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戰圖 - 第7章
高月
這時,門口鑽處一個圓溜溜的小腦袋,笑嘻嘻對張鉉道:「張大叔,爹爹讓我送一把刀和刀譜給你。」
小傢伙跑進來,把一把刀和一隻捲軸放在桌上,又從懷中摸出一隻瓷瓶,「對了,還有這個!」
張黎好奇地接過瓷瓶打開,裡面是十顆朱紅色的丹藥,大小如葡萄,氣味芬芳。
「這是什麼?」
「這是培元丹,我們王家的獨門秘藥,我也在吃,嘻嘻!不過一天只能吃一顆,有一次我偷吃了兩顆,差點把我熱死。」
張鉉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笑問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麼?」
「我叫王遠志,爹爹說男子漢要有遠大的志向,但我娘總叫我小五郎,我哪裡小了?」小傢伙撅着嘴不服氣地說道。
張鉉忍不住笑了起來,拍拍他後腦勺,「叫小五郎也不錯,你爹爹呢?」
「我爹爹出去了,我聽見他對娘說,他要買什麼裝水的瓦缸,要去幾年,娘都哭了。」
張鉉一怔,他立刻明白過來,不是裝水的瓦缸,而是瓦崗寨,歷史上,王伯當就是跟隨李密上了瓦崗。
可是……李密被自己殺了啊!王伯當還去瓦崗寨做什麼?他心中着實困惑不解,難道自己殺的李密是另一個李密?他想起城門口看到的李密人頭,分明就是另一個,他真的有點糊塗了。
這時,一陣孩子的歡笑聲將張鉉從沉思中驚醒,他才發現小傢伙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張鉉知道自己想不通,索性也不再多想,將它擱之腦後,他拾起桌上的刀,就是下午和王伯當比試那把刀,隋軍橫刀,非常適手,他不由又想起了王伯當說的那番話。
『你不用沮喪,你有這麼高的身材,這麼健壯的體格,筋脈也不亞於我,這就是天資,我相信你的成就會遠遠超過我,你是大器晚成。』
張鉉心中湧起一股豪情,開始又有了信心。
張鉉拾起捲軸緩緩展開,他的心頓時怦怦地跳了起來,只見捲軸內發黃的絹布上是一幅幅人物畫,一人在練刀,栩栩如生,一共有十八幅圖,每一幅圖旁邊還有幾行說明文字。
張鉉翻到最後,看見一張紙條,王伯當專門寫給他。
『此乃王氏培元刀法,培元之法種類繁多,各有千秋,王家以刀法入門,輔以丹藥,一年可成,賢弟雖過培元之年,但資質天生,或許和常人不同……』
張鉉從瓶中倒出一顆藥,托在手心凝視,朱紅色的藥丸在光線下映出一種奇異的光澤,他毫不猶豫地將藥丸送入口中,嚼碎咽下。
張鉉久久注視着第一幅圖,又閉目冥思片刻,這時他忽然感覺到胸腹之間湧起一股熱氣,他輕輕低喝一聲,手中雪亮的戰刀霍地劈出。
第0009章
初窺門徑
兩人細談一夜,次日一早,王伯當便和張鉉告別,帶着妻兒前往長安。
偌大的房宅內就只剩下了張鉉一人,兩個月前楊玄感攻打洛陽的戰爭中,王伯當在家裡囤積了大量糧食和醃菜,足夠張鉉吃上幾個月,王伯當又給了張鉉一錠李密留下的黃金,可以兌換二三十貫錢,至少三個月之內張鉉不用擔心生活問題。
他很喜歡這樣的生活,有地方住,有口飯吃,安靜,沒有人打擾,他索性也不去想什麼營生,利用這段時間學一學王家的基本功法,看看能不能有所突破。
次日天不亮,張鉉便奔出了小巷,沿着坊牆奮力奔跑,這是他從小便養成的習慣,每天要跑五公里,當兵和當學員也是一樣,只是跑得更長,每天跑十公里。
晨風格外涼爽,吹拂着他青黑色的頭皮,他的頭髮還不到半寸,這原本也是件煩惱之事,他不想惹人注目,不過王伯當送給他一頂脫渾皮帽,便解決了這個問題。
遠處水塘邊,幾名早起洗衣的女人正用棒槌敲打衣服,她們不時抬頭詫異地看一眼這個古怪的年輕男子,繼而莞爾一笑,是個剛還俗的小和尚。
