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 - 第56章
曹雪芹
一面說,一面同翠墨往秋爽齋來,只見寶釵、黛玉、迎春、惜春已都在那裡了。眾人見他進來,都大笑說:「又來了一個。」探春笑道:「我不算俗,偶然起了個念頭,寫了幾個帖兒試一試,誰知一招皆到。」寶玉笑道:「可惜遲了,早該起個社的。」黛玉說道:「此時還不算遲,也沒什麼可惜。但只你們只管起社,可別算我,我是不敢的。」迎春笑道:「你不敢,誰還敢呢?」寶玉道:「這是一件正經大事,大家鼓舞起來,別你謙我讓的。各有主意,只管說出來,大家評論。寶姐姐也出個主意,林妹妹也說句話兒。」寶釵道:「你忙什麼?人還不全呢。」
一語未了,李紈也來了,進門笑道:「雅的很哪!要起詩社,我自舉我掌壇。前兒春天,我原有這個意思的,我想了一想,我又不會做詩,瞎鬧什麼?因而也忘了,就沒有說。既是三妹妹高興,我就幫着你作興起來。」
黛玉道:「既然定要起詩社,咱們就是詩翁了,先把這些姐、妹、叔、嫂的字樣改了才不俗。」李紈道:「極是。何不起個別號?彼此稱呼倒雅。我是定了『稻香老農』,再無人占的。」
探春笑道:「我就是『秋爽居士』罷。」寶玉道:「居士、主人,到底不雅,又累贅。這裡梧桐、芭蕉盡有,或指桐、蕉起個倒好。」探春笑道:「有了,我卻愛這芭蕉,就稱『蕉下客』罷。」眾人都道別致有趣。黛玉笑道:「你們快牽了他來,燉了肉脯子來吃酒。」眾人不解,黛玉說道:「莊子說的『蕉葉覆鹿』(13),他自稱『蕉下客』,可不是一隻鹿麼?快做了鹿脯來。」眾人聽了,都笑起來。
探春因笑道:「你又使巧話來罵人。你別忙,我已替你想了個極當的美號了。」又向眾人道:「當日娥皇、女英灑淚,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他住的是瀟湘館,他又愛哭,將來他那竹子想來也是要變成斑竹的,以後都叫他做『瀟湘妃子』就完了。」大家聽說,都拍手叫妙。黛玉低了頭,也不言語。
李紈笑道:「我替薛大妹妹也早已想了個好的,也只三個字。」眾人忙問是什麼,李紈道:「我是封他為『蘅蕪君』,不知你們以為如何?」探春道:「這個封號極好。」
寶玉道:「我呢?你們也替我想一個。」寶釵笑道:「你的號早有了:『無事忙』三字恰當得很。」李紈道:「你還是你的舊號『絳洞花主』就是了。」寶玉笑道:「小時候乾的營生,還提他做什麼?」寶釵道:「還是我送你個號罷。有最俗的一個號,卻於你最當:天下難得的是富貴,又難得的是閒散,這兩樣再不能兼,不想你兼有了,就叫你『富貴閒人』也罷了。」寶玉笑道:「當不起,當不起。倒是隨你們混叫去罷。」黛玉道:「混叫如何使得?你既住怡紅院,索性叫『怡紅公子』不好?」眾人道:「也好。」
李紈道:「二姑娘、四姑娘起個什麼?」迎春道:「我們又不大會詩,白起個號做什麼?」探春道:「雖如此,也起個才是。」寶釵道:「他住的是紫菱洲,就叫他『菱洲』;四丫頭住藕香榭,就叫他『藕榭』就完了。」
李紈道:「就是這樣好。但序齒我大,你們都要依我的主意,管教說了大家合意。我們七個人起社,我和二姑娘、四姑娘都不會做詩,須得讓出我們三個人去,我們三個人各分一件事。」探春笑道:「已有了號,還只管這樣稱呼,不如不有了。以後錯了,也要立個罰約才好。」李紈道:「立定了社,再定罰約。我那裡地方兒大,竟在我那裡作社。我雖不能做詩,這些詩人竟不厭俗,容我做個東道主人,我自然也清雅起來了。還要推我做社長。我一個社長,自然不夠,必要再請兩位副社長。就請菱洲、藕榭二位學究來:一位出題、限韻(14),一位謄錄、監場。亦不可拘定了我們三個不做,若遇見容易些的題目、韻腳,我們也隨便做一首。你們四個卻是要限定的。是這麼着就起,若不依我,我也不敢附驥了(15)。」
迎春、惜春本性懶於詩詞,又有薛、林在前,聽了這話,深合己意,二人皆說:「是極。」探春等也知此意,見他二人悅服,也不好相強,只得依了。因笑道:「這話罷了。只是自想好笑:好好兒的我起了個主意,反叫你們三個管起我來了。」
寶玉道:「既這樣,咱們就往稻香村去。」李紈道:「都是你忙。今日不過商議了,等我再請。」寶釵道:「也要議定幾日一會才好。」探春道:「若只管會多了,又沒趣兒了,一月之中,只可兩三次。」寶釵說道:「一月只要兩次就夠了。擬定日期,風雨無阻。除這兩日外,倘有高興的,他情願加一社,或請到他那裡去,或附就了來,也使得,豈不活潑有趣?」眾人都道:「這個主意更好。」
