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錦繡 - 第4章
吱吱
還有很多……
母親聞言如遭雷擊,在左俊傑面前的強硬很快冰消瓦解,焦灼地吩咐進來的媽媽:「快,快把九小姐和碧波家給我叫過來!」
碧波家的叫如詩,是母親的陪嫁丫鬟,後來嫁給了父親的小廝碧波,最得母親的信任。
她們一前一後地到了母親的屋子。
「關門!」母親沉着臉坐在太師椅上冷冷地吩咐身邊服侍的,揚手就將一團東西朝她們扔去。
「你們做的好事!」東西輕飄飄落地,是個半舊的寶藍色肚兜。
她們面面相覷,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那肚兜上,很快發現了問題。
「這,這不是我的……怎麼會在這裡?」她嚇了一大跳,心中頓生不妙之感,「出了什麼事?」
碧波家的則滿臉狐疑地望着母親。
母親冷「哼」了一聲,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她既震驚又委屈,既憤怒又惶恐:「娘,我和那左俊傑連話都沒有說過,怎麼會有私情?」她跪在了母親的面前,「傅家雖然稱不上鐘鳴鼎食,卻也不是什麼寒門小戶。我長這麼大,身邊何曾斷過人?做過什麼,沒做過什麼,就是瞞得過您,也瞞不過身邊的人。娘要是不相信,可以去問乳娘,可以去問依桐、雨微……」又詛咒發誓,「要是我做出了這等不知廉恥、有辱門庭之事,就讓我天打五雷轟……」自己清清白白的人,被左俊傑這樣誣陷,還要當着母親和碧波家的面辯解,情難以堪。
她難過地落下淚來。
「給我站起來好好地說話。」母親怒視着她,「我來問你,東西是不是你的?」
傅庭筠語凝,一個「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你的東西怎麼會到了左俊傑手裡?」母親咄咄逼人,怕人聽見而故意壓低的聲音裡帶着怒意,「你不好好想想這事是誰干,卻只知道在這裡哭哭啼啼、大嚷大叫,你以後嫁到俞家怎麼管家?怎麼當主母?我算是白教了你這麼多年。」
「娘!」她愕然地望着母親,眼睛紅紅的,臉上掛着淚水。
母親看得心中一軟。
女兒年紀還小,哪裡經歷過這些,遇事不免有些慌張,自己對她的要求還是太嚴厲了。
「我就是信不過傅家的規矩,難道還信不過自己教出來的女兒!」她語氣緩和了不少,「我知道你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她緊緊地抱住了母親。
這個時候,有什麼比親人的信任更讓人覺得感動與溫暖的呢?
可為什麼她心裡的悲傷酸楚始終不能消彌……
碧波家的早就急得團團轉,此時才敢開口說話:「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俞家馬上就要派人來商定婚期了,這要是讓俞家的人知道了,不管有沒有這種事只怕心裡都會有個疙瘩。縱然不退親,九小姐嫁過去了只怕也沒有好日子過。到時候九小姐可怎麼辦啊?」
「我找你們來,也正是為了這件事。」母親掏了帕子給她擦臉,憂心忡忡地道,「這個左俊傑,雖然品行惡劣,卻是個聰明人,要不然,當初他也不會不顧顏面重新回到傅家了。他既然敢和我說出這樣一番話,只怕早有了萬全的打算。今日受了我的激將法憤然而去,指不定明天又會出什麼妖蛾子。能知道庭筠習慣的,肯定是貼身之人。這件事縱然不是她們做的,也與她們脫不了干係。」母親最恨那些僕婦在背後搗鬼,語氣很是嚴厲,「當務之急,是要把這個忘義背主、吃裡扒外的東西給我找出來,查清楚庭筠屋裡到底還丟了些什麼東西。否則我們在明,左俊傑在暗,防不勝防,只能被動地挨打。」
「五太太,這件事就交給我好了!」碧波家的同仇敵愾,立刻道,「這些年我幫着您管事,九小姐屋裡的丫鬟、媳婦子我都知根知底,查起來也方便……」
「不,這件事我親自來!」母親眼底閃過一絲寒光,吩咐碧波家的,「你去收拾東西,讓外院準備車馬,我們明天去碧雲庵上香。」
這個時候還去上香……
碧波家的驚訝地望着母親。
母親點頭:「左俊傑和大伯是姻親,當初讓他住進來也是大伯的意思。他這樣鬧騰,如今我只好找大伯出面管管他。」母親有些擔心,「不過,左俊傑現在這樣,也不知道大伯父管不管得住?管得住還好,萬一管不住,只怕還要鬧騰……不如讓庭筠出去避一避。」母親低聲道,「我屋裡的綠萼和寒煙忠厚老實、乖巧聽話,我很放心。你到時把這兩個丫鬟帶上。只說庭筠馬車勞頓中了暑,需要留在庵里靜養,我帶着其他人回來,你和綠萼、寒煙就留下來服侍庭筠,待事情過去了,我再派人去把你們接回來!」
這主意好。
萬一左俊傑真的鬧起來,免得九小姐在家裡受氣。
碧波家的曲膝應「是」,退了下去。
她一直低頭站沒有做聲。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遲遲早早會被傳出去。
家裡這麼多姊妹,左俊傑為什麼就選中了她?
待碧波家的走了,她忍不住問母親:「我從來沒有得罪他,對大堂嫂也是畢恭畢敬,他為什麼要害我?」眼淚再次簌簌落下。
這真是飛來的橫禍!
