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六扇門的日子 - 第1章

安小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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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

史上最大光棍節

學習功夫哪家強?山東聊城找金剛。

北宋政和元年,我有幸成為「金剛門」第六十四屆速成班的插班生,學雜費外加食宿費統共兩貫錢。

「金剛門」是一個很奇葩的江湖技校,不但教功夫,還開設了理髮、烹飪、汽修、挖掘等多項專業課。據校長法人王金剛他本人講,他是正經八百「少林寺」函授畢業的,還受過方丈圓寂禪師親手頒發的兩朵小紅花,數次被評為「三好學生」。

後來,「少林寺」對外招生辦主任制杖禪師站出來,召開媒體見面會,宣稱王金剛僅僅是「少林寺」的臨時工,只在該寺「香積廚」燒過兩個月的鍋爐。

當時我還是個少年,母上大人為了能讓我將來走向社會能有一技傍身,不顧我父親的強烈反對,跟七大姑八大姨二大爺東湊西拼交足了兩千文的學費,把水性不好的我送進了知識的苦海。

在技校里,我這個學渣分子沒到大半個月時間,就學會了一套「三十六路少林金剛拳」和半套「七十二路金剛腿」,學功夫這件事,還是要看天分的,有點狂哈,低調,低調。

公元1111年11月11日這史上最大光混節的前一晚,幾個舍友打完排位賽蹺課去校門外的「好再來」小吃鋪去喝酒,窮學生也點不起啥好菜,八個大小伙子圍着一碗咸蘿蔔乾和一碟帶殼花生喝了25瓶啤的3瓶白的,一個個喝得臉都紅得跟猴子腚似的。

當時我也喝懵圈了,在同班一幫sb同學的慫恿下,大半夜的跑到女生宿舍樓下向班花王曉雅表白,兄弟幾個在地上擺滿心型蠟燭,睡在我上鋪的兄弟郭東臨還特意跑出去搞了個高分貝喇叭,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我開始搜腸刮肚準備告白的情話,唉,書到用時方恨少,平時那些《知音》、《故事會》啥的都白看了。

樓上燈亮着,3樓106室的窗戶有幾個穿着寬鬆碎花睡衣、秀髮鬆散的女生,一邊洗漱一邊好奇的探出頭往下看,中間那個臉色緋紅、人比花嬌的女孩兒正是我心目中的女神王曉雅。

激動人心的時刻終於到了,我鼓足平生的勇氣,面目猙獰的按下了喇叭開關,酒壯慫人膽,我要把自己對曉雅全部的愛都表達出來!

還沒等我開口,喇叭里突兀的傳出一個女子高亢的聲音:「好消息,好消息!本店所有商品,全部賣兩塊,真正的清倉,真正的甩貨,兩塊錢,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周圍的人瞬間都笑噴了。

樓生的女生笑作一團,王曉雅紅着臉,抿着嘴,搖着頭,關上了窗和我的愛情。

吃瓜群眾開始竊笑着散去,我手指着人群里偷偷後縮的一個大光頭狂吼:「郭東臨,你過來,勞資保證不打死你!」

第二天早自習,郭東臨同學因傷缺席了晨讀課,我正思量找個機會跟王曉雅解釋一下,就被她老媽、也就是校長老婆兼教導主任許玉俠叫到了「訓導處」。

「昨晚的事兒,門衛老張和我說了,你想追求我家妮兒,你有車嗎?」

「木有。」

「有房嗎?」

「也木有。」

「你試着晃一下腦袋……」

「晃了,咋的?」

「有沒有聽到海浪的聲音?」

「……」

「腦子進水了是吧?你一個窮**絲,沒車沒房,拿什麼來保證我家曉雅的幸福?!看到你校門沒?td給老娘珠圓玉潤的滾犢子!」

就這樣,我稀里糊塗的被校方勒令退學了。

比起曉雅她老娘許玉俠,她老爹王金剛還是相對有點人情味的,被開除那天,他偷偷送了我半本破書和一個發霉的黑窩窩頭。

那本不起眼的小破人書,書骨都快散架了,泛黃的扉頁上歪歪扭扭寫着「算命大拳」四個字,那個「拳」字上面還打了個叉,右下方又有個小小的「全」字。

我激動萬分的問:「濕父,難道這就是本門祖傳的武功秘籍?」

「不是,昨兒個我在地攤上花兩個大子買的,給你上京旅途上解悶用。」

「那為啥只有半本?」

「剛才師父我上茅房沒帶紙……」

「額,那這個黑窩窩頭……啊!徒兒明白了,是不是跟很多戲文里的情節一樣,您以前幫助過京城哪位落難的大官,他東山再起後留下這個窩窩頭為憑,只要徒兒帶着這個窩窩頭去投奔他,就會青雲直上……」

「東野你想多了,這就是給你路上充飢的,廚房裡放半個月了,丟了怪浪費的。」

離開校門那天,漫天風雪,遍地冰霜,沒有一個師生來送行,只有門衛張大爺拉住我的手久久不放。

看着老人家熱淚盈眶、欲語還休的模樣,我如梗在喉:「大爺,我知道您老捨不得我走,可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張大爺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憋扯王八犢子了,快把欠我的二兩銀子還我。」

