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風流 - 第9章
府天
「明明是連只雞都殺不死,裝什麼樣子……」
眼見得杜楨走上前,他方才賠笑道:「杜先生,車裡頭都是張府中的女眷,您……」
他這話還沒說完,杜楨就回過頭招呼着從院子中走出來的張越,一幅不容置疑的口氣:「你身體本來就弱,這會兒怎麼能淋雨?趕緊上車去,拿着這個,萬一有事情也好防身!」
別說是彭十三,就連張越在接過那把划過了一道優美拋物線的寶劍時,臉色也是古怪萬分——他甚至有一種將其拔出鞘,看看那劍刃是否開鋒的衝動,然而他終究還是忍住了——在是否進入車廂這一點上,他也沒能拗得過杜楨。
一來這是個男女授受不親的年頭,他這個童子可以和女眷混在一起,但杜楨卻決計不行。至於第二點則更重要了,杜楨曾經踏遍河南各地,對地理位置廖若指掌,而他則是睜眼瞎。於是,最後由彭十三出馬,將渾身滴水的他趕上了馬車。
比起外頭的大風大雨來,車廂中顯得又悶熱又潮濕。由於淋了雨的緣故,眾人身上的衣服都緊緊貼在了身上,即使是已經生育過一個女兒的駱姨娘,此時也顯露出了保養得極好的身材,秋痕琥珀的胸前甚至能清楚地看見那青澀的峰巒。於是張越不得不趕緊轉開了目光,可對面坐着的張晴和張怡那光景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百般無奈,索性直接閉上了眼睛。
然而,大約是熱身子被涼雨一澆,他身上竟是漸漸竄出一股莫名的燥熱來。那燥熱在他四肢百骸中來回衝突,讓他覺得渾身不得勁,最後竟是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就在這時,他感到一隻手輕輕搭在了額頭上,隨即就傳來了一種溫熱圓潤的觸感。
「三弟,你的額頭怎麼那麼燙?不要緊吧?」
睜開眼睛看見是張晴滿臉關切地看着自己,張越連忙想要搖頭,可這時候偏偏腦袋沉得很,完全不聽使喚。心知大約是剛剛那場雨淋壞了,他心中不禁又惱怒又懊悔——他不是已經很盡力在鍛煉身體了嗎,怎麼還會是這麼一番弱不禁風的光景?
「大小姐,我隨身帶了好幾種丸藥,不知道是否能用上?」
聽到旁邊又傳來了這麼一個沉穩的聲音,他忍不住費勁地扭過了頭,發現琥珀猶如變戲法似的從懷中掏出一塊手絹,裡頭赫然是各式各樣的小瓶丸藥什麼的。一時間,包括駱姨娘在內,幾個女人都發出了歡呼,湊上前去低聲商量了起來。
最後,早有準備的秋痕拿出了水壺,小心翼翼地餵張越吃下了一丸藥,又仿佛哄小孩子似的哄得他睡覺。儘管平日並不願意被人當成小孩子對待,但此時在這樣一群溫溫柔柔的女人少女中間,張越還是知情識趣地閉上了眼睛,最後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身處車廂之內,眾人都沒注意到外頭究竟是什麼情形,直到周遭的喧譁聲越來越大,馬車的顛簸漸漸少了,反而是走走停停舉步維艱,秋痕方才小心翼翼地把車簾拉開一條縫往外打量。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她登時倒吸一口涼氣,竟是一下子跌坐了下來。
張晴究竟沉着鎮靜些,此時連忙問道:「怎麼回事?」
「外頭……外頭好多人擋路,路上都被堵住了……馬車……馬車一律不讓走!」
眾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而悠悠醒轉的張越也恰好聽到了這番話。他掙扎着支撐身體坐直了,隨便活動了一下腿腳,感覺除了盤坐太久而發麻之外,並沒有其他症狀,不禁稍微放心了一點。眼看張晴伸手又要往他額頭上探,他連忙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就在這時候,外頭又響起了陣陣噪雜的呼喝聲。
「真是反了,讓開,趕緊讓開,這是新安王府的馬車!」
「什麼新安王,周王一家老小早就坐船出去避難了,少來招搖撞騙!」
「就是這群皇親國戚不肯出錢修河工才會決口!既然是狗仗人勢的,反正大家都要沒命,打死這幫狗日的!」
一番此起彼伏的響應之後,外頭就傳來了一陣陣慘叫,竟仿佛是一瞬間亂成一團。面對這種境況,馬車中的眾人都是心底發寒。
平日即便是新安王府的下人小民百姓也不敢招惹,如今聽那情形竟似乎是掀翻了人家的馬車——難民能夠掀翻一輛馬車,誰知道是否會掀翻他們這一輛?
