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刀 - 第3章
安小野
到了飯口,肥安早早反鎖了「夫妻快餐店」的捲簾門,門口還特意立了個牌子:「店主外出學習,暫不營業。」
康蝶衣在後院灶台忙着燒水包餃子,安家三個熊孩子在玩泥巴,造得一身泥跟出土的兵馬俑似的。
我們哥三騎在喜羊羊、灰太狼搖搖車上,兒歌聲里大眼瞪小眼。
安天命抱緊泡着枸杞的保溫杯:「龍帥那隻老狐狸已經盯上這裡了,幾個假裝社區送溫暖的探子,都被我做掉了。」
阿史那野搖頭冷笑:「現在的這些新人,越來越不專業了!哪裡像我們這種人才,干一行、愛一行、專一行,術業有專攻。」
我指了指小野:「肥安,這位大哥要約人一塊滅了龍帥,你入股不?」
「噗!」
安天命一口枸杞白開水噴了阿史那野一臉,然後放下杯子「啪啪啪」的拍巴掌,連聲說:「大哥你牛逼啊!請收下我的膝蓋!」
阿史那野嘴丫子跟尼古拉·趙四同步的抽了抽,一臉的幽怨:
「我們的虎哥有個不是很成熟的騷主意,擇日不如撞日,趁盛繡虎審判長沒出鏡之前,咱們就今晚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將功折罪下手做了罪魁禍首龍青邪!胖子,你是我們這個T的狗頭軍師,你還啥不必要的補充?」
安天命狐狸眼一轉:「臥了個大槽!現在你們城裡人脾氣都這麼暴嗎?」
我翻了個大白眼:「肥安,你看我屌不?」
安天命一臉嫌棄的扭頭:「不看。」
阿史那野收起笑容,神色變得鄭重起來:「搏一搏,單車變摩托。」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本台溫馨提示,最近龍帥身邊,多了不少來路不明的西康公國的洋和尚,看賣相都不是群演,動手的時候,哥幾個可都要留點神。」
第5章
夫妻快餐
「收到!」
安天命舉爪表示:「不過事先講明,幹完這最後一票我就金盆洗手了哈,你們兩個孫子再敢來瞎嗶嗶,看我媳婦撓不死你們!」
「晦氣!」我一連「呸呸」啐了幾口:「啥就最後一票金盆洗手啦,國際大片一般出現這個橋段,十有八九說這話的那逼要翹辮子,給你三分鐘時間,我允許你重新組織一下語言。」
「完全O幾把K!」安天命打了個清脆的響指,小眼睛裡射出興奮的光芒:
「幹掉龍帥,遼東我們兄弟稱王!」
昏黃的燈光下,三個豎起拇指的拳頭,熟練的疊握在一起,用力晃了一下下。
天色暗了起來。
後廚餃子包好了,隔着兩堵牆的康蝶衣,招呼老公去幫忙燒水下餃子,南霸天模式躺在碰碰車裡的肥安,一躍而起,屁顛屁顛去了,眉開眼笑好像吃了喜鵲屎。
我和阿史那野對望了一眼,突然探出手來,開始猜丁殼。
老規矩,贏的打輸的一巴掌,不一時小明同學帥掉渣的臉蛋子腫成了豬頭三。
遙想當年,我們三隻給大佬們當司機和保鏢,龍青邪和遠道而來的西康貴客在白虎堂進行PY交易,幾個小弟便守在外面把風。
有時候站崗太枯燥了,兄弟幾個就湊到一堆兒,玩這種剪子包袱錘的幼稚打發無聊時間;待裡面會議一結束,戴着墨鏡、衣冠楚楚的大佬們一推門,小几只立馬又挺得倍兒直溜。
餃子香味漸漸濃了,肥安家的三個熊孩子,按大小個兒依次排列一排,整齊劃一的跺腳:「次飯!次飯!!」
室內一燈如豆。
香氣四溢,一大家子團團圍住坐,餃子、蒜瓣兒和各種醬菜擺滿了桌子。
肥安殷勤的為老婆夾着菜,絮叨的囑咐康蝶衣,一定要看好老大驚風背書管住老二長林別處出打架闖禍老幺流火的腿疾不能再拖了抽空去街上的醫館看一下,還有快餐店後房頂有兩塊脊瓦漏雨等他回來修繕別自己逞強上房揭瓦雨天梯子滑摔倒了不是鬧着玩的。
康蝶衣默默地趴着飯,好半天笑罵了一句:「又不是第一次跟兄弟們出去做事,磨磨唧唧跟交代後事似的,這樣的男人不招女人得意,你要努力活成我喜歡的樣子。」
安天命笑了笑:「我肥安這輩子能娶到你做老婆,算是祖墳上冒黑煙了。」然後又無限憐惜的摸了摸身邊最小兒砸傲顏的小腦瓜兒:「別擔心,辦完事我就馬上就回家。」
我眼睛有點濕,默默地推開碗,緩步來到屋外,坐在磨盤上,無意識的掏出一把五香瓜子,頭一顆就嗑出了個臭蟲。
這次如若能戴罪立功,順利殺得了龍帥,大家都整整齊齊萬事大吉大利;如果一旦失手,這裡的所有人都活不成!
