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南枝 - 第4章
吱吱
難道前世曹宣就和李謙坐在茶房裡喝茶,只是自己沒有碰到而已?
她如果回到西暖閣能碰到白愫,就可以證實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出錯了。
姜憲一刻也呆不下去。
她笑道:「恐怕你們要等一會了——太后娘娘說有話和太皇太后說,這不,把我打發出來沖杏仁茶,只怕不是一時半刻的事。」
曹宣笑道:「相請不如偶遇。又說下雨天留客天,這都是天意。郡主不如留下來和我們喝杯茶吧?我剛才聽彩霞姐姐說,有新進貢的胎王菊,清熱敗火,慈寧宮這麼早就燒了地龍,郡主不妨多喝喝胎王菊。」
姜憲急於證實自己的猜想,懶得和他應酬,笑着道了聲「多謝曹大人了」:「我倒是想喝杯胎王菊,就怕御醫院的田醫正這幾天都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她月里不足,太皇太后那是放在心尖上養大的,不要說吃的穿的必是最精細的,就是那長命燈,一點就點了十三年,等到太皇太后去世,她的伯父鎮國公姜鎮元又接着給她添香油錢。
至于田醫正,則是御醫院的醫正田進坤。
姜憲這邊凡是季節變化,添減吃食,都得田醫正請了平安脈,和御醫院的那些御醫商量之後上了摺子才能有變化。
曹宣自然是知道的。
他不由撲哧地笑,道:「那我就不勉強嘉南郡主了。」
「可也別因為我掃了興。」姜憲笑着掃視了屋裡一圈,指了個穿着四品內侍服飾的太監,吩咐他給曹宣和李謙沏壺好茶,自己說還有事,出了茶房。
李謙見狀就用手肘拐了拐曹宣:「沒想到嘉南郡主這麼講究,喝個茶都得御醫院的醫正商議。」
他對姜憲的印象挺好,覺得這小姑娘雖然貴為郡主,膽有點小,被養在深宮裡有些不諳世事,可處事卻得體大方,不落俗套,看得出是個雖然不太喜歡應酬卻很會應酬的人。
曹宣看了他一眼,道:「這算什麼?太皇太后為了她在慈寧宮設了小廚房。她做菜的高湯都是用豬骨頭、雞骨頭、鴨骨頭和三年的金華火腿燉製而成的……這是我知道的,還不知道有多少我不知道的菜呢!」
宮裡的人為了防止被人下毒,都不會透露自己到底喜歡吃哪幾樣菜,每次御膳房端上來的菜不管好吃不好吃,喜歡不喜歡,都會吃兩三筷子就放下。曹宣就算是貴為權傾朝野的曹太后侄子,也拿不到慈寧宮小廚房的菜單。
李謙「哦」了一聲,還欲再問,有宮女笑盈盈地進來請他們:「太皇太后請承恩公和李將軍進殿拜見。」
此時李謙在父親李長青手下任五品游擊將軍。
李謙只好收斂了心緒,隨着曹太后去了東暖閣。
不知道為什麼,就在東暖閣的帘子撩起來的那一瞬間,他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茶房。
※
姜憲無意打探曹宣和李謙都做了些什麼,她急步沿着抄手遊廊繞過了東暖閣,往東暖閣後面的東三所去。
誰知道迎面就碰到穿着件大紅色百蝶穿雲錦灰鼠皮披風的白愫,由兩個宮女擁着朝她走過來。
「掌珠!」姜憲高興地叫着白愫的乳名,小跑幾步,緊緊攥住了白愫的手。
白愫是太皇太妃白氏的侄孫女,北定侯白家的嫡長女。
姜憲五歲的時候,白愫隨着母親進宮來給太皇太妃請安。太皇太后見白愫明眸皓齒,冰雪聰明,和姜憲同年同月生,只比姜憲大了十天,想着這宮裡不是孀居的嬪妃就是低眉順眼服侍人的內侍宮女,怕姜憲養成個畏畏縮縮的性子,就留了白愫在宮裡陪伴姜憲。
太皇太妃和北定侯夫人開始還怕白愫和姜憲玩不到一塊去,不曾想兩人一個活潑可愛,一個溫柔細緻,就像一母同胞的兩姐妹,很快就你離不開我,我離不開你了。
太皇太后很是高興,給白愫請封了一個清蕙鄉君。
這對白愫以後嫁人很是有用。
