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宮繚亂/錦瑟華年 - 第1章

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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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校對】《春宮繚亂(錦瑟華年)》作者:府天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燦爛而又陰險,激情而又無恥的年代。這是盛唐前夜最混亂的十年。

  這邊廂笙歌曼舞春宮繚亂,那邊廂刀光劍影你死我活。

  紅顏無心伴剛乾,但思手掌天下權。一朝玉碎九宸下,來世莫立君王前。

  2009年度府天傾情打造,敘述一段盛唐前夜的傳奇。府天出品,完本保障。

第一卷

洛水寒

第一章

躍馬長街

  有道是正月裡來是新春,但即便如此,天上的紛飛大雪仍然向人們昭示着隆冬的延續。洛陽城內的家家戶戶都在張羅着上元節,孩子們也各自喜氣洋洋。然而,真正的權貴之家卻都在憂心忡忡,就是出門採買的僕役亦是神經兮兮的。若是有心人甚至會發現,正旦之後的這些天來,那些往日縱馬街頭張牙舞爪的紈絝子弟全不見了蹤影。

  大過年的,酒肆中的生意自然紅火,南市某家小酒肆中更是人頭濟濟。靠近櫃檯的某桌上,幾個彼此之間熟絡的中年和老者便在那裡低聲交談。

  「看這架勢,必定是有大事要發生了!」

  「什麼大事,難不成又要廢太子?」

  「誰能說得准呢?這太子復立沒多久,那位嫡皇孫和永泰郡主不是都死得莫名其妙?」

  「唉,這幾年洛陽城死人一撥撥的,貶謫到西域嶺南的都有。再這麼下去,哪裡還有我們的活路!」

  櫃檯上的老掌柜聽得清清楚楚,卻裝作渾然沒聽見的模樣,自顧自地閉目養神。雖說耳邊那些聽上去憂國憂民的聲音沒完沒了,但他始終安之若素,別說身子,就連手肘都不曾挪動一下。在外人看來,他就仿佛睡熟了似的。

  酒肆中喧鬧了整整一個下午,但隨着天色漸漸黑下來,人們也就各自散了。如今天黑得早,等到了掌燈時分,竟是只有靠牆的一桌坐着一個身材矮小的人。這時候,老掌柜方才站起來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隨即沒好氣地啐了一口。

  「羅羅嗦嗦那麼久,害老子連動都不敢動彈!他娘的,還以為那些紈絝公子不來就太平了,竟然會來這麼一些自以為是的傢伙!別看一個個人模狗樣,指不定待會就去平康坊鑽狗洞了!」

  「秦老爺子,這正旦之後平康坊戶戶都落了鎖,歌伎們沒一個能出來,人家怎麼去平康坊,難道去爬牆?」

  說這話的便是此時唯一一個剩下的客人。他拍拍衣服站起身,熟絡地來到櫃檯前微微一笑,面上露出了兩個動人的酒窩:「老規矩,再加兩葫蘆酒四隻燒雞,我帶走!」

  他一面說一面掏出了六十文錢和兩個酒葫蘆,輕輕擱在了櫃檯上。

  秦五斜掃了一眼那褐袍和幞頭,目光忍不住在那俊俏的臉多停留了一會,忽然笑了:「小丫頭,就你知道的多!雖說如今女扮男裝的不少,但像你這麼大膽三天兩頭單身往我這酒肆裡頭鑽的卻不多見!你家大人就那麼放心,不怕這裡有什麼地痞流氓欺負了你?」

  地痞流氓?凌波的笑容中忽然多了幾許戲謔,隨即聳了聳肩:「要真是那麼倒霉,我那兩下子雖說稀鬆平常,但想要對付幾個地痞大約還綽綽有餘。」

  人家一年到頭至少光顧二三十回,秦五卻還是第一次知道,面前這常常女扮男裝的小丫頭居然會兩下子。於是,他這目光一下子移到了她腰間的佩劍上。原本以為那不過是裝飾品,看來倒是他走眼了。嘿嘿笑了一聲,他也不再問人家小小年紀為什麼那麼喜歡桂花稠酒,連忙吩咐夥計把酒葫蘆裝滿,又用油紙包了四隻剛剛出爐的燒雞。

