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唐攻略 - 第10章

府天

  蓉娘雖說懷着企盼,卻沒有想到此事能夠如此順利,而同住的那群宮女自然是有羨慕的,有驚喜的,有嫉妒的,賀喜的人齊集了一屋子。即使在歡喜的興頭上,蓉娘也沒敢忘記李賢的吩咐,全然一幅意外之喜的模樣,不管什麼人問其中奧妙都是搖頭推說不知。鬧騰了一天,次日便有人帶她去晉見武后。

  武后往日也曾經叫蓉娘伺候過幾次,只是不記得名字,此刻發覺是自己使用過的人,不是那種一味善媚的女子,自然也很滿意,囑咐了幾句便讓人帶着她去見李賢。最後,當轉了一大圈來到目的地的時候,蓉娘已經是出了一身燥汗。

  「蓉姐。」

  熟悉的人,熟悉的聲音,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服飾——看到李賢的第一眼,蓉娘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刻失聲驚呼了出來:「六郎,你……」

  此時旁邊只有阿蘿一人,李賢自然沒有什麼顧忌,笑嘻嘻地走下來繞着蓉娘轉了兩圈:「怎麼,蓉姐不認識我了麼?」

  蓉娘終於醒悟了過來,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就是沛王殿下?不是……不是弄錯了吧?」

  「你沒搞錯,我就是沛王!」李賢見蓉娘一下子臉色大變,知道她一時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便賠笑解釋道,「我不是故意騙你,若不是喬裝打扮隱瞞身份,你也不可能認我當弟弟不是?再說,你也該知道,上面盯得緊。總而言之,你要生氣沒關係,但如今你就是我的人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幫幫我吧!」

  蓉娘方寸大亂,更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只是呆呆地點頭。直到阿蘿帶她去宿處,她方才勉強回過神,一把抓住阿蘿的胳膊,顫聲問道:「我……我這不是在做夢吧?」

  阿蘿早看慣了李賢的各種把戲,此次絲毫不以為異,見蓉娘一驚一乍的樣子,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不是做夢,說起來,殿下都和我說過好幾回了。說他認了一個姐姐,怎麼溫柔怎麼可親,聽得我一直都好奇是怎樣的人,今天見了果然不同!別擔心,以後你就是殿下身邊的人,若有什麼事儘管找我阿蘿。」

  一直認為只是小內侍的弟弟竟然是沛王,這個事實給蓉娘帶來了巨大的衝擊,這一夜,躺在榻上的她始終無法安心入眠,而李賢幾次帶來的那個名喚五郎的少年,肯定是太子無疑了。想不到,她居然無意中認識了太子和沛王!

第二十九章

又是你這隻李貓

  蓉娘出馬,一個頂倆!

  自從蓉娘來了之後,沒花一天工夫就和那四十九個宮女打成一片,個個全都當她姐姐似的,絕不是賀蘭煙這樣的小丫頭可以比擬的。多年的宮中生涯再加上比這些小宮女多好幾歲的閱歷,都使得蓉娘在眾人面前應付裕如。她只用一個晚上就記住了所有人的名字,然後和李賢通過氣之後,便許諾表現最好的七個人作為隊長,到時候可以晉升一級。

  所以,當李賢看到一群宮女和女童身着男裝英姿颯爽地甩開大步走路時,頓時眼睛大亮。他簡直恨不得把軍裝軍帽那一套通通拿出來試驗,但最後還是硬生生把這個念頭壓了下去。大唐固然是最最開放的時代,人們也能夠容得下他的奇思妙想,但如果太亂來,只怕那些大臣又要羅羅嗦嗦一片譁然。

  但是,有一樣東西他卻派上了用場,那就是竹哨。將示警用的哨子用在訓練當中,這一大創舉雖然是他盜用別人的智慧,但是,當他把工匠巧手製成的哨子各交給了蓉娘和阿蘿一個之後,還是引來了底下一片殷羨的目光。

  終於到了休息的時間,李賢見一群宮女四散坐下,眼睛卻全都盯着自己,不由一陣頭皮發麻。他如今年紀不大身量卻高,哥哥李弘比他矮一個頭不說,就連程伯虎也不過勉強比他高大半個頭。前一次他原本想學學領導,在中場休息的時候到紅營綠營慰問一下,結果差點被那些熱情過度的宮女嚇死。至此之後,他便再也不敢搞什麼親民了。

  玩弄着自己留下的一個哨子,他忽然想起上次阿蘿和蓉娘演練過幾次的集合要領,一時玩心大起,悄悄地放在口中。正準備趁人不注意吹一下試試她們的反應,他陡地看到那邊過來一行人,定睛一看登時大吃一驚。那走在最前面的,不是他那父皇李治還有何人?

