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 - 第2章

府天



只看崖下雜草叢生,連野獸腳印也看不到半個的樣子,練鈞如就斷定這裡很少有人來,而自己也從來沒有這裡的印象。奇怪了,這座山林印象中曾經來過不知多少次了,怎麼可能遺漏任何一處可能有獵物的地方?他回想了一會剛才的小路,這才發現自己似乎闖進了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心裡不由有些發虛。

山崖高百餘丈,而那個鳥窩,卻正好位於半當中,無論自上而下還是自下而上,都得大費周章才行。仰頭望了好一陣子,練鈞如才下定了決心,自己的經歷已經夠離奇了,再多一樁估計也不打緊,餓死和摔死也沒什麼兩樣,況且一想起家中父母,他就無法空手而歸。

伸手試了試山崖上那幾叢野草,練鈞如不禁露出一絲微笑,真是夠堅韌的,想來有個萬一還能救自己一命。才爬了兩三丈,他就感到一陣體力不支,可是,潛意識裡卻似乎有一種東西在鼓勵他繼續。尖利的岩石早就劃破了生滿厚實繭子的雙手,原本就破舊的衣衫更是磨破了幾個大洞,汗水甚至迷住了雙眼,然而,此刻的練鈞如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繼續往上爬,否則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氣堅持下去。

鳥窩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了,練鈞如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幾個比普通鳥蛋大兩三倍的傢伙正躺在裡面。小心地拿起其中一個,他突然犯了難,下去的時候恐怕更不容易,想要把這光溜溜的東西絲毫無損地帶下去,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是,要放棄這到手的食物,他又很不甘心。

正抓耳撓腮時,他瞅見身旁有棵不起眼的矮樹,便將鳥蛋先放了回去,然後用另一隻手試了試,還算結實,於是一個鷂子翻身,猛地坐到了矮樹上。才剛坐穩,練鈞如無意間看了一眼地上,這才感覺到一陣眩暈。無論如何,這麼危險的事情他還是第一次嘗試,即便身體對於這種活動並不陌生,可是,自己骨子裡還是那個養尊處優的皇子,哪那麼容易習慣。深深吸了口氣,練鈞如的心情緩緩平復了下來,這是自己獲得重生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倘若無法完成的話,那還有何面目再以練鈞如的身份生活下去?

伸手摸了摸腰間,練鈞如找到了那把熟悉的鐮刀,不免又多了幾分把握。他熟練地割斷了幾根藤蔓,隨即靈巧的編織了起來,轉眼間,一個簡陋的簍筐便成形了。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小心翼翼地將四個鳥蛋全裝入了簍筐中,練鈞如又在裡面塞了不少雜草,直到確認普通的碰撞不會砸破這些珍貴的食物,他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用剛才多餘的藤條緊密地把簍筐的口封住,再將簍筐牢牢綁在自己身上,終於完成了所有的準備工作。

下山崖遠比想象中更為艱難,由於背上多了些東西,練鈞如幾次腳底打滑,要不是身體每次都比意識反應地更快,他早就摔了下去。饒是如此,他的一個鞋子也掉了下去,膝蓋也磨得鮮血淋漓。這樣一路艱險地下去,總算踏上了平地。

第三章

收穫

才剛剛鬆了口氣,練鈞如就感到耳邊一陣風響,隨後左臂就是一陣劇痛,一股大力瞬間將他推倒在地。雖說受了突襲,但畢竟危險就在眼前,獵手的本能立即顯現了出來,只見他用腿向崖壁微一借力,幾個連翻,立即向旁邊的矮樹叢中滾去。即使不用腦袋去想,他也知道襲擊自己的是什麼,自己擺明了想偷走那幾個鳥蛋,看來這下是碰到正主兒了,只是不知道何等大鳥如此兇悍。

那矮樹叢僅有不到一丈高,占地也不過十幾步方圓,但樹卻長得出乎意料的嚴密,透過樹枝間隙,練鈞如駭然發現一隻足有一人高的大鳥正焦急地撲騰着翅膀,只可惜它的雙翼過於龐大,只能在外面干着急。那鳥長得醜陋至極,可眼睛裡卻精光四射,一身漆黑的羽毛泛着詭異的光芒。一人一鳥,林內林外,兩種截然不同的生物就這麼對峙僵持着。

只耗了一小會,練鈞如就覺得汗水滾滾而下,剛才的一舉一動耗費了他太多的精力,這樣下去遲早會撐不住的。握緊了手中的鐮刀,練鈞如慘笑一聲,隨手割斷了背上的簍筐,將其放在了地上,如果自己死在這怪鳥手裡,自然就用不着這些了。