剛出師門的我,和大多數少年一樣,立志行俠仗義、除暴安良,玩最快的刀,騎最烈的馬,爬最高的山,喝最辣的酒,泡最美的妞、殺最狠的人,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豐功偉業。

然而,當六天後,我滿面風塵出現在京城「汴梁」十字街頭,面對車水馬龍茫茫人潮時,我才知道,理想很豐滿,現實更骨感。

「金剛門」屬於掛牌在「少林派」名下的野雞大學,一個鍋爐工靠偷師來的三腳貓功夫辦校,實在是沒有啥知名度。

像「唐家堡」、「霹靂堂」、「老字號」三大名門,「東方」、「南宮」、「西門」、「慕容」四大世家,「少林」、「武當」、「峨眉」、「崑崙」、「崆峒」、「青城」、「點蒼」、「天山」八大正派,他們的學生,還沒完成學業,就早被黑白兩道的組織和軍隊、衙門給預訂光了,如我這種普通技校出來的,滿大街都是,一抓一大把,七樓丟下塊板磚能砸到仨,想找份兒糊口的工作比汪峰老師上頭條都難。

每一個城市都尼瑪是個江湖,每一個江湖都尼瑪是段傳奇,這句話,是我濕父告訴我的。

來到「汴梁」我才發現,原來有濕父和木有濕父都尼瑪一個球樣,或者說木球兩樣。濕父叫王金剛,其實,他的真的一點剛兒都沒有,軟蛋一個,妻管嚴,怕老婆怕得要死,那副慫樣兒,就差把許玉俠當祖宗牌位一樣早晚三炷香供起來。

這年頭起名都是反着來的,缺什麼就喜歡叫什麼,叫王鑫鑫的一般都是命中缺金,叫張淼淼的一般都是命中缺水,叫李晶晶的一般都是命中缺那啥,你懂的。

在京城並不像我老家四平那種三線城市那麼好混,一些大型國企招收員工第一條就是非「三門四家」出師的不收,就是次一點的私人單位,他們的保安大哥和保潔阿姨,都是正經八百的八大正派入室弟子,隨便拉出來一個,武功都能甩出我十六條汴梁街。

投履歷找工作四處碰壁,在吃到第26個閉門羹後,我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劍走偏鋒,於是地攤買了副墨鏡動物園拔了根竹子幼兒園偷幾塊磚頭街邊立了個卦桌,信心滿滿的打算憑着半本卦書忽悠幾個飯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近年來大宋經濟不景氣的原因,小卦攤一上午都沒開胡,我百無寂寥的叼着草棍哼着小曲欣賞着滿街來來回回的大美腿,您還別說,大城市就是大城市,滿大街都是養眼的美女,你看這胸,跟俺老家隔壁老王包子鋪賣的大菜包子似的,你看這腿,跟鄉下葛家二嬸種的白蘿蔔似的,你看這……額,這位姑娘,您是相面還是測字啊?

我那充滿愛的小眼神,直勾勾看着面前這個羽衣傲嬌美少女,丫的九頭身,大個漂亮白,看得本寶寶哈喇子流了兩腳面。

「叮叮!」

小傲嬌目光憐憫的將兩個銅板丟在桌上,舉手投足間,白嫩起伏:「怪可憐見的,年紀輕輕眼睛就瞎了,拿去買點吃的吧。」

「謝謝姑娘打賞……等等!麻痹我不是要飯的!」

看着我摘下墨鏡後一雙暖se洋i洋i的眼神,小傲嬌報以歉意一笑:「你是算命先生?」

「你眉間生痣,額頭三寸有陰鬱之色,菇涼,看你面相,是五行缺我啊!」

小傲嬌似乎有些詫異,大概是被我的不俗森森吸引了,我正要繼續把妹,好死不死的一個又高又大又壯的2b湊過來了:

「哪來的小逼崽子?敢在我高大壯高二爺的地盤招搖撞騙、忽悠無知少女?!先給二爺看個相,看看爺五行缺什麼?」

我懶懶的盯着他:「我看您呢,五行缺五行。」

小傲嬌「噗嗤」一聲笑出來,這位高二爺感覺很沒面子,上前一把就將我脖領子揪住了:「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相相,瞧得不准,大爺這酒罈子大小的拳頭一拳下去,讓你滿地找牙!」

額,這是瞧不起我們四平青年的節奏嗎?!

