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宮廷 - 第5章

賤宗首席弟子



「你們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快起來,朕就是發發牢騷而已。」

趙元偲揮揮手請三位中書省大臣起身,其實這會兒他心裡也高興,畢竟他只是將八子弘潤的詩稍做改動,並添了兩句,便暢快地宣洩出了這十幾年來的苦悶。

「今日陛下對詩似乎興致很高啊。」中書令何相敘捋着白鬍子笑着說道。雖然他感覺那首詩的詩體並非出自詩經,但見天子挺高興的,他自然不會多嘴。

「哪裡,朕也就是……」趙元偲正要說他只是聽了八子弘潤的怪詩有感而發,忽然心中一動,從袖中摸出弘潤所寫『民富國強』的那張紙,招三位中書省大臣到身邊,問道:「三位愛卿,你們覺得這句話如何?」

三位中書省大臣好奇地走到龍案前,探頭瞧了一眼龍案上的那張紙。

「民富……國強?」

頓時,三名中書省大臣面面相覷,臉色微微有些變化。

他們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誰也不敢冒犯開口。

區區四個字,卻有這等威力,竟使三位中書省大臣諱莫言深。

正文

第三章:放風箏

民富國強,與國富民強,這兩個詞看似接近,可實際上,兩者間有着天壤般的差別。

首先說『國富民強』,這才是當今大魏普遍流傳的詞彙,它以『國』為本,強調將『國』的定義擺在『民』之前,而『國』又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國』乃社稷,乃姬氏趙姓皇族的祖宗基業,所謂天子與國不分家,在大魏,天子就是國,國是大魏天子的國。

這句話符合當今大魏的國情,『以國為本』、『忠君愛國』。

而『民富國強』這句話,恰恰與前一句背道而馳,雖然從字面理解是,『百姓安定富足、國家就能強盛』,可問題在於,它將『民』擺在首位,擺在大魏社稷、大魏天子之前,其真正的意蘊乃是『以民為本』。

這就涉及到政治意志了,要知道當今天下不管是大魏還是其他國家,其國體都是『以國為本』,國家與天子兩者是擺在首位的,也就是儒家所提倡的『忠』,而『民富國強』這句話卻將國體定義為『以民為本』,將民生放在皇權之前,這是與皇權統治思想向左的,換句話說,這句話在當今大魏犯了政治思想上的錯誤。

毫不誇張說,幸虧提出這句話的人是大魏天子趙元偲的第八子趙弘潤,否則若是一名普通的士人提出這句話,那是可不得了。

正因為這樣,中書令何相敘、中書左丞藺玉陽、以及中書右丞虞子啟,這三位中書省官員都不敢妄言,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副諱莫言深的模樣。

或許他們心中還在猜測,猜測這句話會不會出自某個剛剛踏足仕途的年輕士人的口,因為只有那些初出茅廬、滿腔熱血的士人,才會因為年輕的關係,桀驁不馴地無視高高在上的皇權,在最基層的百姓放在首位,直到若干年過去,在官場摸爬滾打,他們才會逐漸領悟到,他們這些官員存在的意義,並未是為了給百姓謀福,而是協助皇權來統治這個國家的百姓。

正因為清楚明悟這一切,因此三位中書省大臣誰也不敢開口。

見此,老太監童憲低聲提醒趙元偲道:「陛下,若是不道出實情,恐怕三位大人不敢細談此事吶。」

見童憲說話時語氣輕鬆,中書令何相敘心中一動,心想若真是出自哪個狂妄的士子之口,童憲的語氣絕不會如此輕鬆。

這可是一盞指路明燈啊!