他腳尖一動,頓時揚起一大片塵土,鋪天蓋地地向怪鳥襲去。練鈞如可沒把握正面對付這麼個大傢伙,說不得要取些巧。可那隻怪鳥也機靈得很,撲騰着翅膀飛了起來,只聽見呼呼的風聲,顯然那些沙塵壓根沒起到什麼作用。練鈞如撲出樹林,憑着感覺一刀揮出,只聽噗一聲,竟然正中目標。可接下來的事實出乎他的意料,那把鐮刀雖非什麼上品,可日復一日的使用,再加上經常的磨礪,鋒利程度可見一般,然而,適才的一刀上去,怪鳥不僅毫髮未傷,那巨大的反震力反而讓他連退好幾步,揮刀的那隻手竟有些發麻。

眼看怪鳥又撲了上來,練鈞如只得蹂身躲開,可他的速度哪比得上怪鳥的雙翼,肩膀上仍吃了一下重擊,頓時感到一陣陣火辣辣的疼痛,半邊身子都木了。望着眼前巨大的黑影,練鈞如恐懼地閉上了眼睛。然而,怪鳥就在離他一尺遠的地方停住了,兩隻眼睛驚懼不定地盯着那片矮樹叢。

只聽一陣噼哩啪啦的響聲,似乎有什麼東西破裂了,練鈞如也顧不得怪鳥的巨大威脅,趕緊回頭一看。一隻胖乎乎的小東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緊接着,兩隻,三隻,四隻,在這個緊要關頭,四隻鳥蛋居然全部孵化了。四隻初生的雛鳥三兩下破開了那藤蔓做成的牢籠,歡快地奔了出來。見到這一幕,練鈞如只覺得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唉,竹籃打水一場空,到頭來還得賠上自己的性命,看來自己真是廢物。

那四隻雛鳥的舉動卻極為奇怪,非但沒有衝到怪鳥身邊,反而向練鈞如靠了過去,其中一隻還調皮地跳到了他的頭上。怪鳥似乎很憤怒,悽厲地一聲哀鳴,一步步朝練鈞如逼了上來。四隻雛鳥仿佛也有些害怕,一個勁地往練鈞如的衣襟里鑽,弄得他哭笑不得,那一刻,他甚至覺得這四個小傢伙就像久未謀面的朋友一樣。

舐犢之情,連動物也不例外,怪鳥最終還是停住了,但兩隻眼睛仍然惡狠狠地盯着那個偷走了自己孩子的少年。練鈞如如釋重負,但一想起食物沒了着落,臉色馬上難看了起來,就看眼前這個龐然大物虎視眈眈的樣子,他也不敢打那四隻雛鳥的主意,更何況四個小傢伙對他頗為依戀。一想到自己起初打算將它們當作食物,練鈞如就感到渾身發寒。

用自己認為最輕柔的動作捧起一隻雛鳥,練鈞如試探性地站了起來,果然,怪鳥只是猶豫了一下,並沒有發起攻擊。這下練鈞如有點樂了,他壓根不管其他三隻小傢伙在自己身上蹦啊跳啊,徑直走到怪鳥面前,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做了一個吃飯的樣子。此時的他,就如同一個詭計得逞了的孩子。

一隻碩大的鳥在天空不斷滑翔,搜索着地上可能出現的獵物。要說雷鵬也是異獸,一向是雌鳥生產之後立即離去,由雄鳥負責養育雛兒,因此對於那些覬覦自己寶貝的人毫不容情,可現在它居然因為孩子落到人類手中而不得不聽人使喚。一想起那可惡的小子,雷鵬就忍不住想一把抓死他,可偏偏自己的寶貝死粘着那人不放,它連一點辦法都沒有。雖然有些不情願,可空中的王者畢竟不是白當的,犀利的眼睛注意到了地上的一點黑影,立即俯衝了下去。

一團血淋淋的東西丟在了練鈞如腳下,雖然看上去有些可怖,但在他看來,無疑是最美妙的東西。一隻足足有三四斤重的野兔!喜出望外的練鈞如一把搶上前去,拎起野兔左看右看,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他正想提着獵物回家,一個黑影馬上擋在了他的面前,絲毫沒有讓路的意思。練鈞如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怪鳥的意思,可是,看着那個在自己身上活蹦亂跳的小傢伙,他還真想不出什麼辦法能順順利利地把它們移交給一邊的龐然大物。

無奈地搖了搖頭,練鈞如笨手笨腳地做了幾個拙劣的手勢,似乎向怪鳥說明自己也沒有辦法,讓它自己把孩子弄回去。這下雷鵬可不客氣了,翅膀一扇,一股強烈的氣流頓時把練鈞如撲倒在地,四隻雛鳥也被沖得東倒西歪,從他的身上跌落了下來。趁此良機,雷鵬輕展雙翼,把四個小寶貝攬在自己圈內,猶豫地看了倒在地上的練鈞如一眼,還是決定放過這個奇怪的人類,畢竟自己的寶寶挺喜歡他的。

