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風流 - 第11章
府天
他這幾日在舍粥的時候都會出來和人們打招呼閒話家常——當然,考慮到人心叵測,每每這個時候,都會有彭十三警惕地跟在身後,可今天卻沒了身後那個人——所以,他這一發話,人群中的喧譁聲終於漸漸低了下去,只是間或還有幾句抱怨聲。
「今兒個的事情大家並沒有錯,是我那個家人魯莽了!」
這個清亮的聲音頓時引來了一片附和,縱使是剛剛被彭十三狠狠教訓了一頓的幾個人也鬆了一口氣。然而,同一句話在一旁的那一家三口聽來,卻不啻是晴天霹靂。那婦人死咬着嘴唇正要出聲,卻給自家男人死死攔住,面上便露出了絕望的神情。
「我當初向方丈大師求懇向大家舍粥,就是因為心裡不忍。可是,倘若把好事辦成壞事,連累了方丈大師連累了大相國寺,又讓大家抱着希望卻沒了希望,那我就更過意不去了!」
說到這裡,張越便轉身走向了那邊的一家三口。看到那小女孩膽怯得往母親懷裡頭鑽,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然後才苦笑道:「大叔大嬸,還有這位小妹妹,大家並不是不願意幫你們,而是誰都不知道這水什麼時候退,糧食什麼時候能運進來。」
他這話一說,周圍又響起了七嘴八舌的附和聲。此外,還有人抱怨這幾天的粥比最初的稀薄了,足可見寺里糧食少了;有人說這幾天分頭往各處堵截人,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更有人罵罵咧咧地嘟囔了幾句官府之類的閒話,道是之前還分明誇口說今年黃河不會決口。
「我……我們可以走,可是,求求公子賞我家翠兒一口飯吃!」
不等張越開口再解釋什麼,那個婦人一下子放開了攬着女兒的手,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咚咚咚地連連磕了好幾個響頭,竟是把額頭都給碰破了。措手不及的張越伸手想要去拽她,然而他卻忘了自己如今只有十歲的單薄身軀,給她那一瞬間迸發出來的力道給帶得踉踉蹌蹌,險些摔倒在地。
這時候,張越只覺得心裡響起了兩個聲音——一邊是告誡不能開先例不能心軟,否則只怕更多在城內遊蕩沒飯吃的人都會蜂擁而至,到時候局面就會完全失控;另一邊則是勸說自己做人要積德,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一個孩子餓死街頭。然而,陷入矛盾之中的他更知道,收留那個小女孩卻趕走她的父母,這種做法和把三人全都趕走根本沒有任何區別。
「三少爺,大伙兒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要不,您就收留了這個小姑娘在身邊?別看她如今餓得精瘦,只要吃飽了飯就能長出肉來,等到水退了還能帶回家當個小丫頭使喚。」
「咳,一個小丫頭片子也吃不了多少東西,大伙兒說是不是?」
「看着也確實怪可憐的。」
身邊漸漸響起了一個個幫腔的聲音,然而,張越聽到這些卻並沒有覺得輕鬆,而是着實困惑於那種理所當然的態度。端詳着那一張張或是討好或是巴結的笑臉,再一看那婦人哀哀求告的眼神,再瞅瞅那個滿臉悲憤攥緊拳頭卻一句話都不說的漢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在這個時候,他方才感到,後世那種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情形是多麼難得。這年頭的朝廷……在某些時候就甭想指望了。
張越正在暗自感慨,耳畔卻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此時此刻,不單單是他,所有人都把目光從那一家三口身上移開,朝那馬蹄聲的來處張望了過去,有的面露倉皇,有的臉色驚懼,有的人害怕得直顫抖,有的卻隱隱之中有些興奮。然而,當那馬隊疾馳到跟前,看清了一幫子人的裝束時,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為首的人身穿一件亮地紗大紅緞繡過肩麒麟服,腰中配着一口寶刀,身後十幾騎人皆是藍色棉甲,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子肅殺之氣,同時亦顯得無比招搖。他們身下的坐騎也和尋常馬匹不同,俱是高大健壯,那股子彪悍勁絕對不屬於尋常民眾。
張越打量着這些來意不明的人,心中不禁琢磨這是哪兒的軍隊。就在這時,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個帶着倉皇氣息的嘀咕。
「天哪,錦衣衛!」
錦衣衛?就是那個臭名昭著的特務機構?張越在一瞬間的呆滯過後,心中忽然湧出了一股極其荒謬的感覺——瞧那首領模樣的中年人身上的衣服,這錦衣衛三個字還真是名副其實……問題是,這錦衣衛的人跑到大相國寺來幹什麼!