其實女人也會是張鉉來大隋後將要面臨的一個問題,不過現在他沒有心思考慮太多,說不定將來有一天,王伯當會把自己的妹妹介紹給他。
來大隋已經有十幾天了,張鉉依舊生活在狹窄的圈子裡,他認識之人有限,除了李密外就只有王伯當一家。
當然還有宇文成都,張鉉怎麼也忘不了宇文成都那超群絕倫的武藝,以及那磨盤大的鳳翅鎏金钂,深深刺激着他,逼着他不斷地挑戰自己的極限。
……
所謂培元其實是一種武學入門練習,將孩童的身體各器官和筋脈進行調整,為接下來高強度訓練做適應準備。
王伯當說能幫助他有限,就是只能教他一些基礎的練武方法,和他兒子一樣練武。
培元長則一年,短則半年,視每個孩子的天資而定,大概在孩童六七歲開始訓練,幾乎每個孩子在訓練結束後都會有很大的變化,身體變得強壯,耐力更加持久,身體的柔韌性也大大加強。
一些天資高的孩童在培元訓練結束後甚至還能達到聚力初期的效果,比如目力更強,聽力更敏銳,力量大幅增加等等。
對張鉉而言,重練培元就像成年後再重讀小學一樣,已經沒有任何難度,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去做,自然會水道渠成,只是王伯當和他都不知道練完後會有什麼效果。
每天早晚練功,下午就是張鉉的自由時間,三個月後,他已漸漸融入了這個時代。
……
「康嬸好!」
這天下午,張鉉從城外回來,在小巷門口遇到了隔壁的康大嬸。
「哎呀!三郎啊!我到處在找你。」
康大嬸把他當成了王伯當的弟弟,這也難怪,王伯當臨走前給所有鄰居都打了招呼,他去長安有事,家裡年輕人是他的兄弟王三郎。
張鉉見她一驚一乍,動作誇張,便撓撓頭皮笑道:「大嬸有什麼事嗎?」
「當然是好事!」
康大嬸年輕時很俊俏,一雙玉手柔若無骨,被大家稱為觀音手,可惜年紀大了,一雙玉手退化成了鷹爪子,二話不說,扣住張鉉的手腕便向她家院門拖去。
張鉉可以以一敵十,殺人不眨眼,可面對這種上了年紀的老婦人,他毫無應對之策,被康大嬸拖得踉踉蹌蹌進了院子。
院子裡有六七個同樣年紀的老婦人,見張鉉進來,她們立刻圍了上來,「三郎,上次你教我跳的那個什麼『廣場舞』,能不能再換一種舞步,我們那個跳得像殭屍一樣。」
張鉉只恨自己多事,幹嘛熱心教她們跳什麼廣場,她們居然找來一個胡人樂師伴奏,跳得興致盎然,半夜三更也不肯結束,惹得周圍鄰居怨聲載道,都責怪自己引出事端。
「各位阿婆,其實很簡單了,隨便走幾步,活動活動胳膊和腿腳就行了,像這樣,左三步、右三步,腰腿配合好就行,還不能多跳,會傷筋骨,晚上要早點休息,生命在於靜止嘛!」
一群老女人哪裡肯放過他,七嘴八舌,讓他再跳幾遍示範。
康大嬸拉他來卻不是為了教什麼廣場舞,她把張鉉從老婦人的包圍中拖出來,對大家道:「我已經請好了胡旋舞師父,明天咱們開始跳胡旋舞,我找三郎有要緊事呢!」
「嘻嘻!大娘的事情要緊,快去!快去!三郎確實不錯。」眾人都笑得十分神秘。
康大嬸拖着張鉉向內房走去,張鉉已經有一種不妙的感覺,「大嬸,要不我明天再來,我還有事!」
「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乖!聽大嬸話。」
張鉉被拉進了客堂,客堂內布置很簡單,也很乾淨,櫥櫃齊全,擺了四張坐榻,不過中間居然拉了一道帘子,透過光線,他隱隱認出帘子後面坐了兩個女人。
「三郎,坐下吧!別緊張,自然一點。」
康大嬸將張鉉按坐在帘子前的坐榻上,笑嘻嘻對帘子後面的女人道:「我說得不錯吧!人長得又高又大,模樣英俊,而且能幹活,有把力氣。」
張鉉只覺得哭笑不得,他已猜到是怎麼回事了,難道要強征自己當上門女婿嗎?