練鈞如哭笑不得地看着那隻怪鳥離去,心中也大鬆了一口氣。不知怎的,自從換了現在這個身體後,原本抑鬱的心情也變得開朗多了,換作以前,無論如何他也打不起勇氣對付這麼個怪物的。想起自己和它周旋了這麼久,以及身旁那戰利品,他不禁歡呼一聲,飛一般地拎起獵物向山下跑去。

金洋從兒子衝出去那一刻起就一直痴痴地站在門口等着,丈夫的腿傷已經讓家裡陷入了困境,她實在是不能眼看着兒子步入丈夫的後塵。可一接觸到丈夫堅決的目光,她就不得不服軟,畢竟家裡的事情還是要男人做主的。鈞如雖然是孩子,但他現在是家裡的頂樑柱,自己不能像老母雞護雛一樣。想着想着,她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哭什麼,你看,兒子不是已經回來了!」一雙寬闊厚實的臂膀將她摟在懷裡,她馬上醒悟了過來,除了丈夫哪還會有別人?不過那句話卻讓她喜上眉梢,遠遠望去,兒子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爹,娘,你們看,這是什麼?」練鈞如獻寶似的提起手中的兔子,「今天可以好好給爹補補身子了!」

「看把你高興的!」金洋半是埋怨半是心疼道,「看,手和腳都磨破了,這麼拼命幹啥?實在不行,我拼着臉皮不要,到鄉親那借點不行嗎?」

「鈞如,你娘說的不對,村里其他人的日子也不好過,能不給別人添麻煩,就不要去求人家,這是做人的道理,你知道了嗎?」練雲飛的臉上異常嚴肅,「不過,能打到這麼肥的野兔,我兒子本事不小啊!」

練鈞如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他又怎麼好意思說,自己不過是使了點陰謀詭計而已。

第四章

驚聞

一家人享受着難得的美食和溫馨,練鈞如看着爹娘滿足的笑臉,只覺得自己原本如同寒冰般的心融化了,這才是真正的家啊,沒有華屋美室,綾羅綢緞,珍饈佳釀,只有不摻雜一點雜質的親情。就算是窮一點也就認了,他看慣了那些貴人之間的傾軋,這種平凡的幸福反而是可望而不可及。

正當他們一家三口說說笑笑地享受着美味兔肉時,突然聽得外頭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呼。須臾之後,只見大門被砰地一聲推開,一個八九歲的女孩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練,練大叔,不,不好了!」大概是因為跑得太急,女孩明顯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小秋,什麼事這麼急,看你喘的,快坐下歇口氣,慢慢說。」金洋一向喜歡這個孩子,一把將她攬過來,按在竹椅上。

小秋卻是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練大叔,你,你快去看看,虎頭,虎頭他身上出現了奇怪的情景,似乎,似乎……」她畢竟年歲還小,說着說着便不知下頭該如何出口,只能硬拉着練雲飛往外頭跑。一旁的金洋和練鈞如覺着蹊蹺,便一起跟了出去。

村前的空地上已是圍了不少人,練雲飛好容易排開人群,這才見村長的孫子虎頭雙目緊閉旁坐於地,身上隱隱現出奇異的光芒。他一問圍觀的眾人,卻是誰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大家只知道一個時辰前,正在劈柴的虎頭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跑到村前空地,不一會兒就是現在的景象。滿心好奇的練鈞如欲上前看一個究竟,卻只能走近虎頭身側三尺之內,就再也難以寸進。

拄着拐杖的村長趙老漢儘管見多識廣,卻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異相,怔忡着臉呆呆地出神,竟一點法子都沒有。趙莊只不過是清遠城附近的一個小村,平素都是本本分分的獵人,哪裡見過這等怪力亂神的事,因此大多數村民都是在那邊指指點點,臉上儘是驚駭疑惑之色。

練雲飛正想開口說話,卻聽得頭頂傳來一陣厲嘯,頓時抬頭一望。只見天空中不知何時多了十幾隻展翅翱翔的異鳥,上頭還隱約可見人影。村民們也注意到了這不同尋常的景象,沒多久就慌亂了起來,忙不迭地往自己的屋子躲,只是一會兒,空地上便只剩下了寥寥數人。練氏夫婦本也想拉着兒子躲藏,腳下卻像生了根似的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異鳥上躍下數人。