第二十九章
人心叵測
有了錦衣衛這三個字,縱使是不少暗地裡有其他思量的人也都給震住了。瞧見那十幾個身穿藍色棉甲的漢子在一聲叱喝下齊刷刷地下馬,眾人頓時嘩啦啦地散開刀了一邊,用用敬畏中摻雜着憧憬的目光望着那鮮艷的服色。
這軍戶固然是誰也不想當,但若是能夠在錦衣衛中擔當一個差事,那就是八輩子有福了!
等到屬下都已經下馬,那一身大紅錦衣的中年人方才一個縱身跳下馬,隨手把韁繩往旁邊的小校手中一扔,不緊不慢地踱了上來。眼見得他走近,所有人都拼命蜷縮着身體往旁邊躲,而剛剛還原地未動的張越這下子也回過神來,趕緊讓出了當中一條道。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對方卻並沒有朝那大相國寺正門而去,而是不偏不倚地朝他走了過來,而且還用那仿佛鷹隼一般的目光在他臉上打量了一陣。這時候,張越心中突然一動,一個念頭倏地跳了上來——莫非這是張家人如今正在找他?
「下官錦衣衛河南衛所百戶沐寧,敢問可是三公子?」
儘管這個三公子之前少了一個張字,但張越此時再無懷疑,連忙退後一步長身一禮道:「張越拜見沐大人。」
「下官不過是一個小小百戶,不敢當不敢當!」
張越剛剛躬下身去,這手臂上就傳來了一股沛然大力,竟是無法再往下彎腰。聽到這麼一聲謙遜之辭,他方才漸漸直起腰。見剛剛那張還顯得陰鶩深沉的臉上陡然之間掛滿了使人如沐春風的笑容,他不由得有一種自己在觀賞川劇變臉的感覺。當然,儘管心下嘀咕,他還是把所有心思都擱在了心裡頭,面上則是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沐大人怎麼會知道我在大相國寺?」
「張老夫人早就命人通知了開封府衙和祥符縣衙,說是讓大伙兒尋找三公子,還有兩位小姐,河南都司的幾位大人也就知會了我們千戶大人,這會兒下頭的百戶都已經帶人出動了。下官運氣倒是不錯,半道上截下了一撥要前來大相國寺搗亂的傢伙,這才知道原來三公子和兩位小姐都在大相國寺。」
這短短一番話中蘊藏的信息讓張越足足消化了好一陣子。首先,家裡派人通知了官府,則代表他那些親人全都平安,張家老宅那邊仍然有人留守;其次,出動的人竟然包括了錦衣衛這一層級,這無疑表明他對自己家的地位認識還不夠充足;第三,這個百戶說半路上截下了一撥要來搗亂的人,更說明這裡的舍粥場已經引起了外人的覬覦。
看來自己還是太嫩啊!
張越在心裡苦笑着自己的想當然,自然不會忘了對人家表示了衷心的感謝。然而,他和這位沐百戶站在大相國寺門口親切交談,旁觀者的感覺就不一樣了。
人們固然知道祥符張家是名門,固然知道那位英國公是京城的權貴,但某些事情知道和親身領會的感覺卻是不一樣的。這會兒那幾個原先帶着某種莫名盼望的漢子這會兒都是冷汗淋淋,拼命把自己藏在人群中最不起眼的角落,心中都是叫苦不迭。
那可是錦衣衛,號稱最恐怖最兇悍的錦衣衛!
