
「房子之事再等等,你先去吃飯!」
元慶沒有心思吃飯,他快步向自己房間走去,他停住腳步又問,「嬸娘,妞妞呢?」
「她去練武場練習射箭了,讓你回來後去找她。」
「哦!」
元慶回到自己房間,他迅速從牆角挖出一隻鐵盒,鐵盒裡就是兩年前那把寶石金刀,今天要發揮它的作用。
金刀光耀依舊,刀鞘和刀柄上的寶石在昏暗的光線中閃爍着璀璨的光芒,外面傳來腳步聲,他連忙把金刀揣入懷中。
「你不去吃飯,還在這裡做什麼?」沈秋娘奇怪地問。
「嬸娘,我一顆丹藥落地了,我在找呢!」
元慶站起身,又笑道:「算了,晚上再找吧!嬸娘,鄭夫人讓我現在過去一下。」
「好吧!你快去。」
元慶快步走出房門,沈秋娘卻又叫住他,「元慶,你要記住了,那是你正房母親,不准無禮!」
元慶笑了,「我又不是五歲孩童,嬸娘放心吧!」
他轉身跑出院門,沈秋娘望着他露出院牆的頭,輕輕嘆口氣,「真快啊!一晃已經十歲,長得這麼高壯。」
她又回頭看了看牆角,見牆角被挖開,地上扔着一個空鐵盒子,她有些奇怪,這孩子,在牆角埋了什麼東西?
卷一
楊家有男初長成
第二十九章
金刀贖奴
元慶來到了內眷居住的後宅,楊家規定,十五歲以上楊氏子弟不得隨意入內宅,元慶不在此列,雖然當年鄭夫人嚴令不准他進內宅,但時隔七年,這條命令早被人遺忘,不過元慶也從來不進內宅。
也是巧,元慶剛進內宅,正好遇到鄭夫人。
一般而言,丈夫攜妾在外為官,妻子在家侍奉公婆,這是官場慣例,可自從元慶這個私生子出現後,鄭夫人便打破這個慣例,七年來,她一直跟隨丈夫在外地為官,只有新年和中秋回京城一趟。
鄭夫人今年已經三十餘歲,她生有兩子兩女,長子楊峻已十五歲,連最小的女兒楊嬌花也已六歲。
在外七年,楊玄感早已不把元慶放在心上,但她不會忘,她是女人,她怎麼可能忘記丈夫還有一個私生子,每年她都要審核給元慶的例錢,別人都有增加,惟獨她不准給元慶加錢,她骨子裡覺得元慶是對她兒女一大威脅。
雖然鄭夫人沒有忘記元慶這個人,但她卻忘記元慶長什麼樣,眼前這個高壯少年的突然出現讓鄭夫人嚇了一跳。
「你是誰?」
她厲聲喝道:「這裡是內院,誰讓你亂闖!」
元慶一眼便認出她,高高的顴骨,薄薄嘴唇,一副尖酸刻薄模樣,元慶心中對她反感之極,但嬸娘和妞妞的奴契捏在她手上,使元慶只得忍下心中反感。
「我是元慶,有要事向母親大人稟報。」
「元慶?」
鄭夫人向後退一步,上下打量元慶,七年前那個孩子竟然長這麼高了,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絲嫉妒,她兒子楊峻已十五歲,卻比元慶還矮一截,真是不公平。
「你來做什麼?」鄭夫人冷冷問,嫌厭之情溢於顏表,從一開始她就不喜歡元慶,現在元慶比她兩個兒子都高,她心中更是反感。
元慶感受到鄭夫人語氣中的厭惡,他忍住氣,依然恭恭敬敬說:「我有重要事向母親大人稟報,這裡不方便。」
「我不是你母親,你有什麼事就直說!」鄭夫人冷冷硬硬道。
「好吧!我有一件稀世之寶,要獻給夫人。」
元慶從懷中摸出小金刀,夕陽下,刀鞘上的寶石熠熠生輝,鄭夫人眼睛一亮,貪婪之心生出,她裝模作樣想了一下,便點點頭,「既然如此,到我房裡去說。」
她轉身向自己院子走去,後面跟着她的幾個丫鬟,鄭夫人的院子是一個非常幽靜的小院,四周被翠竹包圍,中間是一面池塘,一座白玉小橋彎彎曲曲通向她的寢房。
鄭夫人是滎陽大世家鄭氏嫡女,從小深受詩書音樂的薰陶,但不管她的性情如何高雅,都難以掩蓋她的一大嗜好,她極愛金玉珠寶,其實這也是女人的通性,很少有女人不喜歡,只不過她表現得與眾不同,別的女人是把珠寶金玉當做一種財富,而她是當做一種收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