  等到人出門,他才低聲嘀咕道:「難不成這小丫頭還是什麼將門虎女?」

  「阿嚏!」

  提着酒葫蘆和一個油紙包走出秦家酒肆,恰好一陣寒風迎面襲來,凌波頓時忍不住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連忙拉緊了斗篷。把酒葫蘆和油紙包塞進了馬褡褳,她便利落地翻身上馬,輕輕一抖韁繩,一夾馬腹,身下駿馬陡然加速,風馳電掣一般馳了出去。

  要說她身下這匹駿馬,同樣也是有名頭的,據說來自西域疏勒,雪白中帶着兩塊紅斑。她當初一看到便喜歡上了,於是想盡辦法弄到了手。想到這白地紅斑正應了小雪初晴四個字,她便給馬兒起了個名字叫初晴。而這初晴也確實神奇,上手馴服得異常快,三年騎下來和她猶如一體,從未有半點失蹄。

  比起她那兩下功夫,她的馬術倒相當不錯。要不是正好遇到這該死的大冷天,她指不定還能趁着這段路在馬背上好好睡一覺。

  天上漸漸下起了雪,平日裡覺得星星點點的雪花很有情調,但縱馬飛奔,這雪珠就着風往脖子裡衣袖裡鑽,幾乎是無孔不入。儘管極度怕冷,可早上是她自己死纏爛打硬磨着要出來走走的,這時候她也就沒有其他辦法可想,只能輕輕在馬股上抽了一鞭子,指望身下的初晴能夠再快一些。

  可憐的馬兒,為了我不被凍死,麻煩你跑快一點,否則你就等着屁股開花吧!

  仿佛是領會到了主人的困境,仿佛是為了少吃點苦頭,這匹品種腳力原本就是上上之選的駿馬一下子奮起精神,嘶鳴一聲之後陡然加快馬速。這速度固然是快了,但凌波馬上就體會到了風馳電掣的副作用,非但迎面而來的風更烈更猛,更重要的是兩邊的景物飛速往後,竟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凌波被初晴的卓異表現嚇了一跳,心中不由琢磨回去之後是不是應該狠狠挖掘一下它的潛力。就在這當口,她的眼睛猛地瞧見前頭東西向的建春門大街忽然冒出來慢悠悠的一人一馬。隨着不斷接近的距離,她甚至能看到那個牽馬少年東張西望滿臉好奇的表情。

  該死,這就快敲閉門鼓的時候,怎麼還會有人這麼優哉游哉在外頭逛?這時候就是想急停也來不及了!

  她只來得及在心中怒罵了一聲,當下狠狠揮了揮韁繩,放低了身子,幾乎把整個人貼在了馬背上。急促的馬蹄聲中,她赫然看到那個牽馬的少年懵懵懂懂地驚覺,朝她的方向投來了驚詫的一睹。說時遲那時快,她猛地合身下壓,高聲叱喝道:「初晴,跳!」

  俗話說良馬通靈,三年的時間足以讓初晴和主人培養起深厚的默契。當那聲叱喝響起時,白馬猛地長嘶一聲騰空而起,挾着一股凌厲無匹的勁風,它硬生生縱身一跳,連人帶馬一起拔高,倏忽間橫跨了十餘步距離,穩穩地落在了地上。四蹄微微一彎之後,它往前衝出數步,漸漸恢復了起初的高速。

  馬背上的凌波在百忙之餘往回看了一眼,見那少年毫髮未傷,終於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幸好她在練功夫和練馬術上頭更偏重於後者,否則這次就要出人命了!

  雖說這時候更應該下馬去道一聲歉,畢竟是她跑太快了,但她一看那愣頭愣腦的小子就心裡有氣。待聽到那響徹全城的閉門鼓陡然響起時,她更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藉口。

  這當口就甭計較小事了,否則她要是被抓了犯夜還得勞動別人來領。想到這裡,她連忙加快了馬速,沒有回頭再去瞧。

  而那個牽馬的少年呆呆地望着那個消失在黑夜中的人影,也不知過了多久方才使勁拍了一下腦袋,懊惱地自言自語道:「哎呀,只顧着找路竟然沒聽到那馬蹄聲,也不知道人家剛剛那一下躍馬有沒有傷着……」

  瞧見不遠處已經有金吾衛的衛士巡街,他也來不及思考更多的疑惑,往那黑暗中又看了一眼,隨即趕緊翻身上馬,一溜煙奔得無影無蹤。

第二章

變天的伊始

  洛陽如今是大周神都,宵禁制度自是執行得異常嚴格。別說宵禁之後商家裡坊統統關門,就是太初宮也會閉門落鎖。

  六百下閉門鼓一響,也就意味着深夜宵禁的開始。所以,凌波緊趕慢趕,穿過天津橋和左掖門,終於在最後時刻前衝進了太初宮。這一路時間原本就緊,還遇上了那麼一檔子驚心動魄的事,她跳下馬時幾乎覺得天旋地轉,雙腿也一陣陣發軟。