  不是吧,還搞突然襲擊?

  他正想叫阿蘿和蓉娘回來,忽地想起這正是顯擺的大好機會,立刻咬咬牙忍住了這股衝動。這都練了十幾天了,如果不能拿點成果出來,只怕要叫人看輕了自己。直到那幾個人漸漸近了,他方才猛地鼓起雙頰吹了一下,那哨子頓時發出了尖銳的鳴叫聲。

  蓉娘只是愣了一愣,便立刻拿起自己拴在頸中的哨子吹了一下,而阿蘿亦很快反應了過來。已經經歷過兩回這樣的試驗,四散休息的宮女聽到哨聲便猶如條件反射一般紛紛跳起來歸隊,那動作竟是比小鹿還敏捷。

  看到頃刻間就像模像樣的隊列,李賢心裡很滿意。還好還好,沒給他丟臉,上幾回他賞了頭十名歸隊的人每人十貫賞錢,至於最後十名則加練兩個時辰作為處罰。僅僅這一項,就花去了他三百貫積蓄,要是真沒個作用,他非得虧死不可!

  突如其來的哨聲讓李治一行人驟然一驚,隨行的兩個護衛甚至搶至皇帝身前護衛。等到發現是虛驚一場,李治立刻推開了他們,大步走上前去,臉上露出了極其欣慰的笑容。

  直到這時,蓉娘和阿蘿方才望見是天子駕臨,才想趨前下拜施禮,卻又想起了李賢的告誡和之後的花招,只得默立原地不動。至於那些宮女早就被調教得只看李賢一個人,誰都沒發現旁邊有人走來。

  李賢則一溜小跑奔上前去,笑嘻嘻地下拜行禮,這腰還沒彎下去就被李治一把拉了起來:「賢兒你果然有些門道,剛剛朕遠遠張望的時候,只看見她們四散休息,誰知一眨眼功夫就似模似樣地集結了起來,不錯不錯!」

  「父皇這突然一來,着實嚇了我一大跳!」李賢悄悄用藏在背後的手給阿蘿和蓉娘做了幾個手勢,暗自祈禱她們能夠領悟過來,嘴上又笑道,「父皇大約不知道,母后已經發話了,說是要不能練出什麼名堂來,到時候我得負擔所有的花銷,那不是要把我榨乾了麼?」

  「哈哈哈哈!」

  李治終於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這笑聲還沒完,只聽到一長兩短的哨聲又是一響。緊接着,剛剛還臉朝着大殿的宮女們忽然齊刷刷地一個右轉,眼睛也不眨地高聲叫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李賢炯炯的目光中,她們並不是行宮禮,而是整整齊齊地行了一個單膝下拜的軍禮,英姿颯爽煞是好看。半個月了,她們訓練最多的就是左轉右轉後轉,下拜行禮外加喊口號。雖說當初挑選的都是最最伶俐的人,但剛開始訓練的時候,效果仍然是慘不忍睹。而所有的實地演練中,這一次的效果卻是最好的。

  儘管每天看到無數人下跪行禮,儘管也曾經不止一次身臨高台親歷閱兵,但是,李治在看到這樣的情形時,仍然是龍顏大悅:「好,好!賢兒你果真有能耐,她們也練得好,朕重重有賞!」

  話音剛落,旁邊便響起了一個煞風景的聲音:「陛下,沛王殿下雖然練兵初見成效,但不可隨意恩賞!我大唐有雄兵數十萬,軍功赫赫,訓練何止比這些宮女刻苦百倍,若是單單賞她們,外人會如何看,豈不是叫將士寒了心麼?如今國庫並不寬裕,雷霆雨露儘是君恩,陛下口頭嘉獎一番,便是對她們最好的鼓勵了!」

  李義府,又是你這隻該死的李貓攪局!

  望着李治旁邊突然閃出來的李義府,李賢只覺得兩眼冒火。話是說得沒錯,比起前線苦戰的將士,重賞這些宮女是不妥,但是,這話也該我自個推辭,用不着你李義府說吧!還有,你李義府說得道貌岸然,你私底下收了那麼多錢,怎麼就不拿出來填補一下國庫!

  被李義府這麼一提醒,李治頓時眉頭一皺,轉而意興闌珊地點點頭道:「李卿所言有理。」

  眼見自己這位父皇也是老大不高興的樣子,李賢立刻醒悟到李義府並不像表面這麼受寵,心中更堅定了走父皇路線的念頭。李義府,來而不往非君子,你給我等着瞧!

