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莊園 - 第5章

喬治·奧威爾

第十章

幾年過去了。在季節輪替中,壽命較短的動物相繼死去。如今,除了克萊弗、本傑明、烏鴉摩西和一些豬之外,沒有誰還記得起義之前的日子。

穆里爾死了,布魯貝爾、傑西、品徹都死了。瓊斯也死了,他死在了該郡的另一個地方,一個收留酒鬼的房子裡。斯諾鮑被大家遺忘了,布克瑟也被大家遺忘了,當然除了幾個本來就認識他的動物。克萊弗也成了一匹體態臃腫的老母馬,她的骨節僵硬,眼裡還常常帶着一團眼屎。她已經超過退休年齡兩歲了,但事實上,從來沒有一個動物真正退休過。把大牧場的一角劃給年邁的動物養老這種說法也早就沒誰再提了。如今拿破崙已經長成了一頭三百多磅的成年壯豬。斯奎拉胖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睜眼看東西都有些困難。只有老本傑明還是老樣子,就是嘴巴周圍的毛色變得蒼白了一些,還有就是自從布克瑟死後,他變得更加憂鬱、更加寡言。

莊園裡新添了不少動物,不過增長的數目不如早些年預期的那麼大。許多動物出生在莊園,對於他們來說起義的故事不過是個模模糊糊的口頭傳說而已。還有一些動物是從別的地方買來的,在他們來之前,從未聽說過起義的事。除了克萊弗之外,莊園裡現在還有三匹馬。他們都是好同志,誠實正直,勤於工作,但就是太笨了。他們當中沒有一個能夠學會字母表中「B」以後的字母。關於起義的故事和動物主義的原則,只要講給他們聽,他們就全盤接受,尤其是克萊弗講給他們聽的時候——對於克萊弗,他們都有着一種近乎孝順的尊敬。但他們究竟能否理解所說的這一切,就很值得懷疑了。

現在莊園更加繁榮,組織也更加有序:甚至還添置了兩塊地,這兩塊地是從皮爾金頓先生那裡買來的。風車最終也成功地建成了,莊園裡也有了自己的脫粒機和草料升降機,另外添了不少各式各樣的新建築。溫伯爾也為自己買了一輛輕便的雙輪馬車。然而,風車卻沒有用來發電,而是用來碾穀子,這也為莊園增加了不少利潤。不過,動物們又開始為修建另外一座風車而忙碌,據說等這座風車完工,就會安裝發電機。但是,像當年斯諾鮑談論過的,夢想中那享不盡的舒適,帶着電燈和冷熱水的房間,一周三天的工作制,如今卻不再被提起了。拿破崙早就斥責這種想法與動物主義的精神相悖。他說,最最真實的幸福在於勤奮的工作和樸素的生活。

不管怎樣,莊園看上去要比以前富裕,儘管動物們自己一點也不覺得變得富裕,當然豬和狗除外。也許部分原因是豬和狗都太多了吧。這兩種動物並不是不工作,而只是用他們自己的方式來從事勞動。正如斯奎拉一直都毫不厭倦地解釋的那個樣子,在莊園的組織和監管方面,他們有着無窮無盡的工作。有很多這些方面的工作是別的動物做不了的,因為他們太笨了,理解不了工作內容。例如,斯奎拉曾和他們說過,豬每天都要把大量的精力花在諸如「檔案」、「報告」、「會議記錄」和「備忘錄」這樣一些神秘的事情上。這些文件都寫在很大的紙上,填寫起來要非常仔細,但一旦寫完,就要扔到爐子裡焚毀。「這些對於莊園的福利來說是最為重要的事情。」斯奎拉說道。但無論是豬還是狗,都沒有親自生產過一粒糧食,而他們的數目卻又總是那麼多,胃口也一直都很好。

至於其他動物的生活,就他們目前所知,還是和往常一樣。他們經常挨餓,睡的還是草墊,喝的還是池塘里的水,仍然在田間勞作。冬天他們要忍受嚴寒,夏天還要遭受蒼蠅的侵擾。有些時候,一些年長的動物會竭盡全力在他們模糊的記憶中搜尋一些信息,想要確定到底是起義之初,也就是剛剛趕走瓊斯的時候過得好一些,還是現在過得好一些。但他們什麼都想不起來。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拿來與當前的生活相比較,除了斯奎拉列出的數據之外,而斯奎拉的數據永遠表明一切都在越變越好。動物們覺得這個問題搞不清楚,不過他們現在也很少有時間去推敲這個問題。只有老本傑明聲稱他記得自己漫長的一生中的每一個細節;他覺得事物從來沒有,也永遠不會變得更好或更壞——飢餓、艱辛和失望,就是生活永恆不變的規律。