探春道:「這原是我起的意,我須得先做個東道,方不負我這番高興。」李紈道:「既這樣說,明日你就先開一社不好嗎?」探春道:「明日不如今日,就是此刻好。你就出題,菱洲限韻,藕榭監場。」迎春道:「依我說,也不必隨一人出題限韻,竟是拈鬮兒公道(16)。」李紈道:「方才我來時,看見他們抬進兩盆白海棠來,倒很好,你們何不就詠起他來呢?」迎春道:「都還未賞,先倒做詩?」寶釵道:「不過是白海棠,又何必定要見了才做?古人的詩賦也不過都是寄興寓情,要等見了做,如今也沒這些詩了。」
迎春道:「這麼着,我就限韻了。」說着,走到書架前,抽出一本詩來,隨手一揭,這首詩竟是一首七言律。遞與眾人看了,都該做七言律。迎春掩了詩,又向一個小丫頭道:「你隨口說個字來。」那丫頭正倚門站着,便說了個「門」字。迎春笑道:「就是『門』字韻,『十三元』了。起頭一個韻定要『門』字。」說着,又要了韻牌匣子過來(17),抽出「十三元」一屜;又命那丫頭隨手拿四塊。那丫頭便拿了「盆」、「魂」、「痕」、「昏」四塊來。寶玉道:「這『盆』、『門』兩個字不大好做呢。」
侍書一樣預備下四分紙筆,便都悄然各自思索起來。獨黛玉或撫弄梧桐,或看秋色,或又和丫鬟們嘲笑。迎春又命丫鬟點了一枝夢甜香(18)。原來這夢甜香只有三寸來長,有燈草粗細,以其易燼,故以此為限。如香燼未成,便要受罰。
一時,探春便先有了,自己提筆寫出,又改抹了一回,遞與迎春。因問寶釵:「蘅蕪君,你可有了?」寶釵道:「有卻有了,只是不好。」寶玉背着手在迴廊上踱來踱去,因向黛玉說道:「你聽他們都有了。」黛玉道:「你別管我。」寶玉又見寶釵已謄寫出來,因說道:「了不得,香只剩下一寸了,我才有了四句。」又向黛玉道:「香要完了,只管蹲在那潮地下做什麼?」黛玉也不理。寶玉道:「我可顧不得你了,管他好歹,寫出來罷。」說着,走到案前寫了。
李紈道:「我們要看詩了,若看完了還不交卷,是必罰的。」寶玉道:「稻香老農雖不善作,卻善看,又最公道。你的評閱,我們是都服的。」眾人點頭。於是先看探春的稿上寫道:
詠白海棠
斜陽寒草帶重門,苔翠盈鋪雨後盆(19)。
玉是精神難比潔,雪為肌骨易銷魂(20)。
芳心一點嬌無力,倩影三更月有痕(21)。
莫道縞仙能羽化,多情伴我詠黃昏(22)。
大家看了,稱賞一回。又看寶釵的道: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瓮灌苔盆(23)。
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24)。
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25)。
欲償白帝宜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26)。
李紈笑道:「到底是蘅蕪君。」說着,又看寶玉的道:
秋容淺淡映重門,七節攢成雪滿盆(27)。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為魂(28)。
曉風不散愁千點,宿雨還添淚一痕(29)。
獨倚畫欄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黃昏(30)。
大家看了,寶玉說:「探春的好。」李紈終要推寶釵:「這詩有身分。」因又催黛玉。黛玉道:「你們都有了?」說着,提筆一揮而就,擲與眾人。李紈等看他寫的道: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31)。
看了這句,寶玉先喝起彩來,說:「從何處想來?」又看下面道: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32)。
眾人看了,也都不禁叫好,說:「果然比別人又是一種心腸!」又看下面道: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33)。
嬌羞默默同誰訴?