  只顧着瞟李義府的李賢,絲毫沒注意李治旁邊還有一個人在那裡拿眼睛瞟他。

第三十章

做事情多用用腦子

  操練宮女半個月,李賢幾乎連出宮的時間都沒有,即使真的匆匆出宮一趟,那也必定是跑去李績那裡詢問兵法要旨。但是問歸問,他完全沒準備把這些條條框框用在自己那幫宮女身上。沒有兵器甲冑,沒有各兵種的配合,要讓那些宮女去演練一字長蛇陣?那真的要笑掉行家大牙了!

  這一日黃昏,當內侍報說李敬業程伯虎有急事求見的時候,李賢頓時感到有些奇怪。李敬業和程伯虎兩人全都是正宗的五陵年少,家裡的靠山沒幾個人惹得起,尤其是李敬業有李績這樣的爺爺,更不可能有什麼事情需要他來幫忙解決。

  因此,他一出去便沒好氣地問道:「有什麼急事非得這個時候來找我?」

  李敬業往李賢身後跟着的兩個內侍瞟了一眼,這才上前兩步把李賢拉到了一邊,然後低聲道:「我打聽到哈蜜兒和胡天野的下落了!」

  李賢一下子眼睛大亮,安康樓的事情他原本沒打算管,但是,李義府這麼囂張地一露面,他反而卯上了勁,如今更是恨不得好好整上李義府一次。隨手一揮打發閒雜人等退下,他便精神大振地問道:「消息可靠?人在哪裡?」

  「是洛陽令王漢超傳的信,人就關在他那裡,你說可靠不可靠?」李敬業說着竟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巴掌,「那天我和伯虎坐在家裡計議,剛決定去洛陽令那裡碰碰運氣,誰知道王漢超便自個送上門來了。要不是親眼看見,你絕對不會相信,他一個當官的穿得和一個奴僕沒什麼兩樣,嘖嘖……」

  「廢話少說!」

  對於李敬業的囉嗦,李賢很不滿意,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王漢超既然聽了那隻李貓的做了這種事,沒道理會眼巴巴地送上門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李貓有多狡猾,要是讓他抓着把柄,到時候不單單是你和伯虎,就連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這……」

  別看李敬業在外邊那群權貴子弟當中一直是吆五喝六的,偏偏在李賢手下次次吃鱉,此刻頓時啞口無言。好一會兒,他才猶豫道:「不會吧,我看那個王漢超似乎挺正派的。再說,這件事情爺爺也知道,就算李義府敢下圈套,總歸要看我爺爺的面子吧?」

  這李義府已經猖狂到連太子和小爺我的面子都不看了,還會看李績的面子?

  李賢翻了一個白眼,但轉念一想,也覺得以李義府這種囂張的個性,應該不至於用這種下三濫的法子來設圈套。

  「好吧,趁着天還沒黑,我現在就跟你去一趟,看看那個王漢超究竟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才準備迴轉去換衣服,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李義府既然好色,那有沒有打過哈蜜兒的主意?」

  「他上次吃過虧了,哪敢一直胡來?所以這次他就是囑咐王元超讓那個胡公吃吃苦頭,沒動過哈蜜兒半根手指!」李敬業解釋了這一句之後,便意味深長地瞟了李賢一眼,「單單只問哈蜜兒,你仿佛忘了胡公才是正主,要是這回救了他,他就不止送你三成產業,說不定拱手把家產全都送你了!」

  「哼!」

  李賢懶得搭理李敬業這種程度的取笑,自顧自地進去換了一身衣服,很快就帶着兩個護衛出來和李敬業會合,眾人一起出宮上了馬車直奔李宅。

  快到地頭時,李賢這才第一次感覺到,和李績的官職爵位比起來,這裡確實顯得過於蕭條冷清了。李績身兼司空和宰相,爵位英國公,在整個大唐應該也算是跺上一腳大地抖三抖的人物,怎麼也不至於弄到連個上門的官員也沒有。還是說,自己這位師傅深諳韜光養晦,一直就這麼低調?

