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狂士 - 第3章

高月

  另外還有學習繪畫、雕塑、書法的學校,以及學武和練習騎射的武館,這些技能在敦煌都能找到不錯的飯碗。

  更有趣的是導引店,有點像後世的旅行社,只要肯花錢,就可以在店裡雇嚮導,帶你去高昌、龜茲等地去遊玩,各種旅行裝備一應俱全。

  生活在這樣一個繁盛的商業之城,李臻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利用前世的經驗和知識在敦煌發財致富。

  再過幾個月李臻就要正式結束州學的學業,完全自由了,只是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明天就開始着手實施自己事業。

  臨近中午,李臻把思思送去舞坊,他牽着馬穿過熱鬧的大街,回到了他家所在的三賢巷,三賢巷因為巷內有三棵茂盛的大槐樹而得名。

  李臻家就在巷口,正對城門,市口非常好,十年前便被一名賣香料的粟特商人租走臨街一半,這個粟特商人就是康思思的父親康麥德。

  李臻的祖父在前年去世,這棟老宅便留給了李臻,不過現在是由李臻的姐姐李泉當家。

  「阿臻,練箭回來了!」思思的父親康麥德站在店門口笑眯眯和他打招呼。

  康麥德年約五十歲出頭,長得非常乾瘦,活像一根枯黃短小的竹竿,鼻子又尖又細,一雙粟特人特有的深目里閃爍着狡黠的光澤,他是個精明的商人,同時也是一個虔誠的祆教徒。

  也許是年輕時在絲綢之路上長年跋涉經商的緣故,他直到三十歲才娶妻,妻子比他小十歲,卻長得又高又壯,現在中年發福,更是胖得嚇人,有時康麥德明明就站在妻子身後,卻總會聽人給他妻子打招呼,「老康這兩天又出遠門了嗎?」

  雖然長得實在不對稱,不過他們夫妻的感情卻非常好,養育了兩兒一女,長得都像母親,長子康大利,去年滿二十歲,便按照粟特人傳統,帶着十頭駱駝走絲綢之路去了。

  次子康大壯,今年十八歲,長得極為雄壯,他卻不喜歡做生意,而是喜歡練武,一心想做番大事,他和李臻的關係最好。

  小女兒便是康思思,今年只有十四歲,舞跳得非常好,最大的理想就是離開敦煌去長安和洛陽。

  「康大叔好,思思去舞坊了。」

  「我知道,聽大壯說,明天你要參加武舉鄉試,這次一定要奪魁啊!」

  「謝謝大叔,我會儘量爭取,若沒有別的事情,我先回去準備了。」

  「好!明天大叔給你鼓勁去。」

  李臻笑着點點頭,牽馬走進了巷子,康麥德望着他背影自言自語道:「其實思思嫁給他倒也不錯,至少房租就可以免了。」

  ……

  李臻祖父李丹平是沙州官學的一名博士,教書三十餘年,家道清貧,去世後只留給李臻姐弟三樁財產,一是東城外的三十畝土地,二就是目前姐弟二人所住的老宅,另外還有莫高窟一面石壁。

  三年前,李丹平把自己孫女,也就是李臻之姊李泉,嫁給了得意門生曹文為妻,不過曹文家境貧寒,而且家在壽昌縣,只有三間草屋。

  前年李臻祖父病世,他去世前讓李泉搬回來照顧弟弟,李泉讓丈夫和婆婆孟氏也一併搬來同住,但李泉對丈夫有言在先,這房子是她弟弟的,弟弟若成婚,他們就要搬出去另覓房子。

  李臻牽馬走到大門口,院門卻開了,姊夫曹文從院子裡走了出來,曹文性格文弱,沉默寡言,在敦煌縣衙當文書小吏。

  不過他的字寫得極好,平時也替佛寺抄寫經文賺點小錢補貼家用,他父親也很早就去世,只有他和寡母孟氏相依為命。

  「姊夫,這就去縣衙嗎?」

  曹文很喜歡這個小舅子,他見李臻回來,連忙把他拉到一邊,低聲道:「你上次讓我打聽之事,我已經問過張學正了。」

  李臻前幾天聽到一種說法,州學學生可以提前結束學業,他便動了心,請姊夫幫他去打聽。

  李臻大喜,「張學正怎麼說?」

  「張學正說,特殊情況下可以提前結束學業。」

  「比如什麼樣的特殊情況呢?」李臻又追問道。

  「這個我沒有細問,不過我覺得張學正怎麼說其實沒有意義,關鍵是你大姊的態度,你說呢?」

  李臻頓時變得無精打采,姊夫說得對,他大姊怎麼可能准他提前結束學業?

