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今 - 第4章
蘭帝魅晨
「行，明天聊。」結束通訊，李解覺得能看見陳尚此刻的欣喜。陳尚的家境也不算好，雖然住在八級區域，但父親不在了，母親很辛苦的掙錢養他和兩個妹妹，在八級區域生活的很艱難。有朋友說，陳尚家裡屬於隨時可能被驅除到九級城區、甚至邊緣城區的處境。
無疑，他們家裡的指望，就是陳尚結業。工作情況對於陳尚的家人來說，自然時刻都掛念着，早一點知道，早一點安心。
李解重新進入虛擬世界宇宙，飛船里靜悄悄的，監控裡面只有些臨時雇員在工作。這些也是玩家，有的為了學習一技之長，有的為了賺點錢，負責飛船上各區域的事務。
李解發現系統維護區的女管理員已經五天沒來了，也沒有留過口信，等再過幾天到補給星時仍然沒消息的話，鐵定得重新僱人。
飛船在寂靜的虛擬宇宙中前進着，前進着……李解就那麼坐在寂靜的副船長位置上。
陳尚既然有事，今天應該能在虛擬世界裡安靜的渡過。這種安靜，李解一點都補恐懼。因為在他的記憶中，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家裡就很安靜。父母總是出去，他們當年的結合受雙方家庭的上一代阻止，最後私奔來的炎黃城，所以在這裡沒有親戚。
李解出生不久的時候，據說那時候他們還在八級區域短暫生活過，等他記事的時候，他們已經在五級區域生活。
他母親在他四歲時就說，把他交給管家機器人照顧是完全可以的，而她必須幫助李解的父親，既是因為夫妻之間應該共同承擔的責任，更因為這樣的長期分開會讓彼此日漸陌生，只憑相思的守候很難完好的維持感情。
李解不想失去媽媽，也不想失去父親，於是很勇敢的適應父母不在身邊的日子。
第六章
你的托請，哪能拒絕？
曾經有段時間他覺得委屈，孤獨，不滿，但很快又自己想通了，慢慢的也就習慣了。
很主要的原因是他父母回到炎黃城時，能把所有的時間都給他，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夠從小就真正諒解父母的忙碌。
管家機器人能把他照顧的不錯，但永遠給不了他有情的關懷。李解記憶中的一座座房子，那些曾經住過的家，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一個人的孤寂。
一陣電流，刺激着李解的手腕，微微抽搐的疼痛。那是重要朋友來訊息時的提醒模式，避免錯過。
李解暗覺困惑，退出虛擬世界，手腕上投影的立體影像里，是陳尚的腦袋。
「完事了？」
「記得一華公司嗎？」
「記得。」李解知道那是陳尚除水木年華外最心儀的去處。
「他們對我的器重出人意料，邀請我無論如何看個項目，說我的能力對於該項目來說，完全量身打造般的適合，而且這個項目是跟水木年華共同開發。一華方面因為人手的意外空缺，某尋合適的接替者已經有段時間，調查了我很多信息，我覺得他們誠意滿滿，想去看看。」
說到這裡，陳尚稍微停頓，表情也變的有些不好意思。「家裡那方面想請你幫我走一趟，一是跟她們說工作找到了，讓他們放心；二是把我最近掙的錢給她們，這件事情很急，是定期開支，說不定她們明後天的生活就在等這筆錢。」
「當然沒問題，我只是奇怪，為何不轉賬？」李解很費解，可是下一刻，他發現這對陳尚來說，有充足的理所當然。
那頭的陳尚苦笑着推推老舊的眼鏡說：「從沒有存款，轉賬的手續費可以換三兩糧食，銀行的賬戶管理費可以買兩斤主糧，這種奢侈的花費對於我們家過去而言，根本不能擁有。」
李解明白了，是他不懂生活的苦……換言之，這趟他必須去，因為哪怕他出手續費——陳尚也沒銀行帳號能給他。