  帶着這種疑問進了李宅,他很快見到了王漢超。他和對方有過一面之緣,但這回再見,差點沒一嗓子笑出聲來。只見這位洛陽令一身灰黃,典型的庶民打扮,乍一看去怎麼都不像是一個當官的。見其畢恭畢敬上來行禮,他連忙一本正經地扶起了人,輕咳一聲道:「我聽敬業大哥說,王大人找我有事?」

  「這……」

  王漢超露出了掙扎難為的表情,猶豫了半晌,他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請沛王殿下為我做主!」

  李賢被這突如其來的行動嚇了一跳,剛想開口問個究竟時,王漢超就開始痛訴衷腸。

  「沛王殿下,雖然在安康樓裡頭搜出了所謂私通高麗的證據,但是我查證過,那筆跡和安康樓東主胡天野有些許不同,應該是別人偽造的。我當初之所以前去封樓,全都是因為李相爺的吩咐。我確實不是那種強項令,當初給事中劉仁軌劉大人的下場,我實在是心有餘悸。不瞞殿下說,我有位堂兄王義方,當初曾經彈劾過李相爺,最後被貶落職。可是,要這麼下去,出了事情又是我頂缸,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這傢伙確實不是強項令,但卻還算不笨,否則又怎麼會知道找上他李賢?心裡給出了這麼一個評價,李賢卻死板着一張臉不吭聲。就連當初那麼大事情也沒動李義府半點毫髮,靠這點事情要扳倒這位宰相不啻是難於登天,但這確實是機會。他正在那琢磨該怎麼利用好這件事,那邊李敬業就沉不住氣了。

  「李義府隨便入人罪名,實在是膽大妄為,罪證確鑿,只要呈報陛下……」

  「呈報什麼呈報?」李賢回頭瞪了李敬業一眼,連珠炮似的反問道,「你有證據證明是李義府指使的這件事?要是他一口咬定那就是證明胡天野私通高麗的書證,再反咬你一口說你包庇犯有叛國罪的犯人,然後參王大人一個誣陷宰相,你怎麼說?」見李敬業一下子瞠目結舌,他便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嘆息道,「敬業大哥,做事情多用用腦子啊!」

  旁邊的王漢超本來就滿面惶恐,聽到李賢這話更是滿頭大汗,腿都有些軟了:「沛王殿下,下官上有老下有小,還請殿下救命啊!」

  這下李賢真的有些好奇:「救你?你怎麼知道我能救你?」

  「沛王殿下小小年紀就能當街怒打紈絝,懲惡揚善……」

  李賢哪裡耐煩聽這種吹捧,眼睛一白就打斷道:「這種場面話少說,別以為我年紀小好糊弄!」

  這下王漢超有些傻了,他看了看李敬業,又瞥了瞥李賢,臉上的汗珠更多了。看到這一幕,李賢登時心裡明鏡似的。

  好嘛,肯定是李績這個老狐狸搗鬼!人家師傅都知道幫徒弟解決困難,自己這個師傅怎麼成日裡就知道給他找事?算了,橫豎他和李義府已經結仇了,這洛陽令王漢超也算有點眼色,如果差不多就幫一把吧!

第三十一章

霉星高照洛陽令

  李賢曾經在某書上看到過這樣一句話:前生不善,今生知縣;前生作惡,知縣附廓;惡貫滿盈,附廓省城。所謂的附廓,說的就是在知府衙門所在地擔任知縣。由這一層來看,王漢超前世簡直比惡貫滿盈還要倒霉,小小一個洛陽令,這滿城隨便拎一個官員出來也比他大些,撞上李義府和他李賢則更加是霉運當頭了。

  跟着這位洛陽令,他小心翼翼地在牢房裡玩着跳格子的遊戲,心裡暗自詛咒連連。早知道如此,他就不該在李敬業和程伯虎的聯手施壓之下到這裡玩什麼探監的遊戲。這年頭的獄吏哪裡有工夫作什麼清潔,不把犯人往死里整就已經是做大好事了。

  王漢超每走幾步就會回頭看看李賢,要不是李賢如今還隱瞞着身份,他恨不得背着這位沛王下去。李義府那是什麼人,當朝宰相,皇后娘娘的寵臣!他迫於無奈出賣了這位相爺,要是不牢牢抓住沛王這根救命稻草,別說丟官,指不定連命都沒有了。此時此刻,他恨不得把前頭兩個獄卒抓過來好好罵一頓——這該死的地方能走人麼?

  「大人,已經到了!」

  前頭那個獄卒轉身過來賠笑道:「當初大人您特意吩咐單獨看押安康樓那些人,除了幾個女眷之外,其他人都關在前頭!」

  李賢順着那獄卒的手指往那邊瞧去,只見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這油燈的些許燈光在這種地方根本連屁也抵不上,他不禁懷念起宮裡頭時常有供應的蠟燭了。倒是王漢超拎高了油燈,然後義正詞嚴地對獄卒吩咐道:「好了,本官要親自問話,你們兩個先下去。此事勿要對人提起,本官之後重重有賞!」