  一年多來,李臻便一直想和幾個好朋友出去遊歷,最近幾個月這種想法愈加強烈,但由於他的學業尚未結束,使他難以出行,再加上他還有一個厲害的大姊,想想就令人泄氣。

  曹文看出他的失望,便安慰他道:「今天別想這個,好好準備明天的鄉試,那才是你眼下最重要之事,若你拿到名額,說不定張學正就特准你提前結束學業了。」

  「多謝姊夫!」

  曹文笑着拍拍他肩膀,轉身便走了。

  李臻推開院門進了院子,他要去餵馬,卻隱隱聽見大姊的聲音從廚房裡傳來,「婆婆,只有無兒無女的老寡婦才給女人會捐錢,讓女人會給她料理後事,可你明明有兒子,幹嘛還要給女人會捐錢,這不是浪費嗎?」

  「我的事你別管,反正我沒花你的錢,再說你給阿臻讀書習武花了那麼多錢,我是你婆婆,我說的話你聽過嗎?」

  「隨便你吧!你要捐就捐,我不會再管你的事。」

  李臻暗暗搖頭,大姊和婆婆之間關係不好,為了自己,兩人不知爭吵了多少回,今天好像又要吵了。

  這時,李泉怒氣沖沖從廚房裡走出來,正好看見了李臻,嚇了她一跳,「阿臻,你幾時回來的,難道大門沒關嗎?」

  「我剛才在門口遇到姊夫,所以就直接進來了。」

  「哦!洗洗手去吃飯吧!馬交給我。」

  李泉雖然對李臻管束極嚴,但對他習文練武的花費卻從不吝嗇,為此惹得婆婆很不高興,婆媳兩人總為這件事爭吵,當然,也和她至今沒有孩子有關。

  李泉牽着馬走了,婆婆孟氏端着藥罐子從廚房裡走出來,李臻對她笑了笑,「阿嬸好!」

  「哎!快去吃飯吧!」

  孟氏嘆了口氣,慢慢吞吞向房間走去,李臻回自己房間把弓箭掛好,轉身來到飯堂,小桌上已經擺好了粥餅和小菜,姊夫曹文吃過午飯剛走,飯菜還是熱的。

  李臻給自己盛了一大碗粥坐下,又捲起一塊胡餅,胡餅是用肉末和醬做成,非常美味,這也是李臻的最愛,他練了一個上午的箭,着實有些餓了,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盛第二碗粥時,李泉走了進來,她在弟弟身旁坐下,也端起碗慢慢喝粥,她沒有了平時的問長問短,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阿姊好像有心事?」

  「沒什麼,快吃飯吧!」

  李臻知道大姊雖然當家不易,但也不至於為點小錢和婆婆爭吵,這次孟嬸必然給女人會捐了不少錢,才惹得大姊不高興。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他也不知該怎麼勸大姊,便不再吭聲,埋頭吃飯,李泉也不願多想煩心之事,又問道:「昨天你去見了忘塵大師,他身體怎麼樣了?」

  因為師父年邁,不能每天教授李臻,李臻每隔十天去見他一次。

  「大師只是略略有些感恙,靈隱主持叫我別擔心,他會照顧好大師。」

  李泉嘆了口氣,「話雖這樣說,也不能大意,你考試結束後,去照顧大師幾天,以盡徒弟的孝道,明白嗎?」

  「阿姊,我知道。」

  李臻遲疑一下,又低聲道:「阿姊,我想鄉試結束後出去走走。」

  「不行!」

  李泉一如既往的斷然拒絕,「你的任務是讀書習武,我早就說過,在學業結束前,你給我專心讀書,哪裡也別想去!」

  就在這時,院子裡傳來了敲門聲,有人高聲問:「請問這裡是李臻的家嗎?」

  「來了!」

  李泉起身來到院子裡,打開院門,她一下子愣住了。

  只見大門外站着四人,其中兩人是隨從,為首是一名五十餘歲的中年男子,皮膚白皙,頜下留三尺長須,頭戴紗帽,身穿淡紫色儒袍,腰束玉帶,顯得頗為文雅。

  在他身後跟着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輕人,雖然身着士子服,卻掩蓋不住他身上那股勇武之氣。