第二十三章
這世上最多的就是趁火打劫
張越掃了一眼馬車裡頭的一群女眷,發現眾人都不是那種珠翠滿頭的華麗打扮,但身上的衣服畢竟都是選用的上乘料子,即便被雨水這麼一打,那衣裳仍然是異常惹眼。然而,這一回倉促出門,一幫人根本沒帶什麼換洗衣服,他只得示意眾女把身上戴的值錢首飾都取了下來,一股腦兒全都塞在了一個小包袱中。
聽見外頭的動靜小了些,他又悄悄把車簾又掀開了一條縫往外瞥看。
不遠處那輛馬車被人掀了個底朝天,兩匹駕車的馬也從車轅上解了下來,那個趾高氣昂的車夫則是被人打翻在地,滿臉是血不知是死是活。幾個短布衣衫的壯漢們正按着另幾個華麗衣着的傢伙死揍一氣,圍觀的人群都忘了大水的威脅,轟然叫好。
就在那幾個被打的人中,他甚至還找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那竟然是在族學中橫行霸道的那個錢嘉——須知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新安王的親戚!
然而,眼看着這股子暴亂的風潮漸漸影響到了其它馬車,張越不禁心急如焚。正在這時候,他卻聽見了杜楨和人說話的聲音。外頭風大雨大,他一時間只模模糊糊聽清楚幾個字,從車簾縫往外看去,他卻也只瞧見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個少年,倉促之下難以辨認是誰。
等到那少年從父母手中接過一個老大的油布包袱匆匆走上前,把東西交給了杜楨時,他方才把人認了出來——仿佛是熟人都撞一塊了,剛剛那是錢嘉,這會兒竟是顧彬。可他還來不及打招呼問明原委,剛剛那個油布包袱就被杜楨反手塞進了他的手中。
「這裡頭是一些家常衣物,趕緊讓那些女眷換上,那些傢伙正在一輛輛馬車地查看,很快就要過來了!這會兒沒法掉頭,就看能不能矇混過去!」
聽到不遠處那些哭喊聲咒罵聲和慘叫聲,張越來不及多想,趕緊解開了那包袱。由於外頭裹着一層油布,這些衣服都還算乾爽,只料子式樣均是平常。他把這些一件件遞給了車中眾女,囑咐她們趕緊脫了濕透的衣服換上這些,自己則別轉了頭。
秋痕一貫對張越言聽計從,因此二話不說就開始解扣子,緊跟着就是琥珀和張晴。駱姨娘則是呆了好一會兒方才手忙腳亂地扒衣服,又催促着張怡趕緊。一時間,整個車廂里就充斥着細碎的換衣服聲,那平時全都藏在嚴嚴實實衣裳下的肌膚,在這種危急情形下卻是都毫無顧忌地展露了出來。
此時此刻,儘管張越已經把眼睛轉向了車廂壁,甚至死死閉上了眼睛,但他仍然能感覺到車廂中的熱度似乎上升了幾分,鼻間甚至還能嗅到一股子隱隱約約的幽香。車廂內的空間原本就極小,一下子擠進了六個人,舉手投足之間都會碰着別人,因此,當左右不停地有胳膊肘或是其它部位撞過來的時候,他那種彆扭勁就甭提了。
「好了好了,三弟你轉過頭來,看看這樣行不行!」
聽到張晴的聲音,張越這才不情不願地轉過了腦袋。看見她換上了灰撲撲的寬鬆衣裳,將頭上的髮髻都弄得散亂不堪,可偏偏十分姿色卻頂多掩去了三分,他不禁皺起了眉頭。再看看其他人也是粗衣陋服難擋天生麗質,他不得不嘆了一口氣。
若是別人探頭進來查看,那幾乎是十有八九要露餡!