他又想起身,康大嬸連忙按住他,壓低聲音對他道:「三郎,給大嬸個面子,女方很不錯的,人家一眼就看中你了。」
「你就是王家老三?」帘子後一個年紀稍大的女人慢悠悠問道。
張鉉沒法子,都是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也不好說走就走。
「是!」他有氣無力回答道。
「哦——」
簾後中年女人又問道:「王家家境不錯,聽說在長安有十幾頃地,那你名下有幾畝地,有沒有自己的房宅?」
張鉉一陣頭大,怎麼從古至今,丈母娘關心的問題都一樣。
「土地是我大哥二哥的,房宅也沒有我的份,我現在只是寄住在兄長家中,我全部財產加起來只有十貫錢。」
帘子後沉默了,旁邊康大嬸急了,連忙解釋道:「三郎還沒成家,現在是和父親住在一起,他若成家,父親一定會分給他財產,三郎,是不是?」
張鉉覺得他再坐下去,下一步就是要進洞房的節奏,這可不是給面子的問題,他乾咳一聲,「父親是跟大哥住在一起,家已經分好了,本來分給我一千貫錢,結果被我沒有節制地亂花,只剩十貫錢,下一步我只能去要飯了。」
帳簾後的中年女人憤然起身,拉住旁邊年輕女子就走,「阿娟,我們走!」
「娘,我真的喜歡他。」
「長得好看有屁用,你嫁給他只能讓我們康家倒貼錢,跟我走!」
中年女人拖着年輕女子從後門走了,康嬸在旁邊嘆了口氣,「三郎,你幹嘛這樣說,我侄女真的很喜歡你。」
張鉉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家裡開米店的年輕女孩,難怪她總坐在門口望着自己,不過她長得太弱了,自己可不喜歡這種類型的。
張鉉苦笑一聲道:「康大嬸,我只是伯當大哥的族弟,我家境很貧寒,只有三間草屋,靠租別人的土地過日子。」
「原來如此,看來是我孟浪了,哎!我兄弟家條件很好,其實窮點也沒有關係,如果你願意入贅的話——」
「康大嬸,我還有事,再見!」
張鉉不等她反應過來,跳起身一溜煙地跑了,笑話,居然讓他張鉉入贅?
……
時間漸漸到了十二月下旬,新年即將來臨,家家戶戶都在為新年的到來做準備,清掃屋子,除去一年的污穢,買肉醃菜,備齊了祭祀之物,祈福的竹竿子也高高豎起,孩子們也為即將得到的新衣和壓歲錢而欣喜萬分。
但對於張鉉,這些似乎和他無關,他單身一人,囊中羞澀,也沒有精力去張羅這些風俗。
不過他也有了很多變化,頭髮長了,可以勉強戴上平巾,唇邊和頜下也長出了硬硬的短茬,顯得成熟了不少,自從前幾天經歷了相親事件後,他怕再見到康嬸,每天早出晚歸。
這天晚上,張鉉盤腿坐直屋檐下,清冷的銀色月光灑在他身上,屋檐下掛着十幾根長長短短的冰柱,地上的積雪已經凍成了冰渣,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布衣,卻感覺不到寒冷。
他已服下一顆藥,正在靜靜等待胸腹間的熱量升騰而起,他很喜歡這種熱量澎拜的感覺,那一瞬間令他飄飄欲仙。
張鉉專注於體內的變化,卻沒有注意到對面房頂上居然伏着一個年輕女子。
她穿一身黑衣,身材苗條而高挑,臉上帶着面巾,只是她目光里顯得很不耐煩,張鉉實在讓她失望。
這小子三個月里不是吃了睡睡了吃,就是教一些老婦人跳一種奇怪的舞蹈,真搞不懂義父怎麼會懷疑他是北齊會的探子,非要叫自己隔三岔五來觀察他。
張鉉有點奇怪,他等了快一刻鐘,身體依舊沒有變化,早已經超過了時間,他心中暗暗思忖,難道是吃了一顆失效的藥?
他終於忍不住,又取出一顆藥嚼碎服下,再等了一刻鐘,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張鉉猶豫了片刻,慢慢取出第三顆藥,他凝視朱紅色藥丸,遲疑着將藥丸送入口中,第三顆藥被他嚼碎咽下。
但就在他剛剛咽下的一瞬間,一股前所未有的滾熱從他丹田處沛然湧出,迅速傳遍了他的四肢骸體。
張鉉頓時覺體內燥熱難當,他再也坐不住,站起身開始揮動橫刀,但依然沒有任何作用,體內火熱越燒越旺,他實在無法忍受,索性脫去了衣褲,渾身精光在院子裡練刀。
屋頂上的年輕女子臊得滿臉通紅,她看到了不該她看到的東西,她別過頭去,暗罵一聲,『真是個無賴!』
這時,張鉉再也承受不住身體內的熾熱,仿佛要焚盡他的五臟六腑,他大叫一聲,飛奔幾步,一頭跳進了院子角落的水井之中……
就在張鉉剛跳進水井,屋頂上的女子卻飄然而下,難得有這個機會,她要好好查一查這個混蛋是什麼背景。
黑衣女子直接走進了張鉉的房間裡。
……
在水井只呆了片刻,凍得渾身青紫的張鉉慢慢從水井裡爬了出來,若誰不知情走進院子,非要被這一幕嚇瘋不可:一個光赤着身體的男子像鬼一樣從水井裡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