「地址，地鐵路線。」李解感覺身體恢復的差不多，完全能立即出發。三級城區距離八級城區有五百多公里以如今地跌的速度加上途中的停靠，估計在兩個小時。
「具體路線得麻煩你查查。」
「什麼？」李解下意識的驚叫，這簡直是開玩笑嘛！然而，想起沒銀行賬戶的事情，李解又馬上得出一個結論，卻覺得難以相信的反問：「你不會告訴我，過去往來學校和你家，是靠雙腳吧？」
世界資源的有限，早就讓地區的生活設施變化巨大，許多設備都在新科技技術的力量中微縮化，譬如很多人選擇的納米眼鏡一體機，兼具信息讀取，通訊等功能，驅動的能量是微核能。同時，如傳統的交通工具，汽車等，早已經不存在，類似功能的是懸浮車，但個人不能擁有，數量嚴格控制，因為建造維護的資源很有限。
最主要的出行手段是核能驅動的地鐵系統，這還是炎黃城，如果是非炎黃國所屬的城市，根本沒有覆蓋度這麼驚人的地下交通設施。
距離較近的基本靠腿，超微核暗衣結合進化至今的人類基因，可持續的奔走速度已經頗為理想，城市中的平均移動速度不在汽車之類的地面交通工具之下。
「是。」陳尚的回答讓李解徹底震驚了……五百多公里，以超微核暗衣的行走平均速度計算，也得十三個小時，陳尚在平均線上，始終快走的話，至少也得八小時。
「我馬上動身。」李解已經不想說什麼了，他不能體會陳尚如此自虐式節省的必要理由，卻由此知道他的生活之苦。只是過去從來不說，即使看的出來，但陳尚從不跟人談論金錢，以及未來的生活幻想，家庭情況之類的話題。
「李解，謝謝了！」那頭陳尚很感動，他本就特別記人好。「八級居住區的情況跟三級差別很大，你可千萬別管閒事，很容易惹麻煩上身，最好穿身別那麼顯眼的衣服……」
「你的意思是，學院的校服？」
陳尚推了推眼鏡，面露苦笑的點點頭，他也意識到除此之外，李解肯定沒有第二件不顯眼的衣服。「還真合適，八級區域以外本來就有進了學院的，就是你得注意着，別搭理主動搭訕的異性，還有就是……」
「哥！能別這麼囉嗦麼？我這到底是去你家送口訊啊，還是去闖龍潭虎穴啊？八級城區有這麼可怕？」李解不高興了，陳尚常常很絮叨，否則也不會讓他覺着像是他失散多年的親哥哥了！
「李解，別嫌我囉嗦。一個城區一個環境，對我來說不走進九級城區以外就沒什麼問題，對你來說真跟龍潭虎穴差不多，特別是你的性格吧，心太善，加上藝高人膽大，很容易卷進事裡……」
「你還真當助人為樂是我活着的意義了啊？那只是我眾多優良品性之一行嗎？你放心，我就當八級城區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懷揣各種惡意的人，行吧？」
「還是當百分百吧。」
「置你自己和家人於何地？」
「……還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
李解結束通訊，查詢了路線，出門時又給姜辛束留了言，說晚上人不在，免得他派的人空跑一趟。
李解穿着紅色的學院校服走進地鐵里，最初還有不少回家的校友，隨着地鐵穿過的一片片城區，地鐵里的人不減少，換了一批又一批，校友的身影也就見不到了。
車廂里擁擠的人群，乍一看沒什麼不同，但整體的精神面貌卻差別很大，臉上掛着笑容的越來越少，臉色疲憊，目光焦慮的卻越來越多。好像個個都背了一身債，債主還在他們家裡守着似得。
這樣的情況，讓李解初步體會到不同城區的差別了。他懷疑自己少見多怪，仔細一想，他不就是少見多怪麼？在他的記憶中，這是第一次看到七、八級城區里生活的居民，跟想像的不同，因為李解的推想中，都是以學院裡認識的人作為基礎。