情急之下,他一瞬間急速轉動起了腦筋,好半晌方才靈光一閃,連忙招手示意眾人湊在一起,頭碰頭地把自己的主意說了,隨即又到車前對彭十三和杜楨交待了一番。
「餿主意……要不是人太多殺出去麻煩,老子怎麼能這麼窩囊!」
彭十三沒好氣地嘟囔了一聲,見着十幾個膀大腰圓的窮漢子衝着自己這邊來了,他漸漸有些緊張,右手情不自禁地握緊了馬鞭,左手則是摸了摸後腰。等到其中一個漢子上來吆喝着問了一聲,他方才冷笑了一聲。
「車裡頭是我家得了麻風病的侄兒,聽說大相國寺的高僧有藥管用,這才雇了一輛馬車打算送到那裡讓人瞧瞧。要是你們不嫌晦氣,那就隨便看好了!」
他一面說一面滿不在乎地掀開了車簾,結果那車簾才拉起一半,裡頭就忽然伸出了一隻彎曲得極其可怕的鷹爪手,隨即就露出了一張滿是白斑的臉。這下子,原本要湊上來的十幾個大漢全都往後疾退數步,為首的那個呸呸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這才招手放行,又帶着一群人查別的馬車去了。
即便彭十三是戰場上殺出來的,駕駛馬車過了這一關也不禁長長舒了一口氣,旋即沒好氣地罵出聲來:「怪不得這地兒精窮精窮,遇着大災竟然只顧趁火打劫!」
杜楨身上的那襲白色文士服早就被地上濺起的泥點子給糟踐得不成樣子,頭髮上濕漉漉地正在滴水。他隨手抹了一把被雨水糊住的臉,冷冷說道:「當初元末打仗打得河南十室九空,本朝太祖皇帝登基之後,又下令往河南遷了無數人。這些都是各地的窮苦人,一擁而入又沒有種子農具,這河南就是不窮也窮了,如今不趁火打劫又怎麼辦?」
車裡頭的張越聽着這番對話,於是乎只能苦笑以對。他三下五除二把臉上亂七八糟的粉擦得一乾二淨,旋即讚賞地朝琥珀豎起了大拇指——他倒是沒察看過兩個大丫頭整理的東西,但琥珀先是備了丸藥,這次又拿出了鉛粉,竟是和身上帶了百寶箱似的。
他把車簾微微掀開一丁點,低聲問道:「先生,顧家表哥呢?」
「放心,他們三個除了那個包袱之外身無長物,過關容易得很。我和他們說了在大相國寺會合,到時候我們在那裡等就好!」
得到杜楨這樣一個答覆,張越方才稍稍放心。
經歷了剛剛那麼一番情景,車廂中的人都沒了說話的興致——除了琥珀之外,如今聚在這裡的儘管身份各不相同,但都是失散了家人的可憐人。
一貫文雅的張晴想着不知所蹤的母親和弟弟,忽然淚流滿面。她這麼一哭,駱姨娘和張怡也不覺抱在了一起淌眼淚。秋痕想起了在外院當差的老子娘,琥珀想起身世和早就沒了音信的家人,眼睛不禁都紅了,淚水在眼眶中直打轉。張越自己也是滿腹擔心,哪裡抗得住這種淒悽慘慘戚戚的場面,幾乎想和外頭風吹雨淋的杜先生換個位置。
他還擔心他那對恩恩愛愛的爹娘呢!