阿史那野顯然沒什麼胃口,他窩在黑暗角落裡抽着便宜的廉價煙「大前門」,有點辣嗓子,不時地發出咳嗽響。
女人噙着淚花開始收拾碗筷,孩子們都不情願的回房睡覺,懂事的老大安驚風臨關門之前,還戀戀不捨的看了父親兩眼。
安天命心情亂亂的來到院子裡,從後面輕拍我的肩:「如果……阿虎,我說是如果,這次我回不來,替我好好照顧你嫂子和娃兒,長嫂如母……別讓她改嫁,蝶衣是收拾慣了男人的,我死了,不能守在她身邊被他欺負了,我怕她受別人欺負……」
「滾!」
我回身劈頭蓋臉就罵:「麻煩你麻溜的快點死!你死了你的婆娘就被別的男人睡,你的娃兒就給別人打,早死早托生,我謝謝你八輩兒祖宗!!」
「呸!老子有這麼漂釀的老婆、辣麼可愛的兒砸,才不捨得這麼早死呢!」肥安「嘿嘿」笑:
「我都和蝶衣商量好了,等賺夠錢治好小幺兒的腿,就帶着孩子們回西康,做個富家翁,搞個開心農場偷點菜啥的。」
我默了默,低聲說:「不會死的,我們『鐵三角』永遠都一直在。」
安天命心一酸:「但願吧!」
「好悶,要下雨了吧……」
我眼中泛起水光,抬頭看着天邊越來越密的雲層,心不在焉的自言自語。
安天命摁滅煙頭咧嘴一笑:「等世道太平了,我讓你嫂子托人給你介紹一個屁胡大好生養的姑娘,兩年也給你生三娃,就不悶了。」
我「哈哈」笑,踹了肥安厚實的屁股一腳:「去你大爺的!」
其實,我也有過喜歡的女孩子,她是我濕父「七星北斗,兵臨天下」哥舒一刀的掌上明珠哥舒小刀。
姑娘明眸皓齒挺漂亮,可惜是個傻子。
那年,她指着我的鼻子說:「你騙傻子呢!以為隨便拿把刀就可以冒充戰神後人啊!」
那年,她揪着我的耳朵說:「你騙傻子呢!你敢說沒偷看我洗澡!」
那年,她望着我的眼睛說:「你騙傻子呢!我才不相信你稀罕俺!」
那年,她牽着我的手說:「就這麼說好了哈,等你報了父母大仇就回哥舒部娶我,要一輩子在一起啊,你可不要騙我啊!」
我颳了刮她的小鼻子:「我不會騙傻子的,放心吧。」
小刀臉兒一紅,便縮進我的懷裡:「你才是傻子呢,哼!」
雨,終於落了。
屋子裡的咳嗽聲停了,我和肥安好似同時預感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齊齊搶進室內,只見供奉關二爺的神龕錢,三根正燃的「大前門」香煙繚繞。
康蝶衣舔了舔乾裂蒼白的嘴唇:「小野兄弟不想你們冒險,一個人去找龍帥拼命了。」
好脾氣的安天命,驀地像一頭睡醒的怒獅,生平頭一朝向自己的愛妻大聲吼:「你怎麼不攔着小野那個傻X!」
康蝶衣笑着說:「下雨了,肥安,後院孩子們的衣服還沒收呢!」
安天命快爆炸了,劈手就給了妻子一個耳光:「我他媽的問你為啥不攔着他?!」
康蝶衣只是輕輕的笑,緊緊抿着唇,努力的不讓自己哭出來。
肥安再次舉起蒲扇般巴掌的時候,我伸手架住:「不管怎樣,打自己女人的男人都是牲口!」
安天命急頭掰臉的甩開我的手:「我們現在去追,希望還來得及。」
第6章
長街悲歌
「轟隆!」
黑夜裡響起一聲驚雷!