倦倚西風夜已昏(34)。
眾人看了,都道:「是這首為上。」李紈道:「若論風流別致,自是這首;若論含蓄渾厚,終讓蘅稿。」探春道:「這評的有理,瀟湘妃子當居第二。」李紈道:「怡紅公子是壓尾,你服不服?」寶玉道:「我的那首原不好,這評的最公。」又笑道:「只是蘅、瀟二首,還要斟酌。」李紈道:「原是依我評論,不與你們相干。再有多說者必罰。」寶玉聽說,只得罷了。
李紈道:「從此後,我定於每月初二、十六這兩日開社,出題、限韻都要依我。這其間你們有高興的,只管另擇日子補開,那怕一個月每天都開社,我也不管。只是到了初二、十六這兩日,是必往我那裡去。」寶玉道:「到底要起個社名才是。」探春道:「俗了又不好,忒新了刁鑽古怪也不好。可巧才是海棠詩開端,就叫個『海棠詩社』罷,雖然俗些,因真有此事,也就不礙了。」說畢,大家又商議了一回,略用些酒果,方各自散去:也有回家的,也有往賈母、王夫人處去的。當下無話。
且說襲人因見寶玉看了字帖兒,便慌慌張張同翠墨去了,也不知何事。後來又見後門上婆子送了兩盆海棠花來,襲人問那裡來的,婆子們便將前番原故說了。襲人聽說,便命他們擺好,讓他們在下房裡坐了。自己走到屋裡,稱了六錢銀子封好,又拿了三百錢走來,都遞給那兩個婆子道:「這銀子賞那抬花兒的小子們。這錢你們打酒喝罷。」那婆子們站起來,眉開眼笑,千恩萬謝的不肯受,見襲人執意不收,方領了。襲人又道:「後門上外頭可有該班的小子們?」婆子忙應道:「天天有四個,原預備裡頭差使的。姑娘有什麼差使,我們吩咐去。」襲人笑道:「我有什麼差使?今兒寶二爺要打發人到小侯爺家,給史大姑娘送東西去,可巧你們來了,順便出去叫後門上小子們雇輛車來。回來你們就往這裡拿錢,不用叫他們往前頭混碰去。」婆子答應着去了。
襲人回至房中,拿碟子盛東西與湘雲送去,卻見槅子上碟子槽兒空着。因回頭見晴雯、秋紋、麝月等都在一處做針黹,襲人問道:「那個纏絲白瑪瑙碟子那裡去了(35)?」眾人見問,你看我,我看你,都想不起來。半日,晴雯笑道:「給三姑娘送荔枝去了,還沒送來呢。」襲人道:「家常送東西的傢伙多呢,巴巴兒的拿這個!」晴雯道:「我也這麼說,但只那碟子配上鮮荔枝才好看。我送去,三姑娘也見了,說好看,連碟子放着,就沒帶來。你再瞧那槅子盡上頭的一對聯珠瓶還沒收來呢(36)。」
秋紋笑道:「提起這瓶來,我又想起笑話兒來了。我們寶二爺說聲孝心一動,也孝敬到二十分。那日見園裡桂花,折了兩枝,原是自己要插瓶的,忽然想起來說,這是自己園裡才開的新鮮花兒,不敢自己先玩。巴巴兒的把那對瓶拿下來,親自灌水插好了,叫個人拿着,親自送一瓶進老太太,又進一瓶給太太。誰知他孝心一動,連跟的人都得了福了。可巧那日是我拿去的,老太太見了,喜的無可不可,見人就說:『到底是寶玉孝順我,連一枝花兒也想的到。別人還只抱怨我疼他。』你們知道老太太素日不大和我說話,有些不入他老人家的眼;那日竟叫人拿幾百錢給我,說我可憐見兒的,生的單弱。這可是再想不到的福氣。幾百錢是小事,難得這個臉面。及至到了太太那裡,太太正和二奶奶、趙姨奶奶好些人翻箱子,找太太當日年輕的顏色衣裳,不知要給那一個。一見了,連衣裳也不找了,且看花兒。又有二奶奶在旁邊湊趣兒,夸寶二爺又是怎麼孝順,又是怎麼知好歹,有的沒的說了兩車話。當着眾人,太太臉上又增了光,堵了眾人的嘴,太太越發喜歡了,現成的衣裳,就賞了我兩件。衣裳也是小事,年年橫豎也得,卻不像這個彩頭。」
晴雯笑道:「呸!好沒見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給了人,挑剩下的才給你,你還充有臉呢。」秋紋道:「憑他給誰剩的,到底是太太的恩典。」晴雯道:「要是我,我就不要。若是給別人剩的,給我也罷了,一樣這屋裡的人,難道誰又比誰高貴些?把好的給他,剩的才給我,我寧可不要,衝撞了太太,我也不受這口氣。」秋紋忙問道:「給這屋裡誰的?我因為前日病了幾天,家去了,不知是給誰的。好姐姐,你告訴我知道。」晴雯道:「我告訴了你,難道你這會子退還太太去不成?」秋紋笑道:「胡說。我白聽了喜歡喜歡,那怕給這屋裡的狗剩下的,我只領太太的恩典,也不管別的事。」眾人聽了,都笑道:「罵的巧,可不是給了那西洋花點子哈巴兒了(37)!」襲人笑道:「你們這起爛了嘴的!得空兒就拿我取笑,打牙兒,一個個不知怎麼死呢!」秋紋笑道:「原來姐姐得了。我實在不知道,我賠個不是罷。」