不過,動物們從來沒有放棄希望。確切地講,他們從來都沒有——哪怕只是短短一刻——失去自己作為動物莊園一員的那種自豪感和優越感。他們的莊園仍然是整個國家——整個英格蘭王國中——唯一一所由動物所有、動物經營的莊園。莊園裡所有的成員,就連最年輕的,甚至還有從一二十英里[1]外的莊園購買來的新成員,他們無不為此滿懷欣喜。尤其當他們聽到槍聲鳴響,看到旗杆上綠旗飄揚時,心中更是充滿了難以抑制的豪情,此時他們的話題也會轉向那史詩般的歲月:他們如何趕走瓊斯,怎樣題寫七誡,以及在大戰中如何擊退人類侵略者。舊日的夢想也從未被丟棄。當年麥哲預言的那個「動物共和國」,那個整個英格蘭的田野不再被人類踐踏的時代,依然為大家所堅信。那一天一定會到來,也許不會馬上到來,也許現在活着的任何動物在有生之年都無法見證這一時刻,但那一天終將到來。甚至《英格蘭獸》的調子也說不定還在被偷偷哼唱:不管怎樣,莊園裡每個動物其實都記得它,只是沒有一個敢放聲唱出來。也許他們活得很艱辛,也許他們的希望並沒有完全實現,但是他們明白,他們和其他動物不一樣。如果他們食不果腹,也不會是因為他們用食物供養人類;如果說他們工作太辛苦,那麼他們至少是在為自己而辛苦。他們中間,誰也不用兩條腿走路,也沒有哪個動物稱呼另外一個動物「主人」。所有動物一律平等。

初夏的一天,斯奎拉命令所有的綿羊都跟他出去,把他們領到了莊園的另一端,那是一塊長滿樺樹苗的荒地。在斯奎拉的監督下,綿羊在那裡吃了整整一天樹葉。晚上,斯奎拉獨自回了農舍,但他告訴綿羊說,既然天氣暖和了,他們就待在那裡吧。他們在那裡整整待了一個星期。在此期間,其他動物沒有誰曾見過他們。每天大部分時間裡,斯奎拉都和他們待在一起。他說,他正在教他們唱一首新歌,需要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

綿羊回來後不久,在一個宜人的傍晚,動物們剛剛收工,正準備回房的時候,突然聽到院子裡傳來一聲悽厲的馬嘶。動物們嚇了一跳,全都停下了腳步。那是克萊弗的聲音。她又嘶鳴了一聲,於是所有的動物都衝到了院子裡。然後他們就看到了克萊弗看到的場景。

一頭豬正在用他的兩條後腿行走。

是的,那是斯奎拉。他還有點笨拙,好像還不太習慣以那種姿勢去支撐他肥胖的身軀,但卻能很好地掌握平衡,他正在院子裡散步。不一會兒,從農舍的門中又走出一長隊的豬,全都用後腿直立行走。有幾頭豬走得要好一些,還有一兩頭豬有點站不穩,似乎很需要一根拐杖。不過每頭豬都成功地繞院子走着。最後,在一陣異常響亮的狗吠聲和黑色小公雞尖細的啼叫聲中,拿破崙親自走了出來,他威嚴地直立着,用一種傲慢的目光四下掃視。他的狗則在他周圍左蹦右跳。

他的蹄子中間夾着一根鞭子。

一片死寂。看着那一隊豬繞着院子緩緩行走,動物們驚恐地擠做一團,仿佛天塌了下來。過了一會,他們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此時他們無暇顧及別的一切——無暇顧及對狗的恐懼,也無暇顧及多年來養成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永不抱怨、永不批評的習慣——他們要抗議。但就在這時,像是得到了一個信號一般,所有的綿羊突然爆發出一陣高聲的咩叫:

「四條腿好,兩條腿更好!四條腿好,兩條腿更好!四條腿好,兩條腿更好!」

咩叫聲持續了五分鐘之久。等綿羊安靜下來,抗議的機會已經沒有了,因為豬已經列隊走回了農舍。

本傑明感覺到一個鼻子在他肩頭上蹭着。他回頭一看,是克萊弗。她那兩隻衰老的眼睛看上去更加黯淡無神。她沒說一句話,只是輕輕拽着他的鬃毛,把他拉到大穀倉的側牆,就是題寫七誡的地方。他們站在那裡凝視着寫着白色文字的黑焦油牆,看了足有一兩分鐘。

