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香江/調教香江 - 第8章
王梓鈞
「記住了。」康劍飛點點頭。
事實上，在康劍飛眼裡，李嘉鼎設計的動作戲非常簡陋低級，屬於六七十年代邵氏武俠片的標準動作戲。不過康劍飛並不想多說，因為如果按他的想法拍動作戲的話，不止需要威亞幫助，連攝影師那邊都得做大量調整，實在是太麻煩了，王天霖是絕不會答應的。
李嘉鼎將道具劍交給康劍飛道：「那好，你們按我剛才說的打一遍。」
這次只是試戲，攝影機並未開機，這樣也是為了省膠片。康劍飛朝白飆點點頭，示意自己要開始了，後者也對他點點頭，表示他已經準備好了。
康劍飛上輩子九年的演員生涯，外加練過鶴拳的身手立即展現出來。拿到劍後挽了個劍花，渾身氣勢一變，似乎真從一個替身演員變成了香帥，一劍刺出，其身手之瀟灑遠勝沒有武術基礎的鄭紹秋。
李嘉鼎滿臉的驚喜，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康劍飛這種狀態，畢竟之前康劍飛一直在跑龍套，演的都是連面都不露就直接倒地死去的角色，根本不可能發揮出自己的才能。
王天霖也是驚訝不已，他本覺得康劍飛有做幕後員工的潛力，只因鄭紹秋推薦才讓其當替身演員的，沒想到康劍飛如此上鏡，而且身手看樣子也不錯。
兩人試了一遍後，王天霖將胡俊才等七八個臨時演員喊過來，讓他們歪七八糟的倒在地上裝屍體。屍體的衣服上甚至連番茄汁都不抹點，乾乾淨淨的也不知是哪裡受傷死的，實在是太不負責了。
「《楚留香》第829場第1鏡，艾克什！」
場記板一打下，終於正式開機拍攝。
康劍飛與白飆在鏡頭前對打起來，開頭幾招打鬥戲非常順利地拍完。等康劍飛拍完打戲後，一直在休息的鄭紹秋也站起，走到鏡頭前與白飆一起補拍少量的文戲。
其實剩給鄭紹秋的文戲不多，也就正面露幾個臉而已，大部分的文戲都由康劍飛拍了，是用前景構圖或遮掩鏡頭的方法，讓觀眾只能看到後腦勺或者半張臉，只要後期剪入一些鄭紹秋的正面鏡頭，就完全能夠以假亂真。
接下來是吊鋼絲，這時的威亞技術還不太成熟，李嘉鼎對康劍飛的要求也不高，就吊着鋼絲來個空翻，表現出楚留香的卓絕輕功即可。
本來李嘉鼎還擔心康劍飛不能適應吊鋼絲，沒想到拍攝時一次性就過了。李嘉鼎走到吳成剛旁邊，小聲說道：「你這表外甥天生就是吃武行這碗飯的，這個徒弟我收定了，等拍完《楚留香》就拜師。」
「咔！很好，非常棒。」王天霖從椅子上站起來，拍着手笑道。
王天霖拍戲一向很嚴格，少有這麼誇獎人，讓那些等着看康劍飛笑話的臨時演員大失所望。
胡俊才翻身從地上爬起來，他躺在地上裝死屍，整整半個多小時一動不動，中間就活動了兩三分鐘，累得四肢都酸了。一爬起來，胡俊才就沖康劍飛豎起大拇指，自豪地說：「阿飛，你真行，沒給寶安人丟臉！」
康劍飛沖他笑笑，正準備說話，王天霖已經朝康劍飛招手道：「阿飛，你過來一下。」
「導演，有什麼吩咐？」康劍飛跑過去問。
王天霖把趙雅芝也喊過來，說道：「下一場是你們的對手戲，你們是第一次合作，我給你們十五分鐘的時間，互相之間溝通一下怎麼配合。」
趙雅芝此時穿着件暗紅色的古裝，梳着不知哪個倒霉髮型師做的半古不今的髮髻，渾身上下散發着一種古典溫婉的氣質。