襲人笑道:「少輕狂罷,你們誰取了碟子來是正經。」麝月道:「那瓶也該得空兒收來了:老太太屋裡還罷了,太太屋裡人多手雜,別人還可以,那個主兒的一夥子人,見是這屋裡的東西,又該使黑心弄壞了才罷。太太又不大管這些,不如早收來是正經。」晴雯聽說,便放下針線道:「這是等我取去呢!」秋紋道:「還是我取去罷,你取你的碟子去。」晴雯道:「我偏取一遭兒!是巧宗兒,你們都得了,難道不許我得一遭兒嗎?」麝月笑道:「統共秋丫頭得了一遭兒衣裳,那裡今兒又巧,你也遇見找衣裳不成?」晴雯冷笑道:「雖然碰不見衣裳,或者太太看見我勤謹,也把太太的公費里一個月分出二兩銀子來給我,也定不得。」說着,又笑道:「你們別和我裝神弄鬼的,什麼事我不知道!」一面說,一面往外跑了。秋紋也同他出來,自去探春那裡取了碟子來。
襲人打點齊備東西,叫過本處的一個老宋媽媽來,向他說道:「你去好生梳洗了,換了出門的衣裳來,回來打發你給史大姑娘送東西去。」宋媽媽道:「姑娘只管交給我,有話說與我,我收拾了就好一順去。」襲人聽說,便端過兩個小掐絲盒子來(38):先揭開一個,裡面裝的是紅菱、雞頭兩樣鮮果(39);又揭開那個,是一碟子桂花糖蒸的新栗粉糕(40)。又說道:「這都是今年咱們這裡園裡新結的果子,寶二爺送來給姑娘嘗嘗。再,前日姑娘說這瑪瑙碟子好,姑娘就留下玩罷。這絹包兒裡頭是姑娘前日叫我做的活計,姑娘別嫌粗糙,將就着用罷。替二爺問好,替我們請安就是了。」宋媽媽道:「寶二爺不知還有什麼說的?姑娘再問問去,回來別又說忘了。」襲人因問秋紋:「方才可是在三姑娘那裡麼?」秋紋道:「他們都在那裡商議起什麼詩社呢,又是做詩。想來沒話,你只管去罷。」宋媽媽聽了,便拿了東西出去,穿戴了。襲人又囑咐他:「你打後門去,有小子和車等着呢。」宋媽媽去了,不在話下。
一時寶玉回來,先忙着看了一會海棠。至屋裡,告訴襲人起詩社的事。襲人也把打發宋媽媽給史湘雲送東西去的話告訴了寶玉。寶玉聽了,拍手道:「偏忘了他。我只覺心裡有件事,只是想不起來,虧你提起來,必要請他去。這詩社裡要少了他,還有個什麼意思?」襲人勸道:「什麼要緊?不過玩意兒。他比不得你們自在,家裡又作不得主兒。告訴他,他要來,又由不得他;要不來,他又牽腸掛肚的:沒的叫他不受用。」寶玉道:「不妨事,我回老太太,打發人接他去。」
正說着,宋媽媽已經回來,道生受(41),給襲人道乏。又說:「問二爺做什麼呢,我說和姑娘們起什麼詩社,做詩呢。史姑娘道:『他們做詩,也不告訴我。』急的了不得。」寶玉聽了,轉身便往賈母處來,立逼着叫人接去。賈母因說:「今兒天晚了,明日一早去。」寶玉只得罷了,回來悶悶的。次日一早,便又往賈母處來,催逼人接去。
直到午後,湘雲才來了,寶玉方放了心。見面時,就把始末原由告訴他,又要與他詩看。李紈等因說道:「且別給他看,先說給他韻腳,他後來的,先罰他和了詩。要好,就請入社;要不好,還要罰他一個東道兒再說。」湘雲笑道:「你們忘了請我,我還要罰你們呢。就拿韻來,我雖不能,只得勉強出醜。容我入社,掃地焚香,我也情願。」眾人見他這般有趣,越發喜歡,都埋怨:「昨日怎麼忘了他呢?」遂忙告訴他詩韻。
湘雲一心興頭,等不得推敲刪改,一面只管和人說着話,心內早已和成,即用隨便的紙筆錄出,先笑說道:「我卻依韻和了兩首,好歹我都不知,不過應命而已。」說着,遞與眾人。眾人道:「我們四首也算想絕了,再一首也不能了,你倒弄了兩首。那裡有許多話說?必要重了我們的。」一面說,一面看時,只見那兩首詩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