開封東北隅地勢最低,西南隅其次,但西南隅地勢開闊,再加上數次大水都只是淹沒了開封東北,因此這裡大宅最多。這回從城西南出發前往高處避難的人群中固然有無數泥腿子百姓,有錢人的數目也不少。
然而在這種動亂的時候,只要沒帶齊家丁護院,那決計扛不住某些趁火打劫的惡棍,所以這一路上,張越竟是看見了好幾撥打劫的,好在都沒有剛剛那麼大的規模——在幾個潑皮被彭十三那根神出鬼沒的鞭子打發了之後,接下來的一路恰是暢通無阻。
也不知道走走停停了多久,兩匹健馬終於得以撒歡飛奔。當張越最終遠遠瞧見大相國寺時,卻發現這邊並沒有想象中人滿為患的場景,甚至還顯得有些冷清。
「大相國寺的地勢不高,之前洪武年間還有人在這裡避水災,誰知道大水陡然高漲,淹死了幾十個在這裡避難的百姓。」
聽到杜楨說出這麼一番話,張越不禁頭皮發麻——這大相國寺如果地勢不高,你帶我們這一群人跑到這裡來避難幹什麼?正在他心亂如麻的當口,他猛地瞧見了那山門之內的重重殿閣,頓時眼睛一亮。
「先生的意思是,這裡地勢不高又曾經淹死過人,所以百姓不會蜂擁而至。但這裡的殿閣卻高,若是登高則足可避過水勢,是不是這個意思?」
「孺子可教也!」
彭十三聽到這對師生的如是回答,登時酸得直皺眉頭。眼看着天上那雨下得越來越大,那豆大的雨點子甚至在黃土地上砸出一個又一個坑,他連忙把車趕到了那寺門前,正好發現有一個小沙彌在探頭探腦。於是,他一個縱身跳下車,疾步沖了過去。
「快去通知你們的大和尚,祥符張家的人要在你們大相國寺暫住一陣子!」
第二十四章
避難的都是難兄難弟
開封大相國寺乃是中原古剎,也曾經是開封第一大地主。儘管在大明開國之後失去了不少田產,但善男信女是永遠不會少的。張家顧老太君篤信佛教,尤其最信大相國寺的僧人,幾十年來也不知道往這座廟裡砸了多少香火錢,甚至還在佛前點着長明燈,自然算是這大相國寺的頭號大善人。
聞聽頭號大善人到大相國寺來避難了,方丈覺海大師頓時慚愧得無以復加。他那個師弟最喜上富貴人家化緣,也最愛信口開河,這次竟然四處誇口,道是佛祖託夢說今年黃河不會決口,結果這會兒那條大河偏偏不爭氣,如今敗壞的竟是大相國寺的名聲!一想到顧老太君到時候很可能對大相國寺有了成見,他幾乎都不敢出面去見客。
於是,當他披上袈裟前去見客,發現最前頭的竟然並不是他料想中的顧氏——那是一個自稱張家三公子的十歲少年,而且還帶着好幾位女眷——他本能地長噓了一口氣。
上前問明緣由,得知是張家人避難的時候失散了,如今在這裡的只是張家第三代的三個小輩,他不禁打量着張越嘖嘖稱奇。
「每逢大災之年,總少不得惡徒為非作歹,三公子只帶着這麼些人,就能保護家中姐妹安全抵達大相國寺,實在是智勇兼備。」
張越此時已經換上了乾燥蓬鬆的僧衣,身處佛堂之中,外頭的風雨都進不來,他總算從那種發大水的緊張中解脫了出來。此時聽人家方丈贊他,他連忙乖巧而謙虛地把自己的能耐無限量縮小,然後把彭十三的英勇和杜楨的洞察力無限量放大,末了又就自己這一行人打擾佛門清靜之地表示了歉疚,竟是決口不提先頭那個打了保票的大相國寺和尚。
指着和尚罵賊禿,他這會兒要指望人家的地盤避難,還是別幹這種缺德事的好!
彭十三雖然曾經跟着英國公張輔南征北戰,見過的大人物多如牛毛,但這會兒看到張越先是把他和杜楨夸到了天上,然後又小大人似的和方丈老和尚交涉,提出了一大堆各式各樣的問題和要求,他着實是嘆為觀止,最後冷不丁一手肘撞向了旁邊的杜楨。
「杜先生,三少爺難道一直都是這麼少年老成?我怎麼覺得他少說也有二三十?」
儘管身上衣服濕透,但杜楨卻堅持不肯換上僧衣,此時衣襟上的雨水一點一滴地落在地上,在他四周形成了一個鮮明的水漬圈子。
他不動聲色地推開了彭十三的手肘,眼睛卻在張越身上打轉,若有所思地揪着自己下巴上那寥寥幾根鬍鬚。良久,他才反問了一句:「少年老成不好,難道要年少輕狂才好?」
彭十三翻了個白眼再也沒有二話,心中卻想這話怎麼仿佛有所指代——自家英國公當初可不也是少年老成建功赫赫,可英國公那兩個弟弟就是貨真價實的少年驕狂不可一世了!