兩人走到片場的一個角落，趙雅芝道：「那個，要不我們先對對台詞吧？」
康劍飛說：「不如我們先排演一遍。」
「也好。」趙雅芝點頭道。昨天康劍飛給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開始是為王天霖出主意的聰明，接着又是在茶餐廳宣布一年之內開電影公司的狂妄。而今天，康劍飛又展現了作為一個演員的實力，一樁樁數過來，趙雅芝心中已經對康劍飛抱有巨大的好奇心。
「我要開始了。」趙雅芝說完，在原地幾個轉身，然後做中劍狀突然倒地。
「蓉蓉！」康劍飛奔過去，抱住趙雅芝的上身，入手是軟玉溫香的迤邐觸感，不過他現在可不能陶醉享受，必須用深情而悲愴的眼神與趙雅芝對視。
康劍飛演戲很賣力，甚至比鄭紹秋演戲都要賣力，這源於他以前做臨時演員時養成的習慣，每時每刻都要求自己將演技爆發出來，以求能獲得導演的注意。
趙雅芝被康劍飛那灼熱而深情的目光一盯，居然心頭一慌不敢跟他對視，不過很快她就反應過來，看着康劍飛道：「楚……楚大哥……」
康劍飛一臉痛心的表情問：「蓉蓉，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趙雅芝不知不覺就被他帶入了戲，靠在他懷裡說道：「不要再問了，我這樣做，都是為了你……」
兩人對戲之時，不少臨時演員在遠遠的偷看，直看到康劍飛將趙雅芝抱在懷裡，頓時嫉妒地想要上去暴打他一頓。
十多分鐘後正式開拍，鏡頭前的趙雅芝「死」在康劍飛懷裡，康劍飛則是淚流滿面，眼睛鼻子都哭紅了。
這一番賣力地表演把王天霖都看呆了，僅從剛才表現出的演技來看，康劍飛要遠遠比鄭紹秋高明。不是說鄭紹秋演技不行，而是拍電視劇用不着那麼用力表演，否則拍起來非常的累。
拍電影，一個鏡頭反覆拍幾次、幾十次，今天不行明天再拍，自然是要用心表演。可電視劇基本上都是一次性就過，特別是這種邊拍邊播的戲更是拖不起。
一部電視劇就有幾千分鐘，你總不能要求主演時刻達到電影的水平吧？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不過有個傢伙拍電視劇就一直很賣力，那就是馬錦濤，所以此人每每在電視劇中演配角，卻次次都把主角的風頭搶走，甚至搞得主角罷演……
康劍飛此時的表演，就跟馬錦濤是差不多的情況。不同的是，馬錦濤那叫搶戲，配角搶主角的戲；而康劍飛則是白費力氣，因為他哭得再好，電視上也不會播出來，只會剪掉後換上鄭紹秋的正面特寫。
不過正因為康劍飛的賣力表演，使得王天霖意識到此人是個表演天才，心中糾結於到底是該培養康劍飛做幕後，還是扶持他當小生。
第011章
這將是我的香港
由於康劍飛的出色表現，最後兩天的戲非常順利地拍完了。
吳孟達這廝似乎是輸完了錢，也沒再去賭博，天天按時到片場，中間還找康劍飛借過一次錢。嗯，康劍飛借了20塊錢給他，不然這貨連晚飯錢都沒了。
吳孟達之所以找不熟識的康劍飛借錢，乃是因為整個劇組已經沒人肯借錢給他了。這衰人除了欠朋友的錢外，還欠了銀行不少錢，明年就會因為欠銀行三十萬還不起，最終宣告破產。
等《楚留香》殺青，吳孟達終於領到了最後一部分片酬，找出20塊錢還給康劍飛，笑道：「阿飛，去打麻將怎麼樣？我再約兩個人。」