北定侯夫人也就不好意思常接白愫回去。
姜憲和白愫做一輩子的好姐妹。
就算後來白愫嫁給了晉安侯,晉安侯見姜憲被趙翌晾着,不允許她進宮,她還是風裡來雨里去的,每隔十天都會進宮去拜見姜憲。
第6章
閨蜜
姜憲想到從前的事,眼淚都要蹦出來了。
說起來,她和白愫已經有兩、三個月沒見了。
她被趙璽毒死之前,晉安侯正以白愫無出為由要納妾,她壓着不讓,白愫卻已心灰意冷,不僅同意給晉安侯納妾,而且還把晉安侯府的中饋托給了晉安侯府的二夫人打理,說自己累了,去姑嫂廟裡住些日子,清靜清靜。
可姑嫂廟是京城有名的庵堂。
很多高門大戶的女眷在那裡出家。
姜憲知道後膽戰心驚,生怕白愫就在那裡住下了,特意把白愫的母親北定侯夫人接去了姑嫂廟裡陪白愫。
為了這件事,李謙還專門上了道摺子給她,說既然晉安侯眼裡沒有白愫,讓她乾脆下旨讓晉安侯和白愫和離算了,趁着白愫年輕,還可以再嫁,免得拖久了耽擱了白愫的青春……
她當時氣得把那摺子丟在地上連踩了七八個腳印。
李謙自己離經叛道,一把年紀了不成親,說起別人的事來卻頭頭是道,真是典型的站着說話不腰疼。
念頭閃過,她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
姜憲不由閉了閉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
她怎麼一想到李謙就暴跳如雷。
李謙太容易左右她的情緒了。
這並不是件好事。
她得想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消除李謙對她的影響才行。
姜憲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她抱了白愫的胳膊,道:「侯夫人的身體好些了嗎?」
姜憲問得有些漫不經心。
既然如同記憶中般地見到了白愫,姜憲已經可以肯定,這就是曹太后死前最後一次來拜見太皇太后了,而白愫則因為母親生病回了北定侯侍疾,在北定侯府住了快半個月才回來。
前世她死的時候白愫的母親都還健健康康地活着,可見北定侯夫人的病沒有什麼大礙。
果然,白愫溫聲道:「我母親沒事。她只是受了點風寒。太皇太后特意派了御醫院的田醫正去給我母親診脈。母親吃了幾副藥就好了。」然後解釋道,「母親有些日子沒有看見我了,特意留我在家裡住了些日子。」
白愫的母親一直擔心白愫在宮裡受了欺負,每隔些日子就會接她回去小住些日子。
姜憲笑着點頭。
白愫就問她:「你這是要去哪裡?太皇太后那裡有客人嗎?」
姜憲就把曹太后有話單獨和太皇太后說,還帶了曹宣和李謙過來給太皇太后請安的事告訴了白愫。
白愫是在宮裡長大的,自然認識曹宣。而曹太后的父母、兄弟早已經不在了,曹家只留了曹宣這根獨苗苗,曹太后把曹宣看得比趙翌還要重,常常宣了他進宮,白愫和曹宣也認識。
「承恩公嗎?」她訝然地望着姜憲,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姜憲看着一愣。
白愫已笑道:「這麼說你根本就沒有給太后娘娘沖杏仁茶?不知道太后娘娘會不會生氣?要不你先回東三所歇歇,我讓人去給東暖閣那邊傳個話,就說你吹了風,身子骨有些不舒服。」
宮裡人人都知道嘉南郡主是風吹不得、雨淋不得的。這樣的藉口再好不過。
前世的這個時候,姜憲也用了這樣的藉口。
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聽白愫這麼一說,她莫名地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按道理,她不是應該先問李謙是誰嗎?