  李臻坐在房間裡,他也立刻認了出來,來人竟然是敦煌李氏的家主李津,這着實讓他感到吃驚。

  他們只是偏門庶子,連每年參加族祭的資格都沒有,更不用說家主上門來拜訪,在李臻印象中,只有祖父去世時家主才來過一次。

  李泉愣了半晌,問道:「你們有什麼事?」

  李津心中有點不高興,要知道他可是敦煌李氏家主,敦煌李氏數百族人的命運都由他掌控,李泉、李臻這種家族的庶房晚輩見到他居然不趕緊行拜禮,反而問他有什麼事?

  不過他今天是主動上門,有事情要找李臻幫忙,他便忍住心中不悅,勉強笑道:「我能進屋再說嗎?」

  李泉連忙道:「請進!請進!」

  她一陣風似跑回主堂,稍稍收拾一下房間,又迎了出來,笑道:「家主請進來坐!」

  畢竟這是李氏家主,李泉懂得一點人情世故,雖然她已出嫁,是曹家媳婦,但她要替弟弟着想,以後弟弟會有很多事有求於家族,真不能把家主得罪了。

  李津見李泉十分殷勤,心中稍微舒服了一點,點點頭負手走進了大堂,年輕男子就站在他身後,用一種挑釁的目光望着李臻。

  年輕男子叫做李盤,是李津的侄子,也是李氏家族的嫡子,他和李臻一樣,都在州學讀書,今年同樣參加武舉鄉試。

  李津坐了下來,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李臻,見他居然不肯向自己行跪拜禮,他心中又有點不高興起來。

  「你就是李臻?」李津淡淡問道。

  ……

  【註:敦煌李氏的家主應該叫做李克讓,因為容易和後唐李克讓搞混,所以改名為李津。】

  第004章

以勢壓人

  

  李泉姐弟名義上也是敦煌李氏族人,但他們屬於偏房末枝,不受家族重視,甚至連族祭都沒有資格參加,不過還有一種說法,他們祖父李丹平原本不是敦煌李氏,而是屬於隴西李氏。

  這個說法也有幾分道理,否則以他們祖父李丹平沙州官學博士的身份,怎麼會沒有資格參與族祭?

  也正是這個原因,李臻對家族的感情極為淡漠,他前世就從不給人跪拜,今生更是只拜祖父和師父兩人,要他給這個高高在上、從不關心他們姐弟死活的家主跪拜,他的膝蓋可彎不下去。

  李臻躬身行一禮,「晚輩正是!」

  這時,李泉端茶進來,李津對她笑道:「你先退下吧!我想和你弟弟單獨談一談。」

  李泉見弟弟不肯跪拜家主,她心中着實有點擔憂,便陪笑道:「我弟弟才十七歲,很多事不懂,家主有什麼事就對我說吧!我能做主。」

  「好吧!你也請坐。」

  李泉在桌子對面坐下,李臻就站在姐姐身後,瞥了一眼對面的李盤,雖然他們是族人,又同在州學讀書,但這個李盤的眼睛長在頭頂上,從來沒有正眼看過自己。

  今天他居然到自己家裡來了,李臻隱隱猜到了原因,估計今天的事情就和這個李盤有關。

  李津輕捋長須,不慌不忙對李泉道:「明天武舉考試之事,你應該知道吧!」

  李泉當然知道,那可事關他弟弟的前途,而且聽說還有三個進京參加武舉的名額,他弟弟在敦煌少年中騎射沒有對手,這三個名額,有一個就是他們家的。

  「我知道,明天我家阿臻也要參加。」

  「是!你弟弟很不錯,李家能有這樣一個出眾的人才,我這個家主也極感欣慰。」

  「家主過獎了,他還只是孩子,略有點長處,談不上什麼出眾。」

  李泉是個極為精明的女人,這個問題她考慮過不止一次,她弟弟確實出眾,讓她感到驕傲。

  人家和她說起來,都誇讚李家出了個人才,但家族從來就不聞不問,說明家主根本沒把阿臻放在心中。

  李泉也知道李家極重血統,像他們這種偏房庶子再出色也不會受家族重視,除非成為高官權貴。

  既然如此,為什麼今天家主倒跑來了?還說着虛偽的誇讚之詞,難道他們是有什麼目的嗎?

  想到目的,李泉心中也變得警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