「我的視力衰退了。」她終於說道,「就算是我年輕的時候,我也不認識上面寫的是什麼。不過我覺得那面牆看上去不太一樣了。七誡還是像往常一樣嗎,本傑明?」

本傑明第一次願意破例把牆上的文字讀給她聽。如今那面牆上只有一條簡單的戒律,除此之外,別無其他。上面寫的是:

所有動物一律平等,

但有些動物比其他動物

更加平等。

讀過這個之後,當他們第二天看到所有的豬在莊園裡督工時蹄子上都夾着一根鞭子時,也不覺得奇怪了。當他們得知豬給他們自己買了一台無線電收音機,並正打算安裝一部電話,還訂閱了《約翰牛》《趣聞集萃》《每日鏡報》之類的報刊時,也不覺得奇怪了。當他們看到拿破崙在農舍花園裡散步時叼着一隻煙斗,甚至當豬把瓊斯先生落在衣櫃裡的衣服拿出來穿在自己身上時,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了。如今拿破崙身着一件黑色大衣,下身穿着一條打獵用的馬褲,還綁着皮綁腿,而他寵愛的一頭母豬則穿着瓊斯太太過去常常在周日穿的一件波紋綢長裙。

一周之後的一個下午,莊園裡來了許多雙輪馬車。鄰近莊園的一些代表應邀來觀光視察。他們參觀了整個莊園,對莊園裡所有的事物都讚嘆不已,尤其是當他們看到風車的時候。當時動物們正在蘿蔔地里除草,他們都在認真地工作,幾乎從不抬頭看一眼。他們自己也搞不清他們到底是更怕豬,還是更怕人。

那天晚上,農舍中傳出了一陣歡歌笑語。聽到這種混合的聲音,動物們突然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這是第一次動物和人平等的聚會,裡面會發生什麼事呢?於是他們一起悄悄爬向農舍的花園。

在花園的門口,他們停住了腳步,大概是因為害怕而不敢前行,但克萊弗帶頭走了進去。他們踮着蹄子走到房子旁邊,一些個頭夠高的動物就從餐廳的窗戶向里窺視。六個莊園主和六頭最有聲望的豬坐在屋子裡的長桌周圍,拿破崙坐了首席。豬坐在椅子上,感覺沒有絲毫不適。他們正在一起玩紙牌,但中間暫停了一會,顯然是準備祝酒。一個很大的酒壺在他們當中傳遞,杯子裡重新添滿了啤酒。沒有誰注意到窗外正有許多驚詫的面孔注視着他們。

福克斯伍德的皮爾金頓先生站了起來,手裡正舉着一杯啤酒。他說,一會他要請在座各位一起乾杯,但乾杯之前,他想先說幾句話。

他說,這對他來說是一件非常欣慰的事情,並且他敢說,對在座各位來說也是如此,因為長久以來的猜疑和誤會現在已經終結了。曾經有一段時間,無論是他還是在座的各位都沒有今天這樣的感覺,的確有一段時間,尊敬的動物莊園的主人曾受到鄰近的人類的關注,但與其說那是敵意,不如說那只是某種誤會。曾經發生過不幸的事件,也流傳過錯誤的觀點。一個由豬擁有並經營的莊園聽上去多少有些不太正常,很容易讓人覺得靠不住,並有可能給鄰近的莊園帶來一些騷擾。於是許多莊園主就草率地斷言,在這樣的莊園裡,一定充斥着散漫放肆的風氣。他們擔心這會影響他們自己的動物,或者他們的僱工。但所有的疑慮現在都已消解。今天,他和他的朋友們參觀了動物莊園,親眼看過了動物莊園的每一英寸土地。他們發現了什麼?這裡不僅有與時俱進的生產方式,而且紀律嚴明,井然有序,這是所有莊園主都應該效仿的典範。他相信他的判斷沒錯:動物莊園裡所有的下等動物比全郡任何動物幹得都更多,吃得都更少。事實上,他和他的同訪者今天看到了很多獨具特色的地方,他們馬上就打算把這些東西引進他們各自的莊園中。