空地中央的虎頭仍然毫無所覺地盤膝而坐,身上的銀色光華愈發明亮,須臾便結成了一個銀白色的光繭。從鳥背上飄然落下的幾個人儘是黑巾蒙面,手持明晃晃的利刃,見此異相絲毫不懼,反而窮凶極惡地朝靜坐中的虎頭撲去。一旁的練鈞如見狀不由驚呼出聲,不料卻惹來了殺身之禍,幾個黑衣人舍開了虎頭,竟向練氏夫婦這邊殺來。

練鈞如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望着那明晃晃的刀鋒向自己劈來,自忖必死無疑。須臾之間,空中又響起數聲震耳欲聾的長嘯,空地中突然又多了幾個藍衣人影,身形掠動間,練鈞如只覺周身一陣劇痛,眼前便一片模糊,終于禁不住昏厥了過去。

原本平靜的村莊突然變成了修羅殺場,兩幫來歷各異的人不由分說地打鬥在了一起,後來的那些人終究還是晚了一步,銀繭中的虎頭沒有禁住那一刀又一刀的劈刺,隨着銀色光芒的煙消雲散,最終倒在了血泊之中。直到臨死前,這個淳樸的鄉間少年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死不瞑目地仰望着原本清澈的天空。

完成了任務的黑衣人最終還是沒有逃過殺戮,仿佛是為了泄憤一般,他們的對手幾乎是用最殘忍的手段將他們送入了黃泉。劫後的趙莊處處都是哀嚎不已的傷者,所有的孩童少年幾乎都遭到了毒手,死相可怖的屍體隨處可見。

為首的藍衣人佇立在這修羅殺場的中央,一雙閃爍着寒芒的眼睛打量着四周的環境,許久才深深嘆了一口氣。「想不到又晚了一步,天數,難道這就是天數麼?」他喃喃自語道。幾個藍衣人大約是查看了村中景況,走到他身邊黯然地搖了搖頭,顯然是一無所獲。他們今次本以為能一舉功成,誰想到最終仍被人搶在了前頭,不僅功虧一簣,而且還斷送了最後一點希望。身為生來就背負重責的人,他們又怎能甘心服氣?

首領又掃視了一眼倖存的村民,正要下令離開,突然感到腳邊有了動靜。他低頭一看,只見一個滿身血污的少年微微動了一動,身上也隱隱現出銀光,這副異相頓時令他大驚失色。然而,不遠處的練氏夫婦比他動作更快,一把抱起那少年便失聲驚呼道:「鈞如,你沒事吧!」

首領輕輕推開那對夫婦,伸手在練鈞如鼻間一探,頓時現出了喜色。「他還活着!」他也不顧自己的話語讓他人如何驚喜,揮手招呼自己的同伴道,「你們趕緊將剛才銀繭中少年的屍體包裹好,不管如何,一定得帶回去!」他說着又指了指地上的練鈞如,「這個少年也帶回去,他身上似乎被魂力侵蝕過,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幾個藍衣人一聽到「魂力」二字,同時勃然色變,立刻想要將滿身血跡的練鈞如帶走,卻遭到了練氏夫婦的攔阻。眼看這些來歷不明的人在村中引起了一場殺戮,他們又怎能看着自己的兒子被人帶走。苦苦哀求之後,最終,首領不耐煩地將他們兩人一起帶上了那異鳥,一行人轉瞬消失在長空之中。臨行之前,其中一人被高高盤旋在空中的雷鵬吸引,和首領嘀咕了幾句話之後便暫時追蹤而去。

趙莊之內一片狼藉,誰也不知道適才發生的一切是為了什麼,倖存的村民只知道,他們失去了親人,失去了孩子,一切猶如一場最可怕的夢魘。能夠證明那一場殺戮的,便是遍地屍體和染紅了塵土的斑斑血跡。

第五章

脅迫

睜開雙眼時,練鈞如愕然發覺自己躺在一張華美的床榻上,頓時愣了許久,那一瞬間的感受幾乎令他以為回到了曾經居住過許久的宮室。難道那溫暖的親情和可怕的殺戮全都是夢魘?不可思議的他翻身坐直了身子,卻感到前胸後腑一陣劇痛,忍不住呻吟出聲。

「你終於醒了!」一個深沉的聲音突然傳進了耳畔,驚得練鈞如四處張望。只是掃了四周環境一眼,他的心便往無底深淵沉去,這陌生的布置和陳設,絕對和他居住了十幾年的風華宮不同。這裡,絕對不是他熟悉的那個地方,究竟是誰把他帶到了這裡?