  「縣主,今天回來的倒是剛剛好!」

  聽到這戲謔的聲音,凌波立刻抬頭一看,見是一個熟識的中年隊正,遂笑嘻嘻地從馬褡褳裡頭掏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油紙包和一個酒葫蘆。這都是老一套了,那隊正一把接過來,又不露痕跡地讓一小串銅錢滑進了袖子裡,遂轉身朝幾個軍士招了招手。一大群人頓時鬨笑了起來,甚至有人玩笑似的嚷嚷道:「還是縣主周到,每次都不忘了大伙兒辛苦!」

  「那是當然,這大冷天的大家還得值夜,不填飽肚子怎麼行?」

  凌波笑語之後,見十幾個衛士已經開始商議如何享受這頓夜宵,便把馬匹交給一個牽馬的小內侍,少不得又給了一小串銅錢。瞧着飄雪的夜空,她認命地嘆了一口氣,裹緊了斗篷便匆匆趕路。

  這長樂門和她要去的仙居殿之間很遠,而且甭管王公貴戚,進了宮之後都一定得下馬,靠兩條腿走完這段漫長的路程,她自然也不例外。平常也就罷了,無非當作鍛煉身體,但在風雪天,當她終於走到迎仙門的時候,整個人都幾乎要凍僵了。

  如果說太初宮是神都洛陽的中心,那麼如今迎仙宮就是太初宮的中樞。迎仙宮又叫集仙殿,殿外矗立着四根一人難以合圍的盤龍金柱,紅牆黃瓦,飛檐排角,雕樑畫棟,透花欞窗,什麼華麗的字眼都形容不了那奢華鋪張的光景。這裡就是女皇的寢宮。

  雖說只是路過迎仙宮,但她也少不得被人盤查了一回。同是羽林衛士,這些人卻不比長樂門那些衛士的善意,一個個都是滿臉倨傲一絲不苟,拿着她的腰牌反反覆覆地查看。

  「這麼晚了,以後若是出宮,還請早點回來!」

  凌波點了點頭,見那些衛士大步離開,她方才吁了一口氣。看來,若不是她這腰牌來路硬,只怕今天這一關就不會過得那麼容易。別看她如今還是個縣主,但這年頭什麼宗室貴胄都不值錢,更別提她這個區區孤女了。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地下也漸漸有了積雪,踩在上頭嘎吱嘎吱地響。出門時天色尚好,她又不曾準備木屐,此時此刻雪水已經滲透了腳上的鹿皮靴子,愈發冷得刺骨。好容易來到了仙居殿,一進門就有一股暖流撲面而來,她不禁舒服地呻吟了一聲。

  「哎呀,你終於來了!這種下雪天也不知道找一把油紙傘,看看你身上這黑緞背子都濕透了,還有這鞋子!來人,都愣在這裡幹什麼,還不趕緊把人弄到裡頭去,趕緊換衣服扒鞋子!」

  一個高挑的女子嗔着埋怨了一通,幾個宮人慌忙上前把凌波簇擁到了裡間。

  這些都是服侍人的老手,也不用凌波動一根手指頭,先有人用干布為她擦乾了頭髮,又用兩人拿了滾燙的軟巾來,為她脫了衣服,然後就在她全身上下擦了起來。

  直到原本凍得冰涼的肌膚漸漸變得紅潤發熱,兩人這才住了手,取來香油均勻地抹了。最後,一個宮人給她換上了一身乾爽的衣服,將散落的頭髮用一根絲絛輕輕系了,這才拿來熱水為她燙腳,又用雙手用力搓着。待凍得冰冷的腳熱乎乎之後,另一個宮人便取來一雙皮屐子彎腰給她套上,遞上了一碗熱騰騰的薑湯。

  凌波大口大口地喝着那薑湯,不一會兒,就只見剛剛那個高挑女子方才掀簾進來,屏退了諸宮人之後,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那高挑女子手中拿着那個紫紅色的酒葫蘆,笑吟吟地說:「這秦家酒肆其他的酒都尋常,就是桂花稠酒溫潤利喉,酒力綿長,最是與眾不同,連宮中御製也不及它的香醇,虧得你每次都記得帶回來。怎麼樣,今兒個外頭有什麼風言風語?」