「不用了。」康劍飛不想和現在這種狀態的吳孟達混在一起。
吳孟達悻悻地離開，王天霖收拾好東西把康劍飛叫到一邊，問道：「阿飛，有沒有興趣做TVB的簽約演員？」
李嘉鼎和吳成剛兩人離得不遠，都聽到了王天霖的問話。
李嘉鼎本來想收康劍飛當徒弟，不過一聽王天霖要扶持康劍飛，立即就打消了收徒弟的想法。畢竟武行跟TVB簽約演員比起來，實在是不夠看，聰明人都不會選擇做武行。
而吳成剛則是渾身一震，康劍飛長相本來就不錯，演技也很好，若是有了王天霖的幫助，成為當紅明星很容易。
表外甥要成大明星了，吳成剛想想就覺得很夢幻，在香港呆了二十年的他，非常清楚一個大陸仔在這裡混出頭有多困難。
而他表外甥康劍飛，從大陸來香港不過才一個月而已！
讓他們詫異的是，康劍飛居然沒有立即答應，而是反問道：「簽多少年的約？」
王天霖道：「八年的藝人約。」
康劍飛搖頭說：「太長。」
吳成剛一聽差點沒暈倒，心中埋怨這小子簡直昏了頭：你一個大陸仔能做TVB簽約演員，還有王天霖這種台里的實權人物扶持，這是多少人做夢都夢不到的，你居然嫌藝人約太長！
王天霖倒沒有生氣，以為是康劍飛剛到香港不懂這些，他詳細解釋道：「最短約也是五年，不過只有小有名氣的演員和訓練班學員才能簽五年約，你這種新人最少也是八年，畢竟電視台捧你要花費許多資源。如果你已經是當紅大明星了，電視台還可以給你簽部頭約，但你現在還只是新人。」
康劍飛微笑道：「這樣的話，那我還是繼續做臨時演員吧，不過還是要多謝天林叔的關照。」
也就當了兩天替身演員，康劍飛打蛇上棍，已經開始喊王天霖叫「天林叔」了。
王天霖覺得是自己耳朵聽錯了，在他想象當中，康劍飛聽到這個消息後會高興地手舞足蹈，他萬萬沒想到康劍飛會拒絕！
「臭小子，你吃錯藥了！」表舅吳成剛終於忍不住了，跑過來按着康劍飛的腦袋，呵斥道，「還不向王監製認錯！」
康劍飛低頭道：「天林叔，很對不起，辜負了您的厚愛，不過做演員真不是我的理想，我在片場跑龍套也是暫時的。」
王天霖一番好心被拒絕，說實話，他確實有些憤怒，不過更多的卻是哭笑不得，還有一些對康劍飛的好奇。王天霖問道：「做演員不是你的理想，那你想做什麼？」
康劍飛笑道：「做編劇。」
「編劇？」王天霖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說道，「那你寫的劇本拿給我看看。」
「劇本還沒寫好，改天一定給天林叔過目。」康劍飛道。其實他那破文筆，哪是做編劇的料？不過是想說得漂亮些，弄出幾個電視劇的劇本來，賣給TVB做啟動資金而已。
王天霖想了想說：「那好吧，我等着你的劇本。哪天想明白了要做演員，也可以來找我，你身上很有當紅小生的潛質。」
康劍飛笑道：「天林叔謬讚了。」
……
……
「阿飛，改天見！」鄭紹秋在女友沈鈿霞的攙扶下離開片場，出門前沖康劍飛揮手道別。
康劍飛也笑着揮手道：「秋官再見，肥姐再見！」
看着鄭紹秋與鄭紹秋、沈鈿霞的親切道別，劇組的臨時演員一個個心裡都不是滋味——為什麼自己在清水灣跑了好幾年的龍套，居然比不過康劍飛這個來香港不到一個月的大陸仔？老天簡直瞎眼了！