眼前倏地多了一個人影,那雙沉靜的眸子似乎能穿透人的心防,看得練鈞如一陣心悸。「你,你是誰?」他竭力控制住心頭的恐懼,大聲喝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你究竟想要幹什麼?」他已是認出了來人正是當日突然出現在村莊中的藍衣人,頓時分外警覺。

藍衣人凝視了練鈞如許久,終於露出了一個頗含深意的笑容。「屬下伍形易,參見使尊殿下!」他突然雙膝跪倒,恭敬地低頭叩拜道,「屬下率眾使令等候了您多年,終於等到了您回歸的這一天!」他也不待練鈞如回答,猛地抬起頭來,銳利的目光直刺對方的眼睛,「中州百姓為了這一天足足忍耐了數百年,殿下的出世正是對他們最好的回饋!」

練鈞如完全不知對方在說些什麼,心頭一片茫然。他到這個世界不久便突遭如此大變,哪裡知道應該如何應對,此時此刻,他只想見到自己那對體貼入微的父母,讓飽受驚嚇的心靈得以平靜。「我爹和我娘在哪裡?」他一點也不想去追究對方話語的真意,用盡了最大的聲音怒吼道,「我爹和我娘究竟在哪裡?」

伍形易的雙眉不經意地輕輕一皺,隨即又恢復了平靜。只聽他若無其事地回答道:「使尊殿下不必憂心,兩位尊者都很好,只是此時不是你見他們的時候。」他看也不看練鈞如幾近暴怒的神情,自顧自地說道,「早先的危局殿下應該清楚,若非屬下到得及時,恐怕您和兩位尊者都是性命堪憂。如此狀況下,屬下竊以為您還是晚些再見他們的好。」他的話語不卑不亢,卻是多了幾分威嚇的意味。

電光火石間,練鈞如想到了當初在村頭空地上看到的一幕,頓時感到身軀不穩。他如今雖然算是山野草民,但那份身為皇子的記憶猶在,剛才又聽了伍形易的一番話,腦中已是模模糊糊生出了一股明悟。

「你,你莫非是想李代桃僵?」他突然驚呼出聲,隨即又冷笑道,「當日的情景我看得清清楚楚,那銀繭中的人乃是別人,和我並無一點關係。你如今硬是指認我為所謂使尊,又扣下了我的父母,是不是想讓我按照你的言語作一個傀儡?」

伍形易的眼皮不由劇烈跳動了一下,儘管城府深沉,他卻沒有料到自己的圖謀會在這個時候被拆穿,而且還是被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一語道破。從練鈞如的目光中,他看到了一絲深深的恨意以及埋藏得很好的恐懼,這都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因此不過曬然一笑。

「殿下知道就好,使尊代天子行事,乃是中州天子華王的輔佐,尋常人慾圖富貴而不可得,殿下如今驟然得此高位,應該覺得榮幸才是。」伍形易若無其事地又是低頭一拜,這才站起身來,高大的軀體牢牢鎖定了練鈞如的所有氣機,一字一句地道:「屬下已經派人發文告示天下四國,中州新任使尊已經現世,恐怕此時四國諸侯都在商議此事。還有,華王陛下也已經得知了這個消息,此時應該已經在來此地的路上了。殿下請記住一句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倘若你無法應對,那麼,兩位尊者也會一起遭殃。」

幾句淡淡的話如同五雷轟頂般重重劈在練鈞如的心頭,只是安享了幾天溫情,卻又再度陷入紛爭的漩渦,還是作為傀儡之身。為什麼,為什麼他就不能逃過那形同宿命般的劫數?為什麼他始終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為什麼!

伍形易鎮定地看着身前的少年,他很有把握讓對方照着自己的話語去做,畢竟,這裡的一切都由他掌控,他要的是大義名分,要的是四國重新賓服王道,這是他自從獲得使令身份後最大的心愿。這一次雖然出擊未果使得真正的使尊隕命,卻仍然收穫了這樣一個因為巧合接受了魂力的少年,那麼,不利用就太可惜了。

「殿下想好了沒有?」伍形易的話語中多了一絲不耐煩,「我的時間不多,你也是一樣。陛下從起駕到駕臨此地不過半個時辰,你若是說出什麼不當出口的話,後果如何你應該自己清楚。冒充使尊殿下的罪名,是車裂於市,屍骨永遠不得入殮,要讓天風吹拂到化為灰燼為止。你就是不為自己着想,也應該為兩位尊長着想,他們年歲已經大了,本可安享榮華富貴,卻要因為你的執迷不悟而受到苦楚,為人子嗣,應該不會這般絕情吧?」他滿意地看着練鈞如臉色大變,蠱惑的語氣又加強了一些。