  被人料理了這麼一番,凌波自是感到里里外外都是暖烘烘的,此時緩過神來便聳了聳肩道:「還有什麼好說的,無非都在那裡議論着什麼是不是要廢太子之類的閒話。這囉里囉唆已經好些天了,也沒見商量出一個子丑寅卯來!上官姑姑,我剛剛路過迎仙宮,見里里外外防範煞是森嚴。其實只要羽林軍不動,根本亂不起來。再說了,如今執掌羽林的人裡頭,可是有李義府之子李湛。」

  這太初宮中姓上官的,唯有這些年來一直負責秉筆草詔的上官婉兒。此時,她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頭,接着淡淡笑了一聲:「縱使真的變天,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活路。先有酷吏之禍,之後總算有狄國老撐持接回了廬陵王重立太子,結果臨到最後還不是人心惶惶?李義府都已經死那麼多年了,誰能擔保他的兒子就必定忠心耿耿?陛下已經老了,若不是她縱容,怎會有張氏兄弟的囂張?」

  這些事情凌波雖然聽別人提過幾次,但她並沒有太大的親身體驗,此時此刻也無從接口,只得雙手托腮坐在那裡。

  室內點着四盞油燈,但興許是燈盞中的油所剩不多,因此顯得異常昏暗。大門都關得好好的,房間裡也就沒有風,四朵火苗穩噹噹地綻放着微光,卻少了幾分靈性,多了幾分呆滯。

  雖說光線不好,但凌波還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燈火下的上官婉兒儘管有些消瘦,卻仍不掩嬌艷。四十歲對於女人來說原本應該是一個不再年輕的年紀,然而,時光的效用卻仿佛在上官婉兒的身上停滯了,那額頭依舊光潔,那青絲依舊黑得發亮,那身材依舊曼妙,那聲音依舊甜美。

  只不過,這保養得宜的女人並不少見。上官婉兒之所以是上官婉兒,卻是因為那機敏百變,出口成章下筆千言的天賦。

  忽然,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打斷了上官婉兒的沉思,亦打斷了凌波的胡思亂想。不等上官婉兒出口喝斥,一個宮人便滿面驚惶地闖了進來:「梁王……梁王殿下來了!」

  此話一出,凌波立刻站起身來,還沒想好找什麼藉口溜之大吉,卻被上官婉兒一把拉了個正着:「你又不是外人,避什麼嫌!快,請他進來。」

  梁王武三思對於凌波來說確實不是外人。如果說,女皇是整個武家的頂樑柱,那麼,武三思就是武家的第一掌門人。他也是凌波已去世父親的堂兄,論理凌波該叫一聲伯父。即使撇開這層親屬關係不談,凌波往來仙居殿的時候,也沒少撞見過某兩人的鬼混。

  第一次看到還覺得震動和不可思議,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她就已經習以為常了。上官婉兒都已經四十歲了還沒出嫁,找個情人又有什麼打緊?

  然而,這次連夜來訪的武三思面上沒了往日的顧盼自得,更多的是一種難以名狀的驚惶。他甚至顧不得房間裡尚有凌波這個礙事的人,急匆匆奔到了上官婉兒的面前。

  「婉兒,不好了!我剛剛得到消息,張柬之他們策動了羽林軍,馬上就要逼宮!他們不但要殺張家兄弟,而且還號稱要盡滅我武家人,復李唐江山!姑母病得七死八活,張家那兩個小崽子也是忘恩負義翻臉不認人的傢伙,我就是去通風報信也是白搭。婉兒,你一定要幫我想想辦法!」

  聽到突如其來的消息,屋子裡的兩個女人一下子愣住了。

第三章

危機亦是機遇

  興許是因為武三思的到來而帶來了一股冷風,室內的燈火漸漸搖曳了起來。其中一盞油燈的火苗子在忽上忽下竄了好一陣子之後,忽然撲哧一聲熄滅了。其他三盞油燈亦是在那裡苦苦支撐,但眼看火光漸漸黯淡了下去,熄滅也就是一時半會的功夫。

  就在這時候,凌波忽然打破沉寂笑了起來:「怪不得我剛剛路過迎仙宮時,碰到幾個羽林軍衛士盤查得嚴密。我還以為是羽林軍奉二張之命才那麼謹慎,敢情是為了防止有人進去報信!若是伯父冒冒失失跑去迎仙宮,只怕這時候也就出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