在結束講話之前,他再次強調動物莊園與他的鄰居之間已經建立並且應該建立友好關係。在豬和人之間不存在,也不應該存在任何利益衝突。他們奮鬥的目標和遇到的困難不都一樣嘛。勞工問題處處不都是相同嗎?講到這裡,皮爾金頓先生顯然打算說一句精心準備的俏皮話,但話還沒出口,自己就有點樂不可支,以至於一時語塞。他笑了很久,下巴都憋得發紫了,才勉強說出一句:「如果說你們有你們的下層動物要對付……」他接着說:「那麼我們也有我們的下層階級要對付!」這句意味深長的妙語惹得一陣哄堂大笑。皮爾金頓先生再次為他在動物莊園所見到的食物配給少,勞動時間長,並能保持艱苦樸素作風這些現象向豬表示祝賀。

最後他說:「現在,請在座各位起立,把酒都滿上。」「先生們,」皮爾金頓說出了他的結語,「先生們,我敬你們一杯:願動物莊園繁榮昌盛!」

房間內響起了一陣熱烈的喝彩聲和跺腳聲。拿破崙非常開心,他離開了座位,繞着桌子走到皮爾金頓這邊和他碰杯,然後才把酒幹了。喝彩聲剛停下來,用後腿直立的拿破崙示意,他也有幾句話要說。

這次講話像拿破崙所有的演講一樣簡潔有力。他說,他也為誤解的終結而感到高興。長期以來,一直有謠言說他和他的同行之間是一種顛覆和背叛的關係,但這肯定是一小撮別有用心的仇敵散布的。過去很多人誤以為他們企圖煽動鄰近莊園的動物造反。但是,任何謊言都掩蓋不了真相!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他們唯一的期望就是能與鄰近的莊園和平共處,並保持正常的貿易往來。另外他補充道,他有幸能管轄的這個莊園仍然是合作經營的。他手裡的那張地契其實要歸全體的豬共同所有。

他說,他相信已經不存在任何猜疑了,但是最近要對莊園的慣例做一些修改,這將進一步促進他們彼此之間的信任。此前莊園裡有一個愚蠢的習慣,就是互相稱呼對方為「同志」。這個習慣將被廢止。還有一個不知怎麼產生的奇怪習慣,就是在每個星期天早晨都要列隊經過花園裡一個被釘在柱子上的公豬顱骨。這也將廢止,而且顱骨也已經被埋了。他的來賓也許已經看到了,旗杆上現在飄揚着一面綠旗。如果真的看到了的話,也許會注意到之前畫在旗子上的白色蹄子和犄角現在已經沒有了。從今往後,它將是一面純綠色的旗。

他說,對於皮爾金頓先生剛才那篇精彩而友好的演講,他只有一點小小的意見,那就是皮爾金頓先生一直在用「動物莊園」這個名字。他當然不知道——因為這也是拿破崙第一次公布——「動物莊園」這個名字已經作廢。今后庄園將被稱作「曼娜莊園」,拿破崙相信,這不僅是它本來的名字,也是它正確的稱呼。

「先生們,」拿破崙總結道,「我想再次請大家舉起酒杯,不過這一次我將換一種說法。把你們的酒滿上。先生們,這次的祝酒詞是:願曼娜莊園繁榮昌盛!」

房間裡又響起了一陣和剛才一樣的喝彩聲,大家舉杯一飲而盡。但在窗外注視着這一切的動物卻覺得有一些怪事正在發生。這些豬的臉都在發生着什麼變化呢?克萊弗老眼昏花,目光在這些豬的臉上挨個掃過。他們有的有五個下巴,有的有四個下巴,還有的有三個下巴。但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消融,在改變,到底是什麼呢?隨後,喝彩聲結束,他們又拿起紙牌,繼續剛才的遊戲,動物們也就悄悄地爬走了。

但是他們還沒有走出二十碼,就突然停了下來。農舍中傳出一陣喧譁。於是他們又跑了回去,站在窗子旁邊往裡看。是的,裡面正在激烈地爭吵。有的在咆哮,有的在拍桌子,有的射出猜忌的銳利目光,有的在憤怒地矢口否認。爭吵的原因似乎是拿破崙和皮爾金頓先生各自同時打出一張黑桃A。

十二個嗓門同時在咆哮,看上去全都是一個樣子。於是也就不用再去思索豬的臉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窗外的動物看看豬,再看看人,然後再看看豬:但他們已經無法辨別哪個是豬,哪個是人了。

1943年11月—1944年2月

[1]