「為什麼是我?」練鈞如趨前一步,竭力想要對上伍形易精芒畢露的眼睛,「我想知道為什麼你選擇了我?既然是傀儡,那麼,不被人識破就是我的唯一存身之道,對麼?」

伍形易終於愉快地笑了,識時務者為俊傑,看來這句話還真是有理。他微微躬身,神態顯得優雅而溫文,誰都不會想到,他就是被稱為中州之鎮的八大使令之首。「殿下天賦異稟,在那個時候得到了魂力,只需中州三右用密法查探便知。說你是冒牌貨其實並不確切,其實,殿下若是有心修煉,也許能夠成為真正的使尊也說不定。」幾乎是一瞬間,他又變成了平時出現在人前那個威嚴深沉的使令之首,「他們就要來了,殿下倘若能收得眾人之心,將來的處境便會容易得多。」

「伍形易,今日你所說的話我都記住了!」練鈞如後退了幾步,揚起蒼白的臉,狠狠地撂下一句話,「如果你傷害了我父母一根毫毛,那麼,即使上天入地,即使化為九幽厲鬼,我也必定取你性命!我練鈞如不過是草芥之民,倘若能和你共下黃泉,也是值得的事!」

伍形易仿佛沒有聽到這形同賭咒發誓般的言語,只是微微一笑後便轉身離開。「忘了告訴殿下,如今趙莊已經是一片廢墟,就在我們離開之後,第二批的刺客又趕到了,趙莊上下七十二人,在這場浩劫中全部隕命。你倘若為二位尊者着想,就一定得按照我的話去做。」他在門前停住了腳步,口氣突然變得冷冽無比,「使尊出世,乃是中州吉兆,卻非列國所願,你和兩位尊者其實全都是命懸一線。是死是活,就要看今後的命數了!」

不用回頭,伍形易就知道練鈞如目前神色如何,因此又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此地名為欽尊殿,乃是歷任使尊殿下所居之地,屬下先行出去預備,也請殿下整整衣冠,準備迎駕吧,陛下應該快到了!」

練鈞如看着伍形易離開的背影和那緩緩關上的大門,毫無知覺地頹然倒在身後的台階上。幾天之內發生的一切有如一場最真實的夢境,他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卻失去得更快,那不知幽禁在何處的父母,究竟是否還安好?

怔怔地愣在那裡許久,練鈞如終於仰首狂笑起來。老天爺,你真是給我開了一個最大的玩笑!身在凌雲時形同提線木偶,身在此地又要作一個無法自主的傀儡。趙莊上下七十二條人命,就這麼如同草木般折損無形,難道這就是我的報應麼?

既然連天公都對我不仁,就休怪我不義!什麼百姓,什麼江山,什麼天下安泰,伍形易,終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揭了龍之逆鱗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你既然需要一個不可替代的傀儡,那我就讓你看看,我練鈞如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傀儡!他聲嘶力竭地大笑着,滾滾聲線在宮室中迴蕩,顯得陰森而可怖。

第六章

天子

伍形易自然聽到了身後宮室中傳來的陣陣大笑聲,卻只是不經意地皺了皺眉頭。他確實曾經發誓效忠使尊,還天下太平,可上天卻和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既然如此,那他又何必再遵從什麼天意?「沒有神明,那我伍形易就造一個給你們看看!」他突然露出了一個不屑的笑意,想那廟中的泥偶尚且能得萬千民眾的膜拜,又何況一個活生生的使尊殿下?他絲毫不擔心會被人識破,自己研習了那麼多年的使役之術,儘管無法達到當年使尊的十分之一,卻依舊可以糊弄過去。

「中州的積弱,將會在我的手中改變!」伍形易倏地在面上罩上黑紗後,突然笑了,笑得極為暢快,讓前來稟報的其他幾人頗為奇怪。

「伍大哥,你確認此計萬無一失?」一個女子憂心忡忡地問道,「我們這是欺瞞天下,難道你就真的不怕被人識破麼?陛下這幾年變化極大,若是生出懷疑,那該如何是好?」她的這一番話頓時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鳴,一雙雙不安的視線全都集中在了伍形易身上。

「我們還有退路麼?」伍形易看了眾人一眼,冷冷駁斥道,「自從我們成為使令的一天起,就註定了這個命運。倘若放出使尊殿下再次被刺的消息,你們認為中州還能順利逃過這一劫?那個少年已經答應了,你們也無需再優柔寡斷,存有婦人之仁。想想你們各自的身世,這天下一直亂下去,那就有更多人遭劫!長痛不如短痛,有朝一日中州重新一統天下,萬民都會頌揚我們的好處,又有誰會在意這種小事?」