母親的眼眶也紅了,安慰女兒:「他就是個瘋狗,亂咬人!」
她直直地望着母親:「大伯父對左俊傑有大恩,他……他肯定會聽大伯父的話,對吧?」
如果左俊傑還顧念着舊情,又怎麼會做出這般下做的事來!
望着她滿是希冀的面孔,這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母親強做歡笑:「所以我要去求你大伯父,讓你大伯父狠狠地教訓他一頓他就老實了。」
是嗎?
那為什麼母親看她的目光閃爍不定。
「母親,您給父親寫封信吧!」她猛然抓住了母親的衣袖,懇求道,「父親是翰林院侍院,連皇上都要聽他講經,他一定有辦法……他一定有辦法……」
「好,我給你父親寫信!」母親抱住了她,眼淚打濕了她肩頭的衣衫,「你好好在碧雲庵里住着,哪裡也不要去,如果有人去你那裡說什麼,你一概裝作不知道。我很快就會去接你了!」
她茫然地點了點頭,心裡鈍鈍地痛。
第5章
避禍
那天晚上,她一直等到黃昏時分,母親才從大伯父那邊回來。
她忙迎上去幫母親更衣:「大伯父怎麼說?」眉宇間透着幾分期待。
「我們畢竟是一家人。」母親脫了褙子換上了綢衫,「你大伯父已經派人去叫左俊傑了。家裡的丫鬟、媳婦、婆子,你大伯母也會幫着約束約束,不會讓她們胡說八道的。你就放心去碧雲庵住些日子,散散心。」
流言蜚語像風一樣,怎麼阻止的了?
可家裡的長輩願意出面,這件事應該很快就可以過去吧!
她回了屋。
大丫鬟依桐和雨微正坐在堂屋裡做針線活,折柳和剪草幾個小丫鬟圍在她們身邊,或幫着分線,或幫着挽線,嘰嘰喳喳地,十分熱鬧。
看見她進來,都笑盈盈地上前給她行禮。
她望着眼前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想到母親丟給她的那個肚兜,心裡涼颼颼的。
母親曾經教導過她,丈夫為了家族、小妾都會和她離心,只有身邊的這些人,依附她而活,生死相關,榮辱與共,只要用得好,最忠誠,最貼心不過。
她自認對她們不薄,實在想不出她們要背叛她的理由。
夜裡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值夜的是依桐,披衣移燈過來:「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燈光下,依桐目光里盛滿關切。
她還記得前些日子她曾問依桐是否願意跟她去南京。
依桐羞澀地低頭:「我想留在華陰!」
她當時笑着問她:「那人是誰?我走之前一定為你做主,免得你空歡喜一場。」
依桐不好意思地笑:「小姐不認識,是外面的人。我爹娘已經答應了。只等稟了五太太!」
難道是依桐?
為了一個男人背叛了她!
她很快否定。
不可能是依桐。
依桐七歲就在她屋裡服侍,兩人一起長大,亦仆亦友,就連自己庫房的鑰匙都交由依桐保管,這是她最信任的人。如果她連依桐都信不過,還有誰能信得過?
或者是雨微?
雨微家有嗜酒好賭的父親,連雨微的母親都被賣了換成了酒錢,待雨微升了二等丫鬟有了月例之後,又常為了錢來找她,有次雨微不給,還曾威脅要把雨微的胞弟賣了。
為了錢背叛了她!
她很快否定。
不可能是雨微。
雨微會和她一起去南京。
如果運氣好,雨微會被收房,甚至是抬成姨娘,最不濟,也會做個管家娘子。
需要多少錢才能讓雨微放棄去南京的初衷?
或者是折柳?剪雨?
念頭一起,她就狠狠地甩了甩頭。
她這是怎麼了?
看誰都有問題。
草木皆兵的,只怕還沒有找到那個裡應外合的人她就把自己給逼瘋了。
她的異樣讓依桐擔心起來:「小姐,要不那給您讀幾頁《園牧》吧?」
《園牧》,是本寫營造園林的書。
她要嫁到江南去了,專程從父親的書房裡找出來的,怕不懂江南園林的布置鬧出笑話來。
可今天,在這昏黃的燈光之下,昨天還讓自己她憧憬不己的事卻變得苦澀起來。
「不用了!」她翻身背對着依桐,「快點睡吧。明天一早還要去碧雲庵。」
依桐從不曾違逆過她,溫聲地應喏,小心翼翼地幫她放下帳子。
她睜着眼睛,看着天色熹微,然後起身更衣,隨母親去了碧雲庵。
碧雲庵離城五十里,建在棲霞山腳,古樹掩映,遠岫環繞,景致雅秀,是個避暑的好地方。庵主果慧大師年過五旬,慈眉善目,和藹可親。聽說她中了暑,送上自製的六花湯,知道她要在庵里住些日子,派了兩個小尼姑幫她們收拾打掃,還不時來看看她,和她講講佛經,說說教義。而綠萼、寒煙兩個小丫鬟呢,對於能在眾人中被選中留在庵雲庵與有榮焉,服侍她來小心謹慎,生怕有些許不周到的地方。
這樣的日子應該過得悠閒自在,十分愜意才是。
可她時時想着那件事,坐立不安,夜不能寐,偶爾打個盹,全是自己孤零零站在一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中間,被人唾罵、指責,甚至是扔石頭的夢魘。
這樣的日子不過熬了五、六天,她就瘦了一大圈。
碧波家的看着着急,拿話開導她。
她開始還耐着性子聽,後來就有些煩起來:「媽媽有這功夫,不如幫我回去打聽打聽家裡的事。」
沒想到碧波家的想了想,竟然很是贊同:「那我就悄悄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