0002

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端詳着高大壯笑嘻嘻的說:「這位爺您眉間過長,家裡必兄弟相爭;鼻孔朝天,府上夫人定兇悍如雌虎。按照卦書上所言,尊駕額心布滿晦氣,我斷你三瞬之後,必有血光之災!三……二……一!」

「靠!我堂堂高二爺,還會有血光……啊——」

我猛起一拳將這貨打得鼻口喘血,兩手捂臉蹲在地上。殺豬般的哀嚎聲驚動了附近幾個歪戴帽子斜楞眼的管城,領頭的那逼非說我占道經營罰款五百文,嚇得勞資撒丫子就尥,邊跑邊回頭朝那小傲嬌扯着破鑼嗓子喊:

「菇涼,哥哥我贈你一言:子欲養而親不待,樹欲靜而風不止。江湖風大,早日回家……」

小傲嬌似有感悟,站在看似喧譁實則寂寞的孤零零街頭,兩眼朦朧的望着風裡我遠去的背影,含情脈脈的說了一句:「傻逼!」

按照《算命大全》上介紹的「九宮八卦逃命步」,我跟管城們在熱鬧繁華的汴梁大街上,玩起了老鷹捉小雞的遊戲。

坤位,跳五步,摸到一個肥婆的屁股;艮位,退四步,哈腰撿起一個五毛錢鋼鏰兒;離位,兩個側翻,又摸了一個大屁股;兌位,一個空翻,操!誰特麼吐痰吐得這麼圓?!

雞飛狗跳怒叫笑罵中,五個管城叔叔跟兩條狼狗在後面玩命的追出我六條街,奔跑起來風兒吹動我的長髮,好似我的夢想在遙不可及的遠方。

卦攤是擺不成了,到了當天下午,我看見一排穿着迷彩服、抽着廉價煙的農民工兄弟,佝僂着脖子蹲在勞務市場門口馬路牙子上等活,我也找了塊牌子胡亂寫了四個字舉着蹲邊兒上了。

時間不長,側面的農民工兄弟依次點頭哈腰地站了起來,我歪頭一看,一個脖子上大金鍊子閃閃發光,人五人六的傢伙,一路跟挑柿子似的念了過來:

「專業刷大白……專業通下水道……專業帶孩砸……專業陪睡……嗯?你個小犢子挺敢鬧啊……咦?我咋看你小子這眼熟膩?你是在『金剛門』那疙瘩待過吧?」

「嗯呢!可不咋滴!我是六十四屆的安東野,哥你是第幾屆的啊?」

「我是三十五屆的唄!生理衛生課代表孟東堂!」

「唉呀媽呀!原來是學長啊!失敬失敬!」

「人生三大鐵,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懟過王金剛,這都是緣分啊!對了,傳達室的老張身子骨咋樣啦現在?」

「你說張大爺啊!別提了,都死兩個多月了!」

「是嗎?那怪可惜了了,他還欠我二兩銀子沒還呢!走,相遇就是緣分,既然是校友,啥也不嘮了,哥請你下館子!」

老孟和我一樣都是東北銀,人那是相當仗義,在「巧媳婦鍋貼王」請我搓了一頓,點了兩道大菜,一碟是「西紅柿炒雞蛋」,另一碟「雞蛋炒西紅柿」,我感動都他媽的要哭了。

這哥們畢業後,一直在京城賣藝兼兜售大力丸,酒足飯飽之餘給我指了條明路,就是學他一樣賣身……不是,學他一樣賣藝,並慷概的答應將他名下南巷夫子廟門前的一塊超大的空地租借給我。我當時雞凍壞了,關鍵時候,還得是老同學給力啊!

飯後我提議請老孟去泡了澡堂子,算是投桃報李。泡澡的時候,孟東堂的大金鍊子浮上來了,把池水染得焦黃,當時場面一度有點小尷尬。

請完老孟桑拿,基本上就身無分文了。我也沒好意思再麻煩學長,寒風刺骨,遠處萬家燈火輝煌,我在附近工地背風口的一個涵洞裡,枕着磚頭蓋着油氈紙捱了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我帶着眼屎,飢腸轆轆的來到南巷夫子廟門前練攤,去了才知道,老孟口中的超大空地,僅比我們教導主任的屁股面積大那麼一小丟丟。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圍觀的群眾還真不少,我抱拳來了個羅圈揖,說了一頓「小子安東野初來貴寶地表演幾個不成熟的小節目老少爺們有錢捧個錢場沒錢麻溜回家翻翻抽屜」之類的開場白,說好聽一點是進行一些街頭行為藝術表演,說白了,其實就是胸口碎大石。

港真,京師人民還是蠻有素質的,在我接連表演完胸口碎大石雙腳踩燈泡單手劈榴蓮腳趾頭開易拉罐腦門磕磚頭空手接白刃外加手抄道德經山海經三字經唐詩三百首板藍根泡方便麵生吃橘子不剝皮自呼巴掌800下等一些列壓箱底絕活之後,吃瓜群眾們一個大子沒留都「呼啦」一下跑光了,留下滿地西瓜皮。

我逮住一個腿腳不好的大媽就問:「這是為神馬?」大媽一翻白眼:「小火紫,你這絕活不行啊,昨天一個北漂表演的吞劍就獲得空前的成功。」我問:「那位高人現在何處,我要去拜訪一下!」大媽說:「在醫院肛腸科躺着呢。」

放開急着去幼兒園接孫子的大媽,回頭看着空蕩蕩觀眾席上還有三個觀眾,我心裡總算得到了一絲絲的安慰。

我激動萬分的握住其中一位大叔的手,熱淚盈眶的道:「感謝您大叔,感謝您大叔支持我的夢想。」大叔一臉嫌棄:「叔兒腿麻了,要不我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