隨着他沉着的話語聲,外頭響起一陣號角聲,遠處華蓋如雲,兵士齊齊整整的護佑下,中州天子——華王姜離的御駕,終於已經到了。

宦者令趙鹽小心翼翼地攙扶着華王姜離,這位至尊依舊是那幅無精打采的模樣,只有一雙幽深不見底的眸子才能看出他往日的威嚴。自從得了八大使令的奏報起,中州朝臣權貴就全都亂了,誰都知道,所謂的使尊對於中州意味着什麼。如今四國諸侯獨大,除了周侯樊威擎朝覲不失,幾乎沒有人把天子和天子近臣放在眼裡,而這一切,都將從使尊降世的那一天起得到改變。所有人都記得第二十七世炎侯的大敗,在他們看來,只要有使尊鎮住局面,那四國的囂張氣焰便再也不是問題。

中州的三公三少和六卿五官已經全部站在了華王姜離身後,面色複雜地看着欽尊殿緊閉的大門。太師姜玖、太傅張謙、太保謝員,是為中州三公;少師葉謹、少傅方問、少保原平嘉,是為中州三少;總攬朝政的太宰石敬、掌祭祠禮儀的太宗安銘、掌曆法記事的太史司馬群、掌祈禱的太祝介文子、掌神事的太工巫極、掌占卜的太卜百里拓,是為中州六卿;掌土地和農人的司徒榮曠、掌百工職事的司空公輸坊、掌軍賦軍政的司馬姬毓泰、掌版籍爵祿的司士范德復、掌刑罰的司寇淳于威,是為中州五官。

一行人都穿着簇新的官服,那黑色的冠袍將殿前映襯得格外肅穆,然而,眼前的大門依舊緊閉,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響。正當華王姜離有些不耐煩的時候,欽尊殿中終於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愈來愈近,一步一步地敲擊着他們的心防。不用人提醒,自華王姜偃以下,所有人都後退了三步,默默等待着那扇大門的開啟。

練鈞如沒有在意身上的打扮,他站在那大門前,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要邁出這一步,就再也回頭路可走,為了父母和自己,他卻不得不如此。他雙臂微微用力,毫不費勁地打開了面前緊閉的大門。陽光終於照射進了這幾乎暗無天日的大殿中,照耀在了他的臉上,泛起一陣金燦燦的神光。正當他眯縫着眼睛抬頭望天時,只聽得外頭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立時怔在了原地。

就在剛才,也不知誰起了一個頭,「使尊降世,中州安泰」的呼聲已然此起彼伏,但是,中州眾朝臣的臉上卻是神色各異,甚至有幾人露出了不以為然的表情。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所謂使尊,不過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儘管周身隱隱可見微微神光,卻沒有多少不尋常之處。就是這樣一個人能夠拯救危局中的中州?幾乎大多數人的心中都埋下了深深的疑惑。然而,太祝太工太卜這中州三右卻不約而同地交換了一個眼色,少年看似尋常,但以他們多年精習卜筮之術的眼光,已經幾乎確認了對方的身份。真是天降大幸啊,三人同時嘆道。

練鈞如終於看到了一個身穿王者袞冕的中年男子,儘管那張枯瘦的臉顯得那麼沒有神采,但有那麼一瞬間,他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凌人的氣勢。然而,和自己曾經見過的那位帝王相比,他已是覺察到,眼前的這位天子,似乎少了一點什麼,興許,此人坐在天子御座上實在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他的眼角餘光已是看到了伍形易寒光迫人的眼睛,幾乎是下意識地,他躬身行禮道:「參見陛下!」

短短的一句話中蘊含了太多意義,因此即便練鈞如再沒有說第二句話,朝臣中也是激起一片騷動。華王姜離掙脫了趙鹽的手,親自上前一步將練鈞如攙扶了起來。「好,好!想不到朕在位數十年,還能親眼看到這一天!使尊現世乃是天降吉兆,朕實在是欣慰之至!」他深深看了練鈞如一眼,倏地轉過身來面對群臣,竟是猛地拔出腰中所佩寶劍,高高舉起道:「從今往後,練卿之命即為朕之旨意,若有違者,當以此劍誅之!」

他也不看群臣驚愕至極的臉龐,鄭而重之地轉過身來,雙手將劍奉至練鈞如跟前,重若千鈞地開口道:「練卿乃國之千鈞,朕一時也尋不出他物可贈。此劍為名匠所制,采群山之精英,以童男童女之血淬之,用之則鋒芒畢露,藏之則鋒芒內斂,名曰乾吟,乃是朕最喜之物。今日得練卿襄助中州,朕便將此劍贈予練卿,唯願一掃中州疲敝,還天下朗朗乾坤!」他的話說得中氣十足,絲毫不見先前無精打采的模樣,聽得群臣一陣心悸,而伍形易等人則是眼中異芒乍現,顯然是心情複雜至極。

練鈞如情不自禁地接過姜離手中寶劍,手指輕輕撫上劍脊,竟激起一陣黃閃閃的微芒。如此異景落在其他人眼中,自然是神異已極,再加上華王姜離的言語,他們已是幾乎默然接受了事實。從這一天起,那個看似微不足道的少年,將會成為中州的國之寶重,那鎮壓一切的鼎!