前些天，康劍飛與諸位臨時演員聊得都不錯，不過自從他當上鄭紹秋的替身，並且得到王天霖的關照後，許多人對康劍飛的態度都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
本來還稱兄道弟的人，此時見了康劍飛卻是冷眼相向。
這就是人心，若是康劍飛突然成了大明星，這些人會搶着上來巴結。偏偏康劍飛此時只是個剛拍完戲的替身演員，雖然得到了王天霖的關照，但身份不尷不尬，只能引來其他臨時演員的嫉妒與不屑。
沒多久，康劍飛拒絕王天霖的邀請，不肯當TVB正式簽約演員的消息就傳開了。聽到這消息的人個個都是驚訝無比，然後就是嘲笑康劍飛這個大陸仔太傻，天上掉下來一塊餡餅落到懷裡，都被他給扔了！
此時已臨近中午，康劍飛向李嘉鼎告別後，便準備跟吳成剛、胡俊才收工回家。剛走出攝製廠的大門，那個喜歡八卦的場工陳炳坤便追上來，問道：「飛哥，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去舞廳跳舞。」
吳成剛橫了陳炳坤一眼，責備道：「年紀輕輕就燈紅酒綠，還有沒有點追求！以後你去這種地方，不要再來找阿飛。」
陳炳坤撇撇嘴，心中暗罵老古董。
康劍飛倒是覺得這人有些意思，以前都是叫自己「阿飛」的，今天卻管自己叫了「飛哥」，顯然是認為自己以後會有前途，所以提前搞好關係。
「改天吧。」康劍飛沖他眨眨眼，小聲地說道。
陳炳坤嘿嘿一笑，一副「我明白」的表情，然後與其他幾人呼朋引伴地走了。
吳成剛告誡道：「阿飛，阿才，表舅來香港二十年，見過許多人就因為跳舞跑馬，漸漸誤入歧途的。你們還年輕，要多多奮鬥，不要整天貪圖享受……」
康劍飛發現，自己這個表舅不僅是個爛好人，還是個喜歡說教的唐僧。
回家吃過午飯，康劍飛拿起表弟吳瑞青改好的稿子，對吳成剛道：「表舅，我出去一趟。」
吳成剛放下飯碗問道：「去哪兒？」
「柴灣。」康劍飛揚了揚手裡的稿子。
吳成剛詫異道：「你還真準備拿到《明報》去投稿啊。」
康劍飛笑笑，說道：「試試看，萬一《明報》收了我的稿子呢。」
吳成剛沒再說什麼，他覺得讓表外甥去碰碰壁也好，省得他整天異想天開。碰壁之後回來，老老實實地做TVB簽約演員，然後慢慢成為大明星，那才是正道。
康劍飛拿着書稿就走，胡俊才從後面追上來，問道：「你的書真的能發表？」
康劍飛笑道：「應該能。」
「那你不成作家了？」胡俊才驚訝地說。在他的印象中，作家那可都是知識分子，放以前就是批判的對象，放現在就是大文豪。
康劍飛哈哈一笑：「我就是個文化騙子，這年頭，可不是能寫字就能稱作家的。」
上街之後，康劍飛直接攔下了一輛出租車，胡俊才拉了拉他的衣角說：「阿飛，我們還是坐巴士吧，坐出租車好貴的。」
「又不要你付車錢。」康劍飛懶得和他多說，拉開車門就上車。之前康劍飛一個多星期每天工資25元，最近兩天做楚留香的替身又賺了兩百多，身上已經有了400多港幣，坐出租車還是綽綽有餘的。
康劍飛早已明白一個至理，錢不是省出來的，而是賺出來的。
出租車出了海底隧道來到港島，這邊明顯要比九龍繁華得多。馬路兩邊的高樓鱗次櫛比，街邊的廣告牌五花八門，櫥窗里的商品應有盡有，街頭上熙熙攘攘、車水馬龍，一股繁華大都市的氣息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