英里,英美制長度單位,1英里等於5280英尺,合1.6公里。

譯後記

第一次看《動物莊園》這本書還是在初中的時候。當時對書中的政治隱喻並不能完全理解,但還是被小說荒誕的故事情節迷住了。我清晰地記得有一次班主任讓我們搜集名言警句,我隨手就寫了一句,「所有動物一律平等,但有些動物比其他動物更加平等」,結果全班同學看了都不知所云。

上了高中以後,對這本書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同時開始在全班範圍內推薦這本書。不幸的是,當時班上所有同學判斷一本書是否值得一讀的標準是是否對高考有幫助,於是儘管在聽完我介紹之後,大家對此書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但最終基本上沒有人看。當時語文老師還讓我們續寫名著練筆,我就續寫了《動物莊園》,結果他的評價是「沒有看過《動物莊園》,像這樣的小眾書籍不推薦續寫,哪怕要續寫,也應該對前面的情節有所交代」。這件事讓我大吃一驚:我想《動物莊園》在西方世界的影響力排行榜中如果說排不進前十位,那麼也至少在前二十之列,而我們這位語文老師在整個高中也算是最博學的一位。我甚至想親自去辦公室給他推薦一下這本書,不過想了想高考是指揮棒,也就作罷了。

2008年,在上大學期間,有幸看到了這本書的英文原版。當時自己的英語水平很差,考慮到興趣可能是學習的一個重要的動力,於是就開始以學習為目的翻譯這本書。當時只譯了前兩章,譯文質量很差,一些英文習語常常翻譯錯。到了2009年,英文閱讀水平稍有起色,陸續又譯了三、四兩章。同時想到自己翻譯文章既然是為了學習,就不如發到網上讓大家批評指正,於是就放到了當時剛剛興起的翻譯網站譯言。非常感謝譯言網的網友指出了我不少錯誤。後來因為學習和工作的原因,這本書也就沒有再接着譯下去。

2010年,我陰差陽錯地成了一名GRE教師。GRE作為北美研究生入學考試,題目當中涉及了很多英美文化概念,其中不乏一些政治學概念。在教學過程中發現,中國大部分學生只要不是學相關專業的,在政治、經濟、法律、藝術等方面就存在着常識性的欠缺。因此某些相關概念解釋起來非常費勁,但我注意到喬治·奧威爾的兩本小說(本書和《1984》)當中很具體形象地描述了一些相關概念,於是就經常在課堂上推薦這兩本書,有時也會選擇書中的一些事例來講解相關概念。有些同學課後注意到我的博客上有我自己翻譯的《動物莊園》前四章,就用微博或者郵件詢問什麼時候能翻譯完。我一般都回覆說,翻譯這本書純粹出於興趣,得等到時間比較寬裕的時候才會繼續翻譯。同時我會推薦一些其他人的譯本。但令我驚訝的是,有些朋友會再次回復,說我的翻譯要比我推薦的譯本更好。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於是我找來兩三部經典譯本,與自己的譯本對照了一下。發現最大的差別是,我的譯本更貼近當下漢語的使用習慣。一些老譯本畢竟年代久遠,難免會出現一些生澀的表達。這無疑又成了我繼續翻譯此書的動力。

2012年辭職準備留學,日子稍微清閒了一點,就想起了這本書。做了兩年多出國考試培訓教師,英語水平比以前有了大幅提高,翻譯起來也更加有信心。於是就重新把前四章修訂了一遍,又一鼓作氣譯完了後面的六章。

可以說,這本書與我有着不解的淵源。

還有一點要說明的是,書的標題英文原文是Animal

Farm,譯成中文一般有三種譯法,分別是「動物農場」、「動物農莊」、「動物莊園」。開始翻譯為「動物莊園」純粹是因為自己看的第一個版本就是這個譯名,後來自己認真思考了一下,覺得「動物農場」和「動物農莊」似乎更合適一些,但讀來讀去還是喜歡「動物莊園」這個名字,也就沒改,權且當作是譯者的一種特權吧。

最後,我想感謝每一個能讓此書紙質版得以順利出版的人,尤其是譯言古登堡計劃和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的老師們。如前面所說,喬治·奧威爾的《動物莊園》雖然在英文世界享有盛譽,但國內的不少朋友對其人其書所知實在不多,出版他的書甚至不能算是一件經濟上非常划算的事情,因此也就需要格外的勇氣和魄力。但我相信,每一個閱讀喬治·奧威爾作品的人都會同意——這樣的付出物超所值。

郝海龍

2015年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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