  直到兩個獄卒都走了,他才轉過身來低聲賠笑道:「這地方實在髒亂,殿下多包涵!前頭那堵牆後面就是監房了,胡天野關在最裡面,單獨有個小間,到時殿下可以單獨問話。」

  李賢點點頭,拐過前頭那堵牆,他終於感到眼前一亮,只見旁邊的牆上插着幾支熊熊燃燒的火炬,旁邊一排四五間監房,裡頭的人全都是灰頭土臉看不出本色,一時也難以分辨誰是胡天野。

  見到有人來,那些原本蔫着腦袋的人頓時全都興奮了起來,待看清是穿着官服的王漢超,一聲聲的冤枉更是震天響。那聲音在狹窄的牢房中陣陣迴蕩,幾乎沒讓李賢的腦袋炸裂了開來。正當他幾乎想要落荒而逃時,耳畔忽然傳來了一個炸雷般的吼聲。

  「都給我閉嘴!誰要是再敢亂叫,罪加一等!」

  真看不出來,王漢超那麼單薄的人居然能放出這麼大聲音!李賢一邊嘀咕,一邊跟着發過官威之後的王漢超往最後的單獨監房走去。如今他的身份是王漢超的小隨從,當然不能讓外頭的小角色發現了。

  最後一間監房四面都是石壁,唯一的開口是一扇堅實的木門。此時,這扇木門大開,從外往裡看去,裡頭比外面顯然要昏暗許多。顯然,這又是王漢超動的手腳。

  入內之後,李賢便看到木柵欄之後坐着一個中年男子,不消說肯定是胡天野無疑了。一個昔日富家翁忽然淪落到這個地步,所謂破家縣令滅門令尹真真是一點不假。他近前細看,只見胡天野那招牌式的虬髯顯得蓬鬆而雜亂,眼睛亦凹陷了下去,頗有些蓬頭垢面的味道,手足上還銬着沉重的鎖鏈。

  看到王漢超的出現,胡天野絲毫不為所動,仍然是靠在那牆壁上,似乎連出聲也不願意。看到這情景,王漢超登時不樂意了,重重一聲喝道:「胡天野!」

  胡天野稍稍抬了一下眼睛,不卑不亢地道:「王大人,我早說過了,我和高麗人沒有任何關係!所謂的私通高麗信函全都是別人偽造構陷,哪怕是再用刑,我也是抵死不會認的!至於畢家孤女如今在哪裡,我早說過了,人早就死了,大人不必費心追查,也休想從我口中套出半個字!」

  聽到用刑,李賢又想到李敬業提過胡天野吃了不少苦頭,心中一動便上前了兩步。只見監房中的胡天野衣衫襤褸,裸露在外面的皮膚上全都是橫七豎八的傷痕,這動刑一說,大約是做不了假的。他轉頭看向王漢超,見這一位尷尬地躲避了自己的目光,不禁眉頭一挑。

  他也不去理王漢超,自顧自地在柵欄前蹲下身來:「胡公,還認得我麼?」

  胡天野疑惑地抬頭,只看了一眼便一下子跳了起來,慌忙拖着沉重的鎖鏈搶上前來,聲音裡頭已經帶上了幾分顫抖:「沛……沛王殿下!」

  王漢超上去關門的舉動深得李賢心意,而胡天野在極度亢奮和緊張的狀況下還能憋住聲音,他就更滿意了。一個仗義的硬漢子,雖說有點狡猾,但還值得幫那麼一把。

  這一談就是足足大半個時辰,等到大功告成離開了暗無天日的監房,重新看到那明媚的陽光,李賢立刻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此時,他卻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句低語:「殿下,要不要去看看那些胡姬?我把她們安排在另一個地方,比剛剛那裡可是要乾淨整潔多了!」

  去看那些胡姬?去看她們哭天搶地麼?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李賢當然是好色的,問題是,這個節骨眼上,他去了能幹什麼,他這個年齡這個身板能幹什麼?總不成他也去學李義府當年那一招,仗着自己是沛王,把一個女囚撈出來?說來這王漢超還真有眼色啊,居然知道給那幫胡姬區別待遇。

  翻了一個白眼,李賢便輕描淡寫地說:「她們那裡我就不去了,總而言之,你兩邊好好照應,拖一天是一天。」

  王漢超望着李賢揚長而去的背影,愣了老半天方才想到,這句輕飄飄的話裡頭可是壓根沒有任何保證!就剛剛在牢里那會,這位沛王也只是一直在問,半句准信都沒有。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哀嘆了一聲:「英國公啊英國公,您老不會給我這麼個小官吃藥吧!沛王這麼丁點大就如此油滑,我有哪門子能耐引得人家去和李義府死掐!我這個洛陽令,還真是天下第一霉星高照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