不過，除了精神狀態糟糕外，地鐵里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走出地鐵站，前往陳尚家裡的途中，李解發現城市守護隊的巡邏人員很多，而且都拿着武器，三五成群，跟三級城區里一個巡邏人員管轄大片區域的悠閒狀態截然不同。
李解一路快走，稍不留神就會跟別人肩膀擦碰、胳膊相觸，人口密度不知道是三級城區的多少倍。房屋建築的樓層都很高，彼此間距比三級城區也更近，近到了倘若相鄰兩棟樓的人一起把窗戶開到最大，似乎就會碰撞的程度。
街上的人不是帶着焦慮行色匆匆，就是目光一直飄移着東張西望，城市守護部門的巡邏人員目光兇惡，仿佛掃過的每一張臉，都長了通緝犯的印記。
還好的是，除了這些之外，並沒有發生什麼，李解順利找到陳尚的家，陳母原本疲憊的愁容在聽到他說明來意後，立即綻放開笑容，熱情的招待，絮絮叨叨的關問陳尚的工作事情。
直到夕陽西下的時候，陳尚的兩個妹子雙雙歸家，聽說是大哥的好朋友兼同學，又知道陳尚工作有下落，還是在三級城區，無不激動的歡呼。
於是李解也就註定了，難以告別，在陳母及兩個妹妹的熱情招待下，晚飯就是必須吃的，再者他去前就買了不少作為禮物，其中很多是陳母一家平時不會捨得買的。
晚飯過後，天色都黑沉了下來，陳母仍然談興十足的說着陳尚從小到大的事情，放假回家談論的佑華學院的開心事情，其中很多都有李解的參與，對於陳家來說，縱使第一次見面，實際上對李解卻並不陌生。
天色已黑，而外面又下起了雨……
雨稀里嘩啦的下着，昏暗的巷子裡一條身影淋着雨，仰着臉，一動不動的看着二樓窗戶上的影子。
窗戶上映着的人抱着膝蓋，捂着臉，肆無忌憚的哭泣着，沉浸在無窮盡的悲傷……
大雨澆在樓下的男人臉上，身上，他的表情很痛苦，眼睛裡滿是愧疚和自責，他想安慰，可是他不能！
因為在剛才，哭泣的女孩竭斯底里的叫他滾，甚至以自殺相威脅。
更因為……
暴雨如豆，男人緊緊咬着牙關，拳頭緊握，他多麼希望時光能夠倒流！因為他的一個小錯誤，造成不可挽回的結果。
一條嬌小的身影跑進黑暗的巷子，在男人面前停下，抬手把濕發抹開臉旁，催促說：「滅患的人快過來了，讓他們盯上可就麻煩了！你這麼呆着也沒用，你很清楚，現在你絕對不能再靠近她，否則會讓結果更糟糕。」
滅患……這兩個人讓男人下意識的憤怒！
可是，他真的不能逗留，讓滅患察覺到窗戶後面痛苦的人的存在，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他摟着催促的嬌小女人的肩膀，不疾不徐的走出巷子時，正碰見五個身披黑色雨衣的人。其中一個看見他們淋着雨姿態親昵的走出來，嘲諷的冷笑說：「這樣的天氣，一把年紀了還雨中浪漫呢？這裡面是浪漫聖地？還是說，藏着該被消滅的罪惡？」
男人神情不屑，毫不掩飾的鄙夷直擊道：「這世上除了破壞者的人，最該被消滅的罪惡不就是你們嗎？」
「裁決的人真是荒唐！」帶隊的男人臉色蒼白，目光冷沉，語氣卻很平穩的說了番冷酷的話。「動亂社會穩定的因素本就應該消滅，這是我們滅患的職能。裁決費心費力引導那些死不足惜的渣渣，根本是在浪費寶貴的社會資源。不過——我們滅患幫助你們補救，作為找尋社會敗類的嚮導，你們很稱職。」
第七章
我看着就是可信的好人啊！
「哼！」男人心頭憤怒，被他摟着的嬌小女人直到走出去了很遠，仍然咬牙切齒，可是，他們之間的鬥爭由來已久，也必將持續下去，那不是此刻爭吵能夠解決。
而此刻更重要的是他們背後巷子裡的某棟樓上，那個窗戶後哭泣的女子。
他們走出很遠，身形嬌小的女人幾度想回頭，都被那個男人勸住了。「別回頭看，他們還跟着。」
「這群傢伙跟我們兩天了，如果再耽誤下去，怎麼找合適的介入者幫助小來？」
