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刀 - 第2章

安小野

  崩壞窮三代,氪金毀一生。

  閒置網吧遊戲三年,終於又到了我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阿虎,快死過來幫老爹打一局王者農藥,木老大那貨這兩天人品爆表,咋蒙咋有,真是日了旺財了!」

  遼東軍區司令龍青邪綠靴綠甲綠帽子,一團青氣的坐在石階上,擺弄着手裡的地攤貨手機「挪雞鴨」,正暗搓搓的向我招手。

  我滿身酒氣,躬身坐在靠下的位置上,望着四周腮幫子上掛着樸實無華的高原紅、神態肅穆的紅衣番僧,又看看埋頭玩手機的龍大帥,臉上不着痕跡的陪着笑意。

  過不多時,一聲嘆息幽幽掛落,青甲長須的龍青邪丟掉卡殼的爛手機,笑眯眯的俯視着我:

  「這兩年你們哥幾個,都舒服自由得很啊!哪裡像老爹我,日夜的心驚膽顫,提防朝中有些居心叵測的人要動我,阿虎你說,我這個司令,是不是當得很累啊?」

  「當今皇上粑粑看重您,讓您做五大軍區司令之一,寵信有加,有人眼熱也難免啊義父。」我無聲的笑了下。

  龍青邪提着椅子來到我身邊坐定,無限感慨地摟住我的肩:

  「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啊,咱們爺們以前跟東海的玄武天王、北漠的鯤鵬可汗,戰場上廝殺,直來直去,你扎我一槍,我就砍你一刀,多光棍!現今呢,皇甫哥奴那狗日的腦袋瓜子,也不知道是被驢踢了咋的,防我就像防隔壁老王似的,暗殺我的幾波刺客里,說不定就有朝廷的人!」

  我把頭垂得很深,低笑說:「義父,沒有真憑實據,嗑可不能這麼嘮吧。」

  龍青邪吹起鬍子,瞪眼說:「東風吹,戰鼓擂,惹急眼了誰怕誰?大不了咱們爺們連盛繡虎那個閹賊一起做了!」

  我輕輕撫摸着紅色的刀巾,頭垂得更低,嘴上啥也沒說,心裏面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

  「你們先出去!」

  龍青邪努了努下巴,恭立身畔的兩排奇形怪狀的紅衣番僧,踩着高蹺舞着手帕扇子,扭着大秧歌魚貫而出。

第3章

龍帥青邪

  最怕空氣里突然安靜。

  「港真,你心裡是不是在恨我?老爹還沒老糊塗,當初沒有你們三兄弟拼命,我今天也坐不上這個位置!」

  頓了片刻,龍青邪吹鬍子瞪眼的指着我當面:「這幾年遼東地面太平了,或許對你們冷落了些時日,那是為父的不對,你們要是有什麼要求,儘管提,老爹統統滴滿足!」

  緘默許久,我緩緩啟口:「義父,虎臣十三歲就跟您,燒埋銀子不知領了多少次了……我沒恨您的意思,您是一軍之主,您有您的難處……想想朱猛禽和木老大,早將跟他們一起創基立業的老部下全宰光了,您尚能留我們一條殘命活到今天,哥幾個們已經是感恩戴德了……」

  木老大木寒梟是22師師團長,駐節平盧,龍青邪的心腹兼同鄉,一起長大的光屁股娃娃,年會的時候電梯口我遠遠見過兩面,沒有太深刻的印象,只記得那逼兩眼望天的泰迪操行特別欠揍。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小子心裡明亮的就是在恨我!」龍青邪暴躁的大吼:

  「阿虎,我養了你五年,你也為了我拼了五年,你若是怪我,就爽快捅我一刀,咱們父子之情一筆勾銷!」

  說話間,龍青邪抽出牆上的軍刀,「啪」的一聲拍在我面前的桌上,刀鋒雪亮。

  這就很尷尬了。

  我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的鞋面,好似那雙老北京布鞋鞋面子能看出朵狗尾巴花兒來,好半天才幽幽的冒出來一句:「世界那麼大,我特麼想去看看。」

  龍青邪緩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背,語氣變得平和下來:「我知道,你一直想出去闖一番新天地,這窮鄉僻壤的苦寒遼東,本就不該是你這少年英雄久留的地兒。醬紫!老爹這次絕不扒瞎,我對燈起誓,只要你幹掉盛繡虎,老爹再不用看上面的酸臉色,就還你自由,放手你的愛,天大地大,任你溜達!」

  我猛抬頭,眸子裡映着龍青邪那張瘋狂扭曲的臉:

  「好,這個任務我接了。」

  龍青邪仰天大笑:「這才是我的好兒砸!哈哈哈!」

  「沒什麼事的話,虎臣先去準備了。」

  我起身告退,龍行虎步,剛剛走過大堂門口,龍青邪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了一句:

  「對了,聽手下的兄弟們說,肥安帶着老婆娃兒隱居在柳城的『夫妻快餐店』,哪天得閒你叫上他和小野,一塊來打兩圈麻將,敘敘舊。」

  我的背影微微一震,眼角的凌厲殺機一閃而逝。

  緩緩轉過身,落在我眸子裡的龍帥,兩手扶着腰板,笑容可掬,眼角紋重的熨斗都熨不平,像極了大年夜做了一桌豐盛飯菜,翹首期盼着兒女常回家看看的空巢慈父。

  默了默,我抿嘴也笑了:「嗯,義父有心了。」

  出得大帥府,我暗暗擦拭了額角鬢窪浸出的冷汗,摁住了狂跳不已的小心臟。勾結西康番僧,刺殺朝廷欽差,這老傢伙是破罐子破摔,眼瞅着越來越不往好道上趕了。

  沒走出多遠,一聲流氓哨響處,頂着殺馬特風扇頭型的阿史那野,肩橫着鐵槍,施施然轉了出來。

  「你都聽到了?」我的帥臉,陽光下憂傷得像個豬腰子。

  「你四不四撒?」

  阿史那野近距離瞧着我,宛如在看一個智障:「MLGB!龍青邪那個老王八,分明就是拿你這個臭傻B當槍使!海燕啊,你可長點心吧!」

  「蛋定、蛋定,」我風輕雲淡的抖着腿:「龍帥的把皇上粑粑和權相皇甫哥奴巨佬要合夥陰他的機密都告訴我了,我若拒絕他的命令,你認為我還能活着走出白虎堂嗎?我的傻孩子。」

  阿史那野攤手狀:「這下赤雞了,你去正面肛盛繡虎?平民玩家硬懟VIP尊貴用戶,開哪門子國際玩笑?!」

  腳底仿佛踩着一台國產縫紉機,我有一搭沒一搭的抖腿:

  「原本我打算假裝應允他,再跟黃牛買一張舊船票偷渡跑去澳門避避風頭,哪曾想臨出門的時候,老傢伙冷不丁喊住我,讓你跟肥安改天一塊兒去聚一聚……」

  「臥槽!」

  阿史那野叫了一聲,火燎腚的轉頭就往外走:

  「肥安的快餐店已經被那幫孫子給監視了,在龍帥沒有下手之前,我馬上接嫂子和侄子們先入關躲一躲,晚了就趕不上二路公共汽車了。」

  巷子裡,留下我一個人無風也凌亂。

  小野一回頭,瞪眼:「看個雞兒!走啊!」

  北城之北。

  肥安居住的地方,就在范陽城之北的柳城。

  我們三兄弟曾經在這裡生活了十多個年頭,市中心公園裡有一塊空曠平整的籃球場,童年的時候,幾小隻經常聚在一起打籃球。

  記得十歲那年,時任范陽副將的朱猛禽,帶領着一幫廣場舞大媽占領了我們的籃球場,我去和朱猛禽理論,老朱非常爽快的一啤酒瓶子把我腦袋開了瓢,血流滿臉。

  幸好一個路過的大哥,出面勸離了凶神惡煞般的朱猛禽,算是給我們解了圍,後來我們三隻跟了這位仁義大哥,他就是龍青邪。

  後世香港貧民窯有一個傳奇人物的出道經歷和我很相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個年輕人叫陳浩南。

  柳城街巷斑駁脫落牆皮上的刀痕彈孔,見證了我們三兄弟由刀都握不穩的菜鳥,掙紮成了當下北方最炙手可熱的古惑仔。

  削長的身影,斜斜的拖在污水橫流的地上,阿史那野嘴裡叼着一根牙籤:「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嗯?」走在該同學前面的我,不禁菊花一緊:「河蟹時期你別特麼亂來哈!」