這半天下來,姜憲意外頻頻,到了這個時候,腦子已經有點糊了。
她索性把這些都統統拋開,笑道:「也好。我們回屋歇會,等曹太后走了再去給太皇太后問安。」
就像前世那樣。
白愫笑盈盈地應「好」。
兩人一起去了東三所。
從前白愫也住在這裡,不過姜憲住東邊,白愫住西邊。三年前,太皇太后覺得白愫也不小了,兩個小姑娘都得有自己院落了,就吩咐把西三所給收拾出來給白愫住。可白愫是進宮來陪姜憲的,平時還是呆在東三所的時候多。
白愫吩咐人去給東暖閣的送信,脫了披風和姜憲坐在臨窗大炕上說着這次回去的所見所聞。
姜憲仔細地聽着,認真地回憶着十幾年前的舊事。
兩、三盞茶的功夫,孟芳苓就過來了,笑着屈膝給她們行了禮,道:「太后娘娘回了坤寧宮。太皇太后聽說鄉君回來了,讓郡主陪着鄉君一塊去東暖閣說話呢!」
姜憲和白愫重新淨了臉,梳了頭,換了身衣裳,由宮女內侍簇擁着去了東暖閣。
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已在東暖閣裡間臨窗的大炕上歪着了,見白愫進來,太皇太妃立刻就坐了起來,紅着眼睛伸出手去喊了聲「我的掌珠」,那激動悲切的樣子讓白愫的眼眶立刻變得濕潤起來,哽咽着喊了聲「太皇太妃」,磕在了炕前。
「你這孩子!」太皇太后嗔道,「回來了就好。不年不節的,用不着行這樣的大禮。」又責怪太皇太妃,「說話就說話,哭什麼哭?不過幾天沒見,也值得這樣?」說完,還看了太皇太妃一眼。
太皇太妃忙掏出帕子擦着眼角,笑道:「我這不是高興嗎?」
「既然是高興,就別掉眼淚了。」太皇太后說着,示意白愫坐到她身邊來,道,「你別理你姑奶奶,她這是想你想的。你什麼時候回的宮?用過午膳了沒有?保寧中午只用了小半碗碧梗飯,想必也餓了。我讓小廚房的給你們做芸豆糕墊一墊,等會我們吃青菜粥。」
姜憲笑着上前給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行了禮,和白愫一左一右地坐在了兩人身邊,好奇地道:「太后娘娘來這裡幹什麼?為什麼帶了那個李長青的兒子來見您?」
她一面說,一面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着太皇太妃。
太皇太妃的神色驟然緊繃,但很快又松馳下來。
太皇太后卻道:「我怎麼也是做婆婆的,太后娘娘雖然不常來,可也不能不來吧!至於那個李謙,宮裡遇到了,太后娘娘要抬舉他,我也就做個順水人情,給她做做臉面好了。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抬舉李長青的是曹太后,太皇太后憑什麼給他臉面?
姜憲在心裡冷哼。
知道再多問也問不出什麼來,也不再問,笑嘻嘻地和白愫吃着糕點,隨後陪着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打了會牌,直到華燈初上,才回了東三所。
第7章
打聽
百結和情客一個領着群捧着帕子、香胰、面盆的宮女迎了上來,一個領了幾個宮女在東次間的內室里舖床焚香。
姜憲看這樣子今晚上應該是情客值夜了。
她不由在心裡點頭。
前世她對李謙一讓再讓,最後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聽從曹宣的建議給李謙送了幾個相貌十分出眾的宮女。他一開始還有些不屑,後來不知怎麼想通了,不僅把幾個宮女都留下了,還提出把百結或是情客賞給他。
她當時雖然氣憤,可心情平靜下來之後也仔細考慮了良久。
在宮裡,忠心比能力更重要。
百結和情客就是對她最忠心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