張越和覺海談好了一應條件安排,總算是鬆了一口大氣,心裡忍不住有些後怕。
其實就算發大水,憑張家那些房子的結實程度,一時半會頂多是進水,留在裡頭未必就有危險,可他卻因為前一世曾經遭過大水的恐懼貿貿然跑了出來。要是他沒有尊師重道去接來了杜楨,這會兒就算不在路上被那幫惡棍截住,恐怕也只有在開封城內團團轉的份!
看在張家的面子上,對於之後趕到的顧家三口,方丈覺海大手一揮也撥出了一間禪房。之後也有幾家大香客舉家前來大相國寺避難,他自然都一一安置了,同時也笑納了數目不菲的香火錢。寺中的存糧還算充足,儘管一下子多了幾十個人,但支撐個把月還沒問題。
然而,到了傍晚時分,雖然外頭的雨漸漸小了,但拖兒帶口往高處避難的百姓卻越來越多,大相國寺即使地勢不算最高,仍是有不少人趕了過來,把山門前那個特意搭起來的寬敞大棚子擠得嚴嚴實實,足足有兩百多號人。即便如此,人們還是對緊閉的山門怨聲載道。
儘管自己有溫暖的禪房可以住宿,有精緻的齋飯可以飽腹,但得知人越來越多,張越不由擔心了起來。這份擔心別人沒注意,張晴卻都看在眼裡。
等到用過晚飯之後,她便拉着張越走到一邊,低聲說道:「三弟,你可是看到那些難民心裡難受?我知道你心腸好,可如今我們也只是借住大相國寺,也幫不了他們什麼……」
見張晴說着說着已經露出了黯然之色,張越頓時在心裡哀嘆了一聲。
他又不是聖人,自然能夠掂出自己的斤兩,怎麼也不會同情心泛濫。可問題是,這人越聚越多,到時候沒有吃食絕對會鬧騰起來,近在咫尺的大相國寺怎麼可能不受波及?大相國寺又不是少林寺,沒有武僧看門,彭十三就算再能打能保護他,那其他人怎麼辦?
「大姐,這些事情你就別操心了,我有事情要去見見方丈,你和二妹妹早些睡吧。」
張越輕輕拍了拍張晴的肩膀,然後吩咐秋痕和琥珀在房間裡頭好好守着,自己則是徑直出了禪房。由於寺廟中找不到世俗衣服,他的那一身衣服剛剛由秋痕洗了,一時半會也幹不了,因此他仍是那一身僧服,看上去竟仿佛一個打雜的小和尚。當他轉了老半天發現迷失方向,於是抓着一個中年僧人問方丈在哪裡的時候,竟被人用傻瓜似的目光看了老半天。
好在過程雖然曲折,但他還是順利摸到了覺海的禪房。出乎意料的是,他並不是今天晚上唯一的客人——在那間乾淨整潔的屋子中已經有一位客人,而那竟然是杜楨。
「先生?」
「你來找方丈有什麼事麼?」
見杜楨絕口不提自己的來意,反倒是反客為主逼問上了他,張越頓時鬱悶得緊。然而,礙於自己眼下只是個凡事沒有發言權的小孩子,他還指望待會杜楨能夠幫着說說話,索性便直截了當地道出了來意。
「我是因為聽說山門外已經有上百個避難的百姓。大家出來的急,肯定沒帶什麼口糧,到時候斷糧了難免會鬧起來。與其等到那時候,不如由大相國寺出面賑濟一些。避難的都是難兄難弟,出家人以慈悲為懷,總不能眼看他們餓死吧。」
這話剛說完,他就發現杜楨和覺海這一儒一釋用幾乎相同的古怪目光看着他。
「有其師必有其徒,三公子和杜先生還真是不謀而合。」
「好好好,果然是我的弟子,想得倒是長遠!」
張越這才知道杜楨也是因為同樣的事情來找的方丈覺海,頓時覺得自己多事了。然而,他訕訕地正想起身告辭,卻不料杜楨忽然長身而立,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就頭也不回地出去了,臨走時卻拋下了一句話。
「既然是你有此意,那此事究竟該怎麼籌劃怎麼辦,就全由你和方丈一起決定好了!」
面對這樣一個不負責任撂挑子走人的老師,張越在反應過來之後頓時鬱悶到了極點。他還只是個十歲的「孩子」,也未免太為難人了吧?
第二十五章
扮孩子累,扮好人更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