那邊一大一小決計談不上相稱的兩個人卻沒有理會別人的思量,兀自站在那兒說話。面對沐寧猶如審問犯人一般層出不窮的問題,張越只能事無巨細地將自己逃出家門這一路上的見聞一樁樁一件件地娓娓道來,只是隱去了某些可能引起麻煩的細節。
比如最初有人設卡攔截,甚至還掀翻了疑似新安王家馬車,逼得他扮麻風病涉險過關這一類的事情,他全都巧妙地隱瞞了過去——畢竟,那是官府需要理會的勾當,不需要他去做匯報招惹是非。因此他在對答如流的同時,更是暗自決定待會一定要好好囑咐秋痕她們。
「老夫人一行的座船如今正在沙河一帶,只不過如今開封城中匪患處處,不少道路都浸在水中,再加上寺內還有女眷,我等護送多有不便,所以還要請三公子和兩位小姐在大相國寺再盤桓一段時間。」
說到這裡,沐寧微微一頓,板着臉側頭掃了一眼四周的人群,繼而又笑容可掬地說:「開封城中的富貴人家在寺院道觀中躲避的不少,像三公子這樣大發善心的卻不多見。不過人心隔肚皮,有些人你若是對他好了,他反倒會認為你可欺。寺內既然都是女眷,下官也不便進去,這就回去向老夫人報個平安信。另外,下官再留上六名小旗,萬一有事也有個保護。」
張越原本還對這個錦衣衛的小頭頭有些嘀咕,但這會兒人家說得在情在理,安排得天衣無縫,又完完全全是一片好意,他連忙誠懇地謝過。然而,就在他看見沐寧轉身要走,於是準備上前送上兩步時,卻不防對方忽然停下步子又轉過了頭。
「三公子,以後若是遇見事情還請多多思量,切勿莽撞,這回你父親急得團團轉,連千戶大人也……嘿嘿……」
面對這番沒頭沒腦的話,張越頓時停下了步子,心裡着實吃了一驚——這錦衣衛莫名其妙地出動找人,竟仿佛不是看京城英國公和祖母顧氏的面子,而是好似和他父親張倬有關?
隨着那一群鮮衣怒馬的錦衣衛疾馳而去,剛剛避到兩邊的人群漸漸挪動開了步子。不過,山門那一塊地方卻沒有人敢靠近——因為那兒除了那位自顧自皺眉沉思的張三公子之外,那旁邊可是杵着六個仿佛釘子一般的錦衣衛小旗!
除此之外,最感茫然的卻是那一家三口人。婦人仍然跪在地上沒有動彈,受傷的大漢呆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女兒,那小姑娘仿佛木頭人似的站了許久,忽然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那撕心裂肺的哭聲終於把張越從數不盡的疑惑中拉了回來,使他想到這裡還有一件棘手的事情亟待處置。然而,他剛朝那一家三口人走去,旁邊的一個錦衣衛小旗忽然閃到了他身側,在他耳邊低聲咕噥了一番話,手指頭更對着人群中指指點點。
百姓最怕當官的,所以面對當官的最懼怕的錦衣衛,人們甭提有多驚慌了。不多時,就有五六個人擠出了人群,飛也似地打後頭跑了,那撒丫子飛奔的架勢就仿佛有惡狗在後頭追似的。這幾個人一跑,人群中頓時爆發了一陣騷動。
「就是這幾個傢伙,他們居然要引外人來分咱們的口糧!」
「那傢伙還威脅我,說要是說出去就打死我!」
「揍死那群忘恩負義的東西!」
在這樣嘈雜的聲音中,幾十號人仿佛如夢初醒似的一窩蜂去追剛剛逃離的人,剩下的一些人則是陪笑着漸漸朝張越圍了上來,說什麼那五六個吃裡爬外的傢伙沒資格也沒道理繼續呆在這裡,這一家三口人不如留下,也不至於壞了規矩諸如此類云云。
此時此刻,張越再也不想多說一句話,甚至沒有勁頭去安慰那個大哭的小姑娘。他僵硬地點點頭算是答應,隨即就回身走進了山門。
鐘樓上看完了一整場戲的彭十三拿拳頭使勁砸了砸腦袋,沒好氣地嘟囔道:「這都是一幫什麼玩意!」
一身白衣的杜楨居高臨下地望着底下垂頭喪氣的張越,過了許久方才背着手施施然下了樓梯——這過程雖然和他預料的不同,但結果幾乎相同,想必給張越的經驗教訓也相同,這就足夠了。
第三十章
做好人難