感受着劍上傳來的陣陣殺意,練鈞如的心潮竟不知不覺地彭湃起來。他沒有再注意伍形易那邊傳來的吩咐聲,鄭重其事地將寶劍高舉過頭,朗聲喝道:「承陛下厚賜,我練鈞如在此立誓,必以此劍斬除魍魎小人,還中州清平安泰,輔佐陛下創承平盛世!」比起曾經習武的姜離來,他的聲音並不響亮,但不知怎地,竟神奇地傳至在場每個人的耳朵,使得聞者駭然。伍形易饒有興味地看着群臣面上複雜的神色,嘴角浮出了一絲詭異至極的笑容。

趁所有人都沉浸在這難言的氣氛中,伍形易突然轉身,對着台階下排列得齊齊整整的護衛軍士大喝道:「使尊殿下已然立誓,我等必奉殿下之令,還中州清平安泰!」在他的一聲號令下,八大使令突然分開群臣,在練鈞如的身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叩首。底下的護衛軍士仿佛如夢初醒,齊齊跪倒在地高呼道:「恭喜陛下得使尊殿下輔佐,吾等必上遵王命,下領尊旨,還中州清平安泰!」

中州群臣面對群情激昂的場面,頗有些手足無措。也不知是誰人起了個頭,眾人紛紛跪倒在地,口中也不知在說些什麼。台階之上,只有高舉寶劍的練鈞如和滿臉振奮的華王姜離猶自挺立,此時此刻,他們的心底百感交集,四道含義不同的目光,終於交擊在了一起,迸發出一陣無言的火花。

第七章

會見

欽尊殿中,練鈞如猶如提線木偶般會見着那一個又一個面目陌生的大臣,心中已是湧起了一種深深的無奈,但仍舊是強自打起精神,不欲在伍形易面前露出絲毫疲態。適才在華王姜離面前說出的話雖然氣勢迫人,但卻僅僅是那一瞬間的熱血沸騰。那個時候,在伍形易無聲無息的氣機壓迫下,他的憤怒已是鬱積到了極點,正好趁着那個機會完全爆發了出來。

練鈞如已然將華王所賜的寶劍佩在了腰間,長長的劍柄和他不高的身材比起來着實不相稱,卻無一人敢小覷。練鈞如在欽尊殿之前的高呼仍然像炸雷一般響在群臣心頭,就連那些心懷叵測的臣子也絲毫不例外。此時此刻,沒有人能分心懷疑這位使尊殿下的真假,他們只知道,不久之後的中州廟堂上,將再次多出一個可以發號施令的人。

「天無二日,民無二主。」華王姜離的心中突然浮上了這麼一句話,但隨即便被他打發得無影無蹤。他見八大使令牢牢簇擁着練鈞如,仿佛不欲群臣和這位使尊多接觸,眉頭不由一皺,轉身就對旁邊的趙鹽吩咐了幾句。宦者令趙鹽躬身一禮後,便匆匆幾步走到練鈞如跟前,跪地稟奏道:「使尊殿下,陛下說有要事和您商議,請您到信亭去。」

練鈞如已是能感到身後的八大使令射來的炯炯目光,心中不由一動。前頭那幾個拼命阿諛奉承的官員都知機地退開了去,他們知道,華王要和使尊商議的,必定是關乎國家走向未來的大事。練鈞如點點頭,一言不發地舉步前行,卻不料八大使令全都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頓時生出一股惱意。不待他發作,趙鹽便像先知先覺地轉過身來,衝着伍形易等人深深施禮道:「諸位大人,陛下想要和使尊殿下密談,請各位在信亭外止步。使尊殿下乃國之千鈞,陛下乃是與之商議國事,絕不會提出什麼非分要求,還請各位明鑑!」

除了伍形易尚能自持,其他七人都是勃然色變,待要出口反對,卻見練鈞如轉過頭來,面色沉靜地吩咐道:「既然是陛下吩咐,你們從命就是。我雖未到過信亭,但此地既為陛下選中,應該也是隱秘之所,你們在外頭等候,自可護衛我的安全。」他這句話一出口,不僅前頭的趙鹽心中驚訝,後面的八人更是幾乎無法置信。伍形易凌厲的目光直視着練鈞如的眸子,許久才低下頭應道:「殿下既然有命,吾等無不遵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