外面風大雨大,康蝶衣緊緊抓着肥安的手,螓首朝他輕搖了兩搖。
肥安似乎想說些什麼,康蝶衣卻搶先笑中帶淚地說:「上個月去醫館看了大夫,我懷孕了……」
三個熊孩子小腦袋瓜兒,都擠在臥室的門縫裡向外偷瞧,目光里有恐懼,有慌亂,更多的是希冀。
安天命心頭一軟,張了張嘴,垂下了頭,最終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我拍拍矮自己一頭的胖子臂肩:「你丫的都胖成球了,去了怕也是礙手礙腳的幫不上啥忙,這個家更需要你的照顧,若我和小野同學僥倖不死,咱老兒子的滿月酒喝他個昏天黑地不醉不休!」
背着刀,大踏步闖入漫天風雨中的那一刻,我突然想有個女人、有個家了。
追到門口的安天命,回頭大罵:「敗家娘們,三年前若不是阿虎替我擋刀,你早就成小寡婦了!」
「你知道嗎?」康蝶衣咬着唇:「上次你們三兄弟去砍朱猛禽,我在家裡佛前禱告,旦夕之間便如過了十萬年。」
「阿爹!」
三個熊孩子衝出房門,六隻小手死死抓住年輕父親的衣襟,生怕一鬆手就失去整個世界。
肥安雙眼一合,兩滴滾燙的熱淚順頰滑落,他仰起頭:
「老婆,我去收衣服。」
欲雨未雨時。
阿史那野斗笠蓑衣,背挎弓箭,肩橫鐵槍,穿過迷濛的雨幕,順官道踏歌獨行。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醉里經年少,乍醒華發生。滄浪星野闊,月涌浮騷聲。我恨鴻翼輕,難渡天下人……」
官道左近,遼東和京城妖都、乃至西康、東海、南蠻、北漠各方勢力的暗探密諜四伏,刀冷槍寒,血雨腥風,在這個天氣惡劣的夜晚,醞釀着一場空前慘烈的大爆發。
阿史那野肩上斜橫「驚夜槍」,唱着雄烈的離歌,向着黑暗中的范陽城逼進,紅艷艷的槍纓子在雨中搖搖晃晃。
「唱得太瘠薄難聽了,一句都沒在調上,別人唱歌要錢,大哥你唱歌要命啊!」
身後馬靴踩踏積水聲響處,我穿過風雨,步履輕快的快趕上小野。
兩兄弟相視一笑,迎風冒雨,並肩前行。
這條路,我們弟兄們已經攜手走過了整整五個春秋,這一路走來,只見書塾、寺院、道觀、兵營,都籠罩在這朦朦朧朧的渾濁雨幕里。
破敗書院裡,有趕考書生為披着畫皮的狐媚,神色溫柔攬鏡描眉;古剎山門外,有芒鞋竹杖、乞游千里的苦行僧,托缽化緣,步步生蓮花;兵家必爭的古戰場間,有鐵冠黃袍青年天師,念念有詞,超脫百萬生靈;邊境狼煙背景下,有甲冑覆面、醉臥沙場的女武神,縱馬飲酒最絕色……
儒、釋、道、兵,四宗氣象,如夢如幻,亦真亦假。
周遭凝聚的殺氣越來越重,我們腳下愈走愈快,步履如風,恨不得憑空一縱,掠過此生。
從第一次火拼東海玄武天王座下三十六刀客走到現在,肥安、小野和我三兄弟,經歷了無數次惡仗的洗禮,從而形成了驚人的默契。
每逢死戰,智慧過人的安天命執掌中樞總覽戰局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戰力強橫的阿史那野衝鋒陷陣吸引火力槍下從無半合之將;神勇天生的虎哥我單刀直入擒賊擒王於百萬軍中直取上將首級。