開封城的雨停了,但是開封城上空的陰雲卻沒有散去;河堤上的決口終於堵住了,但是城裡的水卻還沒有退;幾個趁火打劫的傢伙被砍了腦袋,但還有更多趁火打劫的人活躍在大街小巷,把你口袋裡的東西變成我口袋裡的……但總而言之,最大的難關已經過去,祥符縣開封府乃至於河南布政司河南都司以及林林總總的各式官員,終於可以睡一個好覺。
張越很感激那位錦衣衛百戶沐寧。因為頂着一張純真孩子臉的他用了老大的功夫,終於從某個小旗口中套出了話,明白了那些準備打歪主意的是怎樣一批混蛋,於是免不了有些後怕,同時更明白了一個道理。
這盛世的時候名門固然是風光萬丈,但若是遇到某些情形,名門出身那就是靶子——那群因為他才不至於忍飢挨餓的人,竟不但想要打劫大相國寺糧倉,還有人準備綁架他向張家勒索錢財。他這些天能夠平安無事,僅僅幸運兩個字不足以道出此中萬一。
這會兒臨完了杜楨布置的整整十張字帖,他揉着酸痛的手腕子,忽然沒頭沒腦地對旁邊的琥珀問道:「琥珀,你想家麼?」
琥珀訝異地抬起了頭,旋即又若無其事地垂下了眼瞼,低低地說:「少爺,奴婢早就沒有家了。」
張越這才想起琥珀是獲罪的官宦人家出身,這家人兩個字恰恰是她最大的隱痛。然而,他卻沒有顧得上琥珀那一瞬間流露出的軟弱和黯然,而是轉向了秋痕,問了一個同樣的問題。
「奴婢當然想家。」秋痕並不是心思縝密的人,再加上別人會給張越這個主子報平安,卻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關心張家的下人,因此她心裡早就是七上八下,此時便脫口而出道,「少爺,您能不能派個人回家打聽打聽,奴婢實在擔心他們。」
「嗯,我明天就讓彭師傅回去看看。」
「什麼回去看看?」
聽到門外傳來這麼一個聲音,張越一抬頭看見是杜楨,連忙把那些感慨全都按到了心底最深處,趕緊站起身迎了上去,然後才發現杜楨身後還有個眉眼熟悉的冷麵少年。打量着這兩位仿佛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人,他不覺心裡納罕。
莫非這位杜先生有興致再收一個弟子?
這時候,琥珀和秋痕對視一眼,全都躡手躡腳地避開了。而顧彬側頭看了看杜楨,見對方擺手示意自己先說,於是鄭重其事地對張越一躬身:「聽說城西南的水已經漸漸退了,所以我準備和爹娘一同回家去,這十幾天多虧了……表弟,我和爹娘才能住在大相國寺,大恩大德我顧彬感激不盡。」
面對這麼一番硬梆梆平板板的話,張越頓時愣了。只不過他這幾天和顧彬抬頭不見低頭見,勉強算是習慣了這小子的彆扭性子,當下便一把將那個沉着臉彎腰準備行大禮的人扶了起來,笑吟吟地說:「要說幫忙,那天在路上表哥你也幫了我一個大忙,這會兒就不要那麼客氣了。你我不但是表親還是同學,何至於這麼客氣?」
這要是換成平常的顧彬,面對這種富家公子哥滿不在乎的口氣,十有八九會拂袖而去。然而這些天冷眼旁觀張越的所作所為,他漸漸發現一無是處的不是別人,而仿佛是自己。看着張越那張一如往常的笑臉,他不由得又想起了上回在學堂人家的提醒。
於是,他掙脫了張越的手,忽然咬咬牙快速作了一揖:「你上次的提醒恰是金玉良言,我一定會銘記在心。從今往後,哪怕是窮歸窮,我也不會再做那些斯文掃地的勾當!」
張越沒料到又激出了顧彬這樣一番話,當下直愣神,直到人都出了門,他方才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一轉頭卻發現杜楨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他如今已經了解這位冷麵先生心裡頭彎彎繞繞最多,當下也不去問杜楨為何會與顧越同來,而是徑直去取了自己臨的那十張字帖,規規矩矩地交到了對方的手中。見杜先生一張張仔仔細細地看着那些字帖,他很是慶幸自己這一世在讀書寫字上還算有些天分,至少比起從前那些狗爬似的字,這臨帖已經很有長進了。
「還好。」