不過該問的,何相敘還是要問:「斗膽請問陛下,不知這句話……出自何人之口?」

其實大魏天子也明白其中道理,只是他沒想到竟然連他最信任的三位中書省大臣都對此諱莫言深罷了。

他笑着解釋道:「乃是朕的第八子弘潤所言。」

一聽是皇子所說的,三位中書省大臣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心想既然是皇子所提,那這句話就沒什麼政治問題了。

三位大臣的表情大魏天子皆看在眼裡,笑罵道:「朕不過是隨口問問,看看你們,一個個膽小的。何相敘,虧你還比朕年長二十載。」

中書令何相敘聞言毫不在意,眨眨眼睛幽默地說道:「常言道,人活越老,膽子越小,老臣年過六旬,這膽子啊,就跟米粒似的,哪裡還經得起驚嚇啊。陛下不知,老臣方才這心口啊,可是砰砰直跳啊。」

大魏天子聽罷哈哈大笑:「你這老物,你年輕時可是膽大包天的主啊,朕才不信。」

君臣其樂融融地打趣着,說着說着,他們又將話題轉移到了『民富國強』這句話上,這次三位中書省大臣就沒有什麼顧慮了,紛紛展開討論。

中書左丞藺玉陽率先言道:「撇除別的不談,臣以為,八殿下所言『民富國強』,的確是一條強國強民之策。一個國家的強盛,首先得看軍武,即軍隊的武力。而軍隊的武力如何評價呢?一看士卒的訓練,二看軍備。……歷代我大魏的軍備,皆耗資巨大,這筆錢來自於何處?賦稅也!而賦稅,則取之於民。若是民間富足,稅收自然順暢,國庫也就充盈,自然能拿得出大筆的錢支持軍隊。反之,若是民間百姓連飯都吃不上,如何交得上稅收?若無賦稅,國庫艱難,戶部又何來錢養軍?」

大魏天子深以為然,稅收是國家的根本,這是眾所皆知的事。

可如何讓百姓變得富足呢?

中書右丞虞子啟嚴肅地提出了一項方略:「重商!」

大魏天子皺眉不語。

所謂重商,言下之意就是大力支持國內的百姓發展商業,鼓勵他們將本地的特產賣到其他地方,賺取差價。可問題是,以商賺錢這條路子歷代被各地的富豪權貴把持着,若是趙元偲大力支持民間發展商業,無疑就會損害到那些富豪權貴的利益。

而一般富豪權貴的背後,幾乎都是貴族公卿、甚至是皇室親王,也就是上流階層,這期間涉及到的種種問題、關係,錯綜複雜,不是簡簡單單提出一條『重商』的國策就能解決的。

似乎是看出了天子心中的顧慮,虞子啟低聲說道:「我大魏的財富總共也就那麼些,此多彼寡,此乃天理。……臣以為,問題的關鍵並不在於財富的多寡,而在於這些財富究竟被作用何處。所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有的人,身無下頓之糧,可有的人,卻能於青樓擲金萬兩……」

「咳!」中書令何相敘一聲咳嗽打斷了虞子啟過於激進的言語,畢竟虞子啟這番話,針對的恰恰正是大魏國內的權貴階層。

虞子啟看了一眼何相敘,也意識到自己失言,怏怏地沒有再說下去。

從旁,藺玉陽見話題有些沉重,忙作補救,笑着說道:「虞大人太過於憤世嫉俗了,當日那富家公子擲萬金博佳人一笑,一時還引為佳話,不想在虞大人口中,卻是如此不堪。」

「哼!」中書右丞虞子啟輕哼一聲,也沒多說什麼。

大魏天子默默地聽着,事實上虞子啟所說的事,他也有所耳聞,但是有錢人家的公子揮霍家財,這種事可不歸大魏天子去管。再者,難道類似的事,發生在皇室宗族子弟身上的還少麼?

前兩年兩個郡王的世子,不就為了一個青樓女姬爭風吃醋,丟盡了大魏姬氏趙姓皇族的臉麼?

「陛下,時辰差不多了,不如先用膳吧?」

旁邊,老太監童憲見大魏天子面色不佳,連忙岔開了話題。

「唔。」趙元偲點了點頭。

見此,童憲便派人吩咐下去送上膳食。

儘管身為大魏天子,然而趙元偲每日的膳食卻頗為簡單,也就那麼幾道菜而已。只有在重大節日的時候,才會在大殿擺宴,宴請眾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