  「你緊張個球?」

  阿史那野目露凶光:「我的意思是說,咱們改換門庭,去給木老大當馬仔去,推他做這遼東的大哥大,反過頭來合夥弄死龍青邪內個龜兒!」

  「木寒梟那兩個敗家兒子木有信和木有義,跟咱們三兄弟一向不對滷子,這餿主意虧你這種早產兒想得出來!」我差點有種想掐死小野的衝動。

  「額(⊙o⊙)…」阿史那野當機中。

  我猶不解氣地呸了一口:「智障兒童的世界,太他媽的抽象!」

第4章

陰謀陽謀

  秋風瑟瑟。

  小半年多沒回柳城了,站在破破爛爛的城門口,我和小野同學叉着腰,牛逼壞了,硬生生凹出一個重回故里、衣錦還鄉的民族自豪感來。

  站了半拉鐘頭,來來往往提着籃子趕着豬送小盆友去幼兒園的父老鄉親,川流不息卻木有一個鳥我們的。

  空中飄落幾片蕭瑟黃葉,兩小隻扒拉開臉前的蜘蛛網,心裡哇涼哇涼的。

  肥安的「夫妻快餐店」,就坐落在邊城的鬧市里,市井氣重,煙火味濃,桌子歪歪斜斜,椅子七零八落,像一間天涯。

  老闆娘康蝶衣既漂亮又風騷,眼疾手快,迎來送往,爺長爺短,烹得一手好菜。

  她是西域絲綢之路上,西康大商人家的闊太太,經營着海外上百家大型商場和時尚品牌連鎖店,家境優越;而當時的安天命,卻僅僅是個靠販賣二手情報,默默無聞的的打工仔。

  那年,肥安在大街上的電線杆子上,無意間看到康蝶衣貼出的「重金求子」小廣告:「好人有好報,重金求子」。

  廣告上寫着:我叫做康蝶衣,今年14歲,丈夫是一個西康富商,因為一場車禍,導致丈夫失去了生育能力,為了繼承家產,我們夫妻商量找一個身體健康男性與我生一個孩子。首付20萬元,懷孕生產之後,再支付100萬元,非誠勿擾。

  作為一個身體特別健康的窮屌絲,安天命果斷的揭榜應徵了。哪裡層想到,康蝶衣一見肥安之下,竟然不可自拔的愛上了這個雄壯騷年潛力股,索性卷帶價值數萬的名貴首飾,跟着安天命私奔到大夏境內的柳城,隱姓埋名做起早餐盒飯生意來。

  而肥安,也從此走進了婚姻的墳墓。

  當看到送外賣的安天命,院子裡肥頭大耳像一堆五花肉般,跪在遙控器上的時候,小野幸災樂禍的打開快手APP,進行了現場直播:

  「各位給力的老鐵,我是MC小野,這裡是我的損友、非著名快餐店老闆肥安的家暴現場,來、來!轎車、遊艇走一波,強勢圍觀,沒貓餅!」

  作為好哥們,瞅着安天命赤着上身、穿着大褲衩子,寒風中全身肥肉瑟瑟發抖那副慘兮兮的德行,我站在那裡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於是我進屋搬了把椅子。

  「不是,肥安,你們結了婚的男淫,都這麼懼內嗎?」我翹着二郎腿,表情無比認真的詢問,吐出的瓜子殼,在空中畫出一個精準無倫的拋物線。

  安天命擠吧擠吧眼睛,梗着脖子像裡間屋大聲喊:「兄弟你此言差矣!這不叫怕,這是愛!子曾經日過,呸!子曾經曰過,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是禍害!你嫂子對我,那是傷痕累累滿滿的愛啊!」

  「等一哈!」阿史那野一擺手:「哪個子跟你曰的?內句話。」

  安天命瞪着眼珠子:「曾子。」

  阿史那野又擺擺手:「他一個理工狗,丑的一逼,根本就沒有發言權。」

  安天命努力憋笑:「你倆倒是帥鍋小鮮肉,還不是單身汪兩枚?」

  兩隻感覺自己幼小的心靈,受到了一萬點傷害,一個摳摳耳朵,一個拍拍屁股,轉身就走。

  「誒誒誒?別介啊兩位大哥!俺錯了,你們陪我再嘮五塊錢的,我跟廚房的清潔阿姨芙蓉姐姐聊騷被你們嫂子發現了,要罰跪一個鐘頭呢,一個鐘頭啊,二位壯士能理解我的傷悲嗎?」

  安天命扯住我倆的褲腿子,演技稍顯浮誇,拼了老命的往外擠眼淚。

  「不能!」我和小野異口同聲。

  「肥安,誰讓你動了?看老娘不大耳刮子糊死你!」

  肥安一動,裡面的黑白電視就換了台,由大風車變成了天下足球,頓時熊孩子哭聲四起。

  康蝶衣滿臉潑辣的牽着個娃兒、抱着個娃兒、身後還爬着一個娃兒,氣勢洶洶地就粗現在鏡頭裡。

  「嫂子。」兩隻瞬間乖巧坐好。

  一見我們兩個少年郎,肥安老婆康蝶衣立即化戾氣為祥和,熱情奔放的又是擁抱這個、又是貼面那個:「哎呦,兩位大兄弟咋捨得回家來啦?可是有日子沒見了,都想吃點啥,嫂子給你們做去!」

  「餃子吧!」我笑着說:「俗話說得好,好吃不如餃子,好玩……」

  「嗯?」安天命和阿史那野一起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