得到這言簡意賅的兩字評價,張越大大鬆了一口氣,可接下來卻絕對不是輕鬆愉快的考驗,因為杜楨竟是如同連珠炮似的開始提問考較經義。儘管只是《論語》和《禮記》,可他仍是應付得極其吃力,好容易支撐到最後時,他的腦門上已經是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你是否知道這次大相國寺舍粥的事情,你究竟哪裡想錯了辦錯了?」
正悄悄用手背抹去額頭汗珠的張越頓時呆了一呆,旋即立刻醒悟到這幾天杜楨看似撒手掌柜,但其實很可能一直在觀察自己的一舉一動,於是乎原本就滿身燥汗的他頓時更感到後背心發熱頭皮發麻手腳發涼。
使勁吞了一口唾沫,他方才小心翼翼地答道:「先生,是我在想事情辦事情的時候太過想當然了,以為純粹憑藉恩惠和利益就能夠讓大伙兒滿足。」
話音剛落,他就發覺杜楨兩眼放光,仿佛深有所得。正忐忑不安的當口,他又聽到杜楨忽然爆發出一陣極其不尋常的笑聲,最後才施施然道出了一番話。
「你小小年紀能夠考慮到那個程度已經很不錯了,倒並不是一味地濫好心,也不像有些世家子弟那麼無情無義。以後做事只需記得不要想當然。人人都說做學問難,卻不知道做人難,做好人更難,做一個讓人家信服的好人則是難上加難。」
看到杜楨意味深長地一合手中扇子,張越慌忙點頭,心裡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樣,至少這位杜先生似乎還算欣賞他,而且沒把他當成妖孽——正當他琢磨着是不是要藉機請教一下如果換成杜楨會怎麼處置今天的事,外頭忽然響起了彭十三的嚷嚷。
「少爺,少爺!有人來看您了!」
第三十一章
兄弟姐妹齊匯聚
張越還沒來得及反應,兩條健壯的身影就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其中一人甚至不等他說話就給了他一個緊緊的熊抱。手忙腳亂從那種可怕的熱情中脫身,當他看到來人赫然是張超和張起兄弟的時候,他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這兩個傢伙不是應該在船上避難麼,怎麼會跑到大相國寺來?
「三弟,總算是找到你了!」
「嘿,才十幾天功夫不見,可想死我和二弟了!看看,你原本就不結實,吃了十幾天素的,這會兒人都瘦下去了一圈!」
儘管見到張超張起兄弟很是驚喜,但張越一想到這驚喜後頭很可能藏着某些大麻煩,他那臉色就沒法輕鬆下來。他扭頭想找杜先生幫腔幾句,結果四下里一瞅才發現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於是只得認命地嘆了一口氣,心中暗自祈禱這兩個傢伙千萬不要是貿貿然逃出來的。
「你們究竟是怎麼過來的?可帶了人?」
張起臉色一僵,正要開口答話,卻被張超搶在了前頭先。這位張家第三代男丁中的老大神氣活現地拍了拍胸脯,笑嘻嘻地說:「我們當然是稟明了祖母,帶足了人方才過來的。說起來三叔預備好的那條船外表不出眾,卻是出自廣福記的一流貨色,那艙房裡頭應有盡有,也不知道三叔是怎麼弄來的,有機會我和二弟一定帶你去坐坐。」
「沒錯沒錯,比起那些小江船來,這船可是平穩多了。」
若是換一個孩子來,指不定這會兒就被兩兄弟你一句我一句給繞暈了,可張越是外表童真內里滿腹滄桑的角色,見他們倆自顧自滔滔不絕,他愈發覺得張超張起是偷偷跑出來的。一想到這會兒沙河上的那條船很可能又陷入了一場雞飛狗跳中,他的腦袋頓時大了。
這張家的人怎麼都那麼會惹事……當然,這也包括他自己。
陡然之間,他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連忙問道:「對了,大相國寺這些天一直都是山門緊閉,門前的棚子裡頭還住着好多人,你們怎麼進來的?」
「那還不好辦,我直接對他們說咱們是你大哥二哥,門外那些人誰敢攔我們,就是看守山門的兩個小沙彌也客氣得很,直接把咱們帶到你這個禪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