「沒時間了，不能再拖！」男人暗暗把心一橫，決定冒險，時間不等人。裁決對小來的評估已經從中度受傷型提高至嚴重受傷型，這意味着再沒有合適的介入者，可怕的變故就會降臨到她身上。
可是，事發突然，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選擇介入者，匆匆忙確定的幾個人選，真的能夠解決嚴重受傷型的事件嗎？
男人的信心，猶如此刻的天氣，糟糕的一塌糊塗……
滅患的人仍然跟着他，卻留下了兩個人，他們進了巷子，並沒有明確目標的隨意打量。
「隊長也太小心了，他無非是來找女兒，哪有什麼介入對象讓我們消滅？」
另一個嘲笑說：「哼！他女兒愛上這種地方的渣滓，一個多月了他還沒解決問題，裁決者連自己的家人都引導不能，還妄想靠介入拯救世界——簡直可笑！」
「看——」
兩個滅患的人，注意力全集中在走下樓的一條身影上……
雨已經下了很久。
李解看時間越來越晚，只好主動起身告辭，不出預料，陳母果然打算留他住下。
「這麼晚就別走了，外面還下雨，街上不安全，明天一早趕車來得及……」
「阿姨的好意心領了，明天一早就得到學院，晚上還有事。」李解態度堅持，陳母忙使喚兩個女兒說：「你們送送李解，他對這不熟。」
「不用，真不用了阿姨……」李解的拒絕毫無作用，陳母不由分說的推了兩個女兒出門，陳尚的兩個妹子呢，本來也很願意，兩個人一左一右的陪着他下樓，直說：「大哥說過，你在三級城區長大的吧？晚上讓你一個人在外面晃我們怎麼可能放心！」
李解苦笑着說：「送樓下就行了，遠了的話我還得悄悄跟你們後面，看你們安全回來了才能走。」
「……我們在這裡特別安全，你這種陌生臉才危險呢。」陳尚的兩個妹子在樓下站着，有些手足無措，不送吧，她們擔心；送吧，李解都挑明說了，只會耽擱他的時間。
「真沒事！」李解再次強調，笑着說：「我讓你們送我到地鐵，然後讓你們兩個女孩子回來？有什麼事陳尚那還不得殺了我？再說了，哪個男的在這種情況下能這麼幹？」
「可是……哥說你特喜歡給別人幫忙，八級城區比三級城區肯定亂很多，萬一你……」兩個妹子穿身花格的裙子，分別比李解矮半個頭、大半個頭，卻滿眼不放心的看着他。
李解覺得自己成未成年的兒童了，可是面對她們真摯的關心又發不出脾氣，只能好言安慰說：「我呆會低着頭，誰也不看什麼事情也不攙和，就那麼飛快的埋首跑地鐵站，肯定沒事！」
兩個妹子面面相覷，終於被說服。「真的哦？」
「絕對是『蒸』的！」李解信誓旦旦的點頭。陳尚的兩個妹子這才回去，到家裡了，就如約在窗戶揮手報平安。
李解揮手示意，兩個妹子搖搖頭，堅持在窗口看着，直到李解轉過另一棟樓了，她們才收回視線。
「可愛的妹子。」李解搖頭失笑，他答應是蒸的，當然只能是蒸的，這裡到地鐵站快步走也得半個小時，他低着腦袋一溜小跑過去？那得多傻啊！正想着，李解突然聽到背後腳踩積水的聲音，即使大雨連綿，卻仍然沒有完全掩蓋。
他故作沒有在意的繼續前行，借着一處轉彎的地方，以眼角餘光打量，然而，卻什麼都沒看見。本來是會看見的，偏偏沒有……李解意識到後面的人防備着，所以在他轉向時避開他的可視範圍。
「奇了怪了，我這身無長物，穿的也是校鞋，這也能被不懷好意的人盯上？」李解暗暗警惕，不動聲色的雙臂一震，兩把安放袖筒小臂處的短劍頓時脫出一點，既方便了隨時出鞘，卻又不致於鬆動脫落。
前面就是巷道出口了，李解快走到時，橫里突然閃出條身影，站在出口門中央。
李解正以為是搶劫時，那